裴寂刚想说话,看了一言不发的李渊一眼,忍住了没有开口。 坐在最外的刘弘基早按捺不住,他把冷酒一饮而尽,呛咳了一声,说道:“临近的几个郡还有传言,说昏君向天下昭告了罪己诏,还打开了好些官仓,放粮与民……反正好些胡乱传言,连太原郡的百姓都在私底下传。昏君如此,有几分是真的?若是真的,分明就摆的是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 裴寂忍不住开口道:“华庭之上,天子就是天子,君就是君,不可胡言。” 对裴寂及时制止刘弘基一口一个昏君的提法,李渊内心很满意,暗想还是裴寂最懂自己。 在自己什么都还没做以前,谨言慎行,事事都要周全小心。不能有闪失,不能因小失大,自恃过高。 更何况,天下众口,还讲究名正言顺。就算小表弟不行了,他的那些皇孙还尚在,名正言顺的事,也不是一蹴而就。 比如文皇帝,当年不也是年幼的皇帝又是颁旨送玺印,又是百官力劝,辞了再辞,才成就了大统。哪里是一口一个昏君叫着,打打杀杀的喊叫着。 刘弘基赶忙住了口,喏喏言道:“小的只是一时心急……” 毕竟刘弘基和长孙顺德此刻都不应该是晋阳宫的座上宾。他二人,都是躲避辽东之役的逃兵,是被朝廷通缉的要犯。亡命江湖,才投到了李渊的门下。 李渊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把他俩视为自己人,而是让他俩夹紧尾巴,好生呆着。 二人整日与李世民厮混在一起,三人常一起打猎,还总一起憧憬如何起事,如何问鼎天下。三人中,要说谁影响了谁,长孙顺德和刘弘基实则是受了李世民的影响,而李世民则是受了老爹李渊的影响。 长孙无忌担心的口吻道:“莫不是皇上察觉了什么?”说毕,他看着刘文静。 刘文静明白他所指何意,回道:“太原郡的事,传不到江都。晋阳县的事更不会被皇上知晓。何况边关之地,招兵买马实属再正常不过了。属下也很低调,连王威和高君雅都信以为真,江都哪来的真消息?” 裴寂点着头也附和道:“在晋阳的地头上,肇仁兄说一不二,但愿能早得十万之众。” 刘文静含蓄的笑笑,微微颔首,也不说什么谦逊的话。 李渊晦暗的心情,总算是明亮了一点。 他不由语重心长的说道:“肇仁啊……” 刘文静应诺一声。 “你在晋阳县为令多年,这一方水土百姓,也都认你这个父母官。招兵买马的事就靠你了,若是钱财上有短缺,尽管说话。要人帮忙时,刘弘基他们都可使唤。” 刘文静忙连声应承,“国公尽管放心,属下为明主效命,当尽全力。” “那,你现在已招了多少人?” 刘文静略迟疑了一下,道:“先期招了五千人,都交由顺德兄他们在操练,后面王威和高君雅曾几次三番过问招募士卒的事,属下略作了掩饰。” 由刘文静暗中招兵买马这件事,是李渊以突厥人意图破关南下为由,指使刘文静为起事做的人马准备。 王威和高君雅心存疑虑,不过,边关需要士卒也是实情。何况,自己也不敢阻止李渊,只能盯紧一些而已。 “此二人着实该杀!早晚有一天,咱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两人,弄到突厥人那边去。”李世民有些愤然。 李渊还在蹙眉想刘文静招募的事。刚才裴寂说,刘文静可以招十万之众,李渊当初也是相信的。而现在刘文静却只招了五千人,别说十万之众,离真正成气候都差得很远。 刘文静也看出李渊的顾虑,说道:“国公尽可放心,晋阳县和附近几地的人马,都是现成的。若国公要起事,几地的老百姓只需一声令下,就能啸聚在一起。” 裴寂也宽慰李渊道:“肇仁的话不假,我在晋阳宫多年,深知肇仁在当地的威望。莫说一呼百应,一呼万应都不在话下。何况,国公在此也有两年了,老百姓都知道国公的为人。” 李渊点点头,对刘文静笑笑,又对在座的人笑笑,道:“本公也不是担心,只是,情势生变,天子对我李氏心生间隙日久。如今又将我三个儿子,押解往洛阳……有道是君不义则臣不忠,本公不看天命,总是要早做打算。” 李世民听老爹如此说,很是欣喜。 这也是李渊第一次,把话说得如此明白。其实,李世民应该想到,晋阳宫能让刘弘基和长孙顺德入内坐下,就已是李渊给出的一个信号。 “如此说来,爹准备何时起事。” 李渊看着满脸兴奋的李世民,淡然的说道:“起什么事?有何事可起!” 李世民一脸懵的怔住了,心说,老爹你才说的话就变了!你这变脸堪比翻书了。 裴寂立道:“二公子,你听国公把话说完。” 李渊捻须道:“我李家深受皇恩,就算君王昏聩,也不与流寇同伍,做下悖逆之事。大隋宗室仍是大隋宗室,李家当以天下为重,尊隋夹辅,忍辱负重。” 长孙无忌啪一声一拍手,赞道:“好一个尊隋夹辅,忍辱负重。国公的话令人如醍醐灌顶,犹如暗夜明灯。” 裴寂继续拍道:“国公深谋远虑,以尊隋夹辅示人,正大光明,气冲霄汉。” 李世民不服气,追问道:“爹说的尊隋夹辅,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尊隋夹辅。” 李渊也知道,这个二儿子其实很聪明,就是在逼老爹起事这件事上,一直有点冒进。李渊总想要磨他一磨,让他学着隐忍和低调一些。 “你大哥、三弟和四弟,都还在洛阳。你说,爹说的尊隋夹辅是什么意思……” 李世民早想过这件事,说道:“正因为大哥他们在洛阳,爹才应该早日起事。天子已然动手,而我们却在等他把刀架脖子上。不管爹的尊隋夹辅什么意思,诸位都不能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