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反

朕,一介民贼独夫、荒淫无耻的孤家寡人而已。虽是帝王,却用无所用,一无是处。朕该如何与李唐、与天下人豪赌这江山!

第35章 臣对不住了
    夜色深沉,虞世基忧心忡忡的回到府邸,脸色难看得府上的人赶紧都躲得远远的。

    他径直走进书房,房内烛火摇曳,满室凌乱的光影。

    一个干瘦的身影闪身从书房暗处步出,一揖后低声道:“虞大人回来啦!”

    “嗯……”

    虞世基的鼻音里,略显客气。因为在书房内等候的人,正是他的心腹、内史舍人封德彝。

    最近虞世基明显感觉自己跟不上皇上的头脑风暴,所以他常常会与封德彝碰面,两人私底下将皇上的心思又琢磨一番。近两次,虞世基只要是去面圣,就让人叫封德彝到府里候他回来。

    “封公,坐……”

    称呼封德彝为封公,是虞世基私底下的习惯,也是一种敬称。虽然封德彝没有公侯爵位,但封德彝家世十分显赫,他自己也曾是杨素的儿女亲家。对这一声公的称呼,完全配得上。

    封德彝也不客气,拢袖就坐下。

    他直截了当道:“虞大人面色如此难看,敢情这次皇上的如来大手又出手了?”

    将阳坚在佛堂内下旨办事比喻为如来大手,其出处正是封德彝。

    虞世基平素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不动声色的人,只是此次事体大,在封德彝面前也难免露出了心绪。

    他嗯一声,点点头。

    “皇上今日好似演了一出好戏……”

    虞世基于是把今日面圣时,皇上的一言一行复述了一遍,说到最后点名“出家诵经”的忠臣时,虞世基也未隐瞒封德彝在列。

    听到名单中有自己,封德彝那张无肉的瘦脸上,两只眼睛如死鱼一样灰白居多。

    虞世基看他这样子,小声问道:“封公如何看皇上此举啊?”

    封德彝似乎还没缓过神来,还在失神状态中。以封德彝对皇上的了解,他并不认为皇上会把自己视为“忠诚不二”的肱股之臣。

    皇上不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封德彝当下的境遇,不得不提他的儿女亲家杨素。

    杨素当年权倾朝野,助隋炀帝夺嫡后,于大业元年封尚书令,拜太子太师、司徒等职,皇上赏赐无数。直到死去,世人都以为杨素深受大业皇帝的隆恩。而实际上,杨素深为隋炀帝所忌。隋炀帝表面上对他特殊深厚的礼遇,实际上恩情淡薄。

    有两件事就足以说明:太史官说隋地所属的分野将有重大的丧事发生,杨广赶紧就改封杨素为楚公。因为楚地和隋地属同一分野,杨广想借杨素来拦挡遭丧的运气。

    杨素病重时,隋炀帝常派名医为其诊治,赐上好的药材,而暗地里却问名医们,总怕杨素不会死去。

    ……

    杨素也深知,自己出生关中士族弘农杨氏,勋臣中无人能出其右,朝野影响力巨大,名望和地位带来的只剩凶险。自己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皇上的眼中钉和家族的灾难。在临死之际,他拒绝用药,并交代子女,自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准备后事吧。

    他死后,其子杨玄感承袭其爵位,依旧受到皇上的猜忌,只得起事谋逆,其家族为此遭到牵连和诛夷。

    在隋炀帝随后的清算中,封德彝全靠自己果断的切割,求了一个自保。只是,他内心的余悸仍未消除。

    “多谢虞大人了。”封德彝知道虞世基此时有唇亡齿寒之感,心里想起来也是一热。

    “以我愚见,皇上此举可是大动作,出家诵经应该只是个噱头。皇上一定是别有所图,不止是替其消弭罪孽这么简单。”

    “你也如此认为?”虞世基思忖着踱步而行,边推测道:“裴世矩说,皇上极可能是对骁果骑有所猜疑,所以骁果骑数名郎将才列入出家诵经名单里。要不然,用人之际为何把武将往寺庙里送。裴世矩并不认为,皇上是在贬谪这些出家诵经的臣子。”

    封德彝听到此,眼睛一亮,道:“裴世矩此言也有道理……”

    虞世基站住脚,道:“可皇上为何突然会猜疑起骁果骑来了?是不是有点没来由?”

    “皇上历来猜疑心很重,而在江都,他最担心的恐怕就是骁果骑生变。骁果骑一旦生变,可没谁搂得住哦。”

    “骁果骑生变?你也认同裴世矩的说法?”

    封德彝点点头,“裴世矩这次眼睛够毒,猜得很准。”

    虞世基却没立即认同,道:“若是骁果骑有生变的可能,为何司马德戡从未提及?难道司马德戡也参与到了其中?皇上为何不直接贬谪诛杀这些人?”

    “皇上投鼠忌器。随驾的宿卫被宇文化及带走,江都在骁果骑一手掌控中。就算是麦孟才统领着骁果给使,他那一千人,与一万骁果骑相比,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虞世基还是不太相信,他摇摇头道:“骁果骑要是有人生变,司马德戡一定是领头者,不可能只是下面的郎将。而司马德戡深受皇恩,皇上对其信任有加,他怎么会生变?”

    封德彝嘿嘿一笑,不以为然道:“皇上心目中其实没有真正信任的人,就好比虞大人你也一样。皇上若是信任你,又怎会将我与元敏列入出家诵经名单内?皇上若是不信任我与元敏,实则不信任的就是虞大人你。”

    “有点乱,”虞世基此刻脑子已是一团浆糊。

    良久,他才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皇上若只是对骁果骑有疑心,为何又将宇文兄弟三人都驱离江都?为何将几名不起眼的内侍也列入名单内?皇上说这些人名字的时候,可以看得出,他是不假思索,张口就来,好似酝酿已久。哪一个都不是多余的,哪一个又都是必须的。这些人,难道也是要跟骁果骑一起生变?包括你和元敏?”

    虞世基狐疑的眼睛落在封德彝的脸上,封德彝不觉一抖。

    封德彝一时回答不上,歪头眯眼思虑着。

    虞世基道:“其实,我倒觉得皇上最真实的意图,意在内史省。”

    封德彝疑惑的看着虞世基。

    虞世基努力的梳理着自己的思路,道:“皇上针对的应该不是骁果骑,包括宇文兄弟,皇上是在清理我内史省。宇文兄弟和骁果骑,同样令皇上猜疑不假,不过都不是皇上真实的意图……”

    虞世基说到此,愈加坚信道:“某家在皇上身边多年,但凡有任何令皇上心里起疑的,我都应该是第一第二知道的人。以我对皇上和裴世矩、裴藴的了解,宇文兄弟和骁果骑中,还没谁真的到了被皇上视为眼中钉的地步。但内史省就难说了……”

    封德彝看着虞世基表情沉重的样子,心虚道:“皇上对内史省有所谓坏人一说,真的是有的放矢?”

    虞世基点点头,“皇上最近两年的情志之疾愈加沉重。他的疑心也与日俱增。修持佛法,不过是一时缓和了他的心智。有道是江上易改本性难移。我在皇上身边多年,平素一直也深为恐惧。唯恐思虑不周,或至自己踏入险境,或是令皇上失望……总之,在皇上身边越久,就越是害怕,知道自己迟早也会令其起疑心。皇上一旦起疑……”

    虞世基叹口气,面对一墙凌乱的光影站定,阴沉道:“若是如此,臣,也就只有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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