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忧什么。” “皇上担忧李渊有谋反之心。李渊是明白人,他应该明了圣意。他若是不听旨剿匪,皇上可下令斩他在河东的三个儿子。” 隋炀帝那些年,对离京剿匪的大臣,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要留下质子在京城,以防大臣剿匪生变。 李渊此时在太原,他的长子李建成和三子李元吉,四子李智云都留在河东郡城。这也算是君臣之间相互一种妥协的结果。 但后来,李建成和李元吉则秘密的回到太原参与起事,只有四子李智云留下,被解往长安斩首。 “朕杀他三个儿子,他一定会反了朕。他河东的三个儿子固然宝贝,可都抵不上他身边那个二子。” 三个怎么会抵不过一个? “三贵”不是先知,自然听不懂阳坚的话什么意思。 李渊的二儿子李世民当时也有点小名声,很小就从军,还骁勇善战,当然后面史书吹得更神。 大业十一年,皇上在雁门关被四十万突厥人所围,当时的情形何其凶险。 隋炀帝吓得够呛,以为自己要交代在雁门关。后来听了裴世矩等人的话,立即向全国发出勤王的旨意。也就是那个时候,李世民参与了雁门关勤王。那一年他不过才十六岁。 后来,李世民就一直跟随父亲李渊在太原剿匪,跟突厥人打交道。 李氏父子在边关日久,跟突厥人打也打了,酒也喝了,什么方式都交过手。一直没让突厥人占什么便宜,这一点是隋炀帝所倚重的。 但隋炀帝一直对李渊不放心,“三贵”自然知道此事。 虞世基道:“其实,臣也跟皇上有同样的担忧。李渊之前的抗旨不遵,不愿意离开太原,就有拥兵自重之嫌。他是认为皇上正用人的时候,就以此相挟,在太原不肯轻易挪窝。皇上若是再调他,他恐怕仍旧不会动,会百般推脱。皇上对他……莫不已有旨意。” “什么旨意?” 虞世基决定说出心里的猜测,“皇上应该是给了沈光密旨……” 裴藴惊问道:“皇上是要沈光杀了李渊?” 虞世基对阳坚写密旨的事,有诸般猜测,此时就是想探探皇上的口风。 阳坚扑克脸想了想,说道:“朕的确是给了沈光密旨,不过不是杀李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沈光一个人也办不成杀李渊这么大一件事。” 他虽然没明说要不要杀李渊,“三贵”听来,自然联想到皇上仍旧视李渊为眼中钉。 虞世基问道:“不是还有虎贲郎将王威和虎牙郎将高君雅在太原制衡他,谅他也不敢不见沈光,见了沈光自然要听圣旨,就有机会杀他。” 裴藴摇摇头,“李渊本就很警醒,王威和高君雅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李渊身边还有晋阳宫的副监裴寂,晋阳县令刘文静等人。” 阳坚淡然看了裴藴一眼,道:“看来你了解太原,了解李渊。” 裴藴忙道:“并州撤改为太原郡时,臣在太原布置了御史令丞……”后面的话他就不需再明说了。 阳坚目光转向一直还在沉闷中的裴世矩。 “裴卿说说看李渊其人如何。” 裴世矩见皇上一直对他提议的回驾洛阳之事不置可否,显然是不同意。但皇上没有就此事斥责他,也是令他意外。他此时正在斟酌,要不要继续提这件事。 他看向阳坚,阳坚眼眸中淡然又有点深邃,难以琢磨。 在话要出口时,他改变了主意,于是道:“臣认为皇上不可杀李渊……” “呃……说说看。” “皇上……”裴世矩好整以暇,一副准备侃侃而谈的样子。 “臣子若是素怀济世之略,有经纶天下之才,是否就一定具有谋逆之心?” 阳坚微一怔,裴世矩今天看来是准备死磕啊。 “李渊乃是皇亲,剿匪平叛驻守边疆,也是遵旨而行。皇上怀疑他私通突厥,要他回京领罪,他害怕回京而未谋逆,足见其谋逆之心不足。至于他是否私通突厥,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甚或只是突厥人的离间计谋。皇上不能欲加之罪……此一时,天下匪患连连,正是用人之际,不可疑人再用。皇上已下罪己诏,各地都在自我检讨中。皇上以疑心杀人,将令众臣子不明圣意。至于李渊,皇上若不放过对他的疑心,恐怕会逼他如……” 裴世矩嘴虽然快,但关键时刻还是把杨玄感三个字吞了回去。 杨玄感叛乱是铁板钉钉的事,他没有傻到要替杨玄感翻案。 阳坚道:“裴世矩,你认为朕该怎么做?” 裴世矩包括虞世基和裴藴都没想到今儿皇上一直未动怒,还一直让裴世矩继续说。 自皇上下罪己诏后,连脾气秉性都变了不少。“三贵”都如此认为,他们也没想到,皇上此次斋戒影响如此之深。 三人都看得出,皇上现在不是在假装平静,而是真的淡定从容。 要不然,裴世矩也不会认为此刻是劝谏皇上回驾东都的好时机。斋戒结束,也许皇上会故态重萌呢,岂不是就错过了。 裴世矩跟虞世基和裴藴,在政见上最大的分歧就是这一点。他内心一直希望皇上能回驾东都或长安,不能偏安江都。 此时看皇上面如止水,他忙收敛道:“臣是为江山社稷着想,臣不敢说皇上应该怎么做。” 阳坚看他消停下来了,平和的扫视了三人几眼,说道:“两个月能否通达洛阳,就看沈光能给朕带回什么消息……” 三人一下子就明白了,沈光带着皇上的密旨,看来是有大动作。 “至于李渊,朕在给他机会,他总之是不能留在太原了。” “三贵”一时都惊住了,他们以为皇上卖了个关子,不弃用就是重用之,那李渊就可能是打通江都和东都洛阳的剿匪总管。 要真如此,皇上的确魄力非凡。 “至于他何去何从,朕给的机会就一次。” 阳坚这句话,让“三贵”都觉出了帝王的底蕴。 从佛堂出来,二月的风时而柔和时而寒凉。三人袖手而行一段,裴世矩先行而去。裴藴看着裴世矩的背影渐远,问虞世基道:“皇上是不是真的要做菩萨皇帝?” 虞世基摇摇头,“皇上只是斋戒,他只念佛经而已。可不像梁武帝又建佛塔又捐善款,还出家过几次。不过,皇上在佛堂内对朝政用的都是雷霆手段。伸出的如来佛祖一般的大手,正扭转着乾坤大局。” 裴藴见他的话意味深长,也心领神会,叹了一声。 又道:“裴世矩今日进言,可让人捏了一把汗。” 虞世基深叹一声:“皇上变得都有点认不出了。我心里一直很奇怪……皇上怎么就突然……” “听说,前几日,灌顶大师来过宫里。” 虞世基眼里一点寒星闪过,“有此事……那倒是得问问魏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