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坚只要一想到“焚草之变”时隋炀帝被杀的惨状,就心生颤栗。 大业十四年,隋炀帝被骁果骑逮住后困于江都宫温室内,整整一天一夜。叛军也不敢动他,直到宇文化及得知皇上未死,深恐有变,声嘶力竭的下令弑君。 隋炀帝当时身边除了惊慌大哭、年仅十一岁的赵王杨杲,别无他人。 他搂着自己最溺爱的小儿子,边安抚着小儿子别哭,一边对叛军将士声色俱厉的斥责。 初时,叛军对自己的皇上也有些手足无措,内心惶恐不安,不知如何动手。但随着温室外杀声经久不息的传来,面对越来越怯弱的皇上,他们眼里,就只剩下两只待宰的羔羊。 裴虔通最先动手,他将大哭不止的杨杲一剑劈成了两半。 隋炀帝看着自己儿子的尸身,在满屋血腥里,惶惶失神,万念俱灰,只求速死。 他提出了唯一的哀求,求裴虔通等人给自己留一具全尸,保有君王该的死状。 这一点要求,也很快得到了裴虔通等人的答应。于是裴虔通和令狐行达用白绫,坐在隋炀帝的身后,将他活活缢杀…… 领命的“三贵”走出佛堂,默然不语,表情各异。 裴藴内心略有些得意,只是脸上一点都没显露出来。他瞟了裴世矩和虞世基一眼,看两位脸色沉重,心里更是有些嘚瑟。 除了骁果骑,门下省和内史省的官吏被皇上点名的较多,而御史台则一个都没有,这就是他嘚瑟的缘由。 他并不完全相信,这些“出家诵经”的臣子,就是皇上心目中的“忠臣良将”。甚至,他认为这些人极可能是被贬谪了。 他道:“此次皇上点的这些人,好似已经酝酿日久,不像是随口一说。两位大人是否也如此看?” 裴世矩沉着脸,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他此时很谨慎,不想说出任何能引起别人猜疑的话。 虞世基内心已经乱了方寸,满心的疑虑和惶恐,只是脸上故作镇定而已。裴藴的问话,他是一个字都不想回。 裴藴看两人光低头走路,不说话,心里的酸爽劲就上来了。 “可惜啊,御史台这边连一个被皇上视为忠诚不二的人选都没有,而门下省了和内史省就不一样了,皇上随口就点了好几位。看来,两位大人是深得皇上的宠信啊。” 裴世矩和虞世基依旧不说话。 裴藴又道:“两位大人怎地脸色如此难看,莫不是还在担心,如何安抚自己那些属下。是挺难啊!出家诵经,可不是十天半月,按皇上的旨意,得每人各诵经一万遍才行,弄不好他们得在天台寺,修持一年半载。真是难为两位的那些下属了。这么看来,皇上没有点御史台的臣子,敝人倒是比你们两位落了几分清闲。” 虞世基终于有点恼怒了,低声道:“裴大人不用说风凉话。你是御史台大夫,也没什么好清闲的。若是有臣子私底下对出家诵经有非议,还得你们御史台来查办,也够得裴大人忙。若是动静弄得更大一些,你、我和裴公,哪一个都没法向皇上交差。” 裴藴忙道:“虞大人说得是,我们仨早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真要有事,谁都脱不了干系。我这……也不过就是想听听两位大人,接下来按什么章程来办事嘛。咱仨总得商议商议……” 裴世矩沉稳道:“还能按什么章程办?照皇上的旨意办。” 裴藴道:“裴公门下省和虞大人内史省的那几个人都还好说,可骁果骑的那些郎将、校尉,宇文兄弟等人只怕没那么好听话。就算是皇上的旨意……就算是皇上有旨意,他们要是不信呢!非得抗旨不遵生出事端来,就会很麻烦。” 虞世基冷笑一声,嗤道:“吃不了兜着走吧!那就兜着走好了。” 裴藴吓了一跳,眼急道:“虞大人可不能说这话,幸亏没有外人。” 虞世基对裴藴古里古怪的一笑后,道:“裴大人听不惯?听不惯可以弹劾某家,反正,皇上对臣也有诸多不满。” “虞大人不要多虑,我这是好言相劝。要说皇上对谁不满,自然是对我最不满了,哪里轮得到你。虞大人在皇上面前说话,还总能让皇上听进去几分。裴公你说,是不是?” 裴藴口气放软,先自甘下风。他知道,虞世基之所以反常,恐怕跟元敏和封德彝有关。 裴世矩摇摇头,轻叹一声,道:“两位大人都一心在替自己考虑,可曾想过皇上为何如此做?皇上如此,其真实底意思究竟是什么?” 虞世基和裴藴都收敛了一下,齐齐看向他,同问道:“是什么?” 裴世矩眼里透出些许深远的忧郁,“你们一定认为,皇上令臣子出家诵经,恐怕是要贬谪这些人。” 他扫了一眼,道:“皇上是对骁果骑有所忧虑。” 虞世基一边的眉毛一挑,立问道:“裴公是怎么看出来的?” 裴世矩并不想细说自己的猜测,只道:“这一阵子,皇上常提起骁果骑,不免令人如此想。我等做臣子的,自然要忧君之所忧。皇上若是不放心骁果骑,我等更应将此事办妥当,不能有半点闪失。” 裴藴道:“我刚才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裴世矩横眉看了一眼虞世基,道:“其实我谁都不担心,包括宇文兄弟和内史省的两位舍人,谁要敢抗旨不遵,立马拿下即可……” 这话听起来,好似裴世矩要一气拿下元敏和封德彝。 “我也不担忧骁果骑那几个人,要治他们,自然有人治得住。” “谁?”裴藴立问道。 “左翊卫大将军。” 裴藴和虞世基互看一眼,两人顿时有点呆住了,面上都露出惊诧的表情。 他俩此时还不知道,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已经将领府兵进入江都城。 此时的来护儿是阳坚在江都唯一的依靠了。麦孟才虽然随侍左右,贴身护卫着自己,但骁果给使也就一千人左右,外面的骁果骑却有一万之众。 来护儿之所以能得到阳坚的信任,因为来护儿也是死于“焚草之变”中,甚至他儿子也和他一起殒命。 隋炀帝对来护儿一直很器重,几次征伐高句丽,来护儿都是隋炀帝最倚重的大将军。来护儿对皇上也很忠诚,他是除了骁果骑和宿卫外,一直随驾隋炀帝的大将军。 大业年间,隋炀帝改以往的十二卫府为十六卫府,并重订其称号。各卫府大将军,类似于一个方面军的主官,将军则是副职。来护儿以前任右骁卫大将军,后改称右武卫大将军,位次上仅次于深得隋炀帝宠信的宇文述。来护儿在大业十二年,再任左翊卫大将军。 阳坚密调来护儿回防江都城,除了裴世矩这个兵部侍郎知道外,也没其他人知道,包括虞世基和裴藴。 所以,裴世矩能一下子猜到,阳坚忧虑的根底就是骁果骑。 …… 来护儿正好于此日率五仟府兵进入了江都城,动静并不大,也没有引起骁果骑将士的任何猜疑。宇文化及率领所有的宿卫前往淮东剿匪,以府兵换宿卫和骁果骑共同防御江都城,也很正常。 此时的骁果骑上上下下,当然是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