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恭叹一声，捶了捶自己的老腰，道：“事情就是这么一件事情。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啊……”

    沈光听完讲述即就怔在当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有那么一点点哀伤。

    毕竟是太守府上的家事，自己非得逼人家讲出来，多少有点不厚道。

    沈光脸上有些尴尬，他又想安慰王仁恭几句，又不知道这种事该怎么安慰。

    两人都这么愣了半天，沈光才道：“皇上真是牵挂太守，不远数千里之遥，也要差遣末将把这事告知太守，真是神了。”

    王仁恭苦笑一声，心想咱们就不能换个话题。

    “话说回来，这事还真是奇怪，皇上他老人家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他甚至还比太守你都先知道，还知晓得清楚，按说，这种事除了奸夫淫妇知晓……咳咳咳！末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沈光囫囵两句，讪笑两声，又道：“皇上此番斋戒，真是神妙得很。末将走了那么些地方，各地的大小官吏，无不称颂吾皇令人耳目一新。”

    王仁恭心里也一直在奇怪，不知道大业皇帝是如何知晓自己府上家丑的。

    “老夫就这么一桩破事，还让皇上操上了心，惭愧得紧。”

    沈光看王仁恭还有些沮丧，就紧问道：“太守准备怎么办？把那家伙杀了？”

    王仁恭没有说话，他还在想皇上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沈光以为他在犹豫，“那厮不过是个校尉，太守难道还忌惮他？”

    王仁恭没好气的道：“杀吧，杀了就当没这事。”

    片刻，又有些担忧的说道：“也不能小瞧那厮。他在军营里到处都是义兄义弟，弄不好，走漏了一点风声就让他跑了。”

    实则王仁恭确实有点收拾不住刘武周。刘武周虽然是个低阶军官，他能最终成为一方豪强，就是因为身边拥趸众多。要不然，凭他的一己之力也杀不了王仁恭。

    沈光看他面有难色，心想，这事既然是皇上惦记的事，还是自己亲自办最好，以免节外生枝。

    另外，他也想借这个事儿给王仁恭赔个礼。于是道：“干脆，本钦差去亲自缉拿他，然后再把他带到太守面前，你要杀要剐，国法家规都随你便。”

    王仁恭听沈光这么说，心里有些感激。两人间若是论官位的品级，王仁恭所在的马邑郡是边关，故他与沈光职位差不多，正四品。不过人家是钦差大臣，见官大一级。

    “当真使得？”

    沈光豪爽道：“怎么使不得。你放心，本钦差办这事最合适。他无论多嚣张的人，本钦差瞪他两眼，就让他屁滚尿流。”

    王仁恭也知道沈光名头，一礼道：“那就有劳沈大人了。”

    沈光从太守府上出来，就带上五个骁果骑的随从，急吼吼的直扑马邑郡府兵大营。

    他也没让王仁恭另外派人，怕正如王仁恭所言走漏了风声。

    沈光手捧钦命大臣的小旗，一行烟尘滚滚纵马就进了大营。

    没多远，就见一个肤色黝黑的精壮汉子，正赤裸上身露出一身腱子肉，在牛皮帐外洗头擦身。

    寒风料峭的二月，看此军汉如黑铁塔在北风下，身上蒸腾起一股股雾气。而他全然无所谓的样子，动作舒缓，不紧不慢，对寒冷毫不在意。

    沈光禁不住勒住马，暗赞这一身好肉。

    沈光尚武，一向最欣赏的就是武夫。看到此人，心下禁不住有些欣赏。

    他立于马上吆喝一声，道：“喂！你可知道刘武周在何处？”

    正洗头的军汉，很桀骜的侧过自己的头。他想看看，究竟何人对自己如此的粗鲁。

    看到沈光和他手捧的钦差大臣的小旗，他怔了一下。

    “钦差大臣？你找刘武周何事？”

    沈光用打量的目光看着他，心里一动，道：“你只需告诉我他在何处就行，别的就不用问了。”

    军汉看出他的疑惑，撩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展颜一笑，道：“想不到，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肉飞仙也成了钦差大臣了。”

    沈光一愣，继续打量着此人，两眼不觉大瞋。

    “你……你……不就是黑尺二。”

    黑军汉哈哈哈一阵仰天大笑，那笑声让沈光内心一振。

    “好你个肉飞仙，还记得我的雅号。”

    沈光遇见故人，翻身下马。

    他一抱拳，笑道：“没想到，还能在此地遇上你。”

    黑军汉也一抱拳，笑逐颜开道：“好些年了，没想到你能找到这。”

    “嗯，应该是皇上第二次征高句丽时，在辽海边……”沈光说到此胸脯起伏，禁不住有些感慨。

    他与雅号“黑尺二”的军汉，原本并不认识，而是在东征高句丽的战场初相识。

    沈光当时身负重伤，被积雪掩盖在尸山中，而隋军残部早已经逃离战场。他与那些战死的和受伤后冻死的士卒一样，被遗弃在原野，等着成为野兽的美餐。

    若不是遇上黑军汉，沈光此人早已无声无息的消失。

    黑军汉受伤较轻，只是被人砸晕了过去。他从尸堆里挣扎出来，想着自己赶紧要趁天黑之前，逃回隋军的营地。

    可冰天雪地，自己一个人要逃出去，谈何容易。

    他得扒几件像样的皮毛裹在身上，不然会被冻死在逃亡路上。于是，他开始在那些尸身上翻找御寒的皮毛。

    找着找着，他眼前一亮，发现了沈光甲胄里裹的那一件黑貂背心。他伸手就准备剥了沈光，沈光一声微弱的呻吟，让黑军汉愣了一下。

    他停住手，呆了片刻后，看着满脸血污没有动弹的沈光骂道：“他娘的，死都快死的人了，也用不上这么好的物件。你就当是借给某家，某家要是活着从这儿爬出去了，以后把你身上的东西供起来，也让你能死后受一点香火。”

    说着，他就继续动手扒沈光的背心。

    沈光本来一点都动弹不了，他也早放弃了自己，只是迷迷糊糊的在等死。此时，被人翻动了几下，突然就有了一点生气。

    黑军汉继续动手，边咕噜道：“幸好你还没死透，身子还柔软，翻转起来还行……”

    这时，他突然发现沈光眼睫毛眨了一下，口鼻间热气隐约可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