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让、李密听到这么大的动静,都以为有人投营来了,叫人赶紧去看看。 没一会,小校脸色发绿回来了。他进了大帐,眼睛也不敢看大帐内的两位首领,只敢盯着地上。 翟让和李密心里都咯噔一下,互看一眼,心想是不是来的人只投了一边,另一边没有人来投营。 小校跪下禀告道:“回大总管和魏公,营门外来了一群老百姓,他们嚷嚷着,嚷嚷着……”小校吞吞吐吐的不敢往下说。 李密性子急,呵斥道:“说!来了多少人?要投哪一边?” 小校头一低,道:“来了一群历阳、荥阳,还有……反正老老少少都有,男男女女也有,约有上千人,都在营门外嚷嚷着……他们嚷嚷着要瓦岗军和蒲山公营内自己的父兄,赶快回去……” 翟让和李密一愣,异口同声道:“回去?回去干什么?” “他们说,家里的十石粮没法运回家,父兄得去帮家里的忙。” 翟让和李密顿时脸色一僵,一时语塞,眼一瞪,靠在了椅背上。 大帐内其他一众人,也跟着傻眼了。 大帐内的气氛,一时都如被冻住了。 大家谁也没料到,外面吵吵嚷嚷是来要人的。来要自己的父兄回家,去扛粮食回家。如此朴素的要求,却令声名远扬的义军,一时无法作答。 正在众人难堪之际,大帐外又响起了一阵喧哗声。喧哗声一浪高过一浪,似有巨浪来临。 一个小校不顾一切的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叫嚷道:“不好啦!大总管、魏公,不好啦!” 翟让正在郁闷中,此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厉声道:“死爹还是死娘了,谁他娘的不好啦!” “回大总管……好些士卒在外面叫嚷,他们要出营门去看家里人,去帮家里运粮食……你们快去看看。” 翟让和李密又互看一眼,此时两人要彼此争雄的兴致已经荡然无存了。两人都没想到,好好的招募士卒,结果变成了人没招到,反而军心动摇,士卒们闹着想要回家。 李密脸色铁青,一时又不知如何才好,说不出话来。他不觉站起身,在大帐内低头急促的踱起步来。 放人?能放吗? 不放?又好像说不过去。 那么多人来要人,喊爹叫儿子的,你这仁义豪侠之师,此时该怎么做? 翟让一声不吭的坐着,也无计可施,脸色十分难看。 房彦藻此时想起房乔的告诫,暗自摇头叹息。 李密突然站住脚,使性子一般叫嚷道:“家有家规,军有军法。我蒲山公营,也不是行商游僧,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给我传令……” “魏公且慢!”房彦藻忍不住站出来道。 李密看着他,“你有何话说?” “此时不宜以军令行事。” “为何不宜?” “父兄在军营,家里妻小到洛口仓来运粮食,本不是什么大事,甚或对他们来讲还是喜事。此时,若是强令驱赶营门外的老百姓,视那些想要看望妻小的士卒为违令者,必然令士卒心生不满,恐会留下后患。” “什么后患?你这是妇人之仁,根本不懂如何掌兵。” 李密手一扬,并不认可房彦藻的话。 翟让也道:“房公的话不无道理,我看……”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到外面吵嚷声更大了,好像有越来越多的人来了。 李密顿时勃然大怒,拔了剑就往外走,并叫嚷道:“我倒要看看,有什么人敢来我蒲山公营叫嚣。” 翟让急道:“魏公不可草率,不可鲁莽……” 边说他也边冲了出去,一众人等也赶紧跟了上去。 出了大帐,就见营门外,已经黑压压的围了许多人。而这些老百姓,还吵吵嚷嚷的说着什么话,手里还挥舞着挑棍和鞭子。 房彦藻略有点耳背,听不太清营外人群说的是什么,就拉住一个小校问道:“他们叫嚷的是啥?” “他们……他们要自己的父兄去运粮回家。” “不不不!还有别的话。”房彦藻虽然听不清,但是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外面的人,有点群情激奋的样子,可不像只是要人那么简单。 “他们……他们说,瓦岗军和蒲山公营应速速离开此地……” “离开此地?为什么?” “他们说……义军该就地解散,义军……就是反贼,不该与菩萨皇帝作对。”小校说完,满脸的沮丧。 房彦藻何尚不是满脸的沮丧。包括提剑冲在前面的李密,还有翟让,一众义军头目。全都木然的注视着眼前的人群,耳听着人群中传来的叫嚷声。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被曾经称为恩人的他们,现在居然在老百姓眼里,成了反贼,成了……过街的老鼠。 那些刚领到粮食的老百姓,眼含热泪,一边替大业皇帝祈福,一边转过身来,就开始仇视义军。 翟让此时也想起了房乔的忠告,也许,正是因为义军公开招募士卒,一下子惹恼了老百姓。此时的老百姓,还是曾经那些把父兄送到义军中的老百姓,可他们现在已经把好脸色都给了昏君。 不等李密下令,翟让已忍无可忍的叫道:“传令!全体拔营!” …… 瓦岗军和蒲山公营,不约而同的即时拔营。 翟让和李密眼冒怒火,强令大军所有士卒,一个都不能少的开拔,离开洛口仓城。 随着义军灰溜溜而去,洛口仓城的繁忙仍在继续。 此时,大隋大地上,几大重要的官仓都已开启,老百姓兴冲冲往返在运粮路上。 八辈子都没听过的事,他们能够遇上,除了感谢大业皇帝,也觉老天爷开了恩。让曾经的昏君,昭然一新。 许多豪强领导的农民军,此时都深陷入一种道义陷阱里。 眼睁睁的看着粮食重新回到老百姓手里,义军却一粒粮食也没得到,没地盘可以去抢,而没粮食总不能从老百姓手里去抢吧。 一些义军原本就是草莽,干脆就与老百姓争抢官仓。结果,一些义军露出了匪盗本色,也成为了老百姓的眼中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