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反

朕,一介民贼独夫、荒淫无耻的孤家寡人而已。虽是帝王,却用无所用,一无是处。朕该如何与李唐、与天下人豪赌这江山!

第20章 小侄房乔
    眼看着李密领着蒲山公营离去,翟让既想拉住李密,又深以为房彦藻的话不无道理。

    房彦藻让他不必去苦劝李密,说道:“魏公这人我算是看清楚了,他跟你不一样,他迟早是要碰壁的……”

    “房公此言差也,我翟让既然敢造反,当山大王,就不怕什么碰不碰壁。”

    房彦藻摆摆手,“我的意思不是这,我是觉魏公如此冲动,恐怕会连累害死瓦岗寨的众兄弟。打回洛仓他要一意孤行,以他的脾气,你越劝越没有用,不如先让他去……”

    翟让默然思忖了一下,问道:“房公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

    “当然不是……”房彦藻眼底又浮起遐思,“昏君如此,似有神意,也的确是蹊跷……”

    “难道昏君真的跟什么神意相通?还是受神意指点?”

    “大总管不如派个人去江都、洛阳打听打听……”

    ……

    李密一刻也不愿意耽搁,径直率领蒲山公营直扑回洛仓。翟让的瓦岗军则留在洛口仓听消息。

    直到夜幕降临,洛口仓城内外的繁忙热度丝毫不减,不断有更远地方的百姓往洛口仓赶来,甚至有河西郡等地的百姓。

    房彦藻站在城墙上,看着眼前一幕,内心感触良多。

    “昏君能如此……天下还能被谁夺去……”

    从看到这一幕开始,他就在某个重大命题里苦苦思索。

    一介文人,旧的小官僚,苟全性命于乱世,只求闻达于诸侯,到底还是有理想追求的人。而眼前的一切,正在摧毁这位谋逆者的精神世界。

    房彦藻早年追随杨玄感造反, 如今又依附瓦岗寨造反,可以说是一个坚定的造反派。李密说他奉昏君为君的气话,换个不熟悉他的人,一定以为李密说得很准确。而熟悉房彦藻的人,都知道他是文人里最反大业皇帝其中一个。

    房彦藻是齐郡人氏,他自负有才,尤其精通望气之术。在齐郡任宋城县尉时,他就对大业皇帝开掘通济渠和永济渠很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大业皇帝之举挖断了“江南王气三百年”,令一方山水王气永不再回。但此举却又反噬了自己的皇帝基业,可说是愚蠢之举。

    房彦藻抱有此想法,不乏一个破落士族人士不受重用的酸涩心理,但也成了他要谋逆的一个动因。

    而就在今天,房彦藻开始怀疑自己可能反错了人,才让他发出前面的感慨。

    此刻,在夜色里,一个瘦削的身影,脚步匆匆上了城墙,走到了房彦藻的身后。

    “叔父!”他欣喜的叫了一声房彦藻。

    房彦藻回头一看,眼里露出喜色。来人三十岁出头样子,瘦削的身形,平常的五官,满面倦容,而双眼却格外有神。一身短衣打扮,背着一个大包袱,似风尘仆仆跋涉而来的样子。

    原来是自己的侄儿房乔。

    “乔儿到啦!”

    “接到叔父的信我就从家里出发了,一路到处打听,到历阳才知道叔父确切消息,就一直追到这……这一路可不好找。”

    兵荒马乱到处找义军,自然是不好找,没有被官兵锁拿已经是很幸运了。

    “找到了就好……”房彦藻很高兴,自己的侄儿能够来投奔自己,以后又有可用之人了。

    他这个侄儿,也曾经是进士科出身,跟李密一样,都曾经做过宫里的羽骑尉。只是后来因为自己跟杨玄感造反而被牵连,他就回到了齐郡。

    “乔儿,你来得正好。”

    房彦藻把房乔拉到身边,指着城下灯火闪烁中黑压压的人头,说道:“来跟叔父一起见识见识一下盛况,你看到没有……”他说着,脸上露出看不够的神色。

    房乔摇着头,也觉不可思议。

    “小侄刚才在下面已经看了一会了。我从齐郡出来,一路过琅琊、荥阳几个郡,什么人都遇见过,也听了很多传闻。早几日也听说了昏君下罪己诏的事。直到到了济阳,才亲眼看到了罪己诏全文……”

    房彦藻连连点头,“嗯,大业皇帝的罪己诏简直就不像是罪己诏,更像是讨伐他自己的檄文。由古至今,还没有哪个皇帝如此痛骂自己过。”

    “正因为如此,好多百姓乡绅,都被他的罪己诏弄糊涂了。哎!其实我当时也糊涂了好一阵。”

    房彦藻哈哈一笑,“说说看,你怎么看罪己诏。”

    房乔:“粗看时,只是觉得大业皇帝很荒诞,为何要如此不顾天子之威,给天下人以反他的口实。自认自己昏聩无能,残暴无度,师心自用,可以说一无是处……”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可后来,我越琢磨越觉不对劲,这罪己诏可比以往帝王的罪己诏更具巧思。以往那些明君的罪己诏,恐怕没有一个能跟他比,没有一个能有他如此具杀伤力。这一路我听了老百姓的许多话,更觉大业皇帝可不简单……”

    房彦藻听他说大业皇帝不简单,有种遇到知音的兴奋。

    “叔父也这么觉得,大业皇帝这一着,可能真是什么天意。”

    房乔继续说道:“我四处寻叔父,还到过虞城。在那边,还听闻了一个很惊人的消息……”

    “什么消息?”房彦藻知道自己这个侄儿素来稳重,他说惊人就一定是真的惊人,不是简单的道听途书,以讹传讹。

    “大业皇帝开了不止洛口仓城的粮食,还开了黎阳仓、常平仓、广通仓、回洛仓好几个官仓……”

    房彦藻大惊,“什么!”

    “嗯,这不是传说,而是那附近的老百姓都得了粮食。这一路过来,好多百姓都在奔走相告,各自往近处去领粮……”

    房彦藻听到此,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视线开始发晕。

    “简直是……大业皇帝此举,恐怕要破了天下豪强的美梦了……魏公李密要取回洛仓,自然又扑了一个空……”

    房乔看他脸色难看,问道:“叔父是哪里不舒服?”

    房彦藻摇摇头,“此一放一收,天下多余的粮食都到了老百姓手里。天下举事的豪杰,若是要粮食,只能去抢义仓,抢老百姓手里的粮食……”

    房乔道:“小侄也在想,皇帝下罪己诏,又开官仓,举动异乎寻常。至少,他不能算是昏庸无能之辈……”

    房彦藻纠正道:“大业皇帝从不是昏庸之辈,他也就是前几年,被外夷弄得焦头烂额而已。要是……他像如今这么有神意,恐怕没有哪个豪杰能从他手里取得了天下。”

    房乔见叔父有些黯然,说道:“我倒不这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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