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德戡抬起他的大饼脸,三角眼里迸射出精光,毫无畏惧不说,还有些执拗。他振振有词的说道:“臣知罪!臣知道皇上清修不可打扰,可臣也是一时心急,如烈火焚心,所以才顾不得宫禁和礼法,擅闯佛堂,要来见见皇上才行。请皇上不要责怪任何人,让臣看上了这一眼,皇上可以治臣之罪。” 阳坚听出他话里有话,道:“你是非见不可?” 司马德戡点点头,他头上兜鍪顶的大红缨,一阵乱颤。 “臣早就想来见圣主了。从……皇上下罪己诏之日,臣就想要看看斋戒的皇上,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阳坚心里冷笑着,心想:司马德戡原来还挺会演戏,居然把自己装成了温顺的小绵羊。 “说说看,你认为朕受了什么委屈?” “臣以为,皇上颁罪己诏,并非皇上的本意,不是被什么妖僧所迷惑,就是被身边的权臣要挟,不得已颁出罪己诏来。” “哦……” 阳坚面无表情,眼神鼓励司马德戡继续往下说。 “臣看到罪己诏时,心如刀割,痛不堪言。回想起皇上东征西讨,意气风发之时,总是不信那是皇上的旨意……过不多久,宫里又传出旨意,要将官仓打开,让黔首们尽享文皇帝时就积攒下来的粮食。臣听闻后,夜不能寐,万万不相信,这是圣主的主张……” “臣忍耐良久,相信皇上身边都是些忠心不二的臣子,比臣这种一介武夫,周详细致许多,故隐忍着没有觐见皇上。可臣这一颗心,无时不挂牵着宫里的皇上……” 说到此,司马德戡还抬起自己的手,粗枝大叶的用手背拭了拭自己的眼眶。 若是换着隋炀帝在世,他一定会被司马德戡感动得一塌糊涂。 “然,臣近日又听闻皇上醉心于佛法,欲消弭众生的罪过,让臣子诵经,于是再也坐不住了。” 阳坚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道:“怎么坐不住了?是不是朕的旨意,骁果骑就可以不领受了?” 司马德戡反应很快,大张着嘴又瞪大了眼,急道:“臣是深恐皇上被什么臣子蛊惑,故要来看个真切……” “那你看真切后,说说看。朕的心智可还正常?可有什么人能蛊惑得了朕?” 司马德戡听出阳坚的冷意,自己继续往下说可没好果子吃。他眼珠子一转,道:“臣觉得,皇上的气色比以前好了许多……” “朕的佛法还需修持否?”阳坚逼问道。 司马德戡愣了愣,突然头磕下,道:“臣,也愿意为皇上出家诵经。” 阳坚一愣,没想到司马德戡反应挺快,想说的话给吞回去了。 “你真的愿意?” “臣的真心话,绝非虚言。” “这么说,你不是来为骁果骑那几个郎将求情的。” 司马德戡连忙点头,“臣……臣觐见皇上,就为了知晓皇上在佛堂的近况,深恐皇上有任何闪失,臣即万死不辞。臣别无他意,愿为皇上出家诵经,也是肺腑之言。” “你转变得挺快的。” 阳坚睥睨的看着司马德戡,不想就此放过他。 “你刚才说,朕不会下罪己诏,所下罪己诏完全不是朕的本意……” “回皇上,臣是为皇上痛心。” “先不说痛心的事,朕先要说,朕的罪己诏至此时,都还被人说怀疑。可见臣子中有多少人不相信朕,视朕为一个糊涂的昏君,所颁旨意都毫无建树,令臣子们觉得荒唐不羁,是不是!” “臣不是那个意思,臣只是担心……” “朕还没真的糊涂到,连话都记不住,话都听不明白的地步吧。” 司马德戡被反诘得一时张口结舌,进退失据,不知怎么往下圆。 “朕很生气!”阳坚站起身,缓步走动着。 司马德戡露出探究的眼神,奇怪的看着阳坚。 以往皇上真生气时,可不是这样子的。皇上若生气,早已是雷霆之怒乍起,面色发白,怒目圆睁,面前的人只能瑟瑟发抖。 现在司马德戡却一点发抖的感觉都没有。 难道皇上真的修得了好佛法,自己的秉性大为改观了,连发怒都变得温吞了。 “朕被人扰了清修,今日还破了戒……”阳坚有些沮丧的样子。 司马德戡忙道:“臣知罪。” “你真的知罪?” 魏氏在一边听到这熟悉的问话,自己下意识又抖了一下。 司马德戡点点头,“臣愿意领罪,也愿意出家诵经,只求皇上万事安康。” “好一个司马德戡的知罪,”阳坚嘴角带着浅笑,又道:“既然你知罪,朕就要罚你了。” 司马德戡低下额头,心里盘算着皇上能治他什么罪。 “你搅扰朕清修,朕可以佛法不予你计较。可你吓得朕的贞观四处躲你,它本就不能好好的吃东西,现在更是难以吃什么。朕要你,要你……” 阳坚正犹豫着要说出旨意,就听佛堂外传来一个声音。 “皇上,皇上!臣沈光回江都复命。” 阳坚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岔了。 “谁?” 魏氏一边道:“皇爷,沈光回来了!沈光回来啦!” “沈光,朕的沈光回来了?” 阳坚的视线越过司马德戡,就见沈光风尘仆仆的样子,大步迈进了佛堂院子里。 “沈光回来了……” 沈光看上去消瘦了一些,可是精气神还很足。一看就是不辱使命,事情办得尚好。 “司马德戡,沈光若是回来了,朕就知道该怎么处罚你了。” 司马德戡满眼都是疑惑,回望了一眼曾经是自己部下的沈光,还有麦孟才,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被两位部下给比下去了。皇上以前最信任的人可是咱家,现在,自己连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不知道。 “司马德戡听旨……” 司马德戡不觉一颤,心里有些慌乱起来。 此时的阳坚犹如换了一个人一般。 “司马德戡,你欺君罔上,放纵属下,心生悖逆,活罪难逃,死罪难免……朕今日斋戒毕,就赐你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