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坚嚼着牛肉干，懒得去看那几张惶然不知所措的脸。 他把吃剩的半截牛肉干放在手心，送到贞观的小嘴下面，贞观意外的没有嫌弃而是大啖起来。 “尔等也看到了，朕今日斋戒结束，心情大好，就先拿司马德戡来破戒。你们也不必怕什么骁果骑只听司马德戡的话，而不听朕的。那是你们的错觉而已。” 他指着沈光道：“朕将来的骁果骑统领在此，有何人敢不从命！朕外面还有左翊卫大将军，还有数十万江都的老百姓，还有四千多万大隋的子民，朕会惧怕谁？” 听着阳坚一改以往温吞的说话，转而是铿锵有力的声调，“三贵”也莫名的感动了起来。 沈光更是泪光莹莹，嘴唇哆嗦，说不出的感激。 不过，皇上也只说了个沈光会是骁果骑的统领，此话多少有点含糊，沈光也不敢立即谢恩。 “朕今日很高兴，朕的沈光不负使命，能够回来复命，朕心甚慰啊。” 阳坚很想伸手去拍拍沈光的肩膀。沈光此时那长得粗粝的五官，满是感激和愧疚的挤在一起，让人分辨不出他是有多感激，还是有多扭曲。 “来!大家伙都在。沈光你说说看，你都是如何不负使命的。这一路千辛万苦，难为你了。” “三贵”听到此，心里也是浓浓的好奇心。 他们不知道皇上对沈光如何交代的，皇上对何人用了什么密旨。此时皇上毫不回避就让他们留下，一起听沈光密奏，自己也跟喝了蜜一样。 “三贵”也眼巴巴的看向沈光。 沈光在几双眼睛的聚焦下，此时眼里反而露出了一丝惶恐，让阳坚心里咯噔了一下。 片刻后，沈光沉重的一低头，瓮声瓮气的道：“回禀皇上，臣沈光罪该万死！” 阳坚咳咳咳一阵干咳，他压了压自己过早兴奋起来的劲头，抬手示意道：“沈光，你把话说清楚，别跟朕玩什么躲猫猫。朕的罪己诏都颁下去了吧？官仓也都开放了吧？你何罪之有？” 沈光又是一阵沉默，终于他一咬牙，豁出去的样子，低声道：“臣有负圣恩，未能将皇上的旨意，尽数办妥当，臣要领罪。” “有哪些事没办妥当。” 阳坚的声调明显是降下来了，连“三贵”都屏声静气不敢大喘气了。 “回皇上，臣……放过了马邑郡校尉刘武周……” “什么！” 沈光话音一落，阳坚两眼就瞪直了。 “你放走了谁？” “臣……放走了刘武周。”沈光不敢抬头，一副甘领其罪的愧疚姿态 。 “三贵”此时不知道刘武周是谁？也不清楚皇上为何会如此的惊愕，甚至是他们所见过有些慌乱的时刻。 这刘武周何许人？竟让会令皇上如此在意？ 刘武周是阳坚要沈光密杀的人之一。此人在马邑郡任一个小小的校尉，后杀马邑郡太守王仁恭，举兵造反，成为了一方反隋的势力。 阳坚之所以要杀他，是因为有杀他的条件，而且，杀他不仅为了铲除一方谋逆贼，还可以令太原的李渊起事时有所忌惮。 按照阳坚的设想，马邑郡太守王仁恭不死，刘武周就难以起兵，马邑郡在王仁恭手里就会牵制紧邻的太原郡。 李渊在太原起事的前奏，就是刘武周率先在马邑郡起事，让他少了一方的顾忌。 而让沈光杀刘武周，准确的说是让王仁恭杀刘武周，也是完全可行的。如此容易办到的事，居然沈光给办砸了。 阳坚面色有点冷峻，但还好，不是那么难看。 良久，佛堂内都静默无声。 贞观在一边，也静坐了下来，眼巴巴的看着佛堂的几人。 “沈光，刘武周被你放走，王仁恭呢？” “此事不怪王太守，臣是瞒着他……瞒着他私底下放走的刘武周。” 阳坚此时气不打一处出，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沈光，有种想扇他一个耳光的冲动。 “沈光，你老实回朕的话，除了刘武周外，还有哪几件事未办妥？” 沈光忙正身后道：“回禀皇上，除了刘武周的事，其他几件事臣都办妥了。” 阳坚狐疑的看着他，“果真？” “千真万确，臣不敢在皇上面前戏言。” 阳坚凝视着沈光，微微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你沈光还可将功补过，否则……” 沈光此时一滴热泪滚落而下。 “臣……臣这一路，马不解鞍，衣不解甲，连夜从太原赶回来……臣一路是越想越后悔，甚至想在路上自裁后，把首级传送到江都来面圣……” 阳坚不动声色的听着看着，心里隐隐的有些活泛起来。 “臣也知道，臣若是不回来亲口回禀皇上，皇上一定很是着急。故而臣才未死在路途，而是跑死马也要赶回江都。” 说完，沈光呜呜嘤嘤的竟然哭了起来。 阳坚微点点头，“你如此，朕心里也好受一些了。沈光，咱先不提刘武周这事，先听你说说这一路，你都给朕办了哪些事。” 沈光抹了抹眼泪，恢复了一脸的正色，说道：“臣此次离开江都，原本就抱有若是负了圣恩，就以死谢罪的念头，故而，臣……” 阳坚想安慰安慰他，感慨道：“这一趟差事，朕也知道不容易。除了千山万水的险峻，鞍马劳顿都在其次，你深负皇命，得替朕去面对最难对付的几个人，替朕在子民中重塑形象，替朕挽回大隋的颓势……” 听阳坚说得如此的真挚动情，“三贵”都有些黯然。 他们没想到，皇上在佛堂斋戒，却筹谋于万里之外。有好多事，“三贵”可能连猜都猜不出。 沈光突然干咳起来，咳声一时还止不住，就见他伸手捂嘴，一会手心里都是鲜血。 阳坚见状大惊，“沈光，你这……魏氏，给朕叫太医来。” 魏氏忙应诺着往外跑，“三贵”也跟着着急起来。 眼见着，沈光咳喘得厉害，一张原本还有点血色的脸，片刻间就变得蜡黄甚至泛青。 裴世矩见状，道：“沈将军先别动，等太医来了，你再说话……” 沈光挣扎着摆摆手。 “臣的时间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