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向来喜欢循序渐进的马瑞,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求婚成功没几天,马瑞便把父母从外地接过来,急吼吼安排两家家长见面,要讨论结婚的事。 这会儿,沈阿姨同马家父母坐在一块儿,兴致勃勃地用手机里不靠谱的算命软件,挑着黄道吉日。而他们的对面,是完全当周围都是空气,正亲密耳语着的马瑞和沈萱。 倒是今天作为新娘姐妹,被特邀过来的虞硚,有些落了单。 “那天我看到你发过来的卿卿照片,孩子长大了好多,越来越像她爸爸了。” 显然是怕虞硚觉得受了冷落,沈阿姨又凑过来和虞硚说话。 虞硚笑了笑。孩子出生前,她还真担心女儿像爸爸,不过现在瞧着,也还不算难看。在长相的问题上,萧远之一直为此得意,说他的基因好,所以两个孩子都随了他。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虞硚赶紧拿了起来。 虞洛洛的手术近在眼前,虞硚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生怕到了最后的关头,又会出什么谁都想不到的岔子。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虞硚和沈阿姨说了声,便拿着手机,走到餐厅外的一个安静角落。 “萧太太,要不要见面聊两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魏明潜?! 这家伙怎么突然冒了出来,还直接约她见面? 猜不透对方来意,虞硚自然不会上当:“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 魏明潜满身槽点,虞硚还亲眼看过他拔刀,这样的人绝不好打交道。怎么可能,他说要见,虞硚就过去见呢! “我认为,还是应该当面谈。” 有些人本性难移,魏明潜永远都在自以为是。 “你认为有什么用,”虞硚怼了回去,“我不认为。” 魏明潜今天倒很有些耐心:“只有这一次机会,你确定不过来?” 虞硚直接把电话挂了,她懒得和魏明潜周旋,反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料,电话很快被拨了回来。 虞硚本来想直接挂,结果却误按接听键。 魏明潜悻悻地道:“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虞硚被气到笑出来:“魏明潜,我跟你八竿子打不着,跟你有什么好逃避的。就告诉你吧,和你多说一个字,都在浪费我时间。我实在好奇,你读那么多书,难道都进狗肚子里了。不尊重人就算了,还一点礼义廉耻都不要!” 虞硚痛痛快快地骂了几句,以为这回该魏明潜挂了,孰料人家颇为冷静地听到了最后。 “两个月后的法庭上,我会提交魏宁外遇的证据和萧远之。” 魏明潜又开了口,还故意拉长了声调。 傻子才会信这种人的话,虞硚只淡淡地问了句:“你之前的病没治好,现在又添了妄想症?” “我没有病,是你们一个个病了,是这个世界,到处充满了病态和不可理喻!”魏明潜大笑道。 这人连笑都阴恻恻的,虞硚不由摇头,果然是躁郁症患者,说疯就能疯。 虞硚不想再说下去,反正也不可能去见魏明潜。回头这人发了病,谁能保证,他一定不会行凶。一家老小搁在那儿,虞硚不能有一点闪失。 “你最好来见我,我会给你看证据。”魏明潜又开了口。 “然后呢,让我跟你一样发疯?”虞硚嘲讽道。 对面的人突然停下来,好一会后,道:“我已经被伤得体无完肤,既然给逼到这一步,我绝不会再隐忍。” “有这时间,建议你去治病!” “知道魏宁为什么回蓉城,是萧远之要她回来。两个人一直保持着情人关系,即便在我和魏宁结婚之后,依旧藕断丝连。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尊重我。现在,他们又变本加厉。是萧远之怂恿魏宁和我离婚,甚至律师都是他帮魏宁请的。萧远之想要独占我的女人。这两个人最过分的,就是在法庭上捏造我有躁郁症!他们一定要让我成为世人的笑柄。” “是不是他们捏造,你心里很清楚!”虞硚彻底被这个人恶心到了。 魏明潜这话,明显已经在造谣诬陷。如果魏宁真做了对不起他的事,魏明潜脑子有毛病,还硬托着不离婚。这人也是可笑,居然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摆明想把她的火拱起来,让魏明潜手里有了可以摆布的棋子,用来给魏宁施压。 魏明潜那点小伎俩,真不像一个博士能想得出来的。 或许是没听到虞硚回应,魏明潜又自作聪明地玩起激将法:“他们俩的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当然,我也能理解,毕竟都替萧远之生了两个孩子,为了一些眼前利益,就算遭到背叛,你也可以视而不见。不过,你的好景不会长,等魏宁有了自由,你就等着被一脚踢开。” 还一脚踢开 对面这个疯子,显然也明白留住魏宁无望,开始歇斯底里了。 虞硚手已经按到挂机键,下一步,便要将这号码拉进黑名单。 “虞硚!”沈萱从餐厅里走了出来,四下张望了好一会后,朝虞硚这边走来。 虞硚看向沈萱的时候,魏明潜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虞硚,我一直以为你挺骄傲,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因为殷雪儿,和萧远之一刀两断。不过现在看来,你也就是个庸俗市侩的女人,可能荣华富贵更吸引你。” 看着沈萱到了跟前,虞硚的电话却没有挂断。 她听到了殷雪儿。 “都说到这种程度,你不会还没懂吧?”魏明潜哼了一声,“非要我讲得那么清楚,魏宁这个名字,是我替她起的,她” 没等魏明潜把话说完,虞硚飞快按下了挂机键。 “怎么啦?”沈萱注意到了虞硚如冰冻一般的脸,问道:“谁打来的电话?” 虞硚半天没吱声,只定定地看着沈萱。 “是哪里不舒服吗?”沈萱疑惑,手在虞硚面前晃了晃。 虞硚猛地回过神,说了句:“没事,我有点累了!” “是担心洛洛那边吧,对不起啊,本来不该叫你过来的,”沈萱忙抱歉,“我妈也说我了,你家里事情一大堆,我还添这麻烦。” “你不叫我,我也想过来的,”虞硚镇定了一下情绪,道:“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得过来看住你,万一你临阵脱逃,总要有人把你拽住。” 虞硚这话发自肺腑,沈萱不仅是她的朋友,更是姐妹。姐妹之间,就是无私地给予对方关心和温暖。当年她能挺下来,多亏有沈萱在身边。能交这样的朋友,虞硚觉得幸运无比,她也得让沈萱觉得,没有交错了朋友。 可这会儿,虞硚的心渐渐有些乱 沈萱的眸子,此刻闪了一下。 “祝福你啊,”虞硚突然很想抱一抱沈萱,“你没有看走眼,马瑞是个最简单不过的人,他值得你,把人生放心地托付。” “讨厌,怎么突然煽情,都被你说哭了!”沈萱也抱紧了虞硚,“一起幸福吧,所有的风雨都会散尽,虞硚,今天我真是很开心!” 虞硚很想笑的,可她实在笑不出来。 电话再次响起,虞硚到底放开了沈萱。 “虞硚,你现在能不能回来?”秦雨眠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 “妈,什么事?”虞硚心里猛地一慌。 蓉城医院急诊科病房里,虞硚用双手捧住卿卿小脸,看着护士将输液针扎到孩子头上。 卿卿疼地“哇哇”直哭,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虞硚此刻心如刀绞,知道孩子在疼,可手却不敢放,只怕卿卿乱动,把好不容易扎上的针挣脱了。 一个多小时前,秦雨眠焦急地打来电话,卿卿突然发烧,一下烧到三十九度。 萧老先生不敢耽搁,让秦雨眠和老蒯立刻把孩子送来了医院。虞硚也不得不提前同长辈们告辞,直接冲到医院。 找到了秦雨眠,虞硚便抱着孩子,在医院里上上下下地跑着,等带着孩子做完所有检查,此时半跪在床前,虞硚两腿控制不住地发抖。 孩子的脸有些发烫,灼痛了虞硚的心。 “等她习惯,就不会觉得疼了!”扎完针的护士看了看虞硚,到底在旁边劝了句。 虞硚抬了抬眼,才意识到自己视线被泪水模糊了。 卿卿一直很乖,没过多久,终于安静下来,这会儿闭着眼,已经睡着。 虞硚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用衣袖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 今天又是她粗心了,出来得太匆忙,也没好好观察,孩子有什么不对。 “怎么会发烧?”萧远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虞硚回过了头,看着走进来的萧远之。 好一会后,虞硚才想起,好像秦雨眠刚才离开时说,去换正陪着虞洛洛的萧远之。 拍了拍虞硚肩膀,萧远之转到病床的另一边,观察了孩子好一会,冷静地道:“不要紧,小孩生病很正常。” “什么叫正常?!” 就因为萧远之无意中这一句,虞硚猛地失控了。 很多年之前,也是某个晚上,正在准备考试的虞硚听到了床上虞洛洛的啼哭。 那时候虞硚还不会开车,是安丰庭接到电话,过来接上她们,一起去的医院。 然后 医生告诉虞硚,孩子不是普通的发烧,而是出了严重的问题。 那一幕永远刻在虞硚心里,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自信,就此崩塌。 萧远之显然没想到,虞硚会突然愤怒,明显愣住。 “对不起!”虞硚已经意识到,自己不该对萧远之发火。 她只是害怕了,害怕妈妈和虞洛洛的悲剧,又会在卿卿身上延续下去。 病床上的孩子突然抽搐了几下,片刻愣怔之后,虞硚转身冲到病房门口,用尽全力大吼了一声:“医生,救救我女儿!” 已到半夜,魏宁过来急诊大厅时,萧远之正弓着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魏宁走到了跟前,疑惑萧远之睡着,手伸了伸,却又收了回去。 最后,还是萧远之忽然抬起了头。 注意到了他脸上的疲惫和焦灼,魏宁问:“在等结果?” 顿了好一会,萧远之朝她点了点头。 “我刚才去了检查室,几个关键数据出来了,我已经看过,基本上没有问题,”魏宁将手中的一张检查报告,递到了萧远之面前,“孩子没事。” 萧远之还是没完全回过神,甚至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让魏宁去拿检查结果。 “拿着呀!”魏宁催道。 将报告抓在手中,萧远之的心并没放下,甚至还问了出来:“确定吗?” 魏宁故作不满地道:“太过分了,你这是在蔑视我的专业?” 萧远之这才低头看起报告,他不懂别的,只有白血球指标,上面显示,处于正常范围。 此刻病房里,虞硚侧躺在卿卿的床边,一只手还抓着孩子身上的小被子,已经陷入了熟睡。 萧远之走了进来,先是摸摸孩子额头,确定烧基本上退了,又弯下腰,看向虞硚。 虞硚今天的情绪波动太大,孩子哭,她也跟着哭,此刻睡着,眼皮还肿着。 虽然有些话,虞硚没有说出来,可萧远之却能明白。 从当初的虞太太,到现在的虞洛洛,白血病是虞硚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尤其是在虞洛洛快要手术的前夕,卿卿突然出事,虞硚是真被吓到了。 不忍心吵醒虞硚,萧远之将那张报告放到床头柜上,脱下身上外套,盖到了虞硚身上。 此刻的门口,魏宁也跟了过来,朝着里面看着。 萧远之没有注意到她,只坐在床边,想陪一会睡着的母女俩。 床上的卿卿突然“吭哧”起来,随后便睁开了眼。 一般这个时间,卿卿就该喝夜奶,换尿布了。 不想吵醒虞硚,在孩子快要哭出来之前,萧远之掀开小被子,将她抱了起来。 急诊室外的大厅里,魏宁将一瓶冲好的奶,递到了正哄着孩子的萧远之面前。 卿卿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奶瓶,立马有些急了,哭了好几声。 萧远之却不急不慌,往虎口上滴了几滴奶,确定温度合适了,才将奶嘴放到孩子口中。 这回饿坏了,卿卿居然用两只小手抱着奶瓶,大口喝了起来。 “你是个不错的老爸。”魏宁由衷夸赞了一句。 萧远之摇了摇头,将女儿的一只小手,紧紧握住。 萧远之的确想做好爸爸,可无数的工作压在身上,留给孩子的时间少之又少。 可那份舐犊之情,是天性也是本能。 其实今天不只是虞硚没崩住,萧远之也被吓得不行。 无论虞洛洛还是卿卿,哪个孩子出一点状况,都能教萧远之胆战心惊。 的确是胆战心惊。 在孩子的问题上,萧远之比虞硚强不了多少,他也会软弱,也会因为孩子的疼,比他们更疼。 “有时候我想,把什么都扔下,只管着老婆孩子,其实也挺好。”萧远之略带自嘲地道。他的确这样想过,有些人,是可以让他放下一切的。 魏宁坐到萧远之旁边,道:“虞硚很幸运。” “应该是她运气不错。”萧远之笑了出来。 从领了结婚证的那一天,萧远之就发誓要做到最好,好到让虞硚一想到那些离开他的日子,就后悔得要死。 不过说实话,萧远之没做成好爸爸,丈夫也当得不咋的,要不然,虞硚今天也不至于被吓哭。 “挺自信啊!”魏宁打趣。 注视魏宁片刻,萧远之道:“别灰心,一定有个男的,在等你给她带来好运气。” “不可能了,我这种女人”魏宁的声音里,带着灰心。 “你是哪种女人?”萧远之脸沉了沉。 魏宁忙笑道:“不聊了,这话题没意思。”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虞硚已经从病房里走出来,正往他们这边看着。 “问你一件事,我哪儿比不上虞硚?”魏宁随口玩笑道。 萧远之上下瞧瞧魏宁:“我有时候也觉得奇怪,虞硚这人吧,说长得多美,也就那么回事,搁在人堆里就不见了。她那脾气还不好,有点教人说不出来的怪,有时候倔起来,你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都这样,你还要为了她,把我放弃了?”魏宁歪头问道。 虞硚都已经走到跟前,却在听到这句时,又往后退了退。 卿卿看来已经喝饱,小脸扭来扭去,开始嫌弃奶嘴。 萧远之将奶瓶放在旁边,把孩子轻轻抱起来,抚着她的后背,帮孩子打奶嗝。 认真做完这一切,萧远之道:“这就是虞硚厉害之处,我到现在也搞不清楚,怎么就跟着了魔一样,非她不可了呢?真要想弄明白,只怕得花一辈子。” 魏宁叹了口气,刚要侧头再说时,无意中看到了身后的人。 “醒了?”魏宁笑着站了起来。 虞硚也在打量着魏宁,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脸上几乎没有表情。 “不要担心,只是普通的发烧,”魏宁看了萧远之一眼,“检查报告已经给了远之,卿卿是个非常健康的孩子,偶尔发个烧,就当是在增强免疫力吧!” “我看到了。”虞硚拿起攥在手里的纸,这是她刚才醒来时,从床边发现的。 “每回遇到孩子的事,她就傻了,”萧远之冲着魏宁说了句,抱着孩子起身,道:“刚才问过医生了,我们可以带卿卿到私人病区休息,反正那边病房也空着。” “把孩子给我吧。”虞硚伸出手。 萧远之却拍开虞硚:“我怕你了,一点小事就慌成那样,别把我女儿摔着,去把东西收拾好。” 虞硚回到病房,收拾起床边柜上孩子的东西。 “没事了,好好休息一下,”魏宁也跟进来,一边帮忙,一边道:“后天早上十点,卿卿的造血干细胞就会被输进洛洛的身体里,我们整个团队,都已经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 虞硚正从床上拿起萧远之的外套,手忽地顿了一下,问道:“你和远之认识很多年了吧?” “我可以说,认识的时间比你长吗?”魏宁笑着反问。 抬起眼,虞硚望向魏宁。 殷雪儿,那个一直嵌在她心底的名字,虞硚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和面前这个知性大方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然而,她们竟然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