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园二楼的主人房,萧远之推门进去时,已近午夜。 屋里一片漆黑,不知被什么暗器绊到,萧远之踉跄了两步。 确定没有吵醒床上的人,萧远之弯下腰,将暗器从地上够起,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了看,一个断了条胳膊的奥特曼,看来是儿子丢在这儿的。 将奥特曼扔到旁边沙发上,萧远之径直进了浴室。 一身清爽地出来,萧远之走到了床边。 床上这位正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边上站了人。萧远之瞧了片刻,拉开被子,躺了下来。 在公司开会到现在,不免又是一场唇枪舌剑,萧远之此刻脑细胞还在亢奋中,不免有些睡不着。 侧头看看旁边这位,萧远之到底手痒难耐,隔着被子,摸起了虞硚浑圆的肚子。 忙了一天,惦记的,不过是这一刻的安逸。 手心下面突然动了动,萧远之先是一怔,随后无声地笑了出来。 小家伙这会倒闹起来,可能是知道老爸辛苦一天,想着跟他打声招呼。 这一开始,就没法停下来。萧远之沉迷于孩子的胎动,再大不痛快,也烟消云散了。 “够了没有?”一个带着睡意的声音问道。 萧远之顿了顿,恋恋不舍地将手收了回去。 “今天回来早了?”虞硚问。 本是很平常一句话,进到萧远之耳朵里,却硬是听出了几分嫌弃。 “我什么时候回来,还用得着向你汇报?”萧远之仰倒,看向头顶水晶灯。 孩子可爱,至于孩子他妈 算了,都领了证,只能忍了! “睡吧!”虞硚又说了句。 连架都不吵了,萧远之反而觉得无趣,没话找话地问:“姑妈今天过来了?” 虞硚头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最后却没吱声。 知道虞硚最烦马太太,萧远之颇有些戳中她软肋的得意:“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按照虞硚的脾气,这会儿她自然要反驳几句,不过,萧远之等了一分多钟,虞硚还是没开口。 “她说了什么?”萧远之今晚特别想让虞硚多讲几句,不免忘了,孕妇需要休息。 被萧远之一搅和,虞硚到底睡意全无。 既然人家想打听,虞硚也就一五一十地回答:“马太太让我去给魏家人斟茶认错,说这是帮你,别说,你姑妈脑回路还真是清奇!” 马太太到现在都没搞清,魏家根本是不怀好意,她还上赶着去送人头。 “什么马太太,叫一声‘姑妈’很难?”萧远之不高兴了,“别在我跟前挑拨离间,确定自己有这个魅力,让我跟她翻脸?” 虞硚打了个呵欠,裹紧身上的被子。 叫“姑妈”不难,只是人家不领这个情。 “说你几句,又不高兴了?”萧远之伸手推了推虞硚。 “我正难受,能让我安静一会?”虞硚嘟囔。 “替你揉揉?”萧远之探头看向虞硚,不由放缓了声音, 将一个枕头放到虞硚后背,萧远之坐到床上,手摸着虞硚的脚,慢慢揉了起来。 还是秦雨眠告诉他,虞硚这段时间浮肿得厉害,尤其是那双脚,只能穿大两号的鞋。 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萧远之完全被蒙在了鼓里,错过了虞洛洛最开始的四年。 当得知另一个孩子在他们共同的期盼中终于到来时,萧远之心中的兴奋不亚于虞硚。他得把在儿子那儿失去的,从小的这儿弥补回来。 萧远之曾经有过计划,工作之余,多抽时间陪伴家人,让虞硚安稳地渡过孕期,也让未出生的孩子,在妈妈的肚子里,就能感受到父亲的爱。 谁想到,一大堆烦心事蜂拥而来,萧远之疲于应付,别说照顾老婆孩子,连回家的时间都少之又少。 萧远之的父亲当年忙于事业,颇为疏忽家庭,萧远之不希望自己也成为失踪的父亲。 然而,很多事情,实在身不由己。 “轻一点!” 虞硚脚背一痛,疼得叫了出来,很不知好歹地踢了萧远之一下。 知道自己走了神,萧远之笑了一声,将手上的劲放轻。 “当年生洛洛的时候,也这样?”好一会后,萧远之忍不住问。 “我忘了,当时好多事情要忙,成天跑来跑去,好像也没那么多状况,”虞硚不由陷入了回忆,“孩子出生的那天,我还在学校上课,本来打算去医院做产检,谁想到突然就要生了,还是一帮同学替我叫了救护车。” “活该!”萧远之毫不同情地骂了一句。 这是虞硚自找的,当初她多骄傲啊,拍拍屁股就走,全不管别人心里会不会痛。 “是,我活该,能睡觉了吗?”虞硚掀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 萧远之一伸手,将被子扯了下来:“闷死你没关系,别闷坏我女儿!” “萧远之,你别气我了好不好?”虞硚无奈地道:“我怀着孕呢!” 看到虞硚认输,萧远之的气又顺了顺,这会儿重新躺下,道:“我姑妈那些话,不用我教,你也不会听。反正我从来也没指望过你。” “真让我去道歉?”虞硚侧过头问。 怎么可能,他萧远之什么时候需要女人顶雷,岂不是男人的奇耻大辱! 不过 “你愿意去?”萧远之故意试探。 虞硚的回应,完全没有任何考虑:“不愿意!” 萧远之沉默,虞硚还真是不让人失望。 翻过身,萧远之背对着虞硚,他也是没事闲的,自找不痛快。 “和成集团如果撤资,蓉水那边真要停了?”虞硚突然问道。 “谁跟你说的,”萧远之不悦,“不许插手我的事!” 虞硚想了半天,反正已经谈到这儿,倒不如开口问一问:“除了向魏家低头,就没有别的办法?” 萧远之冷笑一声,懒得回应虞硚。 和成集团内部出了问题,居然想把风险转嫁蓉水公路隧道项目。先是过来要求撤回部分资金,见萧远之没答应,又到处放风,指责萧氏这边财务存在问题,试图用舆论逼萧远之就范。萧远之终于明白,为何萧老先生对魏秉德人品那么不看好,还是当初他没把话听进去。 办法总是可以想出来,不过这件事对于萧远之来说,称得上不小的打击。这个打击不仅来自于公司内外的压力,还有他对自己在某些决策上一直以来的信心。 有些话,萧远之面对萧老先生都不会说,更不可能向虞硚诉苦。他不是女人,在外受点委屈,非得找个人唧唧歪歪,才能过得去。 萧远之的解压方式,就是回到家里,看着儿子平平安安地睡在床上,抱着老婆,有一搭没一搭地拌几句嘴。 “你没事不用瞎操心,我自然能处理好,”萧远之说到这儿,索性把一直想讲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乖乖在家待着,也不用你出去工作,我不至于养不起一家大小。” “谁知道呢,看着形势不大对啊,我总要给自己和孩子找条退路。”虞硚成心揶揄了一句。 身后传来哼了一声,虽然看不到后面人的表情,虞硚也猜得出来,萧远之一定脸拉得老长。 “可以睡了吗?”虞硚忍着笑道:“萧氏明天应该不会倒闭,你还得上班挣钱。” 萧远之在虞硚后腰上掐了一把,他真是何苦,把这位娶进家门,可能用不着多少年,他就得被气死。 “手别乱动!”虞硚训了一句,突然问道:“你跟魏医生是很好的朋友?” 萧远之愣了愣,不明白虞硚怎么突然提到了魏宁。 “没这事!”萧远之本能地否认。 有些事情,他不想让虞硚知道。虞硚的聪明,常会用错地方,还喜欢钻牛角尖。萧远之吃过一回亏,也记住了教训。 “是就是呗,谁说男女就不能做朋友,”虞硚不以为然,随后道:“我以为她过一段时间才回来,结果今天在四季酒店遇上了。” “回来了?”萧远之也有些惊讶。 “她和魏明潜什么关系?”虞硚问。 谁能想到,魏医生会和魏明潜走到一块。在虞硚看来,他们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萧远之含糊地道:“你回头自己去问。” “魏明潜这人,实在不值得托付,等有机会,我真要跟魏医生说说,”虞硚叹了一声,“我还记得,那天魏明潜拿刀的模样。” 那股想要置人于死地的阴狠,绝非魏明潜自辩的所谓焦虑症发作。 就怕魏医生太单纯,被这种人骗了。 “管那么多。” “我知道,你又要说,我挑拨你和魏明潜。”虞硚没好气地道。 “你现在连我交朋友都要干涉,谁给你的勇气?”萧远之貌似不耐烦,却从后面搂住了虞硚。 虞硚说了句气话:“不听就算了,反正都是我害你。” 萧远之也不说话,将虞硚搂得更紧了。 隔天下午,在钱秘书的陪同下,虞硚走进了铭生路一间高级定制服装店。 萧老先生让虞硚出去应酬,显然不是随便说说,连她的行头都考虑到了。 以虞硚现在的体型,买不到适合的礼服。既然自己是要去充当门面,她倒也配合,这会儿被请进vip室,虞硚正听人指挥,配合量尺寸。 “萧太太对款式有什么要求?” 店里的首席设计师正拿着平板,咨询虞硚意见。 “随便吧,都可以。”虞硚含混地道,不时拿眼看向前面的大电视,那儿正放着时装秀,的确挺好看,可虞硚也说不出所以然。 “萧太太处于怀孕阶段,优先考虑面料的舒适性和透气性;色彩方面,她一般喜欢淡色调,因为是参加长辈寿宴,稍微喜庆一点,但又不能太压场,就挑粉色系,也配她肤色;还有”钱秘书慢条斯理地讲了许久,把所有的重点全说了出来,有些甚至连虞硚都没想到。 虞硚看着钱秘书,便笑了起来,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会得到萧老先生的信任,这位观察细致,逻辑清晰,而且还一语中的,绝不拖泥带水。 如果虞硚当老板,也一定会选这样能干的秘书。 电视里的时装秀到了尾声,压轴出场的设计师,正是虞硚对面坐着的这位。 “我看过萧太太主持的访谈节目,她的气质偏知性,适合挺刮又不失质感的面料,领口配小蕾丝,可以突出女性的柔美我这就去拿方案。”设计师说了初步设想,便站起了身。 看到设计师要出去,虞硚问钱秘书:“可以走了?” “稍等一会,这位设计师出图很快。”钱秘书道。 虞硚苦笑,麻烦大了,她今天还有专栏的稿子要交,早知道把电脑带过来了。 “冯小姐怎么今天来了?”设计师似乎在门口遇到了熟人,熟稔地打着招呼。 虞硚转头看去,一个身形高挑,妆容略显厚重的年轻女子,正被设计师领了进来。 “快点替我设计一套礼服,过几天要穿的,”女子冲着设计师道:“上回那套,难得我婆婆夸奖不错,我以后就找你了!” “这”设计师犹豫了一下,朝着虞硚这边看了一眼,回头对女子道:“不好意思啊,这位萧太太也在赶礼服,时间有点紧,不如我替你推荐另外一位设计师。” 女子朝虞硚这边瞟了一眼,道:“这不简单,让她换设计师!” 这口气真大! 虞硚不免朝着女子看了一眼。 设计师被难住,犹豫半天,商量道:“冯小姐,方不方便稍等一会,萧太太这边结束,我们再来谈?” “让我等?”女士脸色立马不好看了。 这边明显有点僵住,最后还是店长过来,哄着女子去了外面。 “盛家这位未来的少奶奶,脾气不是一般的大。”钱秘书说了一句。 盛家? 虞硚想起来,这回她要去参加的寿宴,主人家好像就姓盛。 一早萧远之上班前,虞硚随口提了要做礼服,萧远之对此的态度,是无可无不可,只说了句,到外面别给他丢脸。 萧老先生把虞硚派出来,当然不是要让她去丢脸,虞硚猜测,与萧远之最近遇到的麻烦可能有关系。 有高跟鞋的“嗒嗒”声传了进来,虞硚抬头望去,那位冯小姐又回来了。 此刻的冯小姐面若冰霜,坐进vip室另一边,就算店长亲自上茶,也没得来好脸色。等店长讪讪地退了出去,冯小姐先是玩了会手机,随后抬起左手,欣赏起了中指上硕大的钻戒。 钱秘书接到一个电话,和虞硚说了声,走到了外面。没一会,冯小姐也出去了。 而此时,虞硚突然想要上洗手间。 有保洁提着拖把,正要进洗手间,见虞硚过来,忙站住,让她先走。 冲人家笑了笑,虞硚抬脚进了里面。 洗手台前,那位不高兴的冯小姐正对镜补妆,偶一抬眼,在镜子里和虞硚对视了一下。 虞硚正要往里面走,突然听到冯小姐骂了一句:“会不会走路?瞎撞什么!” 虞硚回过身,是冯小姐在训保洁。 保洁一脸惊慌,刚才手里抓着的拖把,掉在了冯小姐脚边。 “把店长叫过来!”冯小姐冷着脸道。 那位保洁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听到这一句,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没一会,店长走了进来。 “你们怎么培训员工的,人就站在我后面打扫,万一撞到我怎么办?”冯小姐大叫。 “对不起,”店长忙道:“我回头一定批评教育。” “你们店如今生意好起来,就想赶客了?”冯小姐冷声问道。 “我让她明天不用来了。”店长表情一紧。 显然没想到,一点小摩擦就要被炒鱿鱼,保洁脸一下变得苍白。 到底生出恻隐之心,虞硚走上前,对保洁道:“先拣起来吧!” 冯小姐头一转,用冷眼盯着虞硚。 保洁这才反应过来,忙拾起拖把,忙不迭地道歉:“小姐,是我不该靠您这么近拖地,是不是衣服脏了,我帮您洗” “我差你那点洗衣费!”冯小姐吼了过去,又瞟了虞硚一眼。 “对不起啊,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份工作,我给您认错!”保洁看着快要哭了。 “阿姨,里面地上有水,我怕滑倒,麻烦你过去擦一擦。”虞硚打了个圆场,随后看向冯小姐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谁都不容易。” 保洁也明白虞硚帮她解围,用手背抹了抹泪,赶紧小跑进了洗手间里。 “原来是个会扮好人的。”冯小姐冷笑一声。 虞硚不想扮好人,只是不乐见谁仗势欺人。 没理会冯小姐,虞硚往里面走去。 半个多小时之后,虞硚正坐在vip室里看着设计师的礼服初稿,外面突然吵了起来,甚至还有女人的哭声。 虞硚不解其意,朝着门口看了一眼。 钱秘书站起身,走到外面,顺手带上了门。 没一会,外面终于安静了。 看到钱秘书进来,虞硚问:“怎么了?” 钱秘书本就有些不苟言笑,这会儿明显脸色有些阴沉。 略想了片刻,钱秘书冲虞硚摇了摇头,又抬脚走了出去。 虞硚的好奇心越发被勾起来,趁着设计师这会儿要处理邮件,干脆起身走到外面。 洗手间外,一下围了好几位,虞硚甚至还看到一名警员,问题似乎有点大。 “警官,她就是在我后面出来的那个,搜她衣服!”有人嚷道。 所有的目光,突然落到了正站在人群外的虞硚身上。 虞硚完全愣住,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突然冲到她面前。 “冯小姐,没有确切证据,请不要血口喷人。”钱秘书快步过来,将虞硚挡到自己身后。 “什么事?” 突然有人说要搜她的身,虞硚总要搞清楚状况。 警员走到虞硚跟前:“我们刚才接到报警,这位女士说,她的订婚戒指在洗手间被偷。” 所以 天上突然掉下来一口锅,牢牢地砸在了虞硚头上。 虞硚先哭笑不得,随后坦然地道:“可以让我看一看证据,也好心服口服?” 店长办公室里,虞硚坐在办公桌后,看起了监控回放。 时间回到半个小时前,可以看到,保洁提着拖把从里面走出来,没过一会便是那位冯小姐。最后出来的,是因为大腹便便,走路有些慢的虞硚。 又过了十来分钟,冯小姐急冲冲地返回洗手间,应该是发现钻戒不见了。 “不说话了吧,证据确凿,我洗手的时候将戒指摘下,放在洗手台上,然后就再找不着。”冯小姐依旧怒火中烧,眼睛直瞪着虞硚。 虞硚用手点了点太阳穴,看来她不让人搜身,今天还真不好收场。 “冯小姐,你并没有实证,指向戒指是萧太太拿的。”钱秘书摇头道。 “去派出所吧,我可不想跳进黄河洗不清。”虞硚起身道。 “装什么镇定,不看你怀了孕,我直接就搜了,大着肚子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不怕教坏小孩!”那位冯小姐开始出言不逊。 虞硚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这人未免过分。 “二位就和我们去一趟派出所吧!”警员这时说道。 “找到了,戒指找到了!”有人急匆匆地跑进办公室,兴奋地道:“那枚戒指掉在洗手台下面,滚到最里面去了。” 瞧着一脸高兴,身上却明显沾到水渍的保洁,虞硚长长吐了一口气。 总算破案了! 走出店长办公室,虞硚已经兴味索然,这时候只想赶紧离开。 “萧太太,对不起,是我们工作失误。”店长送了出来,不住地道着歉。 都是打工的,虞硚也不想为难人家,不过看到又在旁边忙起来的保洁,说了句:“店长,这回多亏了那位阿姨,代我谢谢她帮忙。这么有责任心的员工,别随便敲人家饭碗。” “知道了,我马上给她加工资!”店长立刻回答。 虞硚笑了笑,又向望过来的保洁点了一下头,便和钱秘书往外走去。 服装店门口,有人从虞硚旁边直接蹿了出去,差点撞到她。 钱秘书立马扶住虞硚,冲着明摆着故意生事的冯小姐看了一眼。 虞硚也瞧了过去,她讨厌的人里头,此刻又添了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