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越过萧园起居室的玻璃窗,落在一张贵妃榻上。 虞硚靠坐在那儿,轻轻地拍着怀里的卿卿,和女儿一起享受着午后的静谧时光。 秦雨眠走过来,坐在榻边,温柔地看着孩子。 “妈,她好像胖了点。”虞硚抬起眼道。 “小孩子就这样,一天一个模样,”秦雨眠整了整小婴儿身上的被子,“我早上过来,老霍还说,时间过得真快,小远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望向秦雨眠,虞硚心底却生出一丝歉意,为了帮他们照料孩子,秦雨眠无暇顾及自己工作繁忙,也上了年纪的先生。 “妈,以后不用天天跑过来,家里那么多佣人,都能帮我照顾孩子,您还是多陪陪霍伯伯。” “跟妈妈也要客套?”秦雨眠略带责怪地道,随即笑了起来,“儿孙满堂,多开心的事啊,洛洛每回见到老霍,一口一个‘爷爷’,把他高兴坏了,现在不管遇到朋友同事,都要拿出和两个孩子的照片,向人家显摆。” 话说到这儿,秦雨眠抓住虞硚手臂:“你爸爸说了,那天一定过来,现在就差远之,他老含含糊糊的,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为了迁就秦雨眠想和孙子们离近一些的愿望,霍家声的工作重心挪回到了蓉城。很快,就是他和秦雨眠二十五周年结婚纪念日,夫妻俩都不喜欢张扬,只准备设个家宴,请一些亲朋好友过去坐坐。 当然,他们最期待的,还是萧远之。 “下个星期六,对吧,包我身上了!”虞硚打起包票,心里突然动了动。 按理说,秦雨眠和霍家声结婚的时候,都是正当年,可两人却膝下无子,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不过,这话不适合虞硚来问。 “都在呢!”一个声音从起居室外传了出来。 虞硚和秦雨眠同时转过头。 赵月兰走了进来,顺手将手里的包放在旁边柜子上。 “怎么今天有空?”秦雨眠站起身,笑着迎上前。 “这是我婆家,我想来就过来!”赵月兰回应得不冷不热,目光越过秦雨眠,投到了虞硚的脸上。 “二婶。”虞硚起身招呼,和赵月兰对视了一眼。 “老爷子呢?”赵月兰冲着秦雨眠问了句。 “去见朋友了。” 走到虞硚跟前,赵月兰居高临下地看了看睡熟的孩子:“还是这么小,怎么带孩子的,一个生病,一个早产。” 今天的赵月兰,倒没再含沙射影,语气硬梆梆的,明显带着不快。 秦雨眠还在跟她解释:“已经重了不少,出院的时候,医生说了,卿卿子各项指标都在正常值内,没多大问题了,以后好好喂养,肯定会白白胖胖。” 赵月兰嗤笑,眼睛明显又扫了一下虞硚,又道:“大嫂,哎呀!瞧我这记性,老是忘了,早就不能用这称呼,该叫霍太太?” 秦雨眠神色有些尴尬,却还是冲人家笑了笑。 基本上猜出赵月兰今天来意,虞硚低下头,只管瞧着女儿。 最后还是莫名其妙当了靶子的秦雨眠打起了圆场:“都是一家人,怎么个叫法,也没关系。” “规矩是规矩,被老太太赶出去的,怎么可能是一家人。” 这话里的挑衅意味,不要太明白了吧! 秦雨眠本就不是伶牙俐齿的,又被连续抢白,这会儿已经面红耳赤。 卿卿忽地哼哧了一声,虞硚忙哄了哄。 “可惜老太太走得太早,要不然这萧园也不会成今天这样子。”赵月兰又丢来一句,坐到了一张沙发上。 虞硚终于抬起头,看向了赵月兰:“二婶,需要我来介绍吗?这位是远之的妈,我的婆婆,两个孩子的奶奶,对了,国内顶级心脏病专家霍家声教授的夫人。怎么个叫法,都可以随意。反正改变不了,我们是一家人的事实。” 虞硚说完,站起身道:“妈,麻烦您带她回屋,然后看看洛洛有没有醒。” 秦雨眠接到虞硚递来的眼色时,还有些犹豫,最后虞硚干脆将孩子塞到了她怀里。 等那祖孙二人出了起居室,虞硚转过头,面带微笑地看向赵月兰。 算计了半天,结果被打了闷棍,心里窝火,就过来欺负萧远之的妈? 本事真大! 让佣人送了茶,虞硚坐到赵月兰对面,不紧不慢地端起杯子,低头抿了一口。 “昨天你去了董事会?”赵月兰还真沉不住气。 虞硚没有说话,丢个眼神,让赵月兰自己体会。 “都在说,远之的媳妇是厉害角色,连公司的事都要插手,听说当时还坐到老爷子的座位上,不知道的,以为董事局换了主席!” “二婶了解得还挺多。”虞硚放下茶杯,双手交叉着坐在沙发上。 “男人在外头做事,女人指手画脚,你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赵月兰振振有词地教训道:“老太太当年给媳妇们定下规矩,照顾老公,养育儿女,安守本分,绝不许过问老公的事。” “知道了,”虞硚朝着窗外看了一眼,突然来了句:“二婶昨天那件红色的旗袍,还挺好看的!” 赵月兰脸色突然变了,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什么意思?有谁规定,我连萧氏的大门都不能进!我是犯了哪条家规?” “二婶误会了,”虞硚招手,示意赵月兰坐下,“我只是想说,那件旗袍很衬你身材,想打听一下,是在哪儿做的?” 赵月兰:“” 这位太过于轻敌,以至于准备不充分,开口就被打脸,也是自找的。 “和你婆婆感情不错呀,搁在别家,谁不闹得鸡飞狗跳,看来还是婆婆嫁出去得好。”赵月兰又开始发起进攻。 虞硚点了点头:“我婆婆通情达理,为人忍让,也难怪爷爷到现在都对她十分赞赏,家里大小事,都交给她处理,还特意嘱咐过我,凡事要多向我婆婆请教。” “看来你还被蒙在鼓里,知道当初她和霍家声是怎么勾搭上的?远之的爸爸硬生生给戴了绿帽子。” 虞硚脸猛地一沉,盯住了赵月兰。 唇枪舌剑倒没什么,虞硚乐于奉陪。可出言羞辱,那么今天这场谈话的性质就变了。 虞硚半天没说话,赵月兰不免以为自己占了上风,脸上露出一丝骄矜。 “二婶对我有什么不满,直接说就可以,不该把我婆婆扯出来,” 虞硚站起身,走到窗口,望向外面的花园,“如果你所谓萧园的规矩,就是往自家人身上泼脏水,我只能说,你这是想自取欺辱。” “你敢对长辈这么说话,还想帮你婆婆洗白,别是打算以后跟她学?”赵月兰冷笑。 虞硚转过头:“二婶,认赌服输很难吗,非要闹这一出?” 赵月兰昨天受的打击看来不小,之前至少装一装,现在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什么叫输?”赵月兰脸色已经铁青,“我告诉你,起平才是应该接掌萧氏的,当年他为了公司付出那么多心血,凭什么最后果子让萧远之给拣了?” 虞硚瞧着赵月兰,并没接她的话。 “老爷子昏了头,对自己儿子都不信任,把公司交给没一点本事的孙子。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都是你和你婆婆在背后挑唆。”赵月兰说到这里,越发口无遮拦,“听说你爸以前坐过牢,什么样的家庭教出什么样的孩子。不过远之倒跟你算得上般配,从小有爹养,没娘教。有那样的妈对了,谁知道他是不是我们萧家的种!” “赵女士,如果是别的话,我也不跟你计较,可你刚才那些,已经超出正常人的道德水准,我现在请你立刻出去!”虞硚喝道。 “你凭什么赶我?”赵月兰全没把虞硚放在眼里。 “你不知道吗?”虞硚俯视着赵月兰,“这里是我的家,我是萧家的女主人。” “好笑,我是萧起平的太太,你还差我一辈!” “既然知道自己是长辈,还说那种毫无根据、有失身份的话。老太太在世,能容忍你这么信口雌黄,诬蔑别人?只怕连你丈夫一起,全都要赶出萧家!”虞硚一下放大了声音,直盯向赵月兰,“还想说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污言秽语,继续!” 不知道是不是虞硚眼神中突然而来的凌厉,赵月兰竟被吓住,嘴张了半天,出不了声。 虞硚鄙夷地道:“我知道你不服气,萧起平这些年在远之背后下了多少绊子,不就为了昨天能挺直腰杆走进顶楼会议室。可惜啊,功亏一篑!怎么办呢,我不跟你讲什么嫡庶之分,生养之别。单就一件,你们为了满足私欲,不惜拿着公司的利益来威胁远之,想浑水摸鱼,拿下公司管理权,完全不管萧氏成千上万员工的生计!现在跑来做什么,跟我们耀武扬威,你有这么大脸?” “你”赵月兰哑口无言,气势已被虞硚死死压住。 “刚才不是挺能说,是不是觉得老爷子不在家,就能为所欲为?”虞硚拿手指了指头顶,“萧园里到处安了监控设备,你说的那些混账话,都已经记录下来,回头给你发一份!” “你想干什么?”赵月兰终于知道害怕了。 “爷爷身体不好,我不想烦他。不过,萧氏是大家族,我如果把视频拿去给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听听,家谱是不是要重新写了?”虞硚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最后站到赵月兰面前,“远之昨天反败为胜,他一定会是萧氏下一任掌门人。我看你挺不服气,怎么办,不服也只有憋着!” 赵月兰此刻拿手指着虞硚,全身都在发抖。 “走吧!”虞硚厌烦地道,随后看向起居室门口。 老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儿,和虞硚对视了一眼,冲着赵月兰道:“二太太,少奶奶还有事要忙,我送您出去!” 赵月兰的车终于开出了萧园。虞硚站在窗后,默默地看着。 最开始,虞硚并不想撕破脸,可赵月兰非要撞过来,还大放厥词,不让她知道厉害,这人以后还敢放肆。 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虞硚回了回头。 秦雨眠走到虞硚跟前,眼圈有些红。 “妈,听到什么了?”虞硚问。 秦雨眠抹了抹眼角的泪:“萧起平当年在公司里中饱私囊,被远之爸爸发现。他爸爸也只是训了几句,老爷子想赶萧起平,他还念着一场兄弟,在旁边劝阻。没想到,这两口子从那时起,就跟我们结了仇,赵月兰还到老太太跟前搬弄是非。” “这人吃软怕硬,您不是对手。”虞硚说着,便笑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变得这么泼辣。 “我和远之的爸爸我发誓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我嫁给家声的时候,他已经过世一年了。” 知道秦雨眠受了刺激,虞硚走过去,轻轻地抱了抱她:“妈,我一直很尊敬您。那种人的话,不用理会。” 秦雨眠顿了片刻,干脆抱紧虞硚,哭出了声。 “不哭,没事了!”虞硚只好揉着秦雨眠后背,轻声安慰。 好一会后,秦雨眠抽了抽鼻子:“远之就是因为那些传言,很多年不愿意理我。他在国外留学,我去看他,那孩子也躲着不见。” “太不懂事了,不过,他那时还小,也可以理解。” “我先生和远之爸爸是最好的朋友,他把远之当亲生儿子看待。家声是个好人,我们结婚的时候,他主动说不要孩子了,免得远之心里有想法。这些年,我最对不住家声的,就是这件事。” 虞硚吃了一惊,心里叹了口气。当继父的能为他做到这种程度,萧远之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秦雨眠又拉住虞硚的手:“直到后来,你妈妈中风那一次,远之主动找我,要请家声替你妈妈做手术。我们的关系,才慢慢缓和了一点。虞硚,我一直觉得,你是我们家的福星。” “您这么说,我会骄傲的。”虞硚半开玩笑地道,从旁边拿过纸巾,替秦雨眠擦起了眼泪。 秦雨眠也不难哄,这会儿终于笑了出来,想起来道:“不是说晚上还要请人吃饭吗,去做准备吧,你忙你的,我晚上陪在这儿。” “妈妈真好!”虞硚撒娇地抱了抱秦雨眠,“我尽快回来!” 柏豪酒店三楼的餐厅,为了今天的相亲,萧远之特意订了个包厢。 此刻男女主都没到,虞硚拿着手机,跟还在加班中的萧远之聊着天。 “老蒯把监控视频发给我了,”对面的人道:“赵女士嘴上从没饶过人,姑妈跟她比,都小巫见大巫,没想到栽在你手上。” 虞硚笑了笑:“谁教她欺负到妈妈!” “我也管不住你了,”萧远之貌似叹了口气,“今天又有人开我玩笑,说我惧内。” 感觉出萧远之心情不错,虞硚趁机道:“妈和霍伯伯的结婚纪念日,我答应和你一块过去。” “谁让你替我做主了?”萧远之不出意料地满是抗拒。 “那我就一个人过去,”虞硚道:“说你对他们还有埋怨。” “胡说什么!”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片刻,回了句:“到时候看吧,有时间再说。” “怎么会没时间,我问过你秘书了,除非你那天又给自己安排一个出差。” “服了你!” 看来萧远之答应了,虞硚心里松了口气,这会儿又说了句:“邵阳怎么到现在不过来,临阵脱逃了吧?我就说了,这家伙不靠谱!” “我也没打算这事能成,只是答应了冯东毅,总得拿点货给他。” 虞硚忍不住笑出来:“先让他们见一面吧,说实话,这两人从哪儿看都不合适,一个在感情上吊儿郎当,一个脾气挺大,我都怕,今天到最后会吵到一块。” “那就看你的本事。”萧远之当起了甩手掌柜。 有人敲门,虞硚一抬头。 邵阳虽迟但到了。 “那位没来?”邵阳进来,笑嘻嘻地问道。 虞硚挂了电话:“再等一会,毕竟人家是女孩子。” “我可听说,那是个不好惹的,”邵阳坐到虞硚旁边,“你们别害我!反正我看不上。” 上下看看邵阳,虞硚好笑,这家伙真当自己香饽饽了。 “我看过本人,脸上跟调色盘一样。这次算我给老大帮忙,回头记得,让他把精神损失费打我账上。” 虞硚真想说一句,你好看到哪儿,不过这会儿,有电话打了过来。 餐厅的洗手间里,虞硚找到了站在镜子前的冯颖。 “怎么不进去?”虞硚问。 冯颖一脸不高兴地看着镜子里的虞硚:“出门之前,我才知道,今天是相亲,你太让我失望,跟我哥一块骗我!” “不会吧,你哥没跟你说?”虞硚大吃一惊。 这兄妹俩,也太有意思了吧! 冯颖转头,瞧了虞硚一眼。 “我以为你们早通过气了,”虞硚哭笑不得,“不愿意就算了,我这就把那家伙赶走,咱们吃饭。” 没想到虞硚回得这么爽快,冯颖倒迟疑了,问了句:“那人知道和我相亲?” “当然,不过你放心,他不做生意,就是一个小律师,最多跟你哥要几个案子,算计不到什么。”虞硚好笑地道。 “人怎么样?”感觉冯颖又有了些兴趣。 “长得一般,脾气一般,除了嘴,什么都一般。他是我老公的朋友。女朋友换了不少,到现在还单着,自我感觉特别良好。” “那你还把人塞给我!”冯颖嚷起来。 虞硚真委屈,是萧远之出的馊主意,开始她还当玩笑,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两人正说着,都没注意到,一个衣着妖艳的中年女人从里面出来,嘴里叼着一根烟,走到了冯颖旁边。 虞硚先闻到了味,咳了几声,才注意到那个一边吸烟,一边洗手的中年女人。 “不好意思,这边不能抽烟。”虞硚好心提醒。 “关你屁事!”女人洗完手,用手指夹着烟,冲着虞硚白了一眼,便要往外走。 “怎么说话呢?”冯颖脾气不好,朝女人喝道。 “找打是吗?”女人气势汹汹地怼了回来。 就在这时,烟雾报警器猛地响起,紧接着,天花板上便有水注倾泄而下。 幸亏虞硚反应快,将冯颖往边上拉了一把,至于那中年女人,瞬间成了落汤鸡,在那儿直跳脚。 没一会,餐厅工作人员冲了进来。 这会儿那女的被请到了外面,冯颖则一脸不高兴。 虽然躲得及时,衣服上没溅到水,可她此刻脸上的妆,已经全花了。 十分钟后,虞硚耐心地等冯颖卸完妆,看了看镜中的女孩,不免愣了一下。 “一会就收拾完。”冯颖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套彩妆产品。 “我的天,别捯饬了,反正也不是来相亲的,”虞硚一脸好笑,“先把饭吃了,一会咱们去逛街,今天我陪你!” 逛街的诱惑,让冯颖迟疑了一下之后,收好彩妆,跟着虞硚走了出去。 洗手间外,这会儿有点热闹。 “什么罚款,我就抽一根烟,招谁惹谁了?”刚才那个中年女人正冲着几名保安嚷着。看来还在谈刚才警报的问题。 “女士,这儿是无烟餐厅,洗手间有警示标志,现在因为您的原因,惊扰到客人,给我们造成损失,我们有权利提出索赔,如果你不认可,我们只能报警。” “有本事抓我呀!”女人还不服气。 冯颖直摇头,嘀咕:“真不讲理!” “你也有不讲理的时候。”虞硚吐槽了一句。 冲虞硚白了一眼,冯颖道:“那个阿姨的拖把碰到我鞋了,我忍好一会,才发火的。” “人家不是故意的吧!”虞硚说着,便笑起来,挽住冯颖胳膊。 “不好意思,各位,有什么事好商量,没那么严重!”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声音 虞硚猛地转头,朝着人群那边看去。 “我的天,虞伯年出来了?”邵阳不知从哪里过来,这会朝着离他们不远的一个人望了过去,一脸的惊讶。 虞硚倒不意外,虞伯年出狱的事,虞雪告诉过她。没想到的是,会在这儿碰上。 那个女的,显然是虞伯年带过来的。 “哟,这位妹妹是谁?” 邵阳视线落到冯颖身上,眼睛一亮,突然像是挪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