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医院妇产科候诊区,虞硚耐心地等着叫号。 此刻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包里,还有虞硚早上的那条验孕棒。 本来只是每天习惯性地测一下,虞硚几乎没抱希望,谁想到,那两条期待已久的红线,突然就出现了。 手轻抚着肚子,虞硚微微闭上眼睛。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怀孕,虞硚心里的激动不亚于当年。从知道身体里又有一颗小小的种子开始,虞硚便明白了,她期待的不只是为虞洛洛带来希望的脐带血,更是一个美好的新生命。 有人走到跟前时,虞硚还阖着双眸,听到一声轻咳,睁开了眼,然后,有几秒没反应过来。 “你”虞硚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要说什么。 毕竟,他们和别的夫妻比起来,总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我妈让我过来。”萧远之开了口。 虞硚点了点头, 秦雨眠是第一个听到好消息的,在虞硚心里,早就把她当成另一位母亲,急不可待地想要分享喜讯。 萧远之往左右看了看:“怎么不让我妈带你去妇婴医院,那边医生随时候命。” “这儿挺好。” 虞硚没那么矫情,自己跑来挂了号。 “什么时候发现的?”萧远之居高临下地看着虞硚,脸上瞧不出喜怒。 “早上。”虞硚回道。 其实虞硚现在还有点后怕,昨晚太激烈了。 挪了挪虞硚的包,萧远之坐了下来,抱起双臂道:“你就是惯犯,什么事都想瞒着我。” 虞硚斜了萧远之一眼。某人太会刹风景,这种时候,就算不能像人家两口子高兴到相拥而泣,至少给点笑脸。结果,见了面就说这个? 萧远之真是成天疑神疑鬼! “早知道命中率这么高,何必费那么大劲去打排卵针。你这人太自作聪明,非要舍近求远,明明简单的事,你都能搞得无比复杂。”萧远之总算笑了出来,笑得无比得意。 “你不是工作挺忙的吗?”虞硚赶紧插了一句,旁边已经有人朝他们这边望过来了。 “心想事成了,就觉得我多余,最好永远消失在眼前?”萧远之果然是来挑事的。 虞硚泄气:“我从没这么说过。” “嘴上当然不说,你那点小心思”萧远之哼了一声。 “要不然这样,你去陪洛洛,让秦阿姨回去休息?”虞硚商量道。 萧远之拒绝得飞快:“不可能,你太会骗人,不盯住,你能把我女儿拐跑。” “你想要女儿?”虞硚听得好笑,又忍不住问道。 “儿子也行,只要别遗传你那些讨人厌的毛病。” “你觉得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要不是手机响了,这场针锋相对还不能停。 “等我回来!”萧远之唇角翘着,还心血来潮地用手背蹭了蹭虞硚的脸,随后在她的白眼中起身走开。 虞硚瞧着萧远之走进不远处的露天平台,心里有些诧异,虽然萧远之说话还是夹枪带棒,不能不说,他们之间的气氛竟是从没有过的融洽。 想到这里,虞硚不由笑了出来。 然而,平台上的萧远之,却在接到一个电话后,脸上笑容尽失。 前几天,蓉水公路隧道一期的部分工人擅自停工,导致整个工程近乎停滞。萧远之特意赶过去,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停工的是和成集团派过来的工人。起因也不复杂。之前和他们一起干活的一个兄弟,在和成集团自己的项目中出了事故,受伤致残。和成集团本来答应赔偿,双方也达成了一致。然而前不久,和成集团新任总经理魏明潜突然以赔偿金额不合理为由,拒绝支付,导致那个受伤的工人连医药费都交不起。 那些工人都是一起从家乡出来闯荡的兄弟,自然拧成一股绳,要跟和成集团讨说法。于是一发动全身,最终影响到了蓉水公司隧道一期的进展。 萧远之一直在跟那些工人沟通,甚至替受伤工人垫付了医药费,又答应会将他们的诉求转达给和成集团,人家才答应返工。 教人愤怒的是,萧远之昨天前脚刚走,和成集团一个副总后脚就过去,代他们魏总严正表态,关于赔偿,必须按新的公司规章办理,绝不会纵容有人借机敲诈和成集团。 等到挂了电话,萧远之气到差点吐血。 魏秉德为了扶持自己孙子,手段无用其极,就想压住萧远之,却没想到,魏明潜死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根本不懂管理。 本来和成自己后院失火,和萧远之无关,可现在已经损害到了萧氏的利益,就让人不能忍了。 在平台上来回走了几步,萧远之知道,他可能又得下去一趟了。 不过临走之前,萧远之还是得跟魏明潜说几句。 电话响了半天,一直没人接,萧远之耐心快要耗尽,那头才“喂”了一声。 “你知道吗,蓉水项目停工一天,有多少损失?”萧远之连招呼都懒得打,直截了当地问道。 对方顿了顿,不屑地反问:“你现在着急,刚才为什么躲着我不见,萧远之,我要你给宝儿一个交代?” 魏明潜早上到萧氏时,萧远之已经走了。比起魏明潜那张嘴脸,萧远之当然更愿意来见自己刚怀孕的老婆。 “你打算怎么处理?”萧远之直接问道。 本来称不上多严重的事,却因为魏明潜缺乏同理心,过于武断的处理方式,搞得没法收场。 “你呢?”魏明潜反问,“你怎么处理宝儿的事?” 搞半天鸡同鸭讲。 萧远之气得冷笑:“宝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布取消订婚之后,我和她认真地谈过,甚至准备另外安排订婚仪式,可你们为了一己之私,拿订婚的事胁迫我。现在发现我不买账,又反咬一口。魏明潜,你问问你爷爷,他真是在心疼宝儿,还是只为了帮你捞在和成站住脚的资本。” “闭嘴!”魏明潜到底被戳中了软肋。 “泗水那边,你到底想怎么办?”萧远之喝问了一声。 “我不能因为谁闹一闹,就妥协认输。必须让所有人知道,什么事情都要遵照既定规则,否则,后面还有无数人要从中取利。”魏明潜还在振振有词。 萧远之只能摇头了,魏明潜根本不去算,停一天工的损失是多少。 “你不想处理就算了,”萧远之说到这里,到底压不住火,“你给我听明白,就冲你们这种不把人当人的所谓规则,老子二期就算不做了,也不跟你们和成集团再合作,把这话带给你爷爷!” 这边萧远之气不打一处来,又听到魏明潜来了一句:“雪儿呢,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她在哪儿?” “想知道吗,给我去一趟泗水。”萧远之到底挂断了电话。 萧远之心急火燎的时候,虞硚倒是闭目养起了神,享受起了难得的安静。 只是,安静也不过几分钟。 一个声音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这声音近在眼前,虞硚一下睁开了眼。 看到虞雪,虞硚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她俩的缘分真不浅,哪儿都能碰到。 “别跟我说,你来产检!”虞雪一脸八卦地道,直接坐到了虞硚旁边。 “是。”虞硚到底没有否认,不产检,谁来看产科门诊。 虞雪上下瞧瞧虞硚,笑容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虞硚忽地反应过来,萧远之去平台那边打电话,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要是一出现,可不就露了底? “你来做什么?”虞硚一边打着岔,一边用余光往平台那边扫了扫。 “我老公死活不肯离婚,故意坑我。”虞雪耸了耸肩,“又怀上了!” 虞硚瞧着虞雪,没忍住笑了出来。 “再婚了?”虞雪打听了起来。 虞硚含糊地嗯了一声,心里嘀咕,要不要发个信息,让萧远之有多远躲多远,回头事情泄露,省得怪到她头上。 念头一转,虞硚立马又放弃了,那家伙从来都把她的话反着听。 正在虞硚心里打鼓,用什么办法摆脱开虞雪时,虞硚却凑近了道:“我老公一个朋友是做路桥工程的,你知道蓉水公路隧道吗,萧家和魏家合作的那个,当初签约搞得轰轰烈烈,知道现然怎么样,已经停工了。” “为什么?”虞硚脱口问了出来。 虞雪拿眼瞅了瞅虞硚:“这么在意,对萧远之余情未了?别做梦了,人家看上的,都是江宝儿那种绮年玉貌的大美人,你这大肚婆,萧远之只怕都忘九霄云外了!” “不说拉倒!”虞硚故作不高兴,站起身打算往门诊室那边走,想趁机避开虞雪。 虞雪一把将虞硚拉住,还在那说着,“都说萧氏如果没有和成集团撑腰,根本拿不下这个项目。应该是魏家对萧远之彻底失望,干脆撂了挑子。和成财大气粗,项目不做就不做了,萧氏这几年的摊子铺得太大,万一资金链断了,后果很严重啊!” 这满满的嘲讽,听得虞硚直摇头。 不过,问题真有这么严重吗? 虞雪越发得眉飞色舞:“萧远之还不知道躲在哪儿瑟瑟发抖,只能怪他没哄住江宝儿,想想都能笑死人。” 虞硚看向了虞雪身后,本该“瑟瑟发抖”的萧远之已经走了回来。 “萧远之到后来,还不是要靠女人”虞雪还在津津有味地说着。 “在说我吗?”萧远之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目光对向虞硚。 虞雪转头,看到萧远之的瞬间,脸上表情开始五颜六色。 萧远之只朝着虞雪瞥了一眼,绕过她,伸手便拉住虞硚,“快到你的!” 话音没落,叫号广播里传出了虞硚的名字。 虞硚手腕被扯得有点疼,只能站起身,再一看萧远之,发现他脸色不太好。 是听到虞雪在背后骂他了? “你们?”虞雪嘴张得老大。 这会儿虞硚谨记着保密协议,冲着人家讪讪一笑。 萧远之更不会说什么,已经带着虞硚,往门诊室走去。 快要进去的时候,虞硚忍不住往候诊区看了一眼,虞雪还在那儿站着,呆若木鸡。 陪着虞硚做完孕检,萧远之便不见了,连着几天没露面。还是秦雨眠告诉虞硚,萧远之又去视察工程。 虞硚疑惑,萧远之这一次的下去,和虞雪提过的,蓉水公路隧道停工的事难道有关?不过网上几乎没有任何消息,也或许只是虞雪添油加醋的道听途说。 这几天病房还挺热闹。怀孕的事,该知道的长辈大概都知道了。萧老先生和虞伯杨先后过来,连霍家声也到病房坐了一会。不过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问出口。 没有萧远之在的日子,还挺安静,直到 这天一早,虞硚突然发现,病房外面多了两名黑衣保镖。 虞硚不解地问秦雨眠,她支支吾吾半天后,只说是萧老先生安排的。 其实想要知道原因并不难,虞硚稍微在网上搜了搜,便发现,时隔多年,自己又被网暴了。 先是有自媒体揭露所谓惊天大内幕,江宝儿取消订婚的真正原因,不是她恐婚,而是突然得知萧远之在外面养了女人。只是江宝儿心地善良,还一心替前任遮丑。有正义之士实在看不下去,要让左右逢源的渣男受到舆论谴责。 当然,少不了虞硚这个和萧远之关系不清不楚的渣女,人人得而诛之。 这件事,暂时没有得到萧氏的回应。 真正让虞硚吓出一身冷汗的,不是网上那些像故事一样编出来的黑材料,而是有人不知何时拍到了虞硚的照片,甚至还有近期的,在她一无所知的时候。 虞硚就是学新闻的。处心积虑地跟踪当事人多日,所有信息一环套一环,并且短时间冲上热搜,绝对不是某个人一时义愤之下就能完成。 此时外间沙发上,秦雨眠一把抽起虞硚正拿着的手机,道:“不用理会,老爷子已经在处理。” 虞硚半天没吱声,连虞洛洛的事都被曝出来,这件事显然已经跟魏家脱不了关系。 “小远今天下午就回来,”秦雨眠坐到虞硚旁边,拉了拉她的手,“有人想要报复他,做些不上台面的事,还把矛头对向了你。你放心,小远不会让你受委屈。” 虞硚却在想,那些平日道貌岸然,自诩社会精英的人,手段真够下作。 “外面会一直有人守着,谁都不会打扰到你们,我下午去萧园,有什么消息,立刻告诉你,”秦雨眠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江宝儿本可以说一句公道话,分手是她提出来,有人在背后指使。可她到现在一声不吭。之前小远不愿意公布你们结婚的消息,是担心刺激到江宝儿。那女孩子有点让人失望。” 秦雨眠中午便走了,虞硚干脆关了手机,陪着儿子睡大觉。 有吵架声传进来的时候,虞硚正半睡半醒,听到动静,忙从床上坐了起来。 等虞硚走到门口,正瞧见申衍明叉着腰,脸红脖子粗地跟两名保镖理论:“我来找朋友有事,让你们帮忙叫一声,又没说一定要进去,挡个什么劲啊!” “申老师?”虞硚叫了一声。 进了病房,申衍明还一脸不痛快。 “对不起啊,外面闹得有些凶。”虞硚解释。 后来还是魏医生告诉她,昨晚有自称记者的想要闯进虞洛洛病房,被一位护士发现,赶紧叫来了保安。虞硚当时已经睡了,没有听见。可想想如果人进来,也挺可怕。 “打你电话也不通,我想着还得亲自来一趟。”申衍明道:“沈萱昨天去了泗水采访,到现在没有消息,我已经派人过去,不过,看着情况,还得请萧远之帮把手。” “什么?”虞硚惊叫了出来。 申衍明抓了抓额头:“泗水那边有点乱,一时半会讲不清楚,你给萧远之打电话,我一直打不通,他大概把我拉黑了。” 虞硚不敢耽搁,立刻打开手机,结果,萧远之的电话无人接听。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等一等!”虞硚突然想起,萧远之今天应该回来了。 然而电话打到秦雨眠那儿,据说萧远之还没有到。 申衍明是真担心沈萱,急着跺了跺脚,道:“我亲自过去看看,沈萱可别出什么事,我没法跟她妈妈交代。” 说完,申衍明便要出去。 虞硚看着他快要出门了,猛地叫住他:“申老师,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过去!” 朋友出了事,虞硚实在不能安心地坐等,好在这边离泗水不到一小时车程,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得回来。 将虞洛洛托付给魏医生,虞硚便跟着申衍明上了车。 泗水是个离蓉城算不上远的小镇,却是个多山的地方,虞硚随着申衍明一路从山道过来,饶是他车开得稳当,虞硚也有点晕,毕竟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同以往。 是有点冒险,可为了朋友,虞硚能撑住。 好在下了车,虞硚反应还不算大,而此时他们停车的地方,正是蓉水公路隧道工程项目部的门口。 而此刻眼前的一幕,让申衍明和虞硚不约而同都愣住。 好几辆挂着警用标志的车停在那儿。 真出事了! 申衍明带着虞硚往旁边站了站,跟边上瞧热闹的当地人聊了起来。 “老哥,这是咋了?” “扣住人了呗!” 虞硚一惊,看向回应的那个中年人。 “挣钱的地儿,搞这干啥?” “还不是老板没良心,工人受伤,想着理由不赔钱。狗急了还跳墙,几个年轻气盛的把老板扣住,说是不给钱,大家伙同归于尽!” 老板 虞硚脑子“嗡”了一下。 是萧远之? 几乎是立刻,虞硚拿出手机,拨了出去。 依旧没有人接听。 “警官,”虞硚抬脚走向离她最近的一名正维持秩序的警员,直接问道:“被扣住的人是不是叫萧远之?” 警员看了一眼虞硚:“具体不太清楚,里面有三名人质,你要找的那个人是谁?” 虞硚紧张地双手握成的拳头,“他是我先生。” 正和当地人说话的申衍明转过头,惊愕地看向虞硚。 “萧远之就是这里的老板,我必须知道他是否安全。”虞硚盯紧了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