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险胜啊！” 此刻邵阳站在萧远之办公室的落地窗后，伸头瞧着楼下，举着手中的红酒，“本来我都打算好，陪萧老大一醉解千愁，结果成了庆功酒！” 虞硚刚和冯颖结束通话，不知道邵阳在瞅什么，抬脚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下面。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萧氏大楼外，几个人站在车边，看着是在为谁送行。 人群里头，虞硚最先看到的是赵月兰。 主要是这位今天太显眼，那一身精致的正红色旗袍，全然是参加庆典的装扮。 所以，旗开得胜？ 虞硚脑子里蓦地冒出一句成语。 只遗憾，他们这回失望了。 有赵月兰的地方，一般都能看到萧起平。 萧起平夫妇回到蓉城，便住在他们自己的居所。 赵月兰回萧园的频率多一点，虞硚和她遇上，通常是客客气气地寒喧几句，面子上总归要过得去。卿卿出院那天，她也过来了，还送了礼物。 至于萧起平，虞硚只见过一次。上周日他过来，陪萧老先生下了几盘棋。不知道是无意还是巧合，萧远之当时不在家。 算一算，这对夫妻在蓉城也留了不少时间。 耐心如此，也是让人佩服。 楼下的送别，场景感人。萧起平与众人一一握手，尤其是到了那位早被边缘化了的杨总跟前，还拍拍他肩膀，透着几分对下属的亲密以及宽慰之意。 “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的？”虞硚问。 “人家一早就等在赵董办公室，自然是胜券在握。只等投票一结束，董事会立刻选代理行政总裁，然后就该把萧起平请上楼，祝贺他走马上任。这机会，有些人等了好多年，”邵阳嘲讽道，抿了一口酒，又转头看向虞桥，“谁能想到，大好局面，居然被你给翻了！” 虞硚笑了一声，今天貌似是她搅乱一池春水，其实，不过是陈先生的电话来得正当其时。 当时虞硚也对形势无法乐观，只是想着，在萧远之落入低谷的时候，不让他独自承受，而这也是萧老先生让虞硚过来的原因。 然而，事情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反转了。 陈先生打电话的时机，巧得教人不可思议。唯一的解释，冯东毅那边一直在关注萧氏的动向。所以，虞硚去见冯东毅时，有可能对方已经做出了决定，只是不愿意露出口风罢了。 毕竟是十亿资金，以冯东毅这些年在投资领域的成功，他不可能脑袋一拍，冒冒失失地做出决定。实事求是地说，今天翻盘的不是虞硚，而是为了筹资，快要心力交瘁的萧远之。 “也不知道老大跟冯东毅谈得怎么样了？”邵阳看看手表。 临时董事会一结束，萧远之便驱车前往三田投资银行在蓉城的办事处。 虽然确认函发到了萧远之邮箱，毕竟协议还没正式签下来，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舒服啊，那家伙可算走了，”邵阳又感慨起来，“我要是萧老大，这会儿就下个文件，萧起平和狗不得踏入萧氏大楼一步。” 虞硚被逗笑，突然想到了一个她长久以来的困惑：“为什么萧起平当年会被赶走？” 对萧起平的印象，虞硚听到的都是粗浅的描述。便比如，被萧老先生扔在外面的小儿子；以及，一直不死心地要侄子争夺家族继承权的二叔。 这中间，总该有些故事的。 “萧老大没跟你说？”邵阳反问。 萧远之会说的话，虞硚还能跟邵阳打听？ 楼下的车已经缓缓发动，送行的几个人还在那站着。 萧远之很少跟虞硚提及萧起平，只是偶尔讲上两句。虞硚还记得，他说过萧起平长袖善舞。这样的人，总会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追随者，杨总就能算上一号。 今天投票的结果，几乎是一半对一半。可见萧起平的影响力，在萧氏扎得很深。 “那都是我认识萧老大之前的事了。我也是听人说的。萧伯父去世之前，有很多年重病在床，一度把管理权交给了萧起平。当年萧老大还没成年，老爷子应该也是这个想法，要把萧起平先带起来，” 说到这儿，邵阳摸了摸下巴，“可惜萧起平年轻时，心思就不用在正道上。拉帮结派，任人唯亲，把公司搞得一团糟，最出格的，他私自将工程项目外包给不符合资质的第三方，后头出了大事故，萧氏差点被他拖下水。最后老爷子忍无可忍，将他赶出萧氏。” 原来如此，谁家有这样的败家子，都不是什么高兴事。 “知道萧老大为什么恨萧起平？”邵阳谈兴一来，明显就收不住了。 “为什么？” “萧起平捅这么大娄子，萧老先生也差点被气倒下，萧伯父不忍心把担子全甩给老父亲，拖着病体回公司善后，因为连续操劳，人倒在了这间办公室里。”邵阳说着话，拿手指了指萧远之的办公桌，“后头就一直没醒过来。” 虞硚震惊了，实在让人无法想象，萧远之每次走进这间办公室，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设身处地站在萧远之角度，虞硚也能理解了，为什么他绝不允许萧起平回到萧氏。 “萧伯伯后来被紧急送到医院，据说当时给萧远之他爸爸开刀的，就是老霍，”邵阳明显偏了题，“关于他妈妈和老霍的传言，也是那时候出来的，所以后来秦阿姨嫁给老霍，萧老太太” “我问你这事了吗？”虞硚直接打断邵阳。 秦雨眠是虞硚的婆婆，霍家声教授曾经救过虞太太，这二位都是她尊敬的人。不管谁在背后说闲话，虞硚听到，绝对翻脸。 邵阳先是一愣，随后撇了撇嘴：“不说就不说喽！” 知道邵阳这人想到哪，说到哪，未必是有恶意，虞硚也没计较。倒是这会，她又想起一个人：“虞雪说她救过萧远之，那场车祸和谁有关？” “你说呢？”邵阳卖了个关子，又笑起来，“萧起平应该不止动过一次坏主意，可你还拿不到证据。有一种说法，萧老先生后来给萧起平带过一句什么话，萧起平才有所顾忌。话说萧老大命大，要是那时候让萧起平得逞，萧氏以后就得落到姓陶的手里了。” “什么姓陶？”虞硚没听明白。 “萧起平不是真正的萧家人，他真名叫陶起平。论辈份，他该叫老爷子姨父。这位算是萧老太太的侄子，有人说没出五服，有人说出了。听说小时候他家里日子不好过，借着会讨人喜欢，入了老太太的眼，跟到了蓉城。后来萧家老俩口干脆收养了他，结果，养了一头白眼狼，”邵阳说到这里，打量着虞硚，取笑了一句：“怪了，明明你是萧家人，怎么跟我一个外人打听萧家的事儿，别是到现在，你老公都没把你当成自己人吧！” 虞硚抿了抿唇，萧远之有没有把她当自己人，她还真不确定，反正从萧远之嘴里，你很难挖出什么。 不过，邵阳此刻得意的嘴脸，实在让人讨厌。 “不要以为自己知道这么多，就有多厉害，”虞硚上下瞧瞧邵阳，“这要在过去，必须杀人灭口！” “吓死我了，萧太太饶命！”邵阳嚷起来，还做作地拍拍自己胸口。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虞硚转过头时，萧远之已经走了进来。 “怎么还挂着脸呀？”邵阳迎了过去，忙不迭地问：“别是跟冯东毅又谈崩了？我说嘛，刚才你就该带着老婆过去。别不服气，有些事吧，女人出马，就是比男的管用。” 萧远之瞟了邵阳一眼：“每年给你那么多的顾问费，就为了跑这儿闲聊？” “不是给萧太太解闷吗，这事除了我，谁都干不了。”邵阳挤眉弄眼地道。 虞硚在边上拆台：“我早被你烦死了！” 萧远之走到办公桌后，一边脱着身上西装，一边冲邵阳道：“三田那边的合同已经送到法务部，还不过去干正事！” “这效率！”邵阳啧啧了两声。 虞硚也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对方突然又变卦。 刚才在临时董事会上，虞硚当着众人的面，话说得极为笃定。真要有什么纰漏，自己丢脸事小，有些人可能会立刻来个回马枪。 怎么可以让萧起平得了意！ “多谢老板，我又有银子挣了！”邵阳乐不可支，却又不走，靠到萧远之办公桌上，瞧着他道：“刚才我隔门瞅了几眼。咱们萧太太今天出场，这气势十足，把一帮人全震了。一堆话撂下去，有理有据，绵里藏针。那几个带头搞事的老家伙，最后没一个吱声。羡慕你啊，老大，有这么个内外都能替你做主的老婆，以后有人罩着了！” 调侃完萧远之，邵阳还故意在他后背拍了拍，又冲虞硚递了个眼色，到底出去了。 虞硚哭笑不得地靠在窗后，看着萧远之打开电脑，接着全神贯注地处理公务，好像完全忘了，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 等了好一会，萧远之头都没回过，虞硚就这么被晾住了。 “那个”虞硚张了张口。 要不是有些事必须跟萧远之解释，虞硚没想等到现在。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她还得回去主内。 只是，萧远之老这么拿背对着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冯东毅说我娶了个好太太。”萧远之忽地开了口，却还盯着面前的电脑。 别人这么说，虞硚全当夸赞，萧远之来这一句，背后意思就复杂了。 大约看出来，萧远之是不高兴了，虞硚聪明地先请出萧老先生当挡箭牌：“爷爷知道我去找冯先生。” “你这么厉害？” 这话果然带着怨气。 “只是去试一试。” “还有谁知道？” “我要说了，你不会把人家开除吧？”虞硚回得谨慎。 萧远之的脾气，虞硚早就摸得透透的，最不能容忍人家算计他，不管是不是为他好。 看来今天毛病又犯了。 “不说？”萧远之一转办公椅，看向了虞硚，脸还拉得老长。 “只要结果让人满意，中间可以忽略。”虞硚强辩。 “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虞硚很认真地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 萧远之伸出食指，朝着虞硚勾了勾，示意她到跟前来。 虞硚迟疑了。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都没害怕，可这会儿同萧远之单独相处，虞硚居然有点慌。 “我不是插手你的事，只是正好有这个机会。真没想到，冯先生之前跟你已经在谈项目的事。”虞硚嘟哝着，不进反退。 萧远之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推开椅子站起，朝着虞硚走了过来。 身后就是窗户，虞硚退无可退，索性盯紧萧远之。 自尊心受伤，就这副德性？ 一双手臂伸过来，将虞硚围拢在中间。 虞硚紧张到，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 “我现在有老婆可以靠了？”萧远之哼了一声，“以后你主外，我主内。” 就为这句话不高兴？ “你自己不是说，吃软饭不伤胃。”虞硚小心地道。 “谁给你胆子嘲笑我？” “我哪敢呀，再说邵阳不过开句玩笑，你也知道那人喜欢胡说八道，干嘛放心上！”虞硚一边应付着，一边想要挡开那两条手臂。 萧远之胳膊一抬，右手拇指在虞硚脸上摩挲好一会，道：“还不明白错在哪儿？” “直接说吧！” 反正横一刀，竖一刀，虞硚豁出去了。 “这次就算了，以后再把我当傻子一样瞒着，自作主张” “我错了，行吗？”虞硚立刻认栽，免得萧远之揪着她辫子不放。 这种小心眼，千万别遗传给孩子们。 萧远之眉心蹙了蹙，貌似自言自语了一句：“我有没有娶到好太太，需要别人告诉我？” “我有努力空间。”虞硚赶紧压低身段。 连别人随便一句夸奖都介意，真是没谁了。 “谈得还好？”虞硚观察着萧远之的神色，决定打住刚才话题。 “当然好，本来都谈崩了，冯东毅一直想拿控制权，我怎么可能退让，”萧远之用手戳了戳虞硚的额头，“不知道你跟他说了什么，冯东毅没再跟我扯皮。” “好事啊！”虞硚笑了。 萧远之的目标，是要完成蓉水项目，现在控制权还在手，当然值得高兴。 “要我谢你？” 虞硚忙放低姿态：“我只是去见了见人家，真没说什么，马先生肯定早就愿意” 话还没说完，却被一个吻结结实实地堵了回去。 这个人动作太快，虞硚完全没有准备，就已经晕头转向。 直到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打开，邵阳的声音传过来：“老大，合同那事” 萧远之猛地一转头，冲着门口大喝一声：“滚！” 几乎是立刻，门“砰”的一声关上。 虞硚也缓过神，面红耳赤地将萧远之推开。 看到虞硚脸上的尴尬，萧远之终于笑了，一边替她整理身上衣服，一边贴到虞硚耳边：“一时没控制住，毕竟这么久没碰你。” “我要走了！”虞硚到底待不下去了。 “回家？” “我还能去哪儿？” “我以为你会去见冯小姐？”萧远之好笑，看着虞硚绕过他要走，又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约好明天逛街，我家里有孩子，没她天天有时间。”虞硚嗔了一句。 萧远之又将虞硚抱在怀里：“就得这么矜持，不用让老冯以为，我们求着他。他又不做慈善，跟我合作，稳赚不赔。” “人家这回帮了咱们，”虞硚想了想，道：“其实挺尴尬的，我还特意送了资料过去，跟人讲了半天，也不知道你早和他们有接触。” “去之前不问我。” “问你？”知道萧远之不生气了，虞硚便抱怨起来，“平常多说几句，你就烦了。整天就知道你忙，你烦，大家想陪你聊几句，还得看你心情算了，跟你讲不明白。” 推了萧远之一把，虞硚真要走了。 “今天让你说！” 瞧着萧远之脸上的得意，虞硚差点笑出来。 三十来岁的人，有时看着比虞洛洛还幼稚，一会生气，一会高兴的。 伸手拧了拧萧远之的脸，虞硚索性就说了：“你也给我听好，以后有什么事，必须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无论是好是坏，都不许藏在心里，到时候憋出病来，把你扔到医院，我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 “你就会这招？”萧远之不屑。 “这招不管用？”虞硚故意问道。 很多经验，都是通过实践总结出来的。 比如与萧远之相处，最好的方式就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 看了虞硚片刻，萧远之眼神闪了闪，又将她搂得紧了些：“我服了，你这人说得出，做得到！” 将脸埋在萧远之胸前，虞硚闷声笑了出来。 有些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虞硚的想象。这段本来不过凑合的婚姻，居然一步步地往不凑合的路子上走，甚至，又有了当年的那丝甜蜜。如果坚持一下，就算达不到相濡以沫，也或许有机会白头偕老吧！ “老冯有意思，说是想让我老婆给她妹妹介绍相亲对象，”萧远之又开了口，“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本事。城内不少人都在传，盛凯源在外面拈三搞四，虽然不检点，不过冯小姐性格太过强势跋扈，也是一个原因，想要在蓉城找个门当户对的，不是容易的事。” 没想到冯东毅对自己还寄予这么大的厚望，虞硚受宠若惊，道：“既然人家托了咱们，当然得尽点心，冯颖不至于外面人说得那么差，至于门当户对，你还信这个？” 办公室的门又从外面被打开，邵阳小心地探进头，问了句：“二位完事没有？” 萧远之看了过去，说了句：“这家伙行不行？” 虞硚也瞧着邵阳，直接摇头：“绝对不行，他还不如盛凯源。” “说我什么？”邵阳倒是反应极快。 “给你安排个女孩，” 萧远之看着意思，是准备拿邵阳和亲了，“约好时间，让虞硚带你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