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太太一整天都不高兴,开始是晦气于被虞老太太找上门;而此刻,则是为了萧氏股价下午突然跌停。 萧氏昨晚就发了声明,澄清萧远之前往派出所,只是按警方流程配合调查,确定他并没有涉入任何刑事案件。 这样的解释勉强被市场接受,上午股价小幅波荡之后,便渐渐企稳。 谁想到,早盘刚收,网上就突然冒出一篇自媒体文章,揭露所谓萧氏一名重量级高管卷入暴力伤害案件,导致受害者至今躺在医院,又暗示警方循私,到现在没有给出说法。 到了下午,这篇文章已经达到几千万的量,由此造成的影响是,萧氏股价急速下跌。 虞硚从虞洛洛的里间病房出来,秦雨眠正抱着卿卿在屋里来回踱步,而马太太则坐在电视机前,脸色称得上铁青。 电视里,一名嘉宾正口若悬河地预测,萧氏后期股价依旧会跌跌不休。 “她一早趁低吃了不少萧氏股票,打算赚点小钱就走,没想到” 怕马太太听到,秦雨眠特意贴在虞硚耳边,压低声音道。 “想笑话我直说,婆媳俩别在后面嘀嘀咕咕!”马太太今天的观察力,敏锐得有点过分。 “啪”的一下,电视被扶着拐走过来的虞硚关了。 “你干什么呀?”马太太差点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看这些所谓砖家的话,还不如问我,”虞硚坐到马太太旁边,“今天跌下去,明天后天就能涨上来。” “你懂什么?”马太太瞪了瞪虞硚。 秦雨眠抱着卿卿过来,将孩子放到虞硚怀里:“我们虞硚是财经记者,她当然懂。” 马太太不屑,冲着秦雨眠来了句:“你活到这把岁数,倒是媳妇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秦雨眠一脸尴尬地看看虞硚。 “话说回来,股票有风险,千万不能拿借来的钱炒股。”虞硚意有所指地道。 其实有些事情,虞硚早就知道了。马振远给她偷偷打来电话,请她今天务必开导一下马太太。 马太太自以为聪明,学人炒起了短线,赚过几次之后,便胆子大了。这回干脆对自家股票下手,结果正逢上大跌行情。 被点中命门的马太太虽然还气哼哼,却没了话说。 “等案件调查清楚,股价必然会回升,萧氏的基本面放在那儿,再加上蓉水公路隧道目前进展迅速。”虞硚淡淡地说了一句,便打量起怀里才几个月的卿卿。 为了照顾儿子,分身乏术的虞硚不得不把女儿托付给婆婆,就连给孩子哺乳,都只能每天挤了奶,让人送去霍家。这会儿端详着本就先天不足,可喂到现在,却还瘦瘦小小的女儿,心里充满愧疚。 “能涨?”马太太半信半疑地问。 “你对远之这么没信心?”虞硚反问。 马太太现在越来越吃虞硚这一套,又琢磨片刻,心情终于转好,还伸手拍了拍她肩膀。 可一转念,马太太又有点发愁了:“要是罪犯一直找不到,我们远之不真成了嫌疑犯了吗,你看网上写的什么呀,说远之卷到里面,就跟他已经被抓了一样!” “一篇破文改变不了什么,警方都确定,虞伯年的事与远之无关,那几千字就能给远之定罪?”虞硚只得再次耐心地解释。 “写这文章的,到底什么意思啊?”秦雨眠问。 虞硚也不太清楚,看作者署名,还是一个有点名气的社会新闻记者。虞硚刚才发信息问过申衍明,听说此君在外面名声不太好,他的某些文章,是可以赚到钱的。 从专业的角度,这篇文章里有暴力、财富还有社会不公,整篇读下来,渲染到位,富于煽动性,还悬念十足。别说是网友,就连虞硚都被代入进去,想知道正义能不能打败邪恶。 不过,联想到被打的那位,虞硚只能呵呵。 卿卿一下哭了起来,是被虞硚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吵醒。 秦雨眠忙走到旁边哄孩子,虞硚拿起手机,干脆去了外面走廊上。 靠着墙,虞硚对着电话“喂”了一声。 “我有个好主意,”一个声音笑着问,“想不想听?” “不想!”虞硚忍了半天的烦闷,冲着正撞枪口的申衍明发了出去。 虞硚越来越相信,从一开始那个撞向她和虞洛洛的男人,到这一回虞伯年被打,都跟萧起平有着联系。 总有一个人在你边上虎视眈眈,一不小心就会被算计,虞硚终于明白,最开始认识的萧远之,为什么脾气那么暴躁。就连虞硚现在,也控制不住想暴躁。 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外面闹得这么厉害,萧氏到现在没有回应,容易让人觉得是心虚,你没问问你老公?” 虞硚立马猜出了意思:“想从我这儿打听消息?” “谁说的,咱们是自己人,你有消息,能不主动告诉我?”申衍明嘿嘿一笑,又问道:“四个小时,或者三两个小时也行,你做主持人,给萧远之做个专访,咱们视频连线直播,把事情真相说清楚,我有信心,能把舆论翻转过来。” “蹭流量,都蹭到我们这儿了?”虞硚不留情地戳穿对方,“你是有信心,点击量暴增吧!” 申衍明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咱们是朋友,该蹭的时候用不着客气,既然你同意,我让他们撰写采访流程和提纲。” “我没答应你!”虞硚干脆利落地拒绝。 “行,萧太太请便,”申衍明终于泄了气,可随后又道:“刚才咱们编辑部的记者打听到,警方调查结果就快出来。” 虞硚眼睛不由亮了亮,真相早一天出来,这场风波才能早一天结束。 “我后悔死了!” “后悔什么?”虞硚不解。 “早知道就去抄底啊。我看过股市复盘,有大笔资金进了场,收盘前那成交量”申衍明啧啧,“那个写文章的家伙,今天要跟人开红酒庆祝了。” 虽然申衍明没有讲得太明白,虞硚也理解了。 今天不仅有人浑水摸鱼,而且是故意搞浑了水。 这边虞硚刚挂断电话,秦雨眠已经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卿卿走了出来。 “我抱吧!”虞硚将孩子接了过来,忍不住在她小脸上吻了吻。 每次孩子要走,虞硚心里都是千般的不舍,可又不能不送她离开。 “没事的,过了这一段,一切都会好的。”秦雨眠安慰道。 “伯母!”有人走到了她们跟前。 虞硚转头看了一眼,不免吃惊。 魏明潜突然出现了。 秦雨眠显然也想不到,会在这儿遇到魏明潜,犹豫了一下,道:“明潜,好久没见了。” “是啊!”魏明潜笑着回道。 当初泗水那件绑架案之后,魏明潜和萧远之也翻了脸。可作为长辈,秦雨眠不可能说什么,到底还是客气地寒喧了一句:“魏老先生和老太太身体还好吧!” “挺好,谢谢阿姨关心。”魏明潜这会儿说话,倒是还算正常。 虞硚打量着这位,难道他是来找魏医生的? “是远之的女儿?”魏明潜的目光,落到了虞硚怀中的孩子身上,却完全没有跟虞硚打招呼的意思。 “这孩子叫卿卿,远之的老大洛洛在这儿住院,我带她来陪陪哥哥。”秦雨眠笑着回答。 魏明潜伸过头,很认真地端详孩子片刻,又看了一眼虞硚道:“很漂亮,像妈妈。” 就这一眼,虞硚莫名的头皮有些发麻。 好吧,虞硚永远忘不了魏明潜拔刀对向萧远之的那一幕,现在听到他的每一个字,都觉得后背发凉。 “你来的不是时候,远之晚上不在。”秦雨眠又迟疑地道。 “没关系,”魏明潜说着,望向秦雨眠身后,“我是来见我太太的。” 虞硚转过头,看到了不知何时走出来的魏医生。 秦雨眠随着魏明潜的视线回过头,愣了一下,看向魏明潜:“明潜,什么时候结婚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魏明潜却笑了起来,望向面无表情的魏医生,笑得无比愉悦:“您现在知道也不迟,我太太魏宁。” “真是有缘,”秦雨眠不知究底,还发自内心地替人家高兴,“明潜,你好福气,娶了这样一位医术高明又漂亮的太太,等洛洛的病好了,带着魏医生到家里来坐一坐,我亲自做菜,祝贺你们新婚!” “既然阿姨这么说了,魏宁,我回头就沾你的光。”魏明潜一眼不眨地瞅着魏宁。 虞硚却在观察着魏明潜,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她实在觉得,魏明潜望向魏宁的眼神里,除了温柔之外,还有一种类似于攫取的成分。 送秦雨眠和卿卿上了车,虞硚便要回虞洛洛的病房,不料刚到走廊上,便被人叫住:“萧太太!” 虞硚用拐杖撑着地,看向站在花园假山边的魏宁。 魏宁早习惯直呼虞硚名字,突然间改了口,意思便有些不同寻常。 “你回去吧!”魏宁这话,是对着旁边人说的。 魏明潜冲着虞硚看了一眼,伸手拉住魏宁的胳膊,“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过来,怕萧远之不高兴。行,你想怎么样,我一切尊重,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走到今天,根本原因是缺乏沟通,再谈一谈好吗?” 魏明潜不好好说话,非把萧远之带出来,虞硚不免皱了皱眉头。 “不好意思,我有些事情要和病儿的家长谈。还有,我真没有时间去你们家吃饭,代我向长辈们道歉。” “不去也没问题,我就想和你说一会话。” 就连虞硚都听出来,两人完全没说到一块,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明潜,你为我做的,我会一直铭记在心里,但是,我们的确不适合做夫妻。” 也不管虞硚在场,魏宁把话讲得十分直白。 “萧太太,那么喜欢听我们夫妻聊天?”魏明潜猛地一转头,冲虞硚冷声道。 虞硚没理他,只往魏宁那儿看着。 魏宁用力将胳膊从魏明潜掌心抽回,随后道:“萧太太,等我一下,我这就过来!” 虞硚索性笑了笑,就在那站着不动。 “宁宁,不要闹了。”魏明潜貌似无奈。 “出庭那天,希望能见到你。”魏宁丢下一句,便往虞硚那边走。 “不要这样!”魏明潜似乎还不肯死心。 “很抱歉,我依旧抱着希望,离婚之后,大家可以继续做朋友。”魏宁回头说道。 “魏宁,你到底要我怎么样!”魏明潜突然吼了起来,脸上神色也变了。 虞硚心中警铃大作,魏明潜上回露出这种嘴脸时,刀都拔出来了。 “魏医生,不是有事要说吗?”虞硚大声喊道,眼睛死盯着魏明潜,防备他一有什么动作,自己立刻叫人。 二十分钟后—— 夜色下的花园里,魏宁摸了摸口袋,又点起了一根烟。 魏明潜终于还是走了,虞硚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很烦吗?”虞硚已经走进花园,和魏宁一块坐在了长椅上。 看了虞硚一眼,魏宁赶紧把烟掐了,抱歉道:“对不起,我忘了你还在哺乳期。” 话说到这里,魏宁又自嘲地笑了起来:“不就离个婚,有什么烦的。” 虞硚疑惑了,难道魏宁还在犹豫? 那个魏明潜值得吗? 正当虞硚思忖,要怎么劝魏宁时,魏宁已经岔开话题:“我看了网上的那篇文章,关于远之的。” “都是编出来的,想往远之身上泼脏水。”虞硚立刻道。 将还没来得及抽的烟扔进旁边垃圾桶,魏宁感叹了声:“精彩的都是故事,可很多人为了恶趣味,只想听故事,而不是看真相。” 虞硚深以为然,她今天的愤懑就在于此。 有些事情深究下去,似乎每一步都充满算计,可你却总是看不清楚。 “远之是我见过,人品最端正的男人,”魏宁笑了一声,“可惜落到你手里了,本来我是有机会的。” 没想到魏宁突然开起了玩笑,虞硚也笑,可随后又忍不住把话题拉了回去。“魏明潜想挽留你?” “我下个月要离开几天,去打离婚官司,刚接到通知,回来正好赶上手术。”魏宁答非所问。 “不能和平解决?”虞硚忍不住问。 遇到魏明潜,魏宁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连离婚都要上法庭。 从刚才魏明潜的反应,虞硚看得出来,他这是不想放人一条生路。 刚才魏明潜嗓门突然提高时,虞硚真的紧张,这人本身就有点变态,万一有什么不合心意 好吧,虞硚希望自己想多了。 这会儿魏宁却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么,默然无语。 虞硚注意到了她有些茫然的眼神,不免感叹,这样通透的人,难道也有想不明白的时候? “我也曾经打算退让。算了,人家能凑合,我怎么就不行。可不行,我就是坚持不住,”魏宁仰起头,“我以为自己是爱过他的。明潜在我最困顿的时候,始终陪伴着我,甚至在他的家人明确反对我们结婚的时候,义无反顾地和我在一起。然而没过多久,我就认识到,这个决定是多么地错误。” “过不下去就过不下去,不用勉强自己。”虞硚劝了句。 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虞硚使劲咽进了肚子里,魏明潜不仅品行有问题,性格更有缺陷,凡是个正常的人,都容忍不了。 魏宁轻叹一声:“应该是我的问题,一个给予我无微不至关心,甚至将我说的每一句都放在心上的男人,可我却不知道感激,还不领情地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 这 “算了,我这种矫情的,活该孤独终老!”魏宁站起了身。 魏宁先走了,留下虞硚还坐在花园的长椅上。 魏明潜也是人才,能让自己妻子绝望到必须要离婚的地步。 虞硚忽地想到一句话——世人皆有烦恼。 魏宁的烦恼,是如何摆脱那个脑子跟人不一样的魏明潜。而虞硚的烦恼,是不知道怎么帮助自己似乎总在内外交困中的丈夫。 萧远之什么时候回到病房的,虞硚完全不知道,第二天醒来,就看见人躺在那张小床上,地上是随手扔掉的外套,很可能是回来得太晚,没有洗漱就睡了。 应该是累坏了吧! 虞硚走了过去,低头看了许久。 萧远之侧身而卧,眉心拧得很紧,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小心地伸出手,虞硚忍不住想摸摸萧远之消瘦了不少的面庞。 手都没有碰到,萧远之突然睁开了眼。 虞硚反被吓倒,只能讪笑:“警惕性这么高,怕我行刺啊!” 盯着虞硚看了半天,萧远之似乎还有些懵。 “再睡一会!”虞硚有点费劲地弯下腰,替萧远之拉了拉他身上的薄被。 “没事了。”萧远之突然开了口,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疲惫。 “真的?” 这三个字,虞硚已经等了好久。 萧远之翻身坐起,扯开被子,也没再说话,倒像是发起了愣。 “怎么了?”虞硚觉出来不对。 萧远之似乎想说什么,可到最后也没有说。 对着心事重重的萧远之,虞硚也不敢多问,忙替他拿了换洗的衣物。 一早就跟打仗一样,萧远之匆匆洗完澡,换过了衣服,就端着萧园送来的早餐,亲自喂儿子吃饭,又陪虞洛洛聊了半天,随后才走。 上午无事,虞硚一边陪儿子,一边翻着手机,直到佣人来说,冯小姐过来了。 自从因为素颜,被邵阳惊为天人,冯颖的妆容明显淡了下来,以至于表情也比以前鲜活许多。 “大半夜里,我老公跟你老公待在派出所里,等到审讯结束。”冯颖坐在外间沙发上,一脸心疼地道。 老公? 虞硚疑惑地看着冯颖,这两人的进展,简直就是火箭速度,连称呼都变了。 不过,此时的重点不在邵阳。 “被抓到的那个姓吴的,是什么人?”虞硚问道。 警方声明一早就发出了,确定的几名嫌疑人,都已经被刑事拘留。 “一帮小混混收钱打人,主使的就是你说的吴某,这人声称跟虞伯年有过结,就想出一口恶气。虞伯年那边也认可这个结果。” 这个结果太简单了。 “看不懂你什么表情?”冯颖嘟囔道。 “和我被撞的案子有关?” “好像没有,你那事还是我哥发现的线索。虞伯年让以前替他开车的司机找个人办事,然后你就受了伤。不过虞伯年到现在还死咬着,说跟他无关。” 冯颖举起手,一边说着,一边欣赏起自己中指上的戒指。 虞硚抓过冯颖的手看了看。 戒指不大,中间是颗宝石,四周镶了几颗小碎钻。 虞硚想起了盛家送冯颖的鸽子蛋,说了一句:“邵阳不至于穷到这个地步。” “我自己挑的。”冯颖摇头晃脑地道:“我们讲心,要买大的,我自己有钱。” “你不怕他骗你了?”虞硚故意问。 “我老公自己能挣钱。他说你老公麻烦事缠身,以后官司少不了,跟着他有钱赚。” 虞硚哭笑不得,有个总盼着他打官司的朋友,萧远之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拿着吧,”冯颖从随身包里取出一张请柬,“下个月结婚,你一份,你老公一份。我老公让我跟你说,礼金必须分开送。好不容易结一次婚,多收一点是一点!” 虞硚接过请柬看了看,倒想起了沈萱,她和马瑞到现在还磨叽着,瞧瞧人家这一对,直接就闪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