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硚陪同萧老先生来到会展中心的婚礼现场,户外仪式还没有开始。 等萧老先生被冯东毅亲自领到第一排就座,虞硚便去了新娘休息室,和一脸紧张的冯颖打过招呼,正准备出来找个位子坐下,发现不远处有人冲她一个劲地挥手。 虞硚走过去时,沈萱已经迎上前,扶着她问道:“怎么才来呀?” 今天的客人,或是给城中名门邵家面子,或是为三田投资银行老板冯东毅而来,即便来的称不上非富即贵,基本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所谓精英阶层,先敬罗衣后敬人是信条。沈萱这种没什么背景的客人,难免跟这个环境格格不入。尤其是,带她出席婚宴的马瑞去当了伴郎,不得不把沈萱丢在一旁。 “洛洛今天提前进仓,安顿好孩子才过来的。”虞硚回了句。 等待已久的手术总算要开始,虞硚此刻心情,既激动又紧张。 更紧张的是虞洛洛,就算是第二次住进洁净室,也依旧抗拒得不行。无奈今天是邵阳的大日子,萧远之已经不能按时到场,虞硚再不露面,就不合适了。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一下儿子。 现在是马太太在洁净室外守着,就为了让虞洛洛能时刻看到家里人。 “这么快啊!”沈萱有些惊讶,旋即又笑起来,“太好了,你们快要苦尽甘来!” 有音乐声响起,虞硚和沈萱一块转过了头。 邵阳手举花束,领着他的伴郎团,风风光光地踏上了通往舞台的天桥。 掌声和口哨声中,虞硚的关注点,却落在邵阳后面的那位伴郎身上。 “邵阳这次失误了,挑谁做伴郎不好,非要挑比他帅的,简直就是自取其辱。”虞硚将头挨近了沈萱。 沈萱先是噗嗤一声,却在和虞硚对视了一眼后,表情开始不自然。 既然是闺密,虞硚也就直言了:“别再矫情了,两个人水到渠成,挺好的!” “不是矫情。”沈萱摇头。 “为什么呀,马瑞没什么让你忍受不了的缺点吧?”虞硚趁机问道。 这些日子忙着照顾孩子,又加上风波不断,虞硚已经很久没和沈萱坐一块好好聊天。这会儿趁着还有点时间,索性多说几句。 沈萱却沉默下来,只定定地看着舞台上那个因为太过老实,成了主持人和新郎联手调侃对象的健硕身影。 “是我自己的原因。”许久之后,沈萱开了口。 “你怎么了,又有喜欢的人了?”虞硚故意问道。 沈萱当然没有移情别恋,谁都看得出来,她和马瑞在一起时,从头到脚都盘配得要命。 沈萱神色一黯:“看人别看表面,我这样的,只会连累别人。” 虞硚直接拿手掐了沈萱一下,惹得她疼得叫出来:“干嘛呀?” “你怎么矫情,我不管,不许贬低我最好的朋友,我会翻脸!” 从两人认识以来,连累别人的都只有她虞硚,沈萱这话简直莫名其妙。 “真想知道为什么?”沈萱低下头,苦笑了一声,“我爸到现在还被通缉着,不只欠赌债这么简单,他涉嫌诈骗。” 虞硚惊愕地看向沈萱。从两人认识那天起,沈萱就因为她爸留下的那些烂账,拼命地到处打工。可即便再累,她也笑呵呵的,也不忘尽己所能地帮虞硚。可虞硚绝没想到,沈萱的背后,不仅是大笔的债务,还有她父亲留下来的灾难。 “我落坑里是命,不能把人家也拉进来!”沈萱嘟囔了一句。 虞硚看出了沈萱眼中的伤感与无奈,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 前面的空位上,有人坐了过来。 轻拍了沈萱一下,虞硚朝人家招呼了一声:“申老师,来得也太晚了吧?” 沈萱早已收住了表情,问掉头看过来的申衍明:“申太太没过来?” “我太太哪舍得不过来,我们早到了,刚才还遇到马律师,”申衍明笑着指了指前方某处,“她要抓紧机会发展客户。” 虞硚顺着申衍明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不甘心做家庭主妇,毅然投身保险行业的申太太,正热情地和一位女士聊着天。 “沈萱,你危险了,”申衍明又冲沈萱道:“正同我太太说话的那位,一直打听马律师情况,说是要给女儿物色男朋友。你还不抓紧,我家那位就要把马律师当赠品送客户了!” 沈萱干笑一声,也没搭腔。 “平常看你风风火火,怎么现在就粘乎了!”申衍明说得越发带劲。 “申主编,你也有房有车了,真不考虑再生一个?”沈萱也是被逼急,索性怼了一句。 虞硚听得直笑,正看到申太太走了回来。 “在说什么呢?”申太太应该是没听到沈萱的话,好奇地问了一句。 可以跟申衍明开玩笑,沈萱却不敢在申太太面前造次,机智地夸赞道:“我们在讨论,申太太这么漂亮,人家会不会误会,申主编和你是两代人。” 申太太一时笑得花枝乱颤,随后又问起了虞硚:“你老公怎么没过来?” “可能会晚一点。”虞硚回道。 从萧园出发前,萧远之打来电话,让虞硚同老爷子先到婚礼现场,他要去机场接个朋友,回头直接去宴会厅。 虞硚并没问萧远之去接谁,不过心里有些不解,萧远之忙成这样,接朋友这点小事,还要亲自去做?不知道是怎样重要的人物。 随着婚礼进行曲响起,此刻的喧哗都停了下来。 拱形花门那边,蒙着头纱的新娘终于出现,挽着自己哥哥的手,朝舞台的方向缓步而行。 新娘走过去的时候,虞硚看到了她脸上幸福的笑容,突然有点被感动到。 现在想想,冯颖是个挺勇敢的女孩,虽然在感情上受了重创,也没有就此消沉,该追求的幸福,就大胆去追,能走到这一步,很教人欣慰。 与她相比,看着性格爽快的沈萱,反而显得瞻前顾后了。 “你跟萧远之就没想过办婚礼?”沈萱凑过头,小声问道。 婚礼 刚开始是没必要,毕竟虞硚和萧远之领证的目的,是为了在法律允许的情况下,用技术手段再孕育一个孩子。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婚礼已经不重要,虞硚更想珍视的,是她和萧远之这段婚姻。 “你这一问,我都感觉,我跟他已经老夫老妻了。”虞硚自嘲道。 虞硚不是个浪漫的人,如果让她选择,她偏爱踏实地过日子,胜过浪漫婚礼。 想必萧远之也是这个想法。 “听你这么说,结婚好像没意思。”沈萱笑道。 虞硚并不觉得没意思。 说心里话,她真正了解萧远之,基本上是从婚后才慢慢开始。一次次的麻烦找过来,一次次地去解决麻烦,两个人就在这个过程中,真正对彼此有所了解,学习着如何沟通,如何互相体谅。 比起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虞硚却更爱如今细水长流的安稳。 虞硚正想得入了神,好一会后,才注意到客人们都在笑。 沈萱嘀咕了一句:“他今天是来闹笑话的吗?” 虞硚望向舞台,这会儿到了互赠戒指的环节,新郎与新娘正一脸激动。只是,意外却发生了。 婚戒似乎失踪,可以看到,邵阳不住地对马瑞递眼色,至于马瑞,手忙脚乱地摸着衣服口袋,脸上满是焦急,感觉汗都要急出来了。 直到最后,邵阳变魔术一样,从那棒花束里找出了结婚戒指。 “什么意思?”沈萱直接不高兴了,“想制造效果,也不用拿别人耍着玩吧?” 虞硚忙拉住义愤填膺的沈萱,心里却实在想笑。 明明喜欢,沈萱竟还不自知。 沈萱看到后面,脸拉得越来越长。 婚礼的流程过半,马瑞便走了过来,冲着众人招呼过,注意到沈萱神色不好,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虞硚代沈萱回道,随后开了句玩笑,“马瑞,你今天也太帅了,难怪邵阳老想难为你。” 马瑞居然害羞了,用手抓了抓头。 沈萱却斜了他一眼:“有什么好高兴的?” “新娘要扔捧花了!”申太太激动地站起来,转头催沈萱。“咱们这儿未婚的就剩你了,快上去!” “我才不去!”沈萱马上一缩脖子。 “上去试一试!”马瑞眼神闪了闪,在旁边催促。 沈萱继续摇头,就靠在椅子上,一副谁都请不动的架势。 最后还是虞硚一伸手,不由分说地,扯着沈萱往舞台那儿走。 此刻,将不情不愿地的沈萱塞进等着接新娘捧花的女孩堆里,虞硚走了回去,发现申太太又不见了,四下看了看,笑问申衍明:“你太太也太敬业了吧!” 申衍明干脆换了个座位,坐到虞硚旁边:“要不要跟我太太学学,什么时候回来工作?” 虞硚笑了一声:“暂时不行,洛洛做完移植,还要在洁净室里观察两个月。” “咱们那个人物访谈系列,初步计划一个月后开始拍摄,第一位采访对象是严正青,机会难得,想不想和偶像面对面?”申衍明抛出了诱饵。 虞硚眼睛一闪,看向申衍明。 这个采访对象也太吸引人了,以严正青在新闻圈的声望,谁能采访到这位前辈,都是无上的荣耀。 “不愿意就算了!”申衍明故意拿起腔调。 “回头采访提纲给我。”虞硚不想放弃。 申衍明乐了:“对了,记住搞定你老公,那家伙死都不肯接受采访,我还偏不信邪!” 不远处传来女孩子们的叫声,新娘捧花被扔了出去,问题是,此刻抱着花的,居然是马瑞。 申衍明一下站起来,大声道:“傻小子,快点,机会来了!” 马瑞半天没有反应,就在那儿杵着。 而那帮摩拳擦掌要接捧花的女孩们,这会儿全盯住了马瑞。 邵阳不客气地推了马瑞一把,马瑞似乎回过了神,抱着花,朝女孩们走了过去! 在女孩们一个个渴望的目光之下,马瑞站到了沈萱的面前。 “沈萱,把花收了!”申衍明急不可待地做起了场外指导。 虞硚也紧张起来,接与不接这束捧花,对于马瑞和沈萱来说,意义很不一样。 沈萱明显在迟疑,只呆呆地看向马瑞。 而此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马瑞单腿跪在了地上。 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马瑞举到沈萱的面前。 开口之前,马瑞忽地朝邵阳看了一眼。 “瞅啥,还想跟我求婚!”邵阳调侃道。 在哄堂大笑声中,马瑞深情地望向沈萱:“邵律师安排了这个环节,说是今天的彩蛋。邵太太据说天天在家练扔捧花,没想到扔得这么准。” 马瑞看来是紧张了,一个律师,絮絮叨叨了好几句,全都是无关紧要的话。 “也没练多久,这得靠天赋。”冯颖得意地大笑。 “我不知道这个机会是不是合适,但是,我实在等不及了。沈萱,我希望你能嫁给我。不过你不需要有心里负担。今天你接不接受我,都没关系。我会耐心等下去,直到你点头的那一天。” 沈萱还在瞧着马瑞,似乎傻住了。 舞台下面,众人有节奏地喊了起来:“答应他,答应他!” “发什么愣啊,快点,抢我风头不算,还想耽误我洞房花烛啊!”邵阳在旁边起哄了一句。 这下冯颖落了一个大红脸,拿眼直瞪邵阳。 “那个”沈萱张了张嘴,看向舞台下面的眼神,显得有些飘忽。 “你是好人。”沈萱的视线,最后还是落在了马瑞脸上。 众人一片嘘声,虞硚心里也“咯噔”一下,这就发好人卡,还怎么继续啊! 果然,沈萱先泄了气:“算了,还是当朋友吧!” “沈萱,”虞硚走到舞台下,望向沈萱,大声道:“你是我见过最乐观向上的女孩,这些年,你勇敢地担起所有的责任,任何困难都难不倒你。在我心里,你的光芒不会被任何人或者事所遮蔽。我现在只说一句,没有人能困住沈萱的人生,剥夺你的幸福,包括你自己。” 沈萱转过头,愣怔地看着虞硚。 “把手交给马瑞,”虞硚冲着沈萱道:“一个很简单的动作,试一试,一点都不难的!” 沈萱的表情渐渐有了变化,从隐忍到纠结,再到心动。 马瑞就在这时从地上站起,拉过沈萱的手,直接将那枚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显然没想到,马瑞这么老实的人也会霸王硬上弓,沈萱一脸目瞪口呆。 “来之前,我已经跟阿姨谈了很多,关于你,关于你们家,”马瑞伸手,将沈萱紧紧抱在怀里,“虞硚说得没错,困得住你的,只有你自己,可我得把你拉出来,我不许你,剥夺我的幸福!” 今天这婚礼不要太成功,只是萧远之迟迟没有出现。 婚宴快到最后,已经醉醺醺的邵阳举着酒杯,过来跟虞硚抱怨:“我本将心付明月,怎奈明月照沟渠。原本让他当证婚人,他不愿意,我也没说什么,现在连婚宴都不参加,对兄弟不满的,今天你要给我一个说法!” 面对醉鬼,虞硚能说什么,只有认命地听邵阳口齿不清地在那啰嗦,谁教今天是他的好日子。 “我还得给他打电话。”邵阳又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出去。 “他会过来,”虞硚无奈地道:“说不定已经在来的路上。” 电话应该已经接通,邵阳扯着嗓子喊道:“老大你不够意思,婚礼都快结束,你都不露一面,我现在心灵受了重伤,你不能这么对我” 这语无伦次的,引来不少目光,虞硚知道拦不住,忙让人请来新娘。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邵阳终于被弄走。 看到有客人在陆续离开,虞硚也打算要走了。 然而刚站起身,虞硚便听到有手机铃声,低头看了看,刚才邵阳坐的位置下面,多了一只手机。 酒醉也是误事。 伸手捡起手机,虞硚看到了萧远之的名字。 “我这边有重要的事要处理,今天可能过不来了。等你们度完蜜月,我和虞硚请二位吃饭,算是表达歉意。” 刚按下接听键,萧远之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虞硚也好笑,正要开口,话筒旁边隐约响起女人声音:“我自己来拿吧!” 虞硚愣了一下,她能确定,那是魏宁。 几天前魏宁请假离开,看着时间也应该回来。原来萧远之是去机场接的她。 “是我。”虞硚开了口。 电话那边的人愣了愣,问道:“他手机怎么在你这儿?” “我拾金不昧呗,”虞硚笑了起来,“真不过来了?” “在公司加班。”萧远之说着,又道:“洛洛情况很好,他还问你什么时候过去。” “我这就过去。” “就这么说吧。”萧远之挂掉了电话,略显匆忙。 正好看到邵阳的助手,虞硚便将手机交给了他,随后同在门口送客的邵阳父母告了辞,便离开了宴会厅。 负一层的地下停车场,虞硚刚打开车门,便听到后面脚步声。 “这么巧?”虞硚回过了头。 其实刚才在宴会厅,虞硚已经看到了对方。 “什么意思啊?你能来,我就不能来。”虞雪嗤笑。 虞硚摇头,以他们两家的恩怨,就算在公众场合见到,也最好互相避一避。不过虞硚没想到,虞雪会主动找过来。 “我老公正在向三田银行申请商业贷款,他同新娘的表哥有点交情,过来捧个场。”虞雪说着,转头看了看。 不远处,一辆车的大灯闪了一下,坐在里面的,应该是虞雪的先生。 虞硚点了点头,正想着告辞时,虞雪问了句:“你腿怎么样了?” “还好。” 所以,虞雪是想谈她受伤的事? “这事不是我家老虞做的,”虞雪忽地道:“其实你们应该能猜出来谁动的手,就因为主使的那人和我爸有点渊源,马上安到他身上,萧远之疑心太过了吧!” 过来兴师问罪的? 话说,萧远之如果没有确凿证据,不可能把虞伯年叫过去,所以虞雪的话,听听就算了。 “打虞伯年的也不是萧远之,警方已经证明。”虞硚索性也来了句。 “已经查出是谁了,我不会栽赃的。”虞雪道。 虞硚一笑:“那就行了!” “虽然人不是萧远之打的,不过这件事,和萧远之也有关系。” 就在虞硚准备上车,虞硚又说了句。 “怎么说?”虞硚索性停下。 “我爸因祸得福,拿到和成集团下面一个小项目,萧远之也堵不了他的路了。”虞雪并没有回应虞硚的问题。 和成集团 “萧远之也是倒霉,因为江宝儿,被和成集团追着打,”虞雪笑得幸灾乐祸,“之前合作掰了,最近在二级市场,萧氏跟和成集团又干上了。和成一直在收购萧氏的股票,两家在股市上打来打去,到现在都没有消停。” 虞硚当然知道这件事,和成集团针对萧氏股票的收购,已经从之前的私下进行,变成了公开行为,并且一度公告,拿下了萧氏百分之五股权。 萧远之这段时间正在和冯东毅谈判,三田投资银行很可能以增资方式入股,而这样的目的只有一个——稀释股份,尽可能降低和成集团想要在萧氏形成的影响力。 “魏明潜那个人,你了解吗?”虞雪话题跑得很快。 没想到虞雪突然提到魏明潜,虞硚随口回了一句:“不熟悉。” “我就跟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魏明潜找人揍了老虞,想把祸水引到萧远之身上,然后再把事情闹大,趁萧氏因此股价狂跌,抄底吸纳。不过,魏明潜最后还是露了蛛丝马迹,魏家为了摆平这事,找了个替死鬼顶罪,然后给了我爸一点好处。” 虞硚听得愣了愣,魏明潜真想给萧远之找麻烦,直接动手就行,何苦还绕了个弯,把虞伯年揪出来,还好巧不巧,虞伯年录下了和萧远之的话。 在虞硚看来,这一切更像苦肉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