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开一天会了,马上还要开?”席桐端着温牛奶从茶水间走过来,她刚才听到他在跟人讲电话。孟峄站在单向玻璃窗前,傍晚八点的太阳仍然明亮,悬在高楼大厦之巅,灿烂光辉给他轮廓分明的脸和白衬衫镀了一层华贵的金色。他凝视她片刻,把西装外套脱了,和领带一起扔到沙发上:“不开,骗他的。”她在这里,他不想跟别人说话耗费时间。席桐不客气地坐到他放着无数文件的办公桌上,两条腿在空中晃来晃去,喝了一口全脂牛奶:“孟峄,你果然变坏了,都学会骗人了。”她刚洗完澡,穿着他的短袖衫,领口开得大了些,露出两截纤巧的锁骨,松松扎起的丸子头散了几缕发丝下来,搔着苹果似的腮帮,还有沾着奶渍的唇瓣。孟峄嗓音有些哑:“我渴了。”席桐把桌上的保温杯给他,他也丢到沙发上,眼睛盯着她手中的牛奶。“你不缺吧,冰箱里有三升牛奶,你非得抢我的。”她不情不愿地把玻璃杯递到他嘴边,孟峄突然抓住她手腕,她一下子没拿稳,牛奶洒得到处都是,顺着棉T恤滴滴答答落到地毯上,杯子里就剩一半了。“孟峄!”她欲哭无泪地揪着衣服,抱怨,“你就不能轻点吗?刚换的又要洗!”孟峄的确渴了,喉咙干涩,几乎要蹿出火,眼里只有那两片晶莹红唇。下一秒,他贴上去,用力地吮起来。奶香四溢。真甜。席桐嗓子也干了,下意识拿起杯子,被他夺过,一口气灌下去。真的跟她抢奶喝?好不要脸。他看她满脸埋怨,笑了笑,左手搂住她的腰,来到落地窗前,哗一声拉开窗帘。西边染红的天际有几朵浮雕般的云,下面是一片摩天大楼,像拔地而起的茂密森林。交错纵横的公路上,车辆像无数移动的火柴盒,行人更是渺小得看不见。“好高!”席桐向来有些怕高,嗓音忽然紧张起来,这一低头,心就一提,脚下离地万丈,好像要穿过干净的玻璃跌下去,连忙抓住他的衣服。他扣住她撑住窗子的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视线往上移:“不怕,你看那边。”晚霞绚烂,夕阳已经坠落大半,成群的海鸥飞渡一片金红的余晖之海,朝岸边盘旋扑来,有几只流星般划破火烧云,掠过城市上空,与千百座高楼一起在幕布上变作镶着金边的黑色剪影。刹那间,四通八达的街道亮起了灯,璀璨的光芒在大地上流动,汇集成一顶斑斓炫目的皇冠,把最大的一颗绿色宝石呈现在她眼底。他把她的手攥在掌心:“那是ME建的会展中心,漂亮吗?”“建筑师管叫它‘sycamore’,我跟他说,机器翻译不对,是‘Chinese parasol tree’。”“什么意思?”“梧桐树。”两个词都是梧桐树,但中国和外国的树种不一样。孟峄衔住她红透的耳垂,喃喃道:“送给你,喜不喜欢?明天里面有个画展,我陪你去看好不好?”她一震,回头对上他深沉如海的眼睛,张嘴想说什么,他凑过来,以吻封缄。空气中好像悬浮着无数簇火苗,温柔地燃烧着两根木柴。有那么一霎,办公室、窗子、高楼、车水马龙都消失了,瞳孔中只有一轮在虚空中沉沦的火红太阳和灰黑的苍穹,时间的界线也模糊不清,好像面临着世界上最后一个黄昏,又好像是世界上第一个黎明。他抱着她,在云端俯瞰。一切都很静。彼此的呼吸带着令人心安的气息,仿佛可以在这一刻死去。天很快就黑了。“遮阳伞”——这座由ME独资的国际会展中心坐落于唐河左岸,六年前开工,去年建成,因为独特的树冠造型和大面积的室内绿植频繁荣登建筑大奖名单,据说建成后资方还找了个懂易经的先生看风水,客流源源不断,是艺术展、拍卖会和高级会议青睐的热门场所。法国十九世纪艺术大师画展在这里办到八月中旬,从罗浮宫、奥塞、橘园以及各大区博物馆借来的名画占据了三层展厅,游客们在入口处排了老长的安检队伍。一辆加长黑色林肯停在大门处,司机打开车门,后座走下一对挽着手的年轻男女。女士穿着小白鞋,一身简约的蓝色长裙,系着条珍珠灰的披肩,宽檐帽遮住了半张脸;男人身穿酒红色开襟外套,极其挑剔的颜色,雪白的高领把脸部线条衬出十二分的冷峻高傲,银质领扣在艳阳下熠熠闪光,却不及他眼底星芒一半耀眼。这样出色的外形和锋利气质,在乌泱泱的人群中立刻成了瞩目的焦点,有懂行的人认出了他左手戴的表,正是百达翡丽博物馆上个月被拍走的价值百万欧元的那枚。“ME集团的董事长,听说马上要结婚了,他在瑞士拍下了一组名表‘雪绒花’,一共有九枚,他戴的是其中之一,另外八枚要送给未婚妻和孩子。”“啊!幸运的女孩!”“你想当他女朋友?”“不,我只想要他的钱。”“我就不一样了,我只想要他的手表。”“那组手表为啥叫雪绒花?”“看过《音乐之声》那部老片子吗?里头军官男主唱《雪绒花》可好听了,他老婆生了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娃,我看小道消息是董事长夫人已经怀了。”“听说我要生七个?”走进贵宾通道的席桐抬头瞄一眼身边的孟峄,她眼睛尖,刚才看到有中国游客兴奋地望着他新买的表,随即想起报纸上的八卦新闻。这些八卦要点脸好吗?她真的只是吃多了不是未婚先孕啊!这年头大众对女人的身材要求都那么高吗?非得A4纸小蛮腰才行?孟峄失笑:“我只是觉得这组表性价比高,也好配衣服,一千万欧元可以买九枚,不戴的时候放在家里做装饰。”席桐:“性价比,还真是,很高啊。不过你今天穿这身,很可以的,我以为你出门只会穿黑白灰西装。”他有点不自在:“莉莉让她爸给我买的。”还有根特别花特别闪的意大利手工杖,他实在不想带出来,放办公室了。老秦家为了他的终身大事真是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