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桐在街上跑了十分钟,肌肉微酸,洗完头发把浴缸蓄了水,打算泡一刻钟澡。孟峄这个房子是请人装修的,席桐也不知道他请了谁,反正应该很牛就是了。最初进这浴室,感觉淋浴、马桶都和酒店差不多,整洁低调,就是空间大,光衣帽间就有十五平方米,唯一让她感觉可能要花很多钱的就是这浴缸。她后来上网一查,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孟峄搞来的这个意大利的水晶岩圆形浴缸,由于材质特殊只能少量生产,售价八十万美元,折合人民币五百多万。席桐也不能说他脑子有坑,毕竟这数字就是房子的零头。可他从来没用过,她就很为这个土豪浴缸打抱不平了,简直是侮辱他花的钱。她躺到热水里的那一瞬,全身毛孔舒张,舒服得令她情不自禁地呼出一口气。在金子里泡澡,好爽啊!她闭上眼,在钞票的海洋里遨游,一条腿搭在浴缸沿上晃荡,忽地脚心一热,被人握住。孟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浴缸边,把她有些凉的脚放回水里。席桐泡澡泡懵了:“哦,谢谢,我不冷。”孟峄单手解开睡袍扣子,很认真地说:“不用谢,我冷。”他的手真好看。席桐忽然想。她甩甩头,把脑袋里的水撇出去,目光不由自主地从他修长的手指移到他身上,蒸汽慢慢熏红了脸。他穿的是件意大利牌子的男款丝质紫红睡袍,颜色很艳,却把他衬得像古典主义油画里那些衿骄禁欲的贵族,胸膛一根隐约的线,顺着两片开襟的滑落向下延伸,勾勒出匀称紧实的腹肌,再往下,两条曲度魅惑的人鱼线露出来,把腰收得更窄。袍子垂落在水晶岩浴缸边缘,像漫过火山的岩浆。离她不过一只手掌的距离。席桐欣赏完了,就不敢动了。孟峄垂眸,隔着水汽,漆黑的瞳仁中秋星微闪。她有些呆愣地坐在浴缸里,不晓得在想什么,黑发一半散在水中,一半贴在乳酪般洁白柔滑的肌肤上,还有几丝黏住丰满的唇瓣。“你冷就回去睡觉啊?在这里站着干吗。”半天她才冒出这么一句,说完就觉得自己很傻。“我睡觉的时候仿佛听到有人说话。”席桐明白了,他这是找她算账来了。居然装睡!她淋了雨脾气不好,被他这高高在上地一问,脾气更差了:“你全听见了是吧?你就是凶,没素质,没道德,我胆小,都不敢让你顺手买个东西。”孟峄瞪着她,神情居然有点无辜。席桐看他愣愣的,火冒三丈,干脆把糟心事一股脑全吐出来:“你都不知道反省吗?国外的约会对象每次走程序也要问问意愿吧,除了第一次你问过吗?问过吗?”孟峄寻思:她不都挺享受的。不对,也有几次她生气了,但他也很生气啊?是不是他看起来真的很凶?他陷入思考,席桐以为他正在酝酿阴谋诡计,迅速把他袍子扒下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只脚迈出浴缸,回头鄙视他:“你就只顾自己舒服,哪想得到我啊,讨厌死了!我还大晚上一个人跑出去买药……”孟峄没法光明正大回她这句话,他觉得自己太卑劣了。这一埋怨就停不住了:“说了多少次,不想不想,你非得逼我,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渣的人,霸总小说果然都是骗人的——哎哟!”浴室瓷砖有水,她光脚踩着,一个不注意就滑了一跤。孟峄眼疾手快把她抄起来,拎到洗手台上。两人大眼瞪小眼。席桐被水汽呛到了,咳嗽了好几声,看他还杵着不走,就崩溃了,打开水龙头,掬了捧水往他脸上兜头一浇。孟峄静默着,破天荒没有生气,睫毛上挂着水珠,一滴滴往下淌。席桐还不过瘾,又浇了几把,看他也淋得和落汤鸡似的,心理平衡了一点:“我说完了,你滚蛋吧。”孟峄突然紧贴住她,肌肤滚烫灼人。她吓了一大跳,以为他又要用武力手段,头发丝都竖起来了,下意识一巴掌挥了出去。“啪!”清脆的一声回荡在浴室里。席桐打完就蒙了,她她她……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不会找人把她五马分尸吧?!这一巴掌打得孟峄也蒙了。他活了快三十年,还是头一次被人扇脸,虽则她没用多大力气,但手上沾着水,这一耳光听上去就特别响亮。“你!”席桐扭着身子想下来,被孟峄按在台子上,那双眼睛怎么看怎么恐怖,里面好像全是沸腾的怒火,能把她烧成骨灰。果然,孟峄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一双水雾迷蒙的眼。席桐屏住呼吸,攥着睡袍边缘,精神紧绷,已经做好了全速逃跑的准备。“对不起。”他垂眸道。孟峄看见她的表情变了又变,从惊惧变成诧异,从诧异变成愤怒,从愤怒变成悲哀,张开嘴,却没说出话来。“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淋雨了。”他认真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不会强迫你。”席桐怔了一下,鼻尖一酸,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滚落出来,用力捶打他:“现在道歉有用吗?都多少次了,你有管过我的感受吗?我说我疼,是真的疼,说我怕,是真的怕,说难受是真难受,你就不听,从来不听……”孟峄手忙脚乱把她搂进怀里,出了一头汗:“不哭了,不哭了好不好,桐桐,是我不对,以后不这样了。”他在安慰人上没什么经验,哄着哄着就凑过来,细密地吻她的脸,被她躲过,又去亲她微凉的唇。孟峄的嘴唇很柔软,动作很轻,与往常不太一样。理智和本能彼此厮杀,席桐绝望地察觉到,自己完了。她太喜欢孟峄这样吻她了,温柔得令人发指,热情得让她想哭。好像他愿意全身心地臣服于她。她太暖了,太软了,孟峄贴合着她,像拥住一块天鹅绒的毯子,四肢在蒸腾的水汽中发沉,耳朵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声音,只有他和她的呼吸。风雨雷电都消失了。世界静得像大雪后的黄昏。夜静得像幽深遥远的海底。极致的静谧中,浓稠的空气生了一丝波动,孟峄睁开眼,见她在怀中不安地蹭,唇急切地寻找他,又轻又快地掠过他眉梢鼻梁,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妩媚。“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他忽然轻声问。席桐像被惊醒,霍然睁开眼。过了很久,她小声开口,像是说给自己听:“你放心,我很规矩,不会和你产生感情纠葛。我只是,只是你让我太投入了。”孟峄不急,他看到光了。所以他想让她更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