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堡是理想宫,在法国东南部里昂附近的一个村子里。一百多年前有个邮递员用石头搭建了一座他梦想中的小型宫殿,从四十三岁开始,独自建造了三十三年。十九世纪末明信片刚发明不久,他从明信片上看到世界各地的景观,所以宫殿里有很多不同风格的雕塑,很美。”席桐不想上网查,就想听他说。“理想宫北面有扇窗,游客可以登上楼,从窗户俯瞰,窗下的门楣刻着这句话。”他在四月清晨的阳光下看到这句雕刻的时候,上面的窗子上仿佛出现了她的脸。莴苣公主解开长长的头发,对他明媚而羞涩地笑,让他拽着头发爬上去。那一刻他连婚礼要穿什么牌子的西装、请哪些朋友参加、玫瑰捧花要多少朵、孩子上什么幼儿园都想好了,但回了国,还得安安心心当工具人。“一定很震撼,三十三年,建了三分之一个世纪啊。”席桐把硬币贴在眼前。孟峄亲一下她的头发。“我把你从梦里带出来了。”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像一把古老的大提琴,每个音符都在她柔软的心脏上踏出浅浅的足印,酥酥痒痒的。席桐靠在他怀里,抬眸看他:“国王,快点给王后插生日蜡烛。”孟峄很听话地把两个红色的数字插到蛋糕中央,关灯点燃,席桐闭着眼睛许愿,一口气吹灭。屋里静静的,蜡烛淡淡的烟雾飘散在空中,微微甜,将黑暗渲染成融化的巧克力。“许了什么愿?”他问。席桐没理他,使唤道:“国王,把蛋糕切了。”孟峄很听话地切蛋糕。“国王,把四块蛋糕送出去,我们要注意身材管理。”孟峄很听话地把蛋糕送了四块出去,给司机和保镖,只留了两块,把小老鼠的图案给她。“这淋面挺有意思的,从来没见过。”席桐一边吃一边说,“要是中国老板,绝对不会把老鼠画在玫瑰花里。”孟峄说:“这家是法国连锁店,我跟店主说蛋糕是送本命年的女朋友,他就做了一只雌性老鼠,你看,头上有红色的蝴蝶结。”要不要给他鼓鼓掌?就不能说得好听一点吗!孟峄解释:“这是法国的民间传说,‘女孩子是从玫瑰花里生出来的,男孩子是从卷心菜里生出来的’,所以这只老鼠坐在玫瑰花上。”类似于“你是垃圾桶里捡来的”“你是充话费送的”。这样解释好像还挺浪漫……席桐叹了口气:“你对法国很熟啊,从小就学法语吗?”“我七岁之前住在魁北克,法语是母语,英语和中文是后来学的。”“你不是在多伦多长大?”她奇怪。“孟鼎和靳荣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是被他们收养的。”孟峄言简意赅地道。席桐恍然大悟地点头,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个爆炸性新闻。他迟疑了片刻:“你不问我过去的事吗?”她翻了个白眼:“我哪敢问啊,做采访的时候你都不让我提,只知道孟氏夫妇对你高标准严要求,我猜你被收养之后肯定少了很多自由和乐趣。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至少衣食无忧。关于你被收养之前的经历,要是你愿意说,会主动和我坦白的,是吧?”孟峄扣住她的下巴,舔去她唇上的奶油。“等结婚时,就告诉你。”他的舌尖探进来,带着草莓的甜味,席桐被他吻得晕头转向,好半天才觉得不对劲。不是才确定恋爱关系吗,怎么一下子就跳到结婚了?!第二天上午退房,前台小姐收了房卡,露出内涵的表情。前天还泾渭分明,今天就如胶似漆了。孟峄开车,载着满车的祭奠用品回乡下,保镖随行。席桐总觉得自己像电影里黑社会老大衣锦还乡的女朋友,就差大金链子貂皮袄。从荣城市区到玉兰县的荷花圩要两个小时,走省道堵车,中午一行人在县政府附近吃饭。孟峄嫌油水重,没吃几口,去外面抽烟。席桐吃完了,去外头找他,看见他站在花坛边,望着远处的有警徽标志的楼。“那个是县公安局,我爸原来在那儿上班,他很……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孟峄想起她过年拿自己的支付宝扫“福”字,老是扫不到那个敬业福。“我听说过,他是因公殉职。”席桐摇头:“其实不算。他是在从单位回来的路上出车祸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在和歹徒搏斗的过程中受伤身亡。”她八岁的时候,她爸休假,一家人到荷花圩的奶奶家避暑,她爸临时有事回公安局一趟,就没能再回来。肇事车无牌照,是从一个废弃的仓库开出来的,司机撞人后逃逸。那天下了暴雨,路上没有目击者,也没有监控录像,更没留下指纹,这案子就不了了之,局长很愧疚,按因公殉职给席家办补助。叶碧认为丈夫死得蹊跷,说不定是办案的时候结了仇,但家里没背景,查不出来,没办法。她觉得大城市好,管理机制比小县城透明,安全法治,对单亲妈妈来说工作机会也多,就拿着补助带孩子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北方。孟峄听完,道:“你妈是个很明智的人。”“是啊。而且我有时候觉得她真顽强,远房亲戚根本不管我们,她一边照顾我,一边考教师编制,把户口落下来了。我大学的绩点够不上英美名校的交换名额,去的是瑞士,我们家虽然在小康线上,但你知道瑞士吃住特别贵,即使有奖学金,我也不敢大手大脚花钱,超市里的荔枝罐头、750克的灰蘑菇和芦笋这些很贵的食物根本就不碰,留基委订的机票可以托运四个行李箱,但我什么衣服都没买,所以只用了两个。我妈说在日内瓦上学可以省,但出去玩不能省,叫我把钱都用在旅游上,她说在外面要穷家富路,什么都要看一看,以后才不会轻易被男生的小伎俩骗走。”孟峄想了想:“你是心甘情愿跟我走的,我没有骗你。”“还说没有骗!”席桐哼了声,挽起他的胳膊上车。装得和什么似的,难道等她撕了合同他才发现自己喜欢她啊?荷花圩在玉兰县外围,十六年过去,红土路还是很不好走,磕磕绊绊的,孟峄怕把上坟用的茅台酒瓶颠碎,几十公里的距离硬是开了两个多小时。叶碧在村口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说话,老奶奶眼睛可尖,瞅到车停在田埂边,上头走下来个挺精神的小伙子,问:“这是你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