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停着一辆旧的三菱越野车,从车里下来四个人走进餐馆,年纪差不多都在三四十岁的样子,穿的衣服不是很厚,可以看出他们身体强壮,他们坐下后,便开始点菜,听口音像是外地人。 “你们几位是从哪来啊?”大妈笑着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问道。 “哦,我们外地的,专门到偏远地区收一些旧玩意儿,听说你们这村民在大规模外迁,所以来看看,有没有一些大家搬家时不想要而我们又喜欢的小东西,收来玩玩。”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笑着说道,听他口音像是北方人。 “您说的是古董吧?”大妈问道。 “大妈,不是所有小东西都是古董,要鉴定的。”中年人皎洁地笑道。通常这种商贩都是忽悠不懂的村民,以低价收回,然后再高价倒出。 “坛子你们要吗?” “那得看,您有吗?”中年人眼睛放光地问。 “我家还真有一个,拿来给您看看?”大妈开心地说。 “好的,拿来吧!” 我端着酒杯,仔细打量着他们,坐在中年人旁边的清秀年轻人也瞟了我一眼。不一会儿大妈就提来一个黑不溜秋的菜坛子,还有一股酸菜味。中年人接过来放到桌子上仔细看了看,说道:“大妈,您这不算古董,就是有些年头的菜坛子,卖不了几个钱。”说完他就将菜坛子递给大妈。 “那……那你们愿意出多少钱?”大妈有些失望地问。 “最多啊五百。” “这样吧,您给八百,我就卖了,这是我们祖传的,估计得上百年呢。” “好吧,八百就八百,这顿饭不算钱行不?”中年笑着问,还真像个商人。 “你们四个人得吃上百块呢!”大妈有些心痛。 “我多给您三百块啊!” “那……好吧!”大妈犹豫地回道,可能是觉得心里没底,便转头问我:“高所长,您说呢?您在市里当过警察,见识广,眼神好。” 四个人同时望向我,我喝了一口酒,笑道:“大妈,古董啊我不懂,您自己看着办吧,实在拿不定主意,就拿到市里古玩市场去鉴定下。” “哎呀,太远了,来来回回车费加上吃住,搞不好还要亏呢。要不您下次去市里,给我捎过去?”大妈说,她虽然读书不多,但在明河镇来说,也算是个做小生意的人,虽然不懂古董,但是精明劲儿倒是挺好。 “我下次什么时候去市里不好说,您要不急着用钱,那倒没问题。”我说话的时候看到他们四个人一脸不悦地样子。 “您还是拿走吧,这东西本来就大,又不是什么好货色,我们还不想要呢。”坐在边上一直没说话的光头将坛子拿起来递给大妈,他右手戴着一串蜜蜡之类的玩意儿。 “一千块钱,我就卖了。”大妈说道,“再给你们加几个好菜。” “得了得了,不要了,不然你待会儿又要坐地起价,赶紧上菜去吧!”光头挥挥手说道。“我们又不是做慈善的,本来就是为了爱好收着玩。” “再给你们上一瓶好酒。”大妈继续游说。 “什么酒啊?”俊俏的年轻人问道。 “我们自己用古法酿制的烧酒,特别好喝。” “拿来尝尝再说。” 大妈连忙进去舀了一碗,端到桌子上,年轻人端起来喝了一口,舔了舔舌头,品尝了一会儿,点点头说:“这酒好,刚劲猛烈,口齿留香,就一千吧!” 其他三个人也尝了一口纷纷点头,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千块钱,递给大妈,然后让大妈找点纸箱过来把菜坛子包起来送到车上。 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准备离开,付钱的时候我对他们说道:“少喝点,开车的人最好不要喝,别出事故。” “放心吧,警察同志,保证不酒驾。”光头笑着说。 “哦,还有,你们只听说这里村民外迁,却不知道为什么外迁,所以我得提醒你们,晚上不要行动,不然不安全。” “警察同志,谢谢提醒,不过我们四个大老爷们,怕什么呢,我们也不信鬼神,本来我们玩得就是死人的玩意儿。”光头笑道。 我点点头,离开了,他们的牌照跟我预估的差不多,北京牌照。这种小商贩收古董的事,只要双方乐意,我们倒也管不着,不出事就行,我记得我小时候家里有个青花瓷的小香炉,被我奶奶一百块钱就卖了,不知道留到现在,能值多少钱,搞不好能在市里买个房子。 我将车子开到警所斜对面的巷子里,到了五点钟,王建的车离开后,我才给方浩打电话。他像小偷一样,在门口东张西望,我按了下车喇叭,吓得他挤眉弄眼的,他一路小跑上了车,埋怨道:“按……按什么喇叭,万一王局长没走,守在一边抓我小辫子呢?” “你是什么重要角色吗?他一句话就让你滚蛋了,还抓你小辫子呢。” “这倒也是,他一个屁就把你弹跑了。” “废话少说,说正经事。” 方浩摇摇头,叹道:“说什么啊,还说什么啊,你看看这街道,不说跟我小时候那种繁华比较,就跟你来时比比,还有几个人啊,现在大家别说晚上了,连下雨天都不敢出门。” “最近一共发生了多少起掘坟案件?”我问。 “你走之后,一共十二起,各村都有,方堂顺夫妇被抓到精神病院,结果长泽正雄不收,说他有儿有女,不能享受慈善机构的免费治疗,他小孩把父母接走送到县精神病院了。” “他疯了吗?”我好奇地问。 “何止是他啊,谁家的坟被挖,不用一个星期,准吓得变成疯子,大白天的到处吓唬人,现在镇上已经有八个疯子了,到处跟人家说村里有鬼,加上隔两天就有坟破开,我爸妈都吓坏了,人心惶惶。” “王建什么都没做吗?” “他能做什么,早上十点到这,天没黑就要走,时不时的说县里有事不来,村民们来找他报警,他就让人家去找道士做法,说我们也管不了这种灵异事件,要么就让我晚上去蹲点,我单枪匹马的哪敢啊?” “这镇上的人都快走光了,镇长就没找过他?” “镇长没找啊,我听说他们谈过,说只要不出人命,就算大家都搬走了也无所谓,本来明河镇就太偏僻,搬到别的地方去,不是坏事。” “混蛋,让人搬走也不能用这种办法啊!”我拍着方向盘怒道。 “咱们只是警察,能干啥?” “把发生掘坟案件的地点户主名字按顺序给我写下来。” 我拿出笔纸递给方浩,他却焦急地看了看外面,皱着眉头说道:“天快黑了,我得回家,明儿写好给你。” “这样吧,我送你回去,你现在就写。” 方浩听我这么说,很是开心,连忙埋头写资料。我计划先开车送他回家,然后再去接长泽直纪,不过她能不能出来都未必,有那个凶神恶煞的哥哥天天看着他,而我手里又掌握着他的死穴,他这种暴虐的脾气,对我没有恨意才怪了。 快到村口的时候,一个老头拿着斧头站在小坡上望着我这边。“我爸,每天都要走到村口接我下班。”方浩说道。 “这天还没黑啊!”我说道。 “那又怎么样,方堂顺的故事早已把大家吓得屁滚尿流了。” 我将车子停在他爸面前,说道:“叔叔,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你是哪位啊?”他父亲问道。 “我是高朗。” “高朗?哦,就是那个害我们夫妻失业的高所长是吗?这车子我们不坐了,方浩,下来走回家。”老头子突然翻脸不认人,一脸煞气地瞪着方浩,直到他下车。 我也懒得跟这老家伙解释,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分不清青红皂白,但是很多上一辈的村民大字不识一个,跟他们也讲不了什么道理,说再多也只是浪费口舌罢了。孙浩一句话没说,将纸条递给我,跟他老爸一起回家了。 长泽直纪打电话过来,问我什么时候到,我说半个小时就能到,她让我在外面等着,别进医院,她得趁机会溜出来。 我开着车子在门外等了一个多小时,打电话她不接,信息也不回,我都打算回去了。没想到她从侧面的山上下来,小心翼翼的,快步跑向我这里,钻进车里,慌张地说:“赶紧开车走。” “你这是干嘛,逃狱啊?”我不解地问。 “别废话了,赶紧走吧,不然我哥就追上来了。”长泽直纪急道。 我点点头,慢悠悠地开车离开了,后视镜里能看到大铁门缓缓打开,长泽一郎站在门口望着我们,他并没有追上来,大概是被长泽正雄压住了,让他不要惹事,不然被警察盯上可就坏事了。 “终于可以出来放松了。”长泽直纪伸伸懒腰,笑道。 “没有了方思睿,你就是笼中的小鸟。” “最近我爸爸心情不好,所以不让我出来,我一个外国人,去喝酒也不安全。” “你咋这么爱喝酒呢?” “不跟你说过了吗?你天天呆在精神病院试试,我真的快要疯了,要不是我爸逼着,我就不学这个专业了。” “你喜欢做什么?” “我喜欢画漫画啊,你不知道啊?”长泽直纪说道。 “我怎么会知道?” “哦,对了,你没去过我房间。” “我连医院都进不去,还怎么去你房间啊?” “待会儿我们喝完酒,偷偷去看看我的画。” “不要了,喝完酒,不想开车。” “怕什么,又不是没开过,而且晚上都没人,少喝点就行了。” “再说吧!” 长泽直纪撅着嘴,问道:“你复职了?” “还没有,应该快了。” “哦,其实你干嘛非要在这里做警察呢,调到别的地方去呗,这里太复杂了,又危险,我爸爸和镇长都不喜欢你。” “他们不喜欢我,是因为怕我,你怕我吗?”我笑着问道。 “我……我怕你什么?”长泽直纪歪着头问。 “你不怕我抓你爸爸吗?” “你要抓也是抓方明山啊,我们是外国人,估计你抓不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爸爸犯罪了?”我试探道。 “高朗,你什么意思,套我话是不是?真当我傻的啊?你去抓啊,他能犯什么罪,你告诉我?”长泽直纪吼道,我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火,原来她也有脾气啊,模样倒是挺可爱。 “好,好,我错了,没想到你脾气这么大,上次方思进那王八蛋非礼你,也没见你这么生气。” “我怎么没生气,可是我能怎样?他一直让我爸把我嫁给他,而且我爸也说不让我不许闹。我能怎么办?”长泽直纪眼泪都来了。 “别,别哭了,我错了,不说了,反正我也修理过他,算是为你报仇了。” “你就没把我当朋友,就知道方思睿。” “不一样啊,她现在病了。” “你怎么知道我就没病?” 长泽直纪眼泪婆娑的,我也不敢再惹她,两人一直沉默到迪厅。她进去没有喝啤酒,而是喝洋酒,还拿瓶子准备灌,她就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我一把夺过来,要了一瓶啤酒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