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楼下，知道江叔叔上到四楼，将门关上，那声音是如此熟悉，但终究是恍如隔世，那个活蹦乱跳的可爱小姑娘不会再回来，我也永远无法拨掉心中的那根刺。

    在经过小巷附近的红绿灯时，我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猛踩油门，直接冲过去，那条小巷中像是有个邪恶的魔鬼在后面追赶，一直开到超市附近，我才放松下来，将车子停在路边，点了一支烟，幸好驾照马上就要开始新一轮的计分了。

    给顾军打完电话，已经快十点了，我决定直接回明河镇，不论以什么手段，我都要将方思睿从精神病院带出来，即便精神病院没问题，我也不能冒这个风险，否则我下半生都无法安心度过。

    出了市里我才想起来，邮箱里还有个录音没看，便将车子停在高速休息区，便将音频下到手机里。刚开始出来，里面居然是我的声音，我回忆了下，这是上次下雪的深夜，我开方思睿的车一起回家的那次，里面传出我和她熟悉的吵架声。我看了看进度，后面还有三十来分钟，黄杰应该是让我听后面的，但我没有快进，居然很享受被她骂，如果她不能痊愈，以后怕是都没这种机会了。

    声音播放到我将车开到警所，方思睿接着开回家。大约安静了一分钟，便听到长泽直纪迷迷糊糊的声音：“方姐，你不会喜欢上高朗了吧？”

    “放屁，怎么可能，刚大吵一架呢！”方思睿说。

    “我刚才装睡偷听着呢，你一向不爱跟别人吐露心声，那些话你都没对我说过。”

    “这又能说明什么？只是吵起架来，想说啥便说啥呗，你想跟我吵架啊？”方思睿笑着问。

    她明明刚跟我吵得不可开交，现在居然能笑出来。

    “嘿嘿，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你别不承认了。”

    “你自个儿喜欢人家，可别赖在我身上，还有，臭丫头，这种话以后别瞎说，尤其在镇长面前，听明白了吗？”方思睿的语气好像挺认真的。但她称呼方明山为镇长，而不是爸爸。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不会瞎说的，你放心吧！”

    “也不能跟高朗说这种话，我最看不惯他一副假清高的样子，你要胡说八道，说什么什么我喜欢他，那他还不得上天了。”

    我听到这里，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也不是啦，他是警察嘛，性格可能就是这样。”

    “也许吧，茅坑里的臭石头，假清高，但你不许说就是不许说，明白没？”方思睿再次强调。

    “知道啦。”长泽直纪小声回道。

    播放结束后，我开车上路，又听了一遍，并没有听出方思睿对我有什么特殊感情，但也听出了她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讨厌我，也许是我迟钝，也许黄杰不断强调她喜欢我，只是想我出力救出方思睿。但这些都不重要，我一定会救出她。

    到镇上的时候已经快凌晨四点了，我连上楼的力气都没有，上了床边便呼呼大睡。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时候，我似乎听到脚步声，一个人踹着粗气走近我，然后坐在我床边，我能感觉到他把手伸向我的脖子。我猛地睁开眼，坐起来，方浩从床上弹起来，一脸懵逼地看着我，“老大，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干嘛偷偷摸摸的？”我骂道。

    “这都几点了？”他指着手表问，我瞟了一眼，已经十点多了。

    “老大，你回来上班就好，我去市里，得请两天假。”他说。

    “去市里干嘛？”

    “去看看镇长啊，我妈妈抓了两只土鸡，让我带过去。”

    “你带过去，谁炖啊？你还带锅去炖不成？”

    “他儿子在那啊！”

    “搞笑，你觉得方思进是个会炖鸡给老爸喝的人吗？而且，镇长还在昏迷当中，不要去了。”

    “不行啊，我妈妈说一定得去。”

    “去，去，赶紧滚。”

    方浩离开后，我又睡到下午，起来吃了点东西，精神顿时好了很多。

    站在阳台上抽烟的时候，看到对面骗子老道的生意好得很，外面站着十来号人，里面还坐着十来个。这真是讽刺，居然在警所对面明目张胆地开起装神弄鬼的迷信生意，但没有受害者来报警告他，方明山也没打算管，还说这是当地民俗，不宜过多干预，工商所更没管，要不然人家也不敢挂招牌，所以我也只能干瞪眼。

    这老道趁发生了几次命案，大捞特捞，赚黑心钱倒无所谓，只是我担心他夸大其词，妖言惑众，让大家心慌不安，本来就很多人吓得搬离这里了。只是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是救出方思睿，二是尽快抓到那真正的变态凶手，再发生命案，我就真的干不下去了。这两件事现在看来，比调查齐峰的失踪还要紧急。

    思前想后，我觉得目前先要拿下长泽正雄，方明山没一两个月出不了院，长泽正雄是方明山的靠山，只要他同意放了方思睿，那么方明山也没办法。但是按照长泽正雄的脾性，正常沟通肯定是没办法了，这家伙很了解我们的办事风格，动不动要我拿出文件，而且他知道县局不敢让我得罪他，所以动不动就拿上面来威胁我。那么我也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威胁他交出方思睿。

    想到这，我便准备开车去精神病院，发动车子的时候，我接到长泽直纪的电话，说她中午已经到精神病院了，让我现在去找她。

    车子还没开到精神病院，就看见长泽直纪远远站在铁门口，她虽然穿着白色羽绒服，戴着帽子，但依然在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看来她是想单独跟我说些事情。

    我将车子停在她边上，她立马钻进来，可惜车里没暖气，一样的冷。她气色不错，皮肤光滑，好像脸上还长了点肉，看来回去后伙食不错。

    “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她瞪着大眼睛盯着我问。

    “最近因为方思睿的事，几乎没怎么睡好觉。”我说。

    “事情我缠着爸爸告诉我了，我就说她喜欢你嘛。”长泽直纪嘟着嘴说。

    “都什么时候了，还扯这没用的，那天不是喝多了吗？”我没好气地说。

    长泽直纪见我真生气了，便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你能求你爸爸，把方思睿弄出来吗？”我尽量缓和语气跟她说。

    “这个不是我们说得算啊，镇长让送过来的，我们只能接管。”

    “如果你当方思睿是朋友，当我是朋友的话，你千万不要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她不解地问。

    “你爸爸是不是在搞什么邪恶的研究？”我问。

    “没有啊，怎么可能？要搞邪恶的研究，我们跑到这陌生的地方来干嘛，在老家那边不是更好？”她反驳道。

    “你认识方思睿多少年了？”

    “加上大学时期，有六七年了吧。”

    “那她之前得过严重的精神病吗？”

    “没有，还挺正常的，就是不让人家问她爸爸，不让人家问她男朋友，不让人家问她的钱从哪来之类的。”

    “那我问你，从事发的时候，到今天才几天，半个月都没到，她怎么成这样了？”

    “这个我也好奇，按理说是不可能的啊，我今天去看她，差点被她用牙刷戳到。会不会是因为她跟镇长之间发生过强烈的冲突，或者说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情况。据我观察，她其实挺怕镇长的，甚至是厌烦。每次情绪失控几乎都是因为这件事，而且她还戳瞎了镇长的眼睛，你想想，这得是压抑多久才能爆发出来的行为啊！”长泽直纪认真地分析道。“而且我爸说她被送进来的时候，是被方思进用绳子绑着的，她大吼大叫，精神几乎崩溃了。”

    “但我咨询过精神病方面的医生了，十来天时间，即使一个人精神奔溃，也无论如何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我看她的眼神不是装的，她是真不认识我了。”

    “她也不认识我，的确有点奇怪。你是怀疑我爸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吗？”长泽直纪这时候脑子才转过弯来，不悦地问我。

    “是的，所以我要将她接出去。”

    “这世界上的精神疾病，如果细分来说，千千万万种情况，即便是世界顶级专家也未必能做出准确判断，你就这么肯定说是我爸动了手脚，我爸要是能让人变疯，那他还治什么病人，他自己就是精神病了。”长泽直纪情绪激动，说话很快，发音也就差了很多，舌头都快打结了，说完还转过头看着山上，不理我。

    “不管怎样，我都要将她接出去，你帮不上忙就算了，在这之前，好好照顾她。”

    “还用你说，你才认识她几天？”她没好气的讽刺道，说完便下了车，狠狠地摔上车门，力道之大，我都怕车门被摔坏，没想到她脾气也不小。

    我跟在她后面进了精神病院。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我车子停了停，是想带她一程，门口离办公楼还是有段距离，她又冻得不行，但她都不看我一眼，快步向前走着，像是受尽了委屈。我看她倔脾气上来了，便一脚油门开走了，我在倒视镜里看了看，她蹲下来捡起一块小石头，狠狠扔向我，但石头在十米不到的距离就掉在地上了，气得她直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