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等长泽直纪，怕挨石头，下车便看到有工作人员刷卡，就直接上楼找长泽正雄。到他办公室门口，却被两个穿着黑色短羽绒服，站得笔直的人拦住，他们面无表情，说着日语，我也听不懂，我跟他们说我找教授，但他们就是不让我进，这两个家伙看上去像是保镖，里面长泽正雄应该能听到我们的交谈声，他是故意的。

    “教授，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有事找你商量。”我喊道。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那我就只能硬闯了。”我说，两个保镖大概听出我的意思了，立马站在我两边，做出打架的姿势，这两个家伙身高至少一米八，我要是出狠招也许能冲进去，但很伤和气，毕竟还没到这个地步，不出的话，都未必能干过他们两个，能做保镖肯定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正在僵持的时候，我听到电梯门开了，接着听到一声娇吼，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但是知道这是长泽直纪的声音，接着那两个保镖对视了一眼，乖乖让出道儿。我回头看了看长泽直纪，她马上把头甩向一边，气呼呼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推门进去，里面一股茶香，长泽正雄跟一个秃顶老头在那喝茶，都没看我一眼。我走过去，坐在老头旁边，瞟了他一眼，这老头约莫六七十岁的样子，满脸红光，看上去慈眉善目，眉宇之间透着威严，他也看了我一眼，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长泽正雄递给我一个茶碗，沏上茶，我以为他不会给我茶喝。

    “哥哥，这是中国上等的铁观音，你尝尝。”长泽正雄用中文说，原来这老头是他的哥哥，看来是跟长泽直纪一起来这里的，那两个保镖应该就是他带过来的。

    老头啜着茶，慢吞吞将茶杯放到桌子上，看着我问：“这位是……？”他的中文虽然不如长泽正雄，说得比较忙，但也算不错的了，我不理解这家人，个个都会中文，看来的确很热爱中华文化。

    “哦，小镇的警察。”

    老头皱了下眉头，问道：“你一个医生，怎么会让警察先生这么生气呢？”

    “我也不知道。”长泽正雄干笑道，“自从他一来这里，就处处看我不顺眼。”

    “警察先生，我弟弟可有做过什么违法的事情？”老头问我，依然心平气和，眼睛里却满是寒光，很明显他对我不满意。

    “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我问，毕竟也不知道是不是亲兄弟，至少在我们这里，表兄弟堂兄弟都是以哥弟相称，所以礼貌性的问了问。

    “我叫长泽文夫。”

    “长泽先生，我是个警察，不会没有凭据就怀疑长泽教授，之前也只是请他帮忙调查，或者说是请教，现在我们的确有一个矛盾，其实跟工作无关，是我私人的事，而且这件事我不会退步。”我说。

    “哦，那么你到底是来威胁的，还是来请教的？”长泽正雄看着我问。

    “以什么样的形式可能不重要，我只是想带走方思睿，在这里我不放心。”我开门见山地说。

    “不放心什么？”他问。

    “就如你所说，这精神病院的院长还是方明山，我担心他会威胁到方思睿的安全。”

    “你跟方思睿不过是一夜鱼水之欢，镇长对她可是有养育之恩，而且他们还有夫妻之情，你的担心很无聊啊，高所长。”长泽正雄这句话明显就是故意刺激我的。

    “你说的没错，但我不相信他。”我斩钉截铁地说。

    “哈哈，高所长这是要耍无赖吗？”长泽正雄一边给我倒茶，一边笑着问我，让我感觉十分别扭。

    “您可以这么说，而且我是有筹码的。”我想既然到了这步，也没什么好顾及情面的了。

    “哈哈，高先生果然符合我的胃口，我们生意人就喜欢谈筹码，说说看，你有什么筹码？”长泽文夫笑道。

    “嗯，我倒也想看看。”长泽正雄点点头淡定地说。

    我拿出手机，播放了方明山跟方思睿那段视频，播放结束后，长泽正雄看着我问：“完了？”

    “这还不够吗？”我问。

    “让我来给你解释下吧，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日本的av，有些人在房事中只有通过施虐才有快感，很明显镇长喜欢这个，但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全世界都有这种性文化。只是可能跟方女士没有沟通好，加上方女士本来就患有精神上的疾病，突然被激发出来了，出手伤了镇长，如果镇长真跟她有仇恨，早就报警抓起来了。”长泽正雄说得很慢，生怕我听不懂。

    “那我也跟教授分析下，在我们这里，不管因为任何原因，只要他是国家公务人员，他的私德就必须受到约束，而且这种通过威逼利诱，不顾辈分将养女占为己有，有没有触犯法律我不好说，但若视频公布给媒体，他这个镇长是当不成了。”我说完喝着茶，观察长泽正雄的表情。

    “哈哈，我又不是镇长，他当不了镇长，关我何事？我替他做不了主，你等他康复后跟他说吧。”长泽正雄笑道。

    “不，我相信如果方明山当不了镇长，对您肯定有影响。我这人一向不介意以恶意揣测别人，教授不仅捐巨款还亲自带团队来到这里治病做研究，肯定不是完全出于善心，没有方明山去周旋，恐怕您这精神病院都很难保住，更别提安心做研究了。”我说完，长泽正雄脸上就没有笑容了。

    “方镇长这是在威胁我？即便是县长都要给我几分薄面，我会怕你一个小警察的威胁吗？”长泽正雄大声说道，他这次真像生气了。

    “教授，我想县长迟早会明白，你们在这里投资，并没有太大的诚意，长泽久重先生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投了个无关紧要的小工厂，来安抚一下县长而已，县长不是小孩子，不会被你们画饼充饥迷惑太久的。难道你们真的愿意投资几十亿在这里建工业园吗？这里的交通和地理位置，可不是最好的选择啊！为了一个方思睿花几十亿值得吗？”我说完看了一眼长泽文夫，他端着茶杯喝茶，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长泽正雄看着我，一直到壶里的开水烧沸，才慢悠悠地提起壶泡茶，他依然给我倒了一碗，室内的空气都变得沉静了。“我不喜欢被人威胁，所以我愿意撤出明河镇，也愿意投资几十亿，但不会把方思睿交给你，你这么能威胁别人，去找方镇长吧，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生气了，你肯定就会失去这份工作。”

    我听完心里一咯噔，这老东西居然这么硬，如果他铁了心这样，我倒真没办法。我转过头跟长泽文夫说：“长泽先生，教授是学者，您是生意人，希望你能劝劝他。”

    “高先生说笑了，我这弟弟谁都管不了。”长泽文夫笑道。

    “好的，我明白了，既然无法谈成，那我就无话可说了。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不希望教授再给方思睿医治，否则我只能破罐子破摔，将这段视频公布于众，我只是一个小警察，混生活而已，哪里都能混饭吃，不介意鱼死网破。”

    “不送了！”长泽正雄伸出手做出滚出去的姿势。

    我一打开门，就看见长泽直纪站在门口，应该是偷听，她脸色很差，瞪着我，咬牙切齿，轻声说道：“你脑子有毛病吗？干嘛这么跟我爸说话？”

    “我没有办法！”我说。

    “直纪，进来！”长泽正雄在里面吼道，声音明显不悦。

    长泽直纪指着我，挤眉弄眼，气得发抖，说不出话来，头一甩推门进去了。我刚进电梯，两个保镖就钻进来，站在我两边，将我夹在中间。到了一楼，船越一郎像尊门神一样站在门口，后面跟着两条大狼狗。

    “我要去看看方思睿。”我跟他说。

    “滚！”他说道。

    远处跑来三个保安，拿着警棍，说着明河镇的方言，这里面只要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都是姓方的，估计都是方明山自己家族的人。

    “臭小子，你以为当警察了不起啊，跑到这儿来闹事，瞎了你的狗眼吗？知道这是谁的地方吗？”其中一个中年保安冲我骂道。

    接着六个人，两条狼狗就把我围在中间，硬闯肯定是不行了，我只能乖乖上车离开，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道这次谈话是让方思睿更安全还是更危险。她要是有意识，思维清晰，我很容易就能带她走，通过法律程序就行，但是她好像什么都不明白，疯疯癫癫的，连我都不认识，根本没法以正常手段带走她。

    我出了疗养院，立刻停在路边给那个护士发了信息，问她方思睿最近的情况，她就回了几个字：跟之前一样。我让她帮忙盯着，只要方思睿被带离病房，或者长泽正雄去给她治疗，就让她告诉我，她回了一个字：好。

    我又给方浩打了电话，问了问那个护士方莉的情况，方浩刚到县里，准备坐大巴去市里，可能人多喧闹，他没有过多的废话，只是告诉我方莉跟方明山没什么太亲的关系，只是一个家族的，方莉以前读过卫校，所以便去疗养院当护士。

    挂了电话，我才稍微安心点，只要方莉能及时提供真消息，我就能尽量保护方思睿。长泽正雄若再敢碰她，我真的会将视频公布给媒体，长泽正雄要是私下里搞什么小动作，肯定怕记者来深挖，毕竟明山精神病院是全县唯一的亮点，拿着国家拨款，媒体对这种事绝对感兴趣。

    这样做方思睿可能会有危险，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总不能看着她年纪轻轻，在深山里被关一辈子。但若方思睿真要出什么事，我该如何面对自己？

    我看了一眼倒视镜，精神病院上空笼罩着浓密的雾气，像被乌云压着的重刑监狱。我感觉自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江梓童，刘芸，齐峰，黄世民，方思睿，也不知道哪天会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