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厅外面常年有个烧烤摊,主要做酒店和迪厅的生意。帐篷里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却一个顾客都没有,大概没有人愿意在这大冬天的深夜,坐在冰凉的塑料凳上撸烤串。老板夫妻二人倒是挺忙,男人忙着烧烤,女人提着两大包准备去送外卖。 这个时间,这种天气,在迪厅里跟朋友吃烧烤喝酒,热热闹闹,倒也不失为一种乐事。 我要了点吃的,然后找老板要了一小瓶二锅头,这种酒便宜又浓烈,正适合天冷的时候喝。 “老板,来点烤串,随便给我上,越快越好,老子饿死了。”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说。 我看这声音有点熟悉,抬头一看,是谢永豪,他也看到了我,叼着烟走过来,拿起我桌上的烤串自个儿吃起来了,像是跟我很熟一样。 “怎么?你这辈子就齐峰一个朋友啊?不是一个人喝酒,就是一个人吃东西。”他说。 “关你屁事,走开点。”我现在并不想听到齐峰的名字,况且我对这家伙没有丝毫的好感。 “火气别这么大,其实我对你没啥意见。” 他说完便过来拿我的酒,我拿着瓶子,冷冷地看着他,他觉得有点尴尬,便笑着从我盘子里拿了串烤腰子离开,到隔壁桌子上一个人吃着。 这时候长泽直纪和方思睿走进来,后面还跟着陈向华,这家伙倒是很执着,一直跟在她们屁股后面。两个姑娘点了些吃的,陈向华连忙抢着付钱,方思睿白了他一眼,转头的时候看到我了。 “你还真是不够朋友,一个人出来吃东西也不叫我们。”长泽直纪对我说。 “不好意思,我肚子很饿,刚才没看到你们。”我喝了口酒说道。 “小姑娘,这小子就像外面臭水坑的冰块,别理他,我点的烧烤马上就到了,来我这里坐,大家一起撸串喝酒聊人生。”谢永豪说,他走过去站在长泽直纪身边,歪着头看着她,就差没流口水了。 长泽直纪估计被他喷出的烟酒味给熏着了,捂着鼻子摇摇头,转身走向方思睿,却被谢永豪一把拉住。“丫头,嫌弃我老啊,我跟你说,我体力可好了,这么晚了,天又冷,大家一起吃东西,聊聊天呗,人多暖和。” “放开我!”长泽直纪瞪着他,狠狠甩开手。 “你他妈的有病是吧?老年人喝多了就滚回家去,别大半夜调戏小姑娘。”方思睿可没这么好脾气,走过来就指着谢永豪的鼻子骂。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这么对我说话,老子当年在县城当老大的时候,你估计还没发育好呢。”谢永豪走到方思睿跟前,瞪着她骂道,凶相毕露。 方思睿也有点怕了,往后退了两步,不再说话,谢永豪醉醺醺的,瞪着大眼珠子,天生一副大恶人的样子。她只能在明河镇横,来到县城,没人认识她是谁,方思进又不在边上,她还是挺识时务的,不敢继续骂人。 “干嘛呢,人家可是女孩子,这样说话可…可…不太好。”陈向华站在一边畏畏缩缩地说。 他刚说完,就被谢永豪一把抓住衣领按在桌子上,“你他妈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我……我不是指手画脚,我只是好好跟你讲道理。” “说个屁啊,老子不发威,当我病猫是吗?信不信我把你嘴巴撕烂?” 谢永豪应该是喝多了,刚才还好好的,看到两个美女进来就开始发酒疯。 “放开他,他是警察。”长泽直纪说。 “警察怎么了?老子揍的就是警察。” “王副局长可……可是我领导,你打我就是跟他过不去。” “吓唬我是吗?县局的哪个警察我不认识,我他妈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法医。” “法医算个鸟,你妈的,当年是不是你给我弄的证据,搞得我坐牢?” “放开他……”长泽直纪看陈向华吓得不轻,便去拉谢永豪。 谢永豪随手一挥,就将长泽直纪甩在地上。我拿起手中酒瓶,猛地扔向谢永豪,狠狠砸中他的后脑勺。 “哎哟……我草……谁他妈……”他猛地一推,陈向华跟桌子同时摔在地上。 谢永豪转身看着我。 “是我,你不是想打警察吗?我就在这里,你过来试试。”我对他说,他站在那用尽平生最凶狠目光看着我,我转过头朝老板喊道:“老板,再来一瓶二锅头。” 老板很不爽,他正忙得要死,这边却有人砸摊,但看着谢永豪故意卷起衣袖,漏出满是纹身的左手,又不敢吱声,拿着一瓶酒放在我跟前,便退到一边去了。 “小子,给你脸,不要是吗?”谢永豪看着我说,却站在那里不动。 “你不用给我脸。”我说完,拧开酒瓶盖子,都没看他一眼。 “我再给你一次面子,别不知道好歹。我没犯法,更没有杀你那狗屁朋友,以后别他妈阴魂不散地缠着我。” 谢永豪说完摇摇晃晃地走了,烤摊老板也没叫住他,相对于几串烧烤,他可能更希望谢永豪早点离开。我慢悠悠地吃着烤串,喝了一口酒,长泽直纪坐过来,从我手中夺过酒瓶子,说道:“白酒吗?我还没喝过,日本清酒跟这颜色差不多。”说完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还没吞,立刻皱着眉头,又不好意思吐出来。 “这跟清酒应该不一样,吐地上吧。”我说。 她摇摇头,闭着眼睛,硬生生将一大口白酒吞下去了,眼眶马上就红了,恨不得挤出几滴眼泪,白皙的脸蛋更显得红润。 “一点都不好喝。”她将酒放在我跟前,吐了吐舌头,皱着眉头。 我看着酒瓶,又看了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到底是找老板要个杯子,还是直接喝。 “怎么,嫌弃我啊?那让老板给你换一瓶吧,我请客。” “过来吃串了。”方思睿喊着长泽直纪。 “要跟我们一起吗?”长泽直纪问我,还做了个鬼脸。 “不用了。” “别叫他了,闷犟驴一个,没意思。”方思睿说道。 “闷犟驴是什么意思?”长泽直纪问。 “就是让人讨厌的意思。”陈向华插嘴道。 “吃完赶紧滚,别跟狗皮膏药似地粘着我们,我们对你没兴趣。”方思睿的嘴炮技能又恢复了。 两个女人狼吞虎咽的吃着烧烤,我也吃得差不多了,头有点晕,我将剩下的小半瓶酒盖好,喊来老板买完单,便站起来打算走。 “你不等等我们啊?”长泽直纪说。 我没有理她,直接出了帐篷,大概是喝了白酒的原因,外面没那么冷了,我慢慢走向酒店大堂,问了前台,居然没有房间了。 “今天人特别多,估计县城像样点的宾馆都没房间了。”前台服务员说。 是我疏忽了,到的时候没来定个房间,我站在门口抽了一支烟,便打算开着车子去找找看,万一不行就只能把后备箱的毯子拿出来在车里将就过一夜了,可是破车也不争气,怎么也打不着火。 弄了十来次,都没打着,我已经放弃了。这时候有人敲我车窗,方思睿带着帽子,用红色围巾挡住半边脸。 “是不是没房间了?去我们房间睡沙发。”她说。 “你们房间还有沙发?” “这里有间套房是我们长包的。” “哦……” 我却没有下车,不知道要不要跟她们去,这大半夜,天寒地冻,我也不想到处找旅馆,更不想睡车里。 “磨蹭什么?要我们找轿子来接你吗?你喝酒了,别睡车里,不然明早起来就是个死人了。”方思睿说完便转身就离开了。 我锁好车门,跟着她们,长泽直纪脸蛋绯红,笑眯眯地看着我,估计是有点醉了。 “陈向华呢?”我问。 “问我们干嘛,难不成我们带他来啊?”方思睿说。 “就问问。” 其实我就随便找句话缓解尴尬而已,出电梯的时候,长泽直纪的头差点被电梯夹了,幸好我眼疾手快将电梯挡住,方思睿扶着她,唠叨着说:“谁让你给她喝白酒。” “她自己抢的。” “你不会拦着她啊!” 我没有打算再回话。小客厅有套灰色的布艺沙发,虽然看上去有点旧,但比车里舒服多了,我打开空调,方思睿扶着长泽直纪去了房间。我觉得有点累了,便和衣躺在沙发上,快要睡着的时候,我感觉有人替我盖上了被子,从香味来判断,是方思睿,我没有睁开眼睛,继续装睡,只是觉得这姑娘心地其实并不坏。 难得没有噩梦的一次睡眠,却被急促快速地敲门声给吵醒了。我坐起来,打了哈欠,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早上八点半,我不知道谁在敲门,也不知道该不该开门,毕竟这不是我的房间。 “愣在那干嘛,去开门,我穿着睡衣。”方思睿打开房门露出头说,她披散着头发,睡眼惺忪,穿着粉红色丝绸睡衣,性感异常,难怪方明山那家伙不放过她。 她关了门,我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点了支烟,才起身去打开房门,还没反应过来,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冲进来,围着我,我仔细一看,其中有王副局长。 “什么情况?”我不解地问。 “有点事,你得跟我去警局一趟。”他说。 “去警局一趟?”我问道。 “是的,昨晚你是不是跟谢永豪动过手,他死了。”他说。 “死了?”我有点惊讶地问。 “是的,目前不知道是意外,还是谋杀,总之是死了,你们昨晚大概是最后见到他的人,我得了解下情况。”他说。 “我洗把脸就给你走。” “那两个姑娘呢?” “估计还没起床,在房间里。” “你们怎么会搞在一起?” “我们没有搞在一起,只是昨晚没房间了,我在沙发上借住了一宿。”我解释道。 “你们两个等她们梳洗完毕,带她们去警局录口供,速度快点,贵宾马上就到了。”王副局吩咐道,两个年轻警察就去敲房门了。 我跟着王副局下了楼。 “我还是想去现场看看,万一他是被谋杀的,你们怀疑我,我总得搞清状况。” “我们会调查清楚,不过我正要去现场,你跟着一起去也行。” 我坐着他的车一起去了现场,县城街道上的雪在一夜之间被铲得干干净净,很快就到了谢永豪家楼下。现场已经被封锁,陈向华正在那验尸,大概是昨晚跟死者结了仇,他看上去心情竟然不错,法医在检查现场的时候,居然还能跟旁人说说笑笑,倒也是第一次见到,以前每次看到刘芸检查现场,都是皱着眉头,神情严肃。 旁边是一个老人哭得撕心裂肺的声音,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谢永豪的老母亲了。地上被踩踏得不像样子,什么也看不出来。谢永豪仰躺在雪地里,头发上都结冰了,上半身在水泥台阶上,看结冰的血迹可以推断,当时他的后脑勺磕在台阶上,然后滚烫的血液左侧流下台阶,一直流进下水道。 “有滑倒的痕迹吗?”我问陈向华。 “看不出来了,这里是居民区,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大量人围观,到处都是脚印,被踩得乱七八糟的。” 我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谢永豪穿的鞋子,一双棕色的翻毛皮靴,鞋底是防滑的,现场都被踩踏了,根本看不到滑倒的痕迹,我又看了看他的手,双手没有被擦出皮,只是有点脏。 “他当时应该是回家,上台阶滑倒应该是相反的方向才对,你看他的伤口正在后脑勺处。”我分析道。 “万一他回头了呢,转身了呢,或者往回走。”王副局说。 “可他回头干嘛呢?有人跟他打招呼吗?他当时是喝了酒,但走路好像不成问题。而且从宾馆走到这里,雪地行走,估计要三四十分钟的路程,也就是说那时候十二点多了,这么冷的天,谁会跟他打招呼呢?早上天亮才接到报警,如果昨晚确实有人让他转身,又没有及时报警,那几乎可以判定是嫌疑人。”我继续自言自语地说。 “这不是你管的地方,别想这么多,我们会调查清楚。摔倒的可能性比较大,这种老小区,连个监控都没有,即便是谋杀,目前来说,你的嫌疑也是最大。”王副局点了一支烟,眯着眼睛看着尸体说。 “我?”我不解地问。 “是的,从目前来看,你有动机,也跟他有冲突。你觉得他害死齐峰,之前打过他,昨晚还跟他动过手,对吧?”他盯着我问。 “你说的都对,但不代表我是嫌疑人。”我辩解道,“而且昨晚我跟方思睿她们一起。” “回局里再说吧。”王副局说完,冲陈向华招招手,“赶紧弄完,贵宾十一点就到了,我不希望他知道这个事情。” 我就像个犯人一样,坐在警车后面,被王建带进县局,就差没戴手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