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太放松的缘故，一觉睡到第二天十一点多，方浩不在所里，也没人吵我起床。刷完牙回来的时候，一个年纪约莫五十岁穿着警服的男人坐在我床上抽烟，皱着眉头，唉声叹气。

    “你是谁？”我问。

    “你是高朗吧，我是王洪波，你就叫我老王吧。”他连忙站起来跟我握手。

    “王警官，你是来接我班的吧？”

    “是的，哎呀，愁死我了，你说你干嘛得罪领导，非要把我逼到这穷乡僻壤的。”王洪波挠着额头，看来他的确很不喜欢这。“你平时就住在这啊？”

    “嗯！”我回完，便把衣柜里几件衣服取出来塞进箱子里。“你先坐，我把东西收拾下，也没啥东西可交接的，你想听听关于最近这两起案件吗？”

    “听王局说你一直缠着精神病院不放，如果是这样，那你最好不要跟我说，我一把年纪了，只想混几年退休，惹不起那财神爷。”王浩波说，这家伙一看就是滑头的那种，难怪王建要派他来这，现在是日商投资的关键时期，他只需要一个不去招惹长泽正雄的人。

    “那如果再发生命案怎么办？”我问。

    “还会发生吗？”他紧张地问，“不说那个…已…已经被抓住了吗？”

    “原来你是以为一切都被我摆平了才来的啊？”

    “实话告诉你，那个黄世民并不是凶手，dna鉴定结果过些天就出来了。”

    “哎呀，你咋不早说，我这年纪怎么去抓那么强悍的凶手。”王洪波点了一支烟，焦虑不安，“只能往后拖了。”

    “你越拖死的人就越多。”

    “那也没办法，不行就让他们派能人来，我还有儿有女。”

    “那些死去的受害者也有儿有女。”我冷冷说道。

    “那你干嘛坑我，自己逃跑了，明明知道长泽正雄不能得罪，你还天天去弄，你是故意的吧。”王洪波恼怒地说。

    我懒得跟他废话，默默收拾好衣服和被单，准备收拾电脑的时候，却收到一封邮件，我一看就是黄杰发过来的，虽然这家伙又用别人邮箱发过来的，真是够谨慎的。我打开一看，是长泽正雄家族里主要人员的一些资料。

    “王所长，这里是我让人搜集的长泽正雄家族资料，你要不要一起看看？”我问。

    “不用，我不看，我建议你也不要看，都调职了还操哪门子心？”他挥挥手说，然后慌忙的下楼，“我去楼下看看档案。”

    我点了一支烟，打开附件，里面是黄杰整理的密密麻麻的资料。为了怕我看到大量数据头晕，他还将一些重点信息简单列出来了。

    日本东保财团：主要业务有医疗器械药物，医院，金融投资，汽车零部件，市值约为三百亿美元。董事长长泽文夫，总经理长泽久重，长泽家族持有56%的股份，其中长泽正雄及其子女持有20%的股份。

    长泽文夫：目前不负责财团具体事务，爱好古董收藏，根据去年12月份日本媒体的报道，长泽文夫正在秘密筹备一座大型私人博物馆，不含文物投资高达两亿美元，将建在家乡秋田县。据十年前一家媒体的报道，长泽文夫是日本右翼好战份子的暗中捐助人。

    长泽正雄：日本精神病方面的专家，年轻时游学各国，后管理集团医疗业务，辞职后在东京大学医学部任教，之后便来到中国。儿子长泽一郎六年前因打黑拳打死两名拳头被警方抓捕的过程中又打伤警察逃跑，不知所踪。女儿东京大学医学部毕业后来中国读文物修复与保护专业。

    长泽久重:目前是东保财团的实际管理者。

    长泽弘毅：长泽正雄的爷爷，二战丙级战犯陆军军医中佐西俊英的下属。（信息从国外网站检索到的，该部门主要从事细菌战的研究和执行。）

    这些摘要信息下面就是一大堆的数据，我看没啥用处，便没有仔细看了。黄杰提供了一个很有用的消息就是关于长泽一郎的，这让我想起了那个精神病院的保镖船越一郎，莫非长泽正雄来这里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儿子躲避日本警方的追捕？我连忙发信息让黄杰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长泽一郎的照片我整理好所有东西，放到后备箱，坐在警所等黄杰给我发信息。看来我这人的确不适合当领导，也不得人心，黄月梅明知道我被撤职了，但并没有跟我说话，埋头整理资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有开口跟他们告别。王洪波坐在档案室里面看资料，警所里面静悄悄的，偶尔有几个村民过来办证件。

    半个小时后，我收到一个视频。里面灯光昏暗，人群中间有两个人在搏斗，旁边围着一圈助威的人，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家伙出招凶狠，将对方打得无还手之力，接着他抓着将对方的头发，从地上提起来，死死锁住脖子，十秒钟后对方明明已经失去反抗能力了，他还是腰一扭，将对方脖子拧断，他举起手狂吼，围观的人群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我将视频暂停，仔细观察了下，络腮胡子的家伙的确跟那个船越一郎很像，只是视频清晰度不够，而且有点距离，所以无法完全确定。我将视频拷进手机里，开车去了精神病院。

    门卫自然是不让我进，看来是长泽正雄给他打了招呼，直接连小窗口都不开了。我给长泽直纪发了信息：跟你爸谈长泽一郎的事。

    三分钟后，铁门便缓缓打开，看保安的表情恨不得把我撕了。长泽直纪在那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她见我开车过来，便立刻冲上来，打开车门，冲我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是被调职了吗？能不能好好的离开？方思睿有我照顾，你还不放心吗？”

    “我不是不放心你，我不放心你爸爸。”我说。

    “我到时候想办法帮你把思睿弄出去不行吗？你别跟我爸爸斗了。”她有些急躁地说。

    “不行，我今天就走了，得把她带走。”我说完便进了电梯，长泽直纪气呼呼地跟进来，刷了卡，然后靠在电梯墙壁上，气呼呼地瞪着我。

    长泽正雄的办公室门敞开着，应该是等着我的到来，我以为这老东西不会为了任何事妥协。里面依然散发着茶香，长泽正雄和长泽文夫两人品着茶，我走过去坐在那里，他给我斟满茶，我则直接将视频打开放到桌子上。他瞟了一眼，然后笑道：“我真是小看高所长了，连这种多年以前的信息都能挖到，不过你不知道的是，我儿子的罪名是误判，打黑拳不是重罪，对方的死亡是因为本来就有疾病。”

    我以为他至少会反抗下，不承认视频中的拳手是他儿子，没想到他直接承认了。我冷笑着说：“如果这件事真的没有后顾之忧，您干嘛把儿子带到这里来？”

    “那只不过是想治疗他的病，他天生好斗，情绪暴躁。”

    “那就是说你带他过来完全是合法的咯？”我反问道。

    “嗯，可以这么说，他将来是要继承我们家族事业的，所以不能让他在国内呆着，消失几年，消除不良影响。”

    “好吧，既然这个不算是长泽文夫先生说的筹码，那我只能将视频公布于众了，扬名全国的慈善机构里窝藏着一个杀人凶手当保安，真不知道您这工作还能继续吗？”

    “这年头，做点慈善的确是难啊，我治疗的可是你的同胞，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你想过这个问题吗？”长泽正雄反问道。“你为了一个方思睿，置千万病人不顾，死死咬着我不放，那女人又不是我侵犯的。”

    “我说过，我一向不介意以恶意揣测别人。”

    “随你吧，不过即便你公布了，最多就是将我儿子遣返回国，他坐个几年牢，然后呢？我也会跟着离开，这么大的摊子，没人主持工作，上千号被家人抛弃的精神病人去哪里？你不为领导排忧解难，还处处跟我作对，你知不知道若没有我们每年的慈善基金注入善款，贵县的财政是没有那么多闲钱来维持这里的。”

    “你说得或许是对的，但是方思睿我一定要带走，我知道你有这个权限，方明山没你撑腰，他混不到今天，所以表面上看，他是精神病院的院长，但这里一切都是你说得算。”

    “你一定要跟我为难咯？”长泽正雄怒视着我，慢悠悠地说。

    “是的。”我点头道。

    “那我要提醒你，你即便带走方思睿，也不一定能治好她，而且，你在县里的工作，可能都保不住了。”

    “无所谓！”我回道，心里却在骂道，这老东西真难缠，我还以为找到了王牌，他赶紧就将方思睿放了呢。

    “你去下面等着，我给方镇长打个电话，据说他醒了。”长泽正雄挥挥手道，这是在下逐客令。

    我站起来也拿出手机，说道：“好的，我也给市报记者打个电话。”说完便站起来走出去，刚打开门就听到一声暴吼。

    “站住！”长泽文夫的声音。

    他声音洪亮，吓得门外偷听的方思睿打了个冷颤，她指着我气得眉毛都挤一块了，想骂我又不敢发出声。

    “怎么，教授改变主意了？”我转过头问。

    “让他带走！”长泽文夫对长泽正雄命令道。

    长泽正雄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我站在那看着他等回复。他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直纪，带他去找方思睿，以后不许踏进医院一步，永不接受方思睿的治疗。”

    “教授，你还得给方明山打个电话，告诉他，方思睿以后我来照顾，就不麻烦他了，他若找事，那视频我随时可以公布。而且，我有方思睿真正家人的委托，把她交给我了，打官司我也照样赢。”我说。

    “放心，我们只想好好工作，你也调走了，别来找我们事就行，大家相安无事最好。”长泽正雄说，也许他觉得这句话能为自己挽回面子的，但我并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