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林接过来一看,纸上画着一张人脸,线条勾勒得简单扼要,特征明显,虽只数笔,却生动传神。 “没错,就是他,张凡,我小时候的同学,现在在联勤处当仓库主任。”占林高兴地说:“画得简直太象了,连他阴损刻薄的性格,都给刻画出来了。” 花姐说:“没弄错就好,小梅正在前面守着,咱们争取今天或是明天,就跟踪找到他的住处,然后,再决定是不是到他家里去掏他。” “太好了。”占林说:“在这里,干起事来,我觉得处处顺手。你们都太棒了。” 远远地过来一个叫花子,张江说:“那是陈青。”说着招了招手,陈青背着讨饭袋,慢腾腾地走到近前,摇了摇头说:“不太好办,我围着博物院转了好几遍了,觉得从哪里,也进不去,更别说进去以后怎么对付那些警卫设施了。” “回去再研究,”花姐说:“咱们别在这里堆着,赶快分头走开。” 几个人依言,向四外分散着走去。张江和占林在城里绕了个大弯,来到一处洋房别墅区,这里环境优雅,出入的人们多是西服革履的人,或是坐着黄包车的阔先生、阔太太。别墅区外的大街上,一处牌楼下,坐着一个白胡子乞丐,走近一看,是王义。 见张江和占林走过来,王义站起身来,颤颤微微地伸出黑乎乎的右手,张江掏出一枚硬币扔进王义手里。 王义说:“谢谢先生。”拿眼左右扫了一番,然后小声说:“在家呢,刚才还和太太一起出去遛狗,刚回去。” “谁?”占林问:“你们在监视谁?” “博物院长魏仁义。” 占林不禁又赞叹起来,“你们这里的工作,简直搞得太棒了,搞起行动来,严密流畅,细致入微,简直就象水银泄地。” “行了行了,别捧我们了。” 从别墅区出来,占林对张江说:“我看,把魏仁义抓起来,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不就能进入博物院了吗?他是院长,取几幅画,应该能行吧?不对不对,我可能是马后炮了,你们既然在监视着他,肯定早就有安排了。”他说完后,笑着摇摇头。 张江认真地说:“你说的有道理,我们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抓魏仁义,不能莽撞,他是文化界名人,很受日本鬼子重视,若是一不小心出了岔子,便会打草惊蛇,因此我们决定先侦察细致了再说,准备工作越充分,行动起来就越顺利。” “你们的工作,值得我们效仿的地方太多了。” 大街上走过来几个日本鬼子,一个个歪歪扭扭,脸红脖子粗,一看而知是喝醉了,一边走,一边哇啦哇啦地大声说着什么,偶尔一阵狂笑。张江马马虎虎学过几句日语,但也听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鬼子们旁若无人地走过来,张江和占林避到路边。 鬼子走过去以后,占林小声对张江说:“他们说,今天的马戏太好了,不但表演得好,那个浪娘们,媚眼飞得也好,简直浪得没边了。” “你会日语?” 占林点点头。 “太棒了,”张江兴奋得直搓手,“这真太好了,这次行动,你得给我们帮个大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老天有眼,吉人天相。” 他忽然想起占林刚才说的话,想了想,自言自语地说:“马戏演得好,浪娘们媚眼飞得好?说谁呢?难道,江太太在城里吗?” 4 绕了一个大圈,张江领着占林,没去花姐的住处,也没去王翻译“金屋藏娇”旁边那个小院,而是拐弯抹角,来到老祖的行宫里。 到了破庙门前,张江敲了敲门,冯老三将头探了出来,嘻嘻一笑,回头说道:“有客,两位。” 占林跟张江进了庙里,问:“也是咱们的人吗?” 张江说“不,他们是真的乞丐,目前算是……咱们的外围组织吧。” 走进偏殿,里边人倒不少,混子和牛娃子拿着一堆各色破布条,正在编结一个软梯,冯老三和另一个乞丐,手持着一根胳膊粗的竹竿,正在打通竹筒里边的关节。老祖笑咪咪地坐在角落里,抽着一锅旱烟。张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老祖,“给,这是我从乡下找来的关东烟叶子,据说上的炕洞土,有劲。”老祖嘻嘻一笑接过去。 占林对那根修整中的长竹竿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问冯老三:“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做伸缩杆,”冯老三得意地说:“三套粗细不同的竹竿,不用的时候,塞进去,背在身上方便,用的时候抽出来,就能到一丈多长。” “哈哈,真棒。” “来来来,你也别闲着,”张江招呼占林,说着从墙角拿出一盘未搓完的绳子来,“咱俩把这绳子搓完。” “干什么?” “给你做逃跑的准备。我们估计,你劝同学反水,多半希望不大,他如果将你出卖,那你就免不了要逃跑,咱们这样,需要逃跑的时候,先找一段城墙,将这绳子缒下去,你就往那个方向跑,装作是顺着绳子跑到城外,将敌人注意力引出城去,然后你在城里隐藏下来,再找机会出去。” 占林有些目瞪口呆,一边跟张江合作搓绳,一边说道:“上峰命令我,近期返回重庆,我真不想去了,就留在你们这里,张兄,你们的工作,太让人羡慕了,这些鬼主意,都是谁想出来的啊。” “谁想出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发动大家一齐去想,不厌其烦,精益求精。” 占林手脚麻利,力气也大,一会便将绳子搓好了,张江赞叹道:“你这身手,在咱们这一行,其实大有用武之地,回重庆,可惜了。” “谁说不是,咱们一起申请一下,把我留在这里吧。” 一会,花姐和混子回来了,混子打扮成一个浪荡瘪三的模样,戴着顶瓜皮小帽,帽子上身上,沾着好些土。走进屋里,花姐顾不得卸妆,忙着从包袱里找了张纸,坐到香案前面。 混子凑过来,说道:“魏仁义的家,附近情况是这样……” 占林放下绳子,好奇地走到近前,看花姐在纸上按混子的描述,画地形图,混子比比划划,嘴里说着:“那片别墅区,门口有个看门人,是个老头,并不象是汉奸,不过里边的住户,肯定有不少汉奸,我看见挎着枪进去的,就有五六个,魏仁义的家在最后一排,外面的院墙,离他家的房子,尚有两米的距离,形成了个小胡同,那墙两米半高,跳过去并不困难,恼人的是,离他家十余米远,不知道是谁住着,门口一个狗棚,里边一条红色大狗,见到生人就乱叫……” 花姐一勾一描,图已画成。 大家正端详着图,小梅挎个竹篮,走了进来。见里边人多,找个板凳,在旁边坐下来。 花姐扭头看了看小梅,问道:“怎么样?” “找到了,”小梅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联勤处那个张主任的家,就在离宪兵队不远的地方,上次抓叛徒,吾和陈青在那里盯过稍。” 牛娃子皱了皱眉头,“宪兵队附近?他怎么住了这么个地方。这不是给咱们故意找麻烦么。” “没关系,咱们再想办法,把麻烦程度给减小。”张江仍然是一脸平静。 小梅继续说:“吾盯着张主任,看见伊和一个头戴战斗帽、身穿鬼子军服的人,还有一个胖商人,走在一起,可那个穿鬼子军服的人是个中国人,三个人一路鬼鬼祟祟,说话也不大声,象是在密谋撒子。” “穿日本军服的中国人?”花姐抬起头来。 “是的,”小梅点点头:“就是个二鬼子,伊拉三个人象是很熟,互相称兄道弟,非常亲密,阿四说,伊认识那个二鬼子,后来,到了张主任家门口,那二鬼子和商人没进门,就走了,说撒子这一趟买卖做完,到钱江楼请客,阿拉觉得可疑,阿四就跟着伊拉去了,吾先回来报告。” 占林笑道:“我这个老同学,大概在做什么买卖吧。” 花姐扭过头来,摇着手里的铅笔,说:“战争时期,你同学身居仓库主任这样的肥缺,如果同时自己做生意的话,那八成就是倒卖军用物资,发战争财了。” “很有可能。”“没错。”别人也纷纷说。 张江抬起头来说:“这对咱们,没坏处。” “可我越来越觉得,策反他的希望,非常渺茫了。”占林叹了口气。 过了好大一阵子,阿四回来了,他仍是乞丐打扮,背一个破口袋,口袋里鼓鼓囊囊,装了好多东西,牛娃子吃了一惊,“你要饭的本事大有长进啊,半天就要了这么多?” “别胡说,这是我给你们买的晚饭。” “怎么样?听说你跟踪了一个二鬼子?”张江问。 阿四放下口袋,脸上有得意之色,“不错,那个穿 鬼子军装的大黄板牙二鬼子,是我的老熟人了,那回卖蛇药,还欺负过我呢,抢我的蛇药,这回我心想,又是你小子啊,我倒要看看你在搞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