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让陈青没想到的是,当他们几个人回到密窟时,看见混子、花姐、牛大壮一班原来在城内的人,都坐在那里等他们。他有点奇怪地问混子:“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混子笑道:“让你们这一闹,城里必定沸沸扬扬,我们不出来,在里边等着查户口挨抓吗?” 过了不长时间,小梅也回来了。她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陈青笑道:“刚刚侬腰里掖着一把手枪,左手右手各拿着一把手枪,可真老威风额,就象给兵工厂搬家一般。” 陈青说:“我的枪子弹打光了,怕前边有情况,就把打死的两个敌人的枪捡了起来。” “子弹都打光了,侬遇到多少敌人伐?”小梅吃惊地问。 陈青有点不好意思了,“嘿嘿,就两个,我开始打了两枪,都没打中,就把一梭子子弹都扫射出去了。” 混子在旁边说:“对,不能等敌人反应过来,先发制人嘛。” “不过,”陈青有点吞吞吐吐地说:“要是阿四,肯定不会象我一样,只离着不到十米,两枪都打不中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小梅边笑边说:“侬的枪法,是得好好练练额。” 陈青挠挠头,“当时没打中,却把他们两个都吓了一跳。” 这一说,众人更加乐不可支。小梅笑得捂着肚子弯下腰。 胡老伯和陈黄走了进来,胡老伯肩上背着个口袋,进了洞后在大厅里把口袋打开,从里边拿出两只野兔,一堆林蛙,笑呵呵地说:“我就说嘛,你们定会凯旋归来,我老汉说话算话,我打了点野味,陈黄打了点鱼,咱们今天可是不醉不归。” 陈黄也背着一个口袋,从里边掏出一堆大大小小的鱼来,大家都高兴起来,纷纷围上来,董先生挽起袖子乐哈哈地说:“好,今天咱们换换口味,大家一齐帮厨。我给你们露一手我们北方的爆炒兔肉。” 虽然胡老伯说“一醉方休”,但除了胡老伯和两个厨子,大家都没有喝醉。吃过晚饭后,董先生点名让牛大壮、陈青、阿四、王义、牛娃子等人跟他去执行任务。 “咱们夜探五凤楼。”董先生说。 牛大壮搬出一个布袋,看样子非常沉重,董先生说:“都背一些,一个人背太沉了。” 张江从仓库里找出几个布袋子,把牛大壮布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往各个口袋里分装,陈青一看,布袋里都是一些彩色的纸画页,画册,花花绿绿的很醒目,再仔细看,画页上多是画的浓妆艳抹的裸体女人,春宫图之类,色彩艳丽,画面猥亵,神态夸张,年轻人看了,不由面红耳赤。 “你看这些东西?”陈青吃惊地对牛大壮说。 “我才不看呢。”牛大壮大脑袋一摇晃,“这是特地从南京城里买来的,给敌人看的。” 陈青没弄明白,给敌人看这些黄色堕落的东西,是为了瓦解敌人的斗志吗?看大家都在忙着准备东西,分装画册,也没好意思和别人问。 出了密窟,天色已经墨黑一片。一行人走在夜里的小路上,凉爽又惬意,牛大壮背着半袋子图画,挎一支卡宾枪走在最前面,董先生边走边和陈青、牛娃子询问今天行动时的详细情况,虽然回来后在密窟里已经汇报过了,但董先生依然问到每个细节,象追击的敌人从几个方向来,古塔周围有没有敌人埋伏等等。今天的任务虽然很惊险,但完成的也挺顺利,大家都很高兴,说起这些事来,都有点兴高采烈。 去五凤楼的道路,大家都很熟,上次偷蛇,已经走过一回,没到半夜的时候,便走到了。 远处是一个日本兵的炮楼,不时向田野里晃动着探照灯的光柱,五凤楼大多数地方都是漆黑一团,只有少数几栋房里,亮着灯光,几个人悄悄摸到村外,隐在一处柳树环抱的坟地里,观察了一下,黑乎乎的夜里,村里村外一点动静也没有。 牛大壮说:“这里离村子大概有三百米,再往前走,村边如果有哨兵,就会给发现了。” 大家一齐睁大眼睛找了一会,也没找到哨兵,董先生指着一条进村的土路,说:“哨兵最好的位置,便是村边那栋房的旁边,那里有一个柴垛,还有两棵大树,哨兵估计就隐藏在那附近,柴垛后边,大树后边,甚至房上。” 按计划,牛大壮背起布袋,把卡宾枪隐在身后,大摇大摆地顺着土路向村里走去,他人高马大,脚步声踩得山响。陈青离他几十米远,悄悄从漫地里插过去,利用地里的作物及沟沟坎坎掩护,轻轻靠近村边。 静夜里牛大壮的脚步声显得很突出,他还不时咳嗽两声,走到村边那栋房子跟前,果然,一声断喝传来:“口令。” 牛大壮嘴里咕噜了一句,停下脚步,盯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可能是他嘴里咕噜的声音让对方听着可疑,又一声断喝传出来:“站住,把手举起来。” 此时陈青已经悄悄从旁边接近了房子,第一声口令,他还没弄清哨兵的位置,等到哨兵的第二句话出口时,他已经找到了哨兵,身子象狸猫一样,轻轻向前进了两步,手里拿的竹筒水龙用力一挤,一股水雾喷出,无声无息地向前面的哨兵脸上喷去。 黑暗中,那哨兵正盯着牛大壮,突然脸上淋了一片水,吃了一惊,用手抹了一把脸,正要说什么,忽然脑子一迷糊,便晕了过去。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牛大壮还问了一句:“怎么了,我回答的口令不对吗?”隐在边上的陈青差点笑出声来。 看看四周没动静,牛大壮又往前走了十来步,左右看了看,然后向后边招了招手。 董先生一挥手,阿四和王义背着布袋迅速走上去,王义看见倒在地下的哨兵,对牛大壮说:“他看见你是从坟里走出去的,以为是孤魂野鬼,被吓死了吧?”嘴里说着脚下不停,几个人跟在牛大壮后面进了村,顺着曲折拐弯的街道往里走了一会,看到前边一个井台,微弱的星光下,井台光滑的绵石泛着青莹莹的光,阿四把一堆图画放在井台旁边,用石块压好,然后继续向前走,没走几步,见前边有一个很大的帆布帐蓬,显然是军队所用,但四面露风,不象是住人的,不知道是仓房还是做它用。牛大壮把一口袋图画,全都倒在帐蓬前面。 几个人不敢在村内久留,把剩下的图画册页分别放在碾盘上,路口处,然后迅速悄悄退出村子,路过村口时,陈青到那个晕倒的哨兵面前看了看,见他还未醒来,满意地点点头,顺着土路,走出村外,到坟地里与董先生、牛娃子会合,报告了刚才进村“送图”的经过。 董先生命令撤退,牛大壮大概是困了,边起身边咕哝道:“这里挺凉快,睡一觉也不错。”王义对牛大壮说:“赶快走吧,坟地里到半夜时,若有白气冒出来,那叫阴魃,头上长着绿毛的,忽的一下窜出来,防不胜防。”众人让他说得毛骨悚然,起身离开坟地。 此时已过午夜,凉气渐重,点点星光照耀下,原野上四处沉寂,一行人踩着刚起的露水,悄悄向回走。几个人都有些困,牛大壮在旁边打起哈欠来,陈青见牛大壮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知道他困了,便没话找话问他,“老牛,你说,这些图画,给敌人看了,有什么用啊?” 临来之前,董先生并未宣布“送图”的用处,因此这些图有什么用处,牛大壮也不知道,他含含糊糊地说:“用处嘛,总是有的,好人谁看这个?” 阿四插嘴道:“是啊,军队里净看这个,还要不要纪律了?” “不对,”走在边上的董先生说:“这样吧,我考考你们几个,咱们给常生才的兵营,送这些图画,用处到底是什么?” 几个人边走边想,却也没想出来,牛大壮也不困了,问道:“到底是什么?” 董先生说:“联系一下咱们执行的任务,就容易明白了,今天,咱们把那份所谓的计划,送给敌人了,敌人当然要进行研究,他们是不是马上就会轻易相信呢?会不会怀疑咱们是故布圈套呢?” “呀,那当然会。”牛大壮说。 “对啊,”董先生继续说:“敌人不傻,他们会反反复复地琢磨、调查。咱们可以给敌人设想一下,从哪里开始查呢?在城里大搜查,查户口,当然是必须的,但是那是大海捞针,在整个诺大的南京城里寻找那些情报上说的潜伏人员、毒蛇、燃烧瓶之类,即使挖地三尺,也未必能有真的收获,这个敌人自己也是明白的,那么其它方面呢?我们空军的情报,他们天高皇帝远,搞也来不及,所以,唯一直接可查的,便是咱们那份计划里说的何太保、常生才,而何太保经过上次一仗,已经打散,化整为零,这么算起来,就只剩下一个常生才了。” “我明白了。”陈青突然说。 “嗯,说说看。”董先生说。 陈青说:“这些图片,乡下是买不到的,只有南京城里才有,如果查到常生才的兵,有很多这种东西,只能证明,他们常进城。” “继续说。”董先生鼓励说。 陈青挠挠了脑袋,“他们驻扎在城外,日本人不会允许他们总往城里跑,因此就可疑了。没了。” “嗯,”董先生说:“老张和我分析过,咱们给常生才栽赃,说他往城里派潜伏人员,是有根有据的,因为,几乎所有土匪,都有吃空饷现象,因此如果按照他们领饷的花名册查查他的兵,肯定人员不足,这就暗合了派兵潜入南京的说法。再加上咱们送去的这些近期出版的南京图画,常生才的可疑,就板上钉钉了。” 牛娃子在旁边兴奋地说:“还有,咱们在城里逃跑时用的蛇,和常生才平时喜欢养蛇一对应,他就更敲钉转脚,跑不了了。” “嗯,没错,”王义点着头说:“阴司里,阎王审案,都是既看鬼状,又派牛头马面、夜叉鬼差,到阳世勘查,录在‘阎王簿’里,最后才由勾魂鬼出面……” “深更半夜的,少来你的鬼故事吧。” 清静的夜里,这一行人在乡间的小路上悄悄地走着,轻微的脚步声也隐没在黑乎乎的田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