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了吧，”老祖懒洋洋地说：“那人讨厌得很，也不爱说话，再说，他有盒子炮，你要是和他打起架来，我还跟着遭殃。”

    “我不打架。我给你钱，怎么样？”

    老祖眨了眨眼，“你给多少钱？”

    破帽子掏出两张钞票来，晃了晃，“怎么样？”

    “凑合吧。”老祖一把抢过了钞票。

    破帽子看了看四周，太阳火辣辣的照射下，四外一片静悄悄，卖苹果的只顾擦汗，也懒得吆喝了，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整个一片懒散安详。

    “走。”破帽子站起来，催着老祖，两人向远处走去。

    陈青举起讨饭棍，晃了晃，卖苹果的拿着毛巾一甩，搭在脖子上。远处拉洋片的老板举起手，扬了扬。

    没过多久，从大街上转出一个胖胖的身影，一身日本军装，腆着胸脯，神气活现，象被武士道精神撑圆了的皮球，嘎登嘎登地向这边越走越近。陈青半转身，微微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紧盯着他。

    卖苹果的吆喝起来，“又大又红又鲜的苹果，解暑败火……”

    胡同另一边，拉洋片的将洋片机器挪了一个角度，对准胡同，悄声说：“来了，来了，你盯紧了看。”

    钻在黑布套里的瓜娃，眼前并没有洋片，那机器里是空的，洋片早给抽走了，可以透过玻璃片，直接看到胡同口里的一切，此时，视线里，一个鬼子走进了胡同，胖胖的身子，趾高气扬地昂着头，两手前后摆动，距离象是受过标准训练，幅度总是相同……

    站在旁边的洋片老板，是张江，他不停地提醒着瓜娃：“看见没有，走路要有神气，背要直，肩要正，你看他，就象机器一样标准，有点僵硬……”

    瓜娃子目不转睛地看着。

    胡同这边，陈青站起身，慢慢跟在鬼子身后，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他今天戴了顶破草帽，帽沿压得低低的，悄悄盯着鬼子，和预料中的一样，那胖鬼子径直奔向那个私娼小院，走到门前，向左右各看一眼，然后敲门。

    门开了，出来一个中年胖女人，笑嘻嘻地点头，把鬼子给迎进去。然后关上了院门。

    胡同口的苹果贩子停止了吆喝，将车推了起来，直奔那个小院门口，推到离门口只三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车来，使劲地吆喝着：“大苹果，又大又红，买一斤送半斤，好吃又便宜的大苹果。”

    喊了没有两遍，那院门又开了，中年女人走出门来，到苹果车前，看了看，那苹果确实招人喜爱，个大水灵，发着亮光，女人问贩子：“怎么卖？”

    “两毛，两毛，买一斤送半斤。”贩子点头哈腰地说。

    “倒是挺便宜。”女人点点头，伸手挑苹果。

    “是啊，我这是赔本卖呢，因为有急事，那边要卖一个姑娘，特便宜，我得赶紧处理完了苹果，去看看那个姑娘。你要苹果，我再给你便宜点。”

    “卖姑娘？”女人疑惑地抬头看了看贩子。

    那贩子指手画脚，一脸认真地说：“是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姑娘家遭了灾，不得已卖身救母，特便宜，我刚看见的，呆会我得看看去。您买多少苹果？我替您拣。”

    “那个姑娘在哪里？”中年女人不拣苹果了。

    “从这里拐个弯，再过一条街，就到了，您要想看看热闹，跟我一块去吧。”

    女人动心了，苹果也不挑了，回身关上了门，“你带我去，老娘要是高兴了，把你苹果全买下。”

    “好嘞。”果贩子推起了车。

    女人跟着苹果贩子走出胡同口，迎面遇到一个打着洋伞的年轻女人，戴着墨镜，烫着卷发，穿着高跟鞋，一副摩登模样，格登格登地走进了胡同。

    此时，在这座房子的后面，阿四穿着一身工人装，戴个柳条帽，身后背着一个工具袋，象是修理工的样子，在房子后墙的马窗下面，支了一个木架子，他踏在架子上，左手里拿着钳子，象是在修理窗户。

    阿四的右手，拿的是一个弯弯的吹管，他瞅瞅四外无人注意，将吹管小心地插进百页窗的缝隙里，慢慢向前伸去，里边窗户用木板封闭的间隙，他早已了然于胸，用手慢慢试探了两下，便找到了，轻轻将吹管伸进去，然后点燃迷香，自己先吃了点解药，然后轻轻地从吹管插入，用嘴叨住，向里吹去。

    香不停地燃着，却不冒烟，也无味道，阿四边吹边赞叹：陈黄和胡老伯的手艺，真是越来越精湛了。

    吹了一阵，他休息了一下，侧耳听听屋里，却无动静，便又点燃一支，继续吹起来。

    又吹了一阵，终于听到屋里，“咣当”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阿四不知道，此时在房子前面，好几个人都在等待着他的消息，已经急得直转圈了。

    阿四估计差不多了，便从身后的包里，摸出一个石块，那石块上系着一个红布条，很是显眼。阿四跳下木架子，用力将石块扔过房去，系在石块上的红布条在空中飘飘悠悠，飞过房子，落进前院里。

    2

    卖苹果的董先生将中年女人引走以后，拉洋片的张江，看洋片的瓜娃，以及花姐、陈青便都聚集在小院门口附近，焦急地等待阿四的信号，等了足有一刻钟，毫无动静，真觉得一秒钟象一年那么长，陈青把脖子伸得老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院内，瓜娃急得一会攥拳，一会跺脚。

    张江在旁边劝道：“别急，没动静，就说明没出问题，一会如果再没动静，陈青就绕过去看一看。”话虽如此，他心里也着急，而且大街上，巡逻的鬼子汉奸，不时走过，好几个人堆在附近，说不定会引起怀疑。

    终于，象是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等得心焦的人们，看到了阿四的信号，一根红色飘带，飘过房子，飞了过来，咚地一声轻响，落在院子里。

    花姐收起洋伞，陈青动作最快，一翻身，便从墙上跳了过去，瓜娃吃了一惊，“你会飞？”一边说着，一边拿着两根铁丝，几下便捅开了门锁，张江夸奖道：“好手艺，跟混子学得挺到家的。”

    张江和花姐、瓜娃都进入院内，将院门关好，此时陈青已经跑进了屋里。后边几个人也一溜小跑，进入屋内。

    进入屋内，见里边陈设甚是华丽，洋布大窗帘，一拉到地，窗户都贴着红色窗花，木桌茶几，都是雕花精品，上面摆着鲜花、果盘。几个人按照阿四事先的指点，径直进入西边的里屋。打开门帘，里边涌出一股令人头晕的气味，和脂粉味混在一起，呛人鼻子，陈青在里边说：“倒了，都倒了，药劲挺足的。”

    一个赤裸着上身的胖鬼子，和一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都倒在床铺上，昏迷不醒。一个茶杯倾倒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瓜娃特意到鬼子面前看了看，发现长得确实和自己非常象，他事先化了装，花姐给他描了皱纹，打了面色，就象三十多岁的样子。

    “快。”张江说道。

    陈青见鬼子的军衣挂在床边的衣架上，伸手拿过来，翻了一阵，掏出一串钥匙来，“找着了。”

    这边瓜娃迅速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上张江拿着的鬼子军装，张江在旁边提醒着：“不要慌，扣子要系好，皮鞋带子系紧，军帽要戴正……”

    花姐拿起抹布，擦净地上的茶水，将茶杯重新放在桌上。瓜娃换上衣服，说：“好了。”张江和花姐又匆匆检查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几个人走出屋来，陈青掩上房门，先跑到大门外，向左右各看了看，然后向院里边招了招手。

    瓜娃在前，花姐在后，一前一后走出大门，陈青和张江随即跟出，锁上了门。

    走到大街上，瓜娃一下子紧张起来，事先想好的，训练好的一切，似乎都忘了，脑子有些迷糊，看看自己一身鬼子装束，在大街上分外扎眼，他觉得，似乎整条街的人，都在盯着自己，一时，脸也红了，手也软了。

    花姐跟在他身后，小声说：“不要怕，没事，你没露出破绽，挺起胸，拿出精神头来，放心，没人注意我们，走自己的，不要朝两边看。”

    天空格外晴朗，阳光照下来，有些刺眼，大街上白晃晃的，一个鬼子军官带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走在路上，这情景很是平常，路上的行人悄悄避向两边，有的人走过之后，悄悄“呸”地吐一口唾沫。

    走了一阵，瓜娃慢慢把心神定下来，走路自然多了，挺胸拨背，显出神气活现的样子。花姐打着洋伞，紧跟在后面，轻说声：“很好，就这样，把手摆起来，走路要有劲，有气势，目空一切。”

    陈青走到胡同口，便停下了，按事先安排，继续蹲在墙角捉虱子。张江则远远地跟着花姐和瓜娃，向前走去。此时，阿四也绕了过来，远远地跟在张江后面。

    前面，走过来几个警察，瓜娃步子慢了下来，花姐赶紧说：“走，正常走，他们不敢怎么样，没事，威风点。”

    警察们看见瓜娃和花姐，从老远就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站在路边，花姐轻声说：“别理他们。”

    瓜娃迈着大步，昂着头走了过去。花姐夸奖道：“非常好。注意，马上到了，进了里边，他们都没你官大，谁也惹不起你。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