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烂在肚子里

    “我走，你跟着走吗？”方静雯看看里外没人，就说了实话。

    “我不能走。季司令在哪里我在哪里。”王家平不假思索地拒绝说。

    “那你就不怕我走了再不回来？”方静雯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这外面的远山风景。

    “你还回来干什么！这是敌后，天天都要打仗。”王家平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变得不淡定了。

    “你在这里天天带着人出去锄奸，我一个人为你提心吊胆，你知道吗？”方静雯眼睛红了。

    “我一家人都被鬼子杀了。我要报仇。”家平硬着口气说。

    “你弟弟不是还活着吗？还有你那个没过门的媳妇，都在八路军那里。”方静雯说。

    “那又怎么样？他们和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王家平衔恨地说。

    “那你还惦念什么？你跟我回去，不是去享福。我叫爸爸把你送到军校去，毕业之后，有我爸在还能没你的前程？”

    方静雯的话让王家平大吃一惊。这个一心一意做战地白衣天使的女孩，如今也世故起来了。王家平感到由衷的悲哀。

    “我不走。咱们非亲非故，我跟着你算什么！再说到了重庆，我这样的身份岂是方次长能看得起的？”

    “他看不起你就是看不起我。我喜欢的人谁都不能看不起！”方静雯撅着小嘴，满脸绯红。一双大眼睛炽热地盯着王家平。

    王家平咧咧嘴，苦恼极了。他并非不喜欢方静雯。可是这样恶劣的形势，他实在是没法接受这份感情。

    “你不要在小孩子气了。我不会离开我们317团，我和这里的弟兄生生在一起，死死在一起。”王家平一摸腰上的手枪，口气决绝道。

    “那好，你不走我也不会走。咱们就一起耗在这里，等待抗战胜利吧。”方静雯双手抱胸目光冰冷。

    王家平抬眼看方静雯，这小丫头的眼睛里不再是少女的天真，而是一种坚守着什么的执着。

    两个人默默对视着，僵持了几分钟。王家平忍无可忍，终于赌气起身离去。

    “你站住！和谁赌气！”

    “哎呀！”

    王家平往外走，方静雯气急败坏抓他的胳膊。正好抓到那刚包扎的伤口，王家平疼的叫唤起来。

    “怎么了你？抓一下就痛成这样？”方静雯不满地说。随即她就看到了王家平满脸的冷汗。

    “你真受伤了？怎么回事！”方静雯赶紧放开了手。关切地吧家平扶到椅子上坐下。

    “流弹伤的，不要紧就擦破了一点皮。”王家平咧着嘴嘟囔道。

    “你坐下我看看。伤口谁给你处理的？”

    “真没事儿，是下面弟兄给包扎的。”

    不论王家平如何辩解，方静雯还是坚持让他脱了棉军衣，把伤口重新处理一遍这下放心。林晓燕从外面进来，听方静雯一边忙活一边用呵护口气埋怨王家平。林晓燕的眼神暗淡下来，她转身离开了。

    王家平坐在那里，他感觉到了林晓燕幽怨的目光。心中一动一动地苦涩着。家平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和两个重庆来的女人有这样的纠葛。偏偏这些事儿又不能和别人点破。他是一个死士，不杀掉屠村的卷川中佐，他绝不考虑终身大事。爷爷和全村死难的乡亲都在坟里看他王家平是不是孬种。

    一等方静雯包扎完，家平穿上衣服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方静雯一直追到院子里，带着哭音喊道：“冤家！跑这么快，枪都不要了？”

    前些日子王家平心里烦，就做了根鱼竿偷偷去河边钓鱼。黄昏时分，家平看到林晓燕一个骑着马从外面回来。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即便是自己的同事也很少闲谈。实在闷了，就骑上马出去飞跑。

    那天路过那个通山里的木桥，不晓得是林晓燕走神还是马疏忽，结果连人带马就掉到河里去了。

    王家平只来得及惊叫一声，眼看着林晓燕马失前蹄。他扔了鱼竿扑进水里。生在江南的林晓燕却不会浮水，她扑腾惊叫着载沉载浮。王家平游过去的时候，林晓燕整个身子死死地搂抱着他。等扑腾了半天，爬上岸来。王家平和林晓燕都喝了不少水。林晓燕还贴着王家平的胸膛哭了。

    幸好马匹自己会游水。那天的事故也没有第三个人看到。从那之后，林晓燕看王家平的眼光就变得迷离起来。

    王家坪感觉到了，他便装作不知。有特务背景的人，无论如何王家平是不会考虑的。而且听说抗战期间，所有军统分子不论男女，都一律不得结婚．

    不结婚可以，可是男女之间的情分不是一纸命令就能阻挡的。

    盼星星盼月亮，王家安的伤终于好利索。自从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家安就再也没敢和泼辣的惠英嫂子对视过。第二天孙志安从城里回来，惠英嫂子轻描淡写把晚上的事儿一说。孙志安还夸奖她能干。

    惠英嫂子说的是：一听枪声就提前把家安转移到了地道里。汉奸侦缉队来走了一遭，也没看出啥破绽。就滚蛋了。

    “家，家安。真没想到你嫂子一个妇道人家，还这么，这么沉得住气。”晚上，孙志安高兴。跑到后院屋里来和家安喝酒。喝得舌头有些直了。

    王家安很少说话，他的伤势也不方便多喝酒。不过就是陪着。

    “家安，你不喝不要紧。陪你哥说说话。鬼子汉奸越闹腾越出圈，他心里闷的慌。听说抓走的那几个人，金河大哥说情都没用。要罚大洋才放人。”惠英嫂子在旁边说。

    “朱，朱凤武这个畜生，现在有周和平撑腰。开始，呲狗牙了。一开口就是五百大洋赎一个人。存心要他们的命啊。谁家拿得出五百大洋？”孙志安说着，一口喝了半碗酒。满脸愁容。

    王家安扶着炕沿石头恨恨不已，他对孙志安说：“志安哥你别喝了。麻烦你去叫宋金河来。我有些话和他说。我们不能这么忍气吞声，得想想办法。”

    孙志安匆匆离开之后，惠英嫂子说：“家安，你就陪着哥说话了。饭都没怎么吃，来吃几口炒鸡子。等会儿宋金河来了，你就吃不成了。”

    惠英嫂子不由分说，端起炒鸡蛋的盘子就喂家安吃。家安不想吃，可又没办法违拗惠英嫂子。只好流着泪水把鸡子吃了。

    “别想三想四，昨天晚上的事儿咱都忘了它。天爷菩萨也不能说我周惠英做的错。快吃吧，养好了伤好去打鬼子。”惠英嫂子举着筷子正色道。

    家安听了这话顿时心底一宽。似乎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