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男频搞基建

《帝业》一书中,男主霍延出身将门,因朝廷腐败,家破人亡,入庆王府为奴。庆王世子心狠跋扈,霍延遭受欺辱虐待数年,几次差点伤重而亡。直到乱世来临,他逃出王府,一步一步执掌兵权,霸图天下。登基后,将庆王世子五马分尸。楼喻好死不死,穿成下场凄惨的庆王世子。...

作家 封玖 分類 玄幻言情 | 70萬字 | 133章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正乾三十二年四月廿八, 天圣大帝率五万余教众,从启州往京城进发。

    彼时,越州战场陷入胶着, 越王和朝廷军打得不可开交。

    朝堂还在为是否增派兵力吵得天昏地暗。

    范太傅沉默地看着如此乱象,心中愈发沉重。

    政庞土裂, 晦盲否塞, 盗贼蜂起, 匝地烟尘。

    这就是如今的大盛。

    可悲!可叹!

    五月初一,天圣大帝率领五万教众,抵达京城外五十里地,就地扎营。

    急报传至皇宫, 皇帝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连忙召集群臣,商讨对策。

    曹炎道“禀陛下, 如今京畿驻军和城内驻军共约四万人, 京城城墙坚不可摧,天圣邪教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如何能攻破城防?”

    皇帝稍稍放下心, 问“谁愿领兵驱逐邪教, 保卫京城?”

    面对来势汹汹的天圣教,朝廷必须推出一个将领, 整合所有兵力,共抗敌军。

    否则京畿驻军一个想法, 城内守军一个计划,那还怎么打?

    曹炎回道“陛下,臣以为, 宁恩侯忠肝义胆、经验丰富, 定能领兵击退天圣邪教!”

    谢信出列“陛下, 老臣近日精神不济,恐不能担此重任。”

    他不是故意推诿,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老了,承担不了这么重要的职责。

    “宁恩侯,难道你要弃京城安危于不顾?”曹炎质问。

    谢信道“兵部人才济济,曹尚书正值壮年,曾经也上过战场,这段时日在对敌作战诸事上侃侃而谈,颇有心得,我看你就挺合适,陛下,不如给曹尚书一次展示自己的机会!”

    曹炎“……”

    皇帝也觉得可行,遂点名曹炎担任此次抗敌的最高统帅。

    曹炎只能接受。

    散朝后,谢信面无表情走向宫门。

    “宁恩侯请留步。”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谢信止步转身,拱手道“范公。”

    两人边走边聊。

    范太傅说“侯爷为何不愿领兵守卫京城?”

    谢信叹息道“就连范公也觉得我懦弱退缩吗?”

    “非也,”范太傅面色沉重,“只是曹炎并无领兵之能,只怕……”

    更何况,曹炎倘若有异心,那岂非整个京城都将被毁?

    谢信道“非我不愿领兵,实在是我老了,没办法打仗了。”

    “侯爷保重身体。”

    “多谢范公。”

    京城局势陡然变得紧张起来,朝廷接连发出数道军令,行军动众,为守卫京城做准备。

    楼秩稳坐皇子府,嘴角噙着笑意。

    “真是天助我也,竟让曹炎领兵。”

    门客道“有曹尚书在,咱们的胜算更大了。”

    楼秩闭目感受着风雨欲来的暗潮涌动,伸出一只手,缓缓握成拳头。

    仿佛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就在眼前。

    他已触手可及。

    “武卫司和禁卫军都打点好了?”

    “殿下,里面都安插了咱们的人,等天圣教攻城,咱们就开始行动。”

    楼秩陡然睁眼,双眸厉色闪过。

    “传信给史明,让他明日攻城!”

    “是!”

    史明是天圣大帝的名字,这个名字只有少数人知道,天圣教内除心腹将领,基本无人知晓。

    他今年才三十四岁,小时候读过书,认得一些字。

    营帐内,史明捏着楼秩传来的字条,眯眼瞧着上面几个字,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他身旁坐着十数位仙君和星君,见状不由问“圣帝,那边说什么了?”

    史明道“要咱们今晚动手。”

    “圣帝,那咱们现在就下去准备!”

    史明点点头“都打起精神来!”

    璇玑星君回到自己营帐,召集手下交待今晚攻城之事。

    大家都摩拳擦掌,兴奋异常。

    那可是京城啊,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京城!

    听说京城里面都是用金银玉石砌成的,听说京城里的小娘子们都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听说京城就是人间的天堂……

    孙信将众人神色看在眼里,便憨笑着问“星君,那咱们要是攻进去了,是不是就能拿到好多钱,睡到好多漂亮的小娘子?嘿嘿嘿。”

    璇玑星君瞥他一眼“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俺记得俺老家以前有叛军进城,他们就是这么做的,抢钱的抢钱,抢女人的抢女人,反正抢完了他们也就走了,以后怎么样跟他们也没关系。”

    孙信不动声色观察璇玑星君的神情,继续引导道“咱们不也一样嘛,反正京城以后怎么样跟咱们又没关系,该抢的抢,该杀的杀……”

    “行了!”璇玑星君突然烦躁起来,打断他的话,“你们都在这等着,本星君去去就回。”

    他面色微沉来到主帐,见史明后立刻问“圣帝,属下有几句话想问问您。”

    他是史明的心腹,很清楚史明的心思。

    史明客气道“坐下说。”

    “圣帝,今晚攻城,您有什么打算?”

    史明不解“你什么意思?”

    璇玑星君说道“圣帝啊,咱要是想那什么,就不能向正乾帝看齐啊。”

    “说清楚点。”

    “正乾帝能有今天,不就是因为他不管百姓死活吗?咱们可不能学他,要不然老百姓肯定恨咱们。”

    他话说得粗糙,道理却很明白。

    史明一想到金碧辉煌的宫殿,一想到镶金嵌玉的龙椅,心里面就止不住地激动。

    他想当皇帝!他想成为天下之主!

    但他也清楚,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就算坐在龙椅上,天下人也不会认。

    这就需要收买人心了。

    他赞赏地看向璇玑星君“你很不错,能想到这一点。这样吧,传令下去,攻入京城后,所有人不得肆意伤害老百姓,要是有违抗军令的,杀无赦!”

    璇玑星君这才放下心,笑着道“预祝圣帝得偿所愿!”

    史明哈哈大笑“到时候,大家都能得偿所愿!”

    高官厚禄,美酒佳肴,想要什么有什么!

    璇玑星君心头歘然火热。

    五月初三,弦月如钩。

    京城百姓正在安眠,忽然被震天的喊杀声惊醒。

    史明借着夜色,趁京畿驻军不备,势如破竹,冲破京畿驻军的防线,兵临城下。

    城门守兵急忙上报军情,京城立刻人仰马翻。

    一众官员从床上惊醒,慌忙套上衣裳。

    文官赶往皇宫,武将直奔前线。

    皇宫内灯火通明,所有人心惊胆战,包括楼秩在内。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让史明明日攻城,史明那厮为何要在今夜!

    楼秩本来的计划是,趁史明围城之机,彻底掌控内城局势,借天圣教之威,逼宫夺权。

    然而现在,史明提前了计划!

    虽然提前一晚上,对计划产生不了多大的影响,但楼秩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殿内,大臣们激烈商讨对策。

    皇帝大半夜被紧急军情吵醒,头痛欲裂,实在听不下去,遂高声吼道“都给朕闭嘴!”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皇帝目色阴沉“曹炎人呢?”

    “曹尚书已经在带兵守城了。”

    京城共有九个城门,四个正门,五个侧门,皆有兵力部署。

    但城内守军加一起不过三万人,分摊到九个门,每个门平均下来不过三四千人。

    天圣教会主攻哪个门,谁也不知道。

    那么,兵力该如何分配?主力该驻守哪道城门?

    其他人不知道,统帅曹炎却清楚。

    他带足八千兵力,牢牢守在天枢门前。

    天枢门距离皇城最近。

    他们的计划是,史明佯装主攻天枢门,给皇城造成一定压力。

    天枢门将破,皇帝不可能不调动武卫和禁卫军前来增援。

    这样一来,皇城何其空虚?

    楼秩在武卫和禁卫军中都安插了人手,届时便可入主皇宫,逼迫皇帝下诏退位。

    逼宫造反虽不好听,但比起屈居人下的憋闷,楼秩更愿意选择前者。

    只是,他注定要失望了。

    他在天枢门设再多兵力都没用。

    得益于京城暗线,楼喻很快就知悉京城变故。

    但知道的时候,事情已成定局。

    五月初四,天圣教攻破承宣门。

    五月初五,曹炎战死。

    五月初六,宁恩侯谢信披挂上阵,却不幸落马,双腿皆断,落成残疾。

    五月初七,天圣教攻入皇宫,皇帝自缢于广德殿,三皇子楼秩及数位皇子被杀,唯太子不知所踪。

    五月初八,天圣大帝史明入主皇宫,于广德殿称帝。

    消息传开,天下为之震惊。

    啥情况?

    天圣教怎么就突然打下京城了?天圣大帝史明怎么就突然成皇帝了?

    皇帝死了?皇子们也都死了?太子不见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

    正跟朝廷军打得火热的越王也懵了。

    他在这边殊死搏斗,那边天圣教就攻破京城了?

    楼氏江山都丢了,他还打个屁啊!

    朝廷军也觉得没有打的必要了,皇帝都易主了,龙椅都换人坐了,他们还在这苦哈哈地打什么仗?

    可要是不打了,他们该何去何从?

    朝廷军跟越王打出仇了,留在越州是不可能的。

    这该怎么办呢?

    除了越州,其余州府也渐渐动荡不堪。

    正乾帝已死,江山易主,他们藩王身为宗室,不就有机会了?

    这种情况下,谁先攻破京城,杀掉史明,谁就能当皇帝!

    不过州府的官员就无路可选了。

    要么跟着藩王一起干,要么这个官你别当了。

    朝廷都没了,还当个屁的官!

    各地藩王或者武装势力纷纷喊起口号——

    铲除逆贼,肃清朝野!

    他们打着勤王的旗号试图攻破京城,却在面对京城坚实的城墙后,不得不退却。

    这些盲目的小势力便都缩了回去。

    庆州依旧一片祥和。

    可一些高级将领们心中却不平静。

    新城总衙会议厅,所有人都灼灼看向楼喻,只等世子殿下扬旗振威!

    楼喻被他们逗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庆州跟京城离得远,要是直接派遣大军攻城,后勤很难续得上。”

    “殿下,现在京城被天圣教叛军占据,正是个讨伐的好时机啊!”李树激动发言。

    杨广怀却道“天圣教如今士气高涨,这个时候攻打京城并非良机。”

    “啊?”李树傻眼了。

    霍延解释道“天圣教攻破京城,对庆州来说是好事,殿下本意并非一举拿下京城,而是趁机扩张势力。”

    只有皇帝死了,庆州才能借“勤王”名义,大肆扩张领土,发展势力。

    这个时候去打京城根本没有意义。

    先不说京城易守难攻,就算他真的攻下京城,还有越王等人虎视眈眈呢。

    到时候自己元气大伤,又如何能抵抗其余藩王的势力?

    而现在,天圣教坐拥京城,势必会一鼓作气,侵吞京城周边,进而染指整个天下。

    以越王为首的藩王,也会趁机吞并其余州府,招兵买马。

    也就是说,短期内,大家都会泾渭分明,不会兵戈相向。

    这对庆州来说无疑是个好机会。

    楼喻摊开地图道“目前除了咱们,大盛还有四方势力。天圣教以京城为中心,大肆向周围扩张地盘;越王以越州为基础,同样如此;南方偏远,朝廷一直管控不力,当地族群多自治,可能趁势闹独立;还有最后一个,西北军。”

    他看向霍延。

    霍延会意,开口道“西北军目前统帅是汤诚,颇有野心。”

    一个野心勃勃的统帅,手握八万大军,如何能没有想法?

    楼喻道“太子侧妃汤氏与汤诚是亲戚,暗部传来消息,太子很有可能在汤氏的帮助下,伪装混出了城。”

    因为史明闯入东宫后,唯有太子和侧妃汤氏不见了。

    杨广怀道“殿下的意思是,太子有极大可能通过汤氏的关系,逃往西北?”

    “不错。”楼喻颔首,“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但不得不防。

    这也是庆州现在不能轻举妄动的原因。

    就算现在攻下京城,也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太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届时“勤王”便也只能是“勤王”了。

    李树问“殿下,既然天圣教和越王都在扩张,那咱们是不是也应该……”

    “哈哈,你说得没错,”楼喻问,“依你之见,咱们应该先收服谁呢?”

    与庆州接壤的有三州,吉州、宜州、沧州。

    这三州目前来说,楼喻对其都有一定的掌控力。

    再往外一圈,便有江州、湖州、定州、莱州。

    越州在京城南边,与庆州隔了不少州府,暂时还碰不上,不存在争抢地盘这种事。

    西北军就更不必说了。

    李树挠挠头“湖州?”

    湖州位于沧州西南,与沧州接壤,他们可以从沧州深入湖州,夺取湖州城池。

    湖州没有藩王,便也无皇权利益之争。

    楼喻笑了笑,又问杨广怀“先生以为呢?”

    “攻取湖州自然可以,不过也可以同时劝归宜州和吉州。”

    “如何劝归?”楼喻问。

    杨广怀回道“殿下姓楼,实力雄厚,宜州知府为人识趣,吉州知府谨小慎微,只能投靠殿下。”

    而今反贼当道,愿意奉反贼为主的有识之士必定不多。

    他们会自发寻求一个强大的主公投奔。

    皇室血脉是首选。

    毕竟是正统,大家建功立业更喜欢师出有名。

    “杨先生言之有理。”楼喻颔首道,“着周满、何大舟各自率千余人奔赴宜州、吉州府衙,最好和平劝归。”

    “是!”

    会议结束后,庆州便进入备战状态。

    所有人都拧成一股绳儿。

    庆州老百姓知道外头局势紧张,也清楚世子殿下要“勤王”,遂纷纷加班加点,就为了给庆州生产出更多的物资。

    就在周满和何大舟要出发劝归时,楼喻收到了吉州边军来信。

    信是温岐写的,意思很明确吉州边军上下,皆听君号令!

    边军也是军,他们除了驻守边疆,当然也能参与“勤王”。

    吉州边军有四五万人,目前大盛边关稳定,边军就算只抽调出一万人,那也是帮了楼喻大忙。

    边军都投诚了,吉州知府自然也带着守城驻军一起投诚。

    反正庆王世子是皇室正统,投奔他并不算背叛朝廷。

    吉州彻底成为楼喻的地盘。

    宜州知府洪岩本就是软骨头,能在乱世中抱上一条金大腿,何乐而不为?

    一听庆州这边派兵过来,立刻献城归顺。

    五月十五,庆王世子楼喻发布《讨史明檄》一文,号召天下有识之士一同讨伐反贼史明,匡乱反正,扶正祛邪,重振法纪,整顿朝纲。

    檄文一出,四海为之震荡。

    后沧州知府范玉笙、宜州知府洪岩、吉州知府郎平皆发文应召,入庆王世子麾下,听其号令。

    楼喻之名,终于响彻天下!

    消息传到越州,越王愣了好一会儿,又笑又哭道“原来咱们楼家也不全是孬种!”

    越王本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偷偷招兵买马,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人有此野心。

    还是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

    是个令人钦佩的对手!

    史明称帝后,就开始大肆封赏下属。

    封赏之后,又得解决那些朝廷官员。

    有些官员骨头软,吓一吓就从了。

    有的却是硬骨头,抵死不承认史明登基的合法性。

    其中以太傅范文载和宁恩侯谢信为代表人物。

    范文载一生清正,高风峻节,又怎会向反贼俯首称臣?

    谢信同样宁死不屈。

    史明气得想直接砍了两人了事。

    有人劝慰“范文载德高望重,门下桃李无数,若是直接砍了,那些文人门生恐怕会群起而攻之。”

    史明的帝位本来就不稳,这么一来,直接激发天下人的不满,得不偿失。

    史明强压怒气“那谢信呢?他也不能杀?”

    “谢信已是废人,谢策同样是残疾,谢茂不过是个废物,陛下完全不必赶尽杀绝,不如留着他们,向天下人展示您的宽仁厚爱。”

    史明本就心虚,自然想要个好名声,遂同意了。

    至于其他官员,该杀的杀,该劝服的劝服。

    史明第一次当皇帝,当然得享受享受当皇帝的滋味。

    这种大权在握、所有人都阿谀奉承的感觉,让他如在天堂。

    直到庆州檄文传来。

    史明愣住了。

    “庆州?”他问,“庆王世子很厉害吗?”

    璇玑星君现在被封为武威将军,他出列禀道“回陛下,微臣曾在难民口中听过,说是日子过不下去就去庆州,好像是庆州的难民政策很不错。”

    史明也有所耳闻,但他根本不信“那些难道不是骗人的?”

    庆州接收难民一事,大家多少都有听说过,可真正相信的又有几人?

    那儿又偏又远,除了真正走投无路的灾民们,谁愿意去?

    是以,很少有人放在心上,只当一个笑话听。

    但是现在,庆州世子胆大包天,竟公然发布讨伐檄文,骂史明和天圣教不过一群反贼,并号召天下有志之士加入讨伐反贼的队伍中。

    这还得了?

    这简直是在戳史明的肺管子!

    史明气急败坏“这个劳什子世子,赶紧派兵过去把他灭了!”

    “可是陛下,庆州离京城路远,咱们要是派兵过去,京城届时守备空虚,要是其他势力趁虚而入怎么办?”

    “是啊,陛下,咱们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各方势力都想将史明拉下马,却又彼此互相牵制。

    而史明,同样不能擅动,只能牢牢守住京城,慢慢扩张势力,徐徐图之。

    “那就没有办法了?”史明郁气满目。

    被人骂了不能打回去,实在是憋屈啊!

    而且这位庆王世子乃皇族血脉,要讨伐他确实在情理之中,史明都没有底气骂回去。

    “陛下,您起兵举事,皆因正乾帝倒行逆施、荼毒百姓所致,您此举是为了给天下百姓讨公道,您所作所为皆顺应天理,何来逆贼一说?”

    史明闻言,龙心大悦。

    “那爱卿有没有法子为咱们正名?”

    “若是范文载能为陛下写一篇文章,想必天下人都会消除对陛下的误会。”

    范文载可谓是文人团体中执牛耳的存在,若是他愿意写文章称颂史明,便会有诸多文人追随效仿。

    史明闻言一喜,却又担心“范文载一直不肯投诚,他又怎么会写文章称赞朕?”

    “他不怕死,难道也不顾范家所有人的性命?”

    史明大喜“好!”

    范文载被囚禁在范府。

    范家人丁不旺,范文载有一子,生性不爱读书,就喜欢钻研生意经,不顾家里反对,娶了个商户女,生了范玉笙。

    这也就罢了。

    谁料他儿子和儿媳出门做生意,不幸被流匪所害,只留下一大摊商铺和钱财。

    这也是范玉笙能买得起万花筒的原因。

    好在范玉笙自小懂事聪颖,如果不出意外,日后定能光耀范氏门楣。

    然而范玉笙一直无心入仕,久而久之,范文载也就放弃了。

    只要一辈子平安喜乐就好。

    谁料,范玉笙居然不声不响动用范家关系,跑去了沧州当知府。

    范文载知道时,事已成定局,只能无奈摇头叹息。

    而今看来,当初范玉笙的选择是正确的,否则也会被困在这污浊不堪的京城中。

    范夫人拎着食盒进来,见他唉声叹气,便宽慰道“咱们两个都一把年纪了,大不了一起去见阎王爷,阿笙远在沧州,暂时不会出事,你还有什么可叹的?”

    “我是叹自己看走了眼。”

    范文载心中郁郁,连长髯都顾不上打理了。

    范夫人端出一盘素菜,四个馒头,“今天就这些,吃吧。”

    又道“之前是谁天天跟我念叨,说太子殿下宽厚仁和?怎么,现在改变想法了?”

    范文载苦笑道“太子的确宽仁,这是优点,但在乱世中,这也是缺点。”

    “你不如直接说懦弱!”范夫人一针见血。

    范文载“……”

    到底是自己学生,他不忍说重话。

    范夫人呵呵“一国太子,在危难之际,不救君主,是为不忠;不护亲父,是为不孝;不顾发妻幼子,是为不义。你是他的老师,可曾这般教过他?”

    “……”

    范文载羞愧捂脸。

    是他没教好!

    “我没说你,”范夫人白他一眼,“你教给他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危险来了,他顾不上那些道理而已。”

    范文载沉叹一声。

    说句实在话,太子趁乱逃出京城,算不上一件坏事。

    与天圣教硬碰硬是不明智的,先保全性命等机会东山再起完全没有问题。

    只是,范文载到底有些心寒。

    如果做这件事的是三皇子,别人无可指摘。

    但太子是一国储君,他不能。

    老夫老妻饭还没吃完,宫里就派人来通知范文载,让他三天内写一篇文章,表达对史明荣登大宝的赞美。

    范文载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毫不犹豫拒绝“宁死不写。”

    “……”

    史明得到消息,气得砸碎好些个华瓷美玉。

    这些都是他以前见都见不到的,而今却可以肆意毁损。

    “他要是不写,就杀他全家!”

    内侍“陛下,范文载除了一位发妻,府中已无其他亲眷了。其孙正在沧州任知府,已归服庆王世子。”

    史明现在听到“庆王世子”就头疼。

    要不是那个世子发什么讨伐檄文,他也没必要让范文载写文章。

    “那就用他妻子的性命逼他就范!”

    “遵命。”

    范府。

    范文载和老妻坐在书房等死。

    忽有浓烟钻进门缝,屋外火光冲天。

    外头有人惊呼“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啊!”

    两人倏然起身,下意识想冲出屋子,却又同时停下,四目相对,彼此皆知对方选择。

    范文载握住老妻的手,目中泪花隐现“是我连累你了。”

    范夫人洒脱一笑“能死在一起,我就知足了。”

    整个范府都烧起来,熊熊火光涌出滚滚热浪,灼得人生疼。

    府外守卫拼尽全力救火,火却越来越烈。

    范文载和妻子端坐书案后,彼此双手紧握,从容赴死。

    突然,有人从窗户翻身而入,在老两口惊异的眼神中,直接用手刀将他们砍翻在地。

    又有两个人翻进来。

    三人合力将两人救了出去。

    趁城中混乱之余,范文载和范夫人被秘密送出京城。

    范文载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妻子正端坐身侧,悠闲地看着窗外景色。

    “你醒啦。”范夫人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

    她鬓边布满银丝,在阳光照耀下,泛着沉静优雅的光泽。

    范文载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范夫人倒是想得开,“反正是被人救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那我岂非成了逃兵?”

    范夫人白他一眼“你要是觉得愧疚,就跟庆王世子学学,写几篇讨伐反贼的文章,不比死了有价值?”

    范文载还是觉得自己气节受辱,遂掀开车帘,问车夫“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救我?要带我去哪里?”

    车夫一声不吭。

    范夫人不由乐了。

    “你有什么好急的,大不了还是一死嘛。”

    范文载叹道“这个‘金蝉脱壳’的伎俩若是传出去,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

    数日后,马车抵达沧州。

    范玉笙站在城门口,亲自迎接。

    “孙儿恭迎祖父、祖母。”

    范文载压抑心中欢喜,面上却冷哼一声。

    范夫人就很实在,笑容满面道“咱们阿笙长高了,也变俊了。”

    “祖母风采一如往昔。”范玉笙由衷欢喜。

    范夫人道“咱们在马车上看到沧州的界碑,就知道是你做的事,我们家阿笙长大了。”

    范玉笙笑道“祖母和祖父一路劳顿,先随孙儿入城。”

    入府后,待范文载和范夫人梳洗休整完毕,范玉笙前来请罪。

    “祖父,请恕孙儿自作主张救下您和祖母。”

    范文载斥道“你的确是自作主张!你这么做,置范家清名于何地!”

    范玉笙倏然抬首,双目迥然,掷地有声道“难道在祖父心里,天下苍生还比不上范家清名吗!”

    “你胡说些什么!”范文载气得胡子乱颤。

    范玉笙毫不相让“先帝贪图安逸,不顾天下百姓生死,致使四海九州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三皇子勾结天圣教意图逼宫,权欲熏心,同样不顾百姓安危。太子殿下看似仁厚,却在危难关头弃城而逃。祖父,这就是您要效忠的朝廷吗!”

    范文载瞪目“你是在为庆王世子劝我归服?!”

    “祖父,您从京城一路行来,见到的都是什么样的景象,您可还记得?”

    范文载沉默了。

    “您若得了空闲,可以出去看一看沧州城,也可以去庆州瞧一瞧,如果这样依旧不能说服您,孙儿以后便不再说这些话了。”

    范文载盯着他不说话。

    “行了行了,刚见面就吵架,吵得我头疼。”范夫人打破沉寂,“阿笙说得没错,我还是第一次来沧州,老头子,你就陪我逛一逛。”

    有她调和,范文载和范玉笙面色稍缓。

    范玉笙道“您二老早些休息,孙儿先去府衙处理公务。”

    翌日一早,范文载养足了精神,在老妻的劝说下,“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

    马车从范府出发,往沧州城街市行去。

    比起昔日的颓败,如今的沧州城连衽成帷,车马骈阗,一派热闹繁华之景。

    范夫人掀起帘子,边看边笑“哎呀,咱们家阿笙就是厉害,这才当了多久知府,就把沧州治理得这么好!”

    “别往他脸上贴金,”范文载没好气道,“他要是有这能耐,还会投效庆州?”

    范夫人不由笑了“照你这么说,这庆王世子的能耐还真不小,要不然咱们家心高气傲的阿笙也不会甘愿当这个知府。”

    “哼!”

    马车穿梭过热闹的街市,又往沧州海港的方向驶去。

    沧州海港经扩建后,尤为宏伟壮观。

    海港平坦开阔,港口骈肩叠迹,马咽车阗,接连不断的车队沿着水泥官道,从庆州方向赶来。

    港口上,卸货的卸货,装货的装货,无数货商、船工来来往往,如日方升,火舞耀杨。

    金色的阳光映照海面,绚烂而夺目。

    范夫人看着看着,竟无声落下泪来。

    她笑着说“真好。”

    范文载喉头发紧,双目微红。

    这样的盛世繁荣之景,他有多久没见到过了?

    眼前的一切,与京城虚浮的繁荣不同。

    京城的繁盛是由天下人供养出来的,沧州却是老百姓一点一滴辛苦耕耘出来的。

    而这一切的背后,离不开掌管者的呕心沥血、宵衣旰食。

    听说庆王世子才十七岁。

    他才十七岁。

    范文载沉默半晌,吩咐车夫“去府衙。”

    马车行至府衙,早有人通报范玉笙。

    范玉笙、楼蔚、方临立刻出来迎接。

    “范公,范夫人。”楼蔚行了一个晚辈礼。

    范文载拱手道“老朽见过沧王。”

    范夫人亦回礼。

    方临眼眶红红道“小子问范公安,问夫人安。”

    “这是方家阿临吧?”范夫人慈祥笑道,“没想到你也在沧州。”

    范文载见方临眼中隐露担忧,遂安慰道“方小郎不必担心,方侍郎此前因公务离京,未遭此难。想必他得知消息后,应该会赶来与你团聚。”

    方临大松一口气,郑重道“多谢范公。”

    几人同入内衙。

    范文载一眼就看到桌案上的办公文件,不由颇觉新奇。

    “这是什么?”

    “这是季度报表,”范玉笙解释道,“需要呈送庆州的。”

    “这又是什么?”

    “这是制式公文,避免繁冗废话,便于办公。”

    见范文载还要继续问,范玉笙不由笑道“祖父,孙儿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不如我拿几本书册给您瞧瞧?”

    “好。”

    于是,范文载就携范夫人一起,在内衙寻了个小角落坐下。

    范玉笙特意挑选几份文件和册子,交到范文载手上,说“祖父,这些可都是世子殿下的心血,您仔细看。”

    范文载不耐烦地挥挥手。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文件上,有些刺眼。

    范文载一开始还没注意,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倏地抬首去看。

    他看到了明亮光洁的玻璃窗。

    透过玻璃窗,他还看到了外头的小池与翠竹。

    范文载愣住了。

    他拍拍老妻的手臂“老婆子,我是不是看错了?”

    范夫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是什么?”

    她情不自禁伸手去碰,指尖碰上一层坚硬而冰凉的东西。

    范文载猛地低头去翻册子,然后指着册子上的一段话,默念出声“府衙翻新,需木料、水泥、砂石、玻璃……”

    “这是玻璃。”楼蔚忽然出现,笑着解释道,“是庆州工厂造的呢。”

    范文载“……”

    活了这么多年,突然发现自己成了井底之蛙。

    楼蔚继续道“范公和夫人要是感兴趣,可以去庆州新城看看。咱们沧州到庆州修了官道,马车快的话,半日就可抵达。”

    范夫人果断道“去庆州新城!”

    范文载拗不过她,又“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得知范文载要来庆州,楼喻便吩咐人好生接待,不可怠慢。

    “阿喻不打算亲自去见范文载?”霍延一边替他按矫,一边问。

    “老人家好面子,我若亲自去了,他是该夸我好呢,还是该骂我好呢?”楼喻开玩笑道,“岂非让他为难?”

    “太子弃城而逃,想必范文载已经对他失望,阿喻让人救出范文载,是想借他之名,招揽更多人才罢。”

    楼喻颔首“范文载桃李天下,门生遍布,若他在庆州的消息传出去,定会吸引不少人才。”

    这就是名人效应了。

    霍延手指微顿,却道“就算没有范文载,凭殿下黜昏启圣之能,亦可做到群贤毕集、四方辐辏。”

    楼喻自诩脸皮厚,却也被夸得脸红心跳。

    “阿延,你都这么说了,我若不能做到,岂非辜负了你的信任?”

    霍延眸色温柔深邃“我信你。”

    第二天,范文载携妻入庆州城。

    接待人员是杨广怀。

    不论是庆州旧城还是庆州新城,都令范文载和范夫人大为震惊赞叹。

    对比庆州之外的乱象,老两口是真的心服口服。

    杨广怀只充当解说,其余一句废话都没有。

    参观完庆州城,杨广怀亲自将他们送至南门。

    金乌西坠,流景扬辉。

    他道“天色已晚,范公与夫人不如在这歇上一晚,何必赶夜路?”

    范文载意味深长道“日星隐曜,长夜难明,老朽走一遭夜路,倒是遇见了光。”

    杨广怀一笑,“范公保重。”

    回到沧州后,范文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遍又一遍研读庆州相关书册,一次又一次被感动到落泪。

    皇宫里,史明简直要气得吐血。

    “找了这么多天还没找到!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数日前,范府失火,史明本以为范老头和他妻子葬身火海,虽觉惋惜,但心里头还是挺畅快的。

    可万万没想到,灭火之后,他们居然没有找到尸体!

    范府被围后,范府仆从全都被赶出府,府中只剩下老两口。

    却未见一具焦尸!

    火虽烧得旺,但后来救火还算及时,人不可能一下子化为灰烬的,毕竟范府书房都没烧尽呢!

    所以,人到底去哪儿了?

    史明派人全力搜查,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直到一篇《观庆赋》横空出世,天下为之传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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