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百姓正在开展大规模的战后重建工作。 苗海作为船工, 自然去了海边的船厂做工。 船厂的东家因为是城中富户,被叛军洗劫一空,一家老小都被叛军杀害, 极为凄惨。 庆军入城后, 船厂无人主事,便收归官府。 如今管事的来自庆州, 为人挺随和。 管事的交待他们:庆王世子殿下开春后就要雇佣大批船工运送货物到南方,所以必须要尽快修缮好船舶。 苗海等人便撸起袖子努力干活。 好在世子殿下给的待遇相当不错。 不仅餐餐管饱,还有肉! 他们吃得好,干活自然有力气。有时候干得好了, 还会多奖励两块肉。 苗海会把肉留着,带回家让妻子和女儿吃。 沧州城内有力气做工的毕竟是少数。 那剩下的老弱妇孺怎么办? 官府有规定,十岁以下孩童、六十五岁以上老人、怀孕的女子可以暂时去官府领取口粮, 等今年秋收后, 再行扣除。 所以,虽然苗海拿不到月钱, 但他妻子可以浆洗衣物补贴自己, 他女儿可以领取口粮。 一家人能填饱肚子就行。 他已经很满足了。 要不是庆军, 沧州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 “阿海!下工了!走,去吃饭,今天不知道有什么菜!” 他们船工、扩建港口的劳工、修建干船坞的工匠,几乎全都聚集在一处, 大家同在“食堂”吃饭。 这个“食堂”也是庆州的特色。 他还听说庆州工业区本来只有一个食堂, 后来工人增多,就又建了一个食堂。 他们这个食堂是临时搭建的, 专门供应他们每日两顿饭。 就在他们排队打饭时, 不远处忽然传来喧闹。 大家议论纷纷。 “出啥事儿了?” “好像是港口那边有人没注意, 夯土时砸到了脚,那血淌得……啧。” “啊?砸到脚了?这可不得了!要不要紧?” “不知道哇。” “希望没大事,要不然以后日子可咋过。” “别说以后了,就说现在,伤成那样,看大夫不要钱?” “也对,哪还有钱看大夫吃药。” 苗海听闻,不由在心里叹气,这也太惨了。 伤到脚,意味着短时间内不能干活,不能干活就没有吃的,这不是活活等死吗? 更别提拿钱去看大夫了。 就在众人感同身受、唉声叹气时,那边又响起雀跃欢呼声。 “这又怎么了?” “我去看看。” “回来了!怎么样?到底出啥事儿了?” “大家伙儿不用担心了,我听管事的说,这是工伤,可以申请补偿金!” “补偿金!是钱吗?能拿到多少?” “这个不清楚,看具体伤势吧。” “这个庆州管事可真好!” “这是庆州世子殿下定的规矩!” “世子殿下可真好!” 苗海深以为然。 那位世子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仙呢? 神仙世子近来有些闲,便突发奇想,打算做个实验。 这个实验有些惊世骇俗,但要是成功,绝对会是一场开天辟地的创举! 他想试试能不能用土法制出青霉素。 楼喻看过不少穿越小说,青霉素可谓是穿越人士最青睐的研究之一。 这个东西一旦研究出来,就能拯救千千万万人的性命。 楼喻做事喜欢未雨绸缪,趁着有时间,做个实验也不妨事。 说不定真能研究出来呢! 他先吩咐窑工烧制出一整套玻璃器皿,又叫来陈川柏。 “陈老,您行医数十载,可见过有人因外伤受邪而亡?” 陈川柏一愣:“殿下莫非说的是风毒入侵?” 楼喻颔首。 人在受伤后很容易发生细菌感染,在青霉素发明之前,除非免疫力过人,否则一旦伤口感染,很少有人能真正扛下来。 “陈老对风毒入侵可有研究?”楼喻正色问。 陈川柏感慨一句:“关于风毒入侵之症,老朽翻阅诸多医典,研究大半辈子,也未能寻到良药,实在惭愧啊!” “陈老不必自责,”楼喻肃容道,“想必您也知道,自古以来,士兵死于战场的人数远远不及死于风毒入体的人数,庆州这些将士愿意为庆州流血牺牲,我身为庆州世子,也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他当然不是只为庆州士兵着想,之所以说这话,不过是因为更契合他庆州之主的身份。 任何一个主公,肯定都希望自己手下的将士健健康康的。 陈川柏自以为理解他的想法,遂道:“殿下.体恤将士,老朽感佩,只是这风毒入侵之症,老朽实在没有良方。” 身为医者,谁都想要拯救更多人的性命,但有时候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楼喻面露忧郁,沉思片刻,忽道:“我之前翻阅过一些古籍,看到有一偏方,说是取用果蔬上的霉种涂抹伤口,或许能够帮助病患抵抗风毒。” 他这不是在胡乱编造。 在古代,确实有不少大夫尝试过这个方法,或许是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某个大夫瞎猫碰上死耗子,用这个方法救活了患者,大家纷纷效仿。 但大夫们并不知道其中原理,便以为霉种或可抵御风毒,只是能不能存活得听天由命。 直接涂抹霉种,只有极小的几率能够救活病人,更多的可能是感染更甚,死得更快。 这是赌命。 陈川柏沉叹一声:“确有此事,不过此法能救之人屈指可数。” 他本人并不愿意效仿此法。 楼喻忽然兴致勃勃道:“既然此法有一定的效用,说明其中必定存在一些救治病患的原理,若是咱们能够参破其中原理,岂非造福万民?” “殿下,您的意思是……”陈川柏既惊又喜。 楼喻笑道:“不如,咱们就从霉种入手?” 陈川柏起身就是一拜:“殿下心怀苍生,老朽岂有拒绝之理?” 不论这种尝试能不能实现,他都要为天下苍生感拜殿下的心意。 殿下属实令人钦佩哪! 制取青霉素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楼喻召集陈川柏、陈玄参、霍琼在内的一众医者,齐聚化工厂内。 在建设化工厂时,他特意让人造了个实验室出来。 里头一应玻璃器皿整齐摆放,皆已用沸水煮过。 “玄参,阿琼,想必陈老已跟你们提过,咱们以后就在这间实验室里研究如何治疗风毒入侵之症。” 陈玄参神色冷静,目中却透着几分灼热:“殿下有此凌霄之志,玄参定不负殿下所托。” 霍琼也坚定道:“殿下,风毒入侵之症已困扰医者千百年,若是咱们能够研究出来,就能拯救千千万万人的生命!” 其余医者皆颔首附和。 楼喻肃目问:“那你们可想过,为何会有风毒入侵之症?” 众人愣了一下,风毒入侵就是风毒入侵,哪有什么为什么? 楼喻见他们如此,也不气馁,继续引导他们: “风毒之所以为被称为风毒,不就是因为医者大多认为伤口之外有毒素侵入,使患者中毒而亡吗?既然砒.霜、蛇毒等皆有救治之法,凭什么风毒没有呢?” 陈川柏颔首:“殿下所言极是,只是这风毒咱们看不见摸不着,实在难以下手啊。” “怎么会看不见呢?” 楼喻笑了笑,问:“咱们人体伤口破损,皮肉腐烂,虽与馒头、果蔬腐烂不同,但本质上又有何区别?” “只是它们身上所生霉菌能瞧得见,咱们伤口处的病菌侵入血肉,瞧不见罢了。” 他这话说得相当浅显,且一点医学水准都没有,但话糙理不糙,陈川柏他们都听明白了。 霍琼道:“既然看不见,那该如何对症下药?” 她素来信服楼喻,不认为他在无的放矢,遂听得极其认真。 楼喻笑道:“也不一定看不见。” 青霉素的发现很偶然。 这位发现者从患者身上提取葡萄球菌,并用培养基培养成菌落群。很偶然的一天,窗外飘进不知名的霉菌,落入培养基内,杀死了一些菌落,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两个的细菌自然看不见,可菌落群就肉眼可见了。 他备齐一百个玻璃平底碗,碗中皆装满肉汤,为免肉汤容易泼洒,楼喻添加了一些牲畜蹄角熬出来的凝胶,使之成为一百个琼脂培养基。 葡萄球菌的营养性要求不高,在肉汤培养基中,一般二十四小时便可呈现出均匀生长的状态。 这种细菌是化脓性球菌,分布很广,不仅伤口上容易产生,动物体内的黏膜上就有,取用非常方便。 不过楼喻为了更加有说服力,便让陈川柏等人从病患的伤口上提取一些脓液,放入培养基中。 他已经将实验思路告知众人,众人虽似懂非懂,但皆听他号令。 一天一夜过后,他们惊叹地发现,这一百个玻璃碗内居然出现了一些橙色的东西。 饶是陈川柏见多识广,也不由被这些菌落群震惊到。 楼喻笑道:“这些都是引起病症的细菌,它们肉眼不可见,但繁殖能力非常强,不过昼夜便生出一个大家族,什么东西一旦多了,不就能看见了?” 细菌培养基做好了,接下来就得制取青霉素。 楼喻让他们从发霉的馒头或果蔬上提取青霉,放入另外准备好的一百培养基内。 再静置一周。 想要获得青霉素溶液,还需要准备其余材料。 蒸馏水就少不了。 自然界中的水含有不少杂质,楼喻没有现代化的工具,无法轻易净化水质。 他便造了个收集水蒸气的器具。 器具底部装水烧沸,顶上放置一个凹形的玻璃缸,里面装满冷水,再在玻璃缸最低点下放置玻璃碗。 水烧沸后,水蒸气腾空遇到最上面的冷玻璃,便凝结成水珠,水珠滑到凹点,一点一点滴落到底下的玻璃碗里。 水中杂质不会化成水蒸气,所以这样收集的水便可称为蒸馏水了。 除蒸 馏水外,楼喻还配备了漏斗、干净的棉花、菜油、炭粉、醋、海草汁以及用来提纯的容器。 一周后,青霉培养完成,培养基内散落着大大小小的菌落群。 众人将培养基通过漏斗中的滤棉倒入底下的玻璃罐中。 玻璃罐是特制的,在罐底一侧开了一个口子,此时用塞子堵上。 待培养基内的液体全部倒入玻璃罐中,楼喻再让人加入菜油。 他解释道:“青霉与水相溶,与油不相溶,咱们这样做可以提取含青霉的水分。” 其余脂溶性物质则被上层的油溶解了。 等油、水分层,他便打开下头的塞子,用器皿接住下层流出的水分。 接下来用炭粉混着水分搅拌均匀,再用蒸馏水清洗,用醋和海草汁冲刷,如此便可洗去其中的杂质。 最后淌下的液体,便是较为纯净的青霉素溶液。 “殿下,这就成了?”霍琼问。 楼喻摇摇头:“这才哪到哪。” 就算弄出青霉素溶液,可实验并不一定一次就能成功。 他准备了不少圆形袖珍纸片,将它们浸入青霉素溶液中,然后取出,分别置入一百个细菌培养基中。 一段时间后,只要纸片周围的菌落成圈状消失,就证明青霉素溶液有用! 这些时日,他同陈川柏等人反复“商讨研究”,终于让他们都能理解这番新奇的实验思路。 大家都抱着万分期待。 等实验结果还需要时间,楼喻便又召集医疗组开会。 “陈老,就算实验成功,咱们得到了这种药剂,又该如何服用?” 陈川柏蹙眉:“殿下的意思是,这种药剂无法口服?” 楼喻忽悠道:“霉菌本就脆弱,风一吹就能散,落到胃袋里,恐怕还未发挥效用,就被酸水侵溶了。” “那该怎么办?”霍琼秀眉拧紧,“不能涂抹伤口?” 楼喻摇摇头:“风毒入体,融于血肉,只是涂抹表层,又如何拯救内里?” 众人皆深以为然。 陈川柏忽道:“有一法可以尝试,但病人会很痛苦。” “祖父是指用竹管将药剂推入肠道?”陈玄参问。 楼喻唇角微扬。 他查过各种典籍,知道曾有人为了能让药物迅速进入体内,便尝试使用竹筒和活塞进行灌肠治病。 先不论这种法子效果如何,但至少给楼喻提供了“注射器”的思路。 他眼睛一亮道:“原来还有这样的法子。既然风毒侵入血肉筋脉,咱们能不能将药剂推入血肉筋脉,从而更有效地灭杀风毒呢?” “这……”陈川柏失笑,“殿下,人体血路筋脉何其细微,如何能用这样的法子?” 楼喻假装兴致勃勃:“不试试怎么知道!” 在塑料造出来之前,注射器针筒可以用玻璃制成。楼喻造不出塑料,便决定用玻璃制出针筒。 用玻璃还能避免一个难题,玻璃注射器的活塞可以不用橡胶头。 橡胶他现在可没有。 所以用玻璃造针筒,虽然耗时耗力,但对于救人性命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而且他现在还没打算量产。 玻璃针筒不难造,难造的是金属针头。 据他所知,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一种“失蜡法”可以铸造内径极小的青铜器具。 按理说,大盛铸造工艺的精密度应该处在更高的层次。 他召来徐胜。 徐胜一直带领工匠秘密铸造精刀,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楼喻了。 突然受召前来,颇有些激动。 “小人拜见殿下。” 他虔诚地跪倒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楼喻笑容温和:“起来吧。今日叫你来,是有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殿下请吩咐!”徐胜激动道。 上次殿下交给他的极其重要的任务,已经足以让他名留青史了。 或许这次又能见证奇迹! 楼喻正色问:“我想打造一种内径不过毫厘的针头,你认为可行?” 徐胜稍一思索,问道:“殿下是想造空心针?” “不错。” “殿下需要多细?” 楼喻搞不清现代跟古代的度量单位换算,只能道:“越细越好,毕竟是要用在人身上的,要尽最大可能造最细的空心针。” 用在人身上,那必须得谨慎! 徐胜一脸严肃,点头道:“殿下放心,小人一定竭尽全力!” “好,若是做得粗了,也不必扔,拿过来给我瞧瞧。”楼喻吩咐。 粗的针头还可以用在牲畜身上嘛。 “是!” 楼喻又抽出一张图纸,郑重交待:“这是我要做的成品,下面是针头,上面是玻璃管,还有活塞,你拿着这份图纸去跟窑厂玻璃工匠沟通研究,希望你们能通力合作,尽快研制出成品,不要让我失望。” 徐胜如捧至宝,兴奋道:“小人一定加倍努力!” 转眼春耕结束。 在庆州水利工程的加持下,庆州的农田基本都得到良好的灌溉,田地里的秧苗郁郁葱葱,着实喜人。 他召来负责工程的吕攸。 “庆州工业区到沧州港口的官道夯得怎么样了?” 吕攸恭敬回答:“已近尾声。” “好,”楼喻神采奕奕道,“现在气候温暖,正适合铺路。” 他打算用水泥混合砂石铺设一条水泥公路。 而今大盛各处的道路皆以泥土路为主,不仅崎岖坎坷,一到下雨天还会变得泥泞不堪,车马难以行路,非常影响运输效率。 为了提高运货效率,楼喻打定主意要修路。 新城内的街道皆由水泥铺成,吕攸对水泥铺路已经见怪不怪,遂领命下去。 一切都已走上正轨,不论是庆州还是沧州。 春日正好,楼喻靠在躺椅上,悠闲于院中晒太阳,还不忘用丝帕遮眼挡光。 正睡得迷迷糊糊,一阵清风倏然扬起,眼上丝帕被风吹走,灿烂的阳光肆意刺探着他的眼皮,弄得他没法继续入睡。 楼喻睁眼起身,就要伸手去捉。 一只手忽地擎住丝帕。 金色流光下,少年面容俊美,目光柔和。 他穿着修身的军服,轩朗挺直,如竹如松。 楼喻愣了一下,不由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 楼喻皱眉道:“二笔怎么不通报?” “他见你睡得熟,不忍心叫你。” 霍延边解释边将丝帕交还给他。 楼喻接过,随意搭在扶手上,慵懒往后靠去,问:“你来找我有事?” “嗯。” 霍延垂眸,目光落在楼喻手上。 那手修长莹白,隐生玉光。 “殿下认为,汪大勇等人该如何安置?” 楼喻懵了一下。 是哦! 之前他一直让汪大勇等人买粮运粮,后来又让他们护送姚金去西域买棉花,他们几乎一年到头都在路上。 而今无需专人买粮,棉花也有了,他们的确无所事事。 楼喻差点将他们给忘了。 他稍稍坐起,问:“你有什么想法?” 霍延抬眸凝视他的眼睛:“他们从军多年,皆是骁勇之人,且经验丰富,我想让他们入营。” 这个入营,就是真正让他们成为庆州军的一份子。 在此之前,他们最多只能算运粮队,非正式编制。 楼喻稍稍思量,道:“他们确实骁勇善战,称得上是英雄人物,便是千夫长也当得。但他们尚无军功在身,若是直接提拔,恐难以服众,可若只是让他们当一个底层小卒,又辱了他们的能力和身份。” 这件事确实有些棘手。 霍延俊目含笑:“殿下忘了弓箭营和骑兵营?” 这两个大营都是凭专业技能说话的。 谁有能耐,谁就能进;谁的能耐高,谁能就升职。 楼喻眼睛一亮,他方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好,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 霍延郑重领命,却没立刻离开。 楼喻疑惑看他:“还有事儿?” “听冯大人说,殿下近日愁思扰眠,睡得不好?” 楼喻轻叹一声:“老毛病了。” 他确实是这样,脑子里想得越多,晚上越容易失眠,但又控制不住地去想。 点再多安神香都没用。 正因如此,他才给自己放一天假,偷懒没去府衙,躺在院中晒太阳休息。 霍延道:“可以让冯大人替你按矫,有助睡眠。” 按矫手法到位,会让人放松心神,产生睡意。 楼喻摇摇头:“试过,不行。” 也不知是他的睡虫太倔强,还是冯二笔手艺不到家,反正他就是睡不着。 楼喻也愁啊。 他才十六岁,天天失眠很容易早衰的。 霍延斟酌道:“殿下若不嫌弃,属下愿意一试。” 楼喻惊讶地睁大眼睛,那双眼黑白分明,里头隐藏几分跃跃欲试。 “你是说,你来替我按矫,助我入眠?” “嗯。”霍延轻笑。 楼喻伸手拍拍他的肩,虽惊喜,却还是问:“会不会太耽误你了?” 要知道霍延每天也是很忙的。 “不会。” 两人约定好今晚按矫的时辰,霍延才离开东院。 春夜微凉,月色溶溶。 楼喻仔细地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亵衣,坐在榻上由冯二笔替他擦拭湿发。 正好背对着卧室的门。 霍延来时,便看到世子殿下一头墨发倾泻而下,遮住骨肉匀停的脊背。 “殿下,霍统领来啦。”冯二笔低声调皮道。 他丝毫不介意霍延抢自己的活计,只要能让殿下睡个好觉,他做什么都行。 楼喻尚未回应,就听霍延道: “冯大人,我来吧。” “不用,你不是说按矫嘛。” 冯二笔摇首拒绝。 霍延力气那么大,他担心霍延会扯得殿下头皮疼。 “头上也有些穴位,我顺便替殿下按按。”霍延淡淡道。 冯二笔这才将拭发的棉巾递给他,“那就交给霍统领了。” 他笑着退出室外。 趁着霍延还没上手,楼喻回过头,不由笑着问:“霍二郎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不觉得委屈?” 烛火煌煌下,少年世子眉目如画,俊秀如玉。 许是刚沐完浴,少年双眸盈盈,颊边隐约染上一层粉意,青丝披散而下,风流蕴藉,人面桃花。 霍延心脏蓦地被刺了一下。 他连忙垂下眼眸,捧起墨发仔细擦拭,低沉回道: “你是主公。” 楼喻转回脑袋,眸中清澈散去,渐渐蒙上一层深幽。 他非感情小白,他从不认为,以霍二郎这般傲骨,会仅仅因为自己是主公而愿意委身做这些事情。 他假装笑着调侃:“难不成以后你认谁为主公,都会替人拭发?” 身后人拭发的手顿了顿。 “不会再有其他主公。” 霍延语调平淡而坚定,透着一股子认真与赤忱,弄得楼喻一时间竟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室内陷入沉默。 良久后,霍延打破沉寂:“好了。” 是头发干了。 楼喻慢吞吞地转身,正对着霍延,这才发现霍延竟换了一身衣裳。 他穿着宽松飘逸的衣袍,淡了几分戎装加身的锋锐精悍,添了几分雍容闲雅的贵气风流。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对上他深邃幽暗的目光,楼喻心头忽地一跳,下意识移开目光,像是偷了别人某样东西,有些心虚。 “按矫吧。” 他趴在榻上,脑袋埋在臂弯里。 此前他经常被冯二笔伺候,并没有觉得异样,但不知怎的,当霍延的手触及他肩背时,他竟颤缩了下。 不得不说,霍延的技法确实不俗。 没一会儿,肩背处不断有暖流流淌,一些滞涩的筋脉仿佛活了过来。 浑身的涩然竟已消失不见。 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弄得他昏昏欲睡。 “殿下,该翻身了。”霍延声线温和道。 楼喻下意识听话地翻过身,正对上霍延垂下的鬓发。 蜡烛发出“噼啪”声。 楼喻就要扭过头去,却被一双修长的手扣住。 少年俯身,手指在他脑袋的穴位上轻柔按摩,一下又一下地安抚。 楼喻睁着眼,与霍延的目光对上。 蜡烛又是一声“噼啪”。 楼喻轻声开口:“该剪烛了。” “我去。” 霍延起身,拿着小银剪,一个接着一个剪去泛黑的烛芯。 楼喻卧在榻上,看着他安静剪烛的身影,竟恍然生出几分安定,仿佛白日的烦忧渐渐离他远去。 他看着看着,缓缓闭上眼睛。 霍延耳力非凡,听闻他呼吸变得平缓沉稳,不由低首无声笑了。 他放下银剪,行至榻前,悄无声息地替他盖上薄衾。 冯二笔正候在门外,见霍延出来,忙低声问:“这么快?” “殿下睡了。” 冯二笔不由竖起拇指:“还是你厉害,这么快就能让殿下入睡。” 霍延神色隐在暗处:“我先回去,殿下就劳冯大人费心了。” “好,”冯二笔问,“你明晚还来吗?” 霍延顿了顿,方道:“殿下让我来,我便来。” 翌日一早,楼喻满足地醒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过了! 窗外霞光隐现,还没到他平日起床的时辰,他却觉得脑子格外清醒。 想起昨夜霍延的举动和眼神,楼喻忍不住低叹一声,在床上滚了又滚。 平日里,霍延表现得虽不明显,但楼喻多多少少察觉出几分不同。 昨夜共处内室,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他一方面相信自己的直觉,一方面又担心会不会是自己误会了。 这种事情,问都问不出口。 他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冯二笔进来伺候,见他神采奕奕,不由高兴道:“殿下昨夜睡得好?” “嗯,挺好的。” “还是霍统领厉害,”冯二笔笑着问,“殿下今夜可还要霍统领来按矫?” 这倒是把楼喻问住了。 有霍延帮助,他确实睡得好,可他心里面又有些小别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遂问:“他昨夜走时,可有说什么?” 冯二笔老实道:“他说只要殿下叫他来,他便来。” “哦。” 楼喻神思不属地吃完早饭,就去了府衙上班。 吕攸前来禀报:“殿下,沧州海港已经扩建完毕,干船坞也已建成。” 主位上半天没反应。 吕攸不由偷偷抬头,瞧向桌案后的世子殿下。 素日威严端肃的少年世子,今日却以手支颐,垂眸瞧着案上的文书,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 吕攸小心翼翼提醒:“殿下?” 楼喻陡然回神,轻咳一声:“吕司工说的我已经知道了,既然都已建好,以后造船以及船舶修缮保养都可在干船坞中进行,省了诸多劳力和工夫。” “殿下大才,竟想出这么一个法子。”吕攸由衷赞道。 楼喻有些不好意思,他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 厉害的是那些真正的发明者。 “既已建成,就组织船队出海运货罢,造船厂也要多招工匠,多造大船。” “是。” 楼喻一声令下,庆州工业区开始忙碌起来。 运货至沧州的车队络绎不绝。 沧州港口盛况空前,一艘又一艘的大船从港口起航,它们装载着满满的货物,驶向遥远的南方。 精美的玻璃品受到老百姓的青睐,在南方一时掀起“玻璃热潮”。 庆州玉纸、庆州便宜的布匹也在南方卖得火热。 船队用这些货物换取大量稻米,又北上返回沧州港口,开始下一轮装货和远航。 循环往复,周而复始,为庆州和沧州带来源源不断的生机。 楼喻的第一次青霉素实验没有成功,但注射器做出来了! 虽然成品比不上现代,制造工艺耗时长,还不好保养储存,但总比没有好。 他重赏了工匠们。 相信凭借他们的智慧,以后的工艺会越来越纯熟。 工匠组欢天喜地,医疗小组却也没觉得气馁。 风毒之症历经千年尚未寻到诊治之法,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能研制出良药呢? 至少现在有一条很好的思路嘛。 陈川柏研究数十载,他有种直觉,如果一直按照世子殿下的思路研究下去,说不定他们真能找到救治的良药! 楼喻交待他们:“世上霉菌有许多种,你们可以尝试不同的菌种,找到产出最多、效果最好的。至于病菌,也可以试验不同创伤、坏疽的脓液。” 医疗组虚心接受建议。 他们医者仁心,在救治伤患的同时,每日都会抽空进入实验室研究。 楼喻一有空就会参与进去,尽量做到熟练操作实验。 有一技能傍身,总归不是坏事。 时间转而入夏,庆州和沧州两地的农田皆郁郁葱葱,庄稼的长势极为喜人。 两州百姓脸上都洋溢着希望的笑容。 楼喻本身就苦夏,再加上烦心事多,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自上次霍延替他按矫后,他就没再让霍延继续。 许是那一次效果显著,楼喻晚上的睡眠都好上许多。 可今晚又睡不着了。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楼喻索性起身,借着月光点上蜡烛,开始伏案练字。 练字可平心静气,摒除杂念。 他虽尽可能轻手轻脚,却还是惊醒了睡在外间的冯二笔。 冯二笔穿着亵衣进来,见楼喻这般,皱眉心疼道:“殿下,又睡不着了?” 楼喻笑了笑,“就是想太多。” 想太多,脑子就会兴奋,脑子一兴奋,就容易失眠。 冯二笔眼眶微红:“殿下这样多伤身啊。” 楼喻叹气,他也没办法。 在现代,他睡眠质量可好了。 冯二笔建议:“不如奴给殿下按矫助眠?” “不必了,你去睡吧。” 楼喻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按再多也睡不着。 “奴不睡了,奴陪着殿下。” 冯二笔索性坐在书案旁替他磨墨。 楼喻便随他去。 他练完一张字,又抽出一张纸。 “殿下,奴看之前有霍统领在,您睡得很踏实,不如明天再让他替您按一次吧?” 冯二笔因为楼喻的睡眠,差点愁白了头。 楼喻笔尖一顿,沉默地写下一个字,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他和霍延,好像有挺久没见过了。 军营制度日臻完善,许多事情不需要楼喻亲自过问,一般没有特别重要的事,都由营中将领自行处理。 霍延也很久没有主动来东院了。 冯二笔将他的沉默自动解读为“默认”,第二天一早,伺候完楼喻,就跑去找霍延。 霍延一身军服,萧萧肃肃。 “冯大人?” 冯二笔站在营房中,沉叹一声,满目担忧:“霍统领可曾听过‘慧极必伤’?” 霍延眉心一紧:“殿下他……” 慧极必伤是什么意思,他很 清楚。 冯二笔说的是谁,他同样很清楚。 “霍统领,殿下昨夜一宿未睡,不停地练字静心,我瞧着实在难受。你之前不过按了片刻殿下就睡着了,要不然你今晚再去一次吧。” 霍延却等不到晚上,他骤然起身往营外走。 冯二笔连忙跟上他。 “殿下在何处?” “去府衙了。” 霍延直接策马奔向府衙。 府衙内堂,楼喻正翻阅沧州那边呈报过来的公文,就听门外衙役来禀:“殿下,霍统领在外求见。” 楼喻心头一跳,顿了几息,淡下神色道:“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内堂的门被人推开,霍延玄衣朱带,大步跨进来。 然后直接关上门。 楼喻:“……” 这人怎么回事?气势摆那么足干什么? 霍延在离桌案一步外停下,极有分寸。 两人沉默对视半晌,楼喻先败下阵来。 他假装漫不经心问:“何事?” 霍延凝视他眼下青色,忽然语出惊人:“请殿下恕我逾越之罪。” “……” 楼喻诧异:“你在说什么?” “霍某有罪,但还请殿下顾惜自身。”霍延眸色诚恳,“冯大人说您近日又常常失眠,担心您伤身伤神。” 楼喻桌案下的手微微握紧。 “我失眠,为何是你有罪?” 霍延毫不逃避:“殿下厌我逾越之举,不再让我助您安眠,是我之过。” 二人皆为心思通透之人,每一个举动背后的深意,彼此都心知肚明。 是以,楼喻自上次按矫后不再叫霍延,霍延也就极少出现在楼喻面前。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 楼喻被这个直球搞得心绪狂乱,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 内堂陷入凝滞又逼仄的沉寂中。 直到魏思来汇报工作,才将两人从这种诡异的氛围中解救出来。 霍延没像以前那般避嫌退出,而是站到一旁。 似乎只要楼喻不开口,他就不会动一般。 魏思心思玲珑,感受到内堂气氛异常,一点废话都不敢说,快速汇报完工作,忙不迭退出去。 踏出内堂后,他隐约听到殿下的一声轻叹。 楼喻望着倔强的霍延,终究是狠不下心:“罢了,今晚你来东院。” 霍延眉心一松,“谢殿下。” 巳时初,霍延准时来到东院。 同上次不一样,他这次依旧穿着白天的军服,眉目疏淡,目光低垂。 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与上次的意态风流判若两人。 他虽然才十七岁,浑身上下却已寻不到丝毫稚气。 十七岁的庆军统领,合该是这般惊才风逸的模样。 楼喻见过不少出色的人物,却无一人能与霍延比肩。 他终于下定决心挑开。 “霍延,我并非怪罪你,我只是精力不济,无暇管顾其它。” 楼喻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这些事情已经占据了他太多太多的时间,耗费了他太多太多的精力。 他已经没有空闲去谈情说爱。 如果他只是因为一时新奇,或只是因为那么一点点的心动,就贸贸然答应,那是一种不负责任。 楼喻的真诚溢于言表。 霍延听出来了。 他眉目陡然温和下来,凛冽的气势散去,唯余几分骨子里的倔强。 “乐只君子,万寿无期。殿下不必在意其它。” 他只是希望眼前这人,能够长长久久。 至于其它,不曾奢望。 少年眸中蕴含着无尽的包容与温柔。 楼喻凝视他片刻,胸腔陡然涌起一股冲动,不禁笑道: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他投身于风雨飘摇之乱世,庆州城外天昏地暗,鸡犬不宁。 唯有霍延,能让他安心。 不论是书中那个冠绝天下的霸主,还是眼前这个惊才绝艳的霍二郎,都给了他奋力一争的勇气。 霍延惊艳了他的时光。 这是毋庸置疑的。 少年世子端坐案后,光风霁月,雅人深致,所言所行虽含蓄,却诚挚无比。 霍延眸色震颤,惊喜铺天盖地盈满心间。 他半蹲下来,大着胆子,尝试着覆上楼喻的手,接了他的下半句: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历经虚幻的繁华荣光,一朝坠落至黑暗不公的浑浊世道中,乍见煌煌如月的楼喻,又怎能不喜? 二人皆将对方视为浑浊世道中的一颗璀璨明珠。 楼喻右手回握住他的,微微俯身靠近,抬起左手,替他理了理鬓边碎发,笑意轻浅道: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这就是赤.裸裸的调戏了。 霍延俊目生辉,笑答:“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楼喻:“……” 平时没看出来啊,霍二郎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 “霍统领,时候不早了。” 霍延即刻起身:“属下替主公按矫。” 楼喻乖乖趴到榻上,闭上眼睛。 屋外庭院静谧,屋内烛火摇曳。 肩背上的双手温热而有力,仿佛带着无穷无尽的魔力,让楼喻渐渐沉入香甜的梦乡。 接下来的日子,霍延每晚都会来东院助楼喻入眠。 两人话虽说开了些,举止却与往常无异,但终究是有些不同了。 最明显的是,霍延在东院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多。 正乾三十一年夏,正值汛期。 绵州、启州境内河流决堤,洪水淹没无数百姓田庄,两州境内哀鸿遍野,百姓十不存一。 朝廷却已无力赈灾。 无数难民流向其余各个州府,但大盛境内能够收留难民的州府已经不多了。 不少州府已经自顾不暇。 听闻洪灾后,楼喻立刻召集班底,令众人以此为警醒,加固河堤,提前预防洪水泛滥。 越来越多的灾民跑来庆州,灾民人数已渐渐超过庆州的承载能力。 楼喻令人引导灾民前往沧州定居。 战后的沧州地广人稀,经过一番重建,沧州早已焕发生机。 而这些生机正需要注入更多的劳动力。 楼喻每日都要处理大量的奏报和公文,但因为有霍延的帮助,他依旧精神奕奕,生龙活虎。 在他的治理下,庆州与沧州渐渐呈现出盛世繁荣之景来。 正乾三十一年八月,桐州终于结束了胶着之战,谢策领军镇压了天圣教,却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他失去了左臂。 先不论谢家上下如何痛惜,皇帝自然满心欢喜。 可好景不长,天圣教刚刚被压下,北蛮又开始犯边了。 说是北蛮,不过是大盛对北方诸族的统称。 北境有不少部落,其中阿骨突部是最为强大的。 此次侵袭扰边的就是阿骨突部。 他们特意避开了重兵把守的西北,往东在澹州肆意猖獗。 这次阿骨突部来势汹汹,骨突王率部势如破竹,攻下澹州,随后接连吞下边陲数个州县,烧杀抢掠,罄竹难书。 骨突王甚至口出狂言:“没有霍家军,盛国边军算个屁!” 此事激起朝堂内外议论纷纷。 主战派:“打!狠狠地打回去!” 主和派:“国库空虚,粮草不足,阿骨突部不过是要些物资过冬,不如谈判吧。” 两派在朝堂上撕得昏天暗地,浪费了很长时间。 直到庆州和沧州完成丰收,朝廷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 令人绝倒! 大概是天不亡大盛,就在骨突王得意洋洋准备继续作乱时,他的王庭被人袭击了。 骨突王焦急之下,只好率主力部队回援王庭,只留下小部队驻城把守。 朝廷见状,立刻下令让边军赶走阿骨突部军队,收复失地。 经过半个月的纠缠,澹州边军没能攻下城池,阿骨突部军队因为粮草短缺,又得王庭消息,遂发出求和信号。 主战派与主和派又争执一番。 最后主和派赢了,毕竟国库空虚是事实。 桐州一战,已经耗费无数粮草,让朝廷军元气大伤,朝廷已经无法支撑另一场战争了。 那就议和吧! 为了阿骨突部能够归还澹州,朝廷需要派遣使者去北境谈判。 一般来说,国与国之间的谈判,礼部官员是标配,除去礼部官员,还得加一个有身份地位、能镇得住场子的人。 坦白说,有资格与骨突王谈判的,只有大盛几个皇子抑或是王爷级别的人物。 但在这节骨眼上,谁愿意出使北境? 太子不可能轻易派出去,三皇子背后有人撑腰,其余皇子懦弱无能拿不出手。 更何况,皇帝舍不得让自己的儿子出去受苦。 议和又不是什么可以镀金的活儿,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不派地位尊贵的人去,他们又担心几个礼部官员镇不住场子。 就在皇帝焦头烂额时,杜迁适时进言:“陛下,微臣以为,只要正使身份尊贵便可,其余皆可交由礼部去办。” 皇帝皱眉:“你倒是说说,朕还能派谁担任正使?” “藩王,或者藩王世子。” 杜迁垂眸,掩住眸中恶意。 皇帝眉梢一挑,仔细想想,好像没毛病啊! 藩王也是皇族,出使一个小小的阿骨突部足够了! 他笑着问:“杜爱卿可有人选?” 杜迁义正辞严:“臣以为,庆王世子貌秀内华,能言善辩,若是出使阿骨突部,定能扬我大盛国威!” 楼喻,葫芦谷叫你逃了一劫,这次看你还能不能逃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