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仅存的一张桌子，雅卢疲惫地趴在桌上，两边巴本海姆和伊芙端正地坐着。 雅卢失落地在桌上圈画着，一边说道：“我单知道有钱人都在城市里，猎巫人也该在，我不知道连这样的穷山沟里也有。” 一个简单的逻辑，为非作歹的野巫师们也是要吃饭的，就连亡灵巫师这样邪诡的一类，都难以从林地里的村落获取多少收益。 根据东方的古老说法：低阶施法者可以盘踞荒野，中阶施法者就得住在城市，高级的施法者则不得不依附贵族，才能维持的了他们的研究和日常消耗。 所以在这种地方撞上一个有些本事的猎巫人，理应像是在风和日丽的公园湖边撞到一只饥饿的熊一样不可思议。不然雅卢难道真的疯了，会放着熙熙攘攘的道路不走，跟着巴本海姆钻进南德意志的黑森林里？ “他应该是认出你们了。”巴本海姆做了判断。 “我知道啦……”雅卢叹道，“但我们总不能站在您的身边，突袭一个异端裁判所的职员吧。” 且不说打不打得过，巴本海姆可是一位巴伐利亚的贵族，天主联军的将军，这要是让猎巫人留下蛛丝马迹，他的职业生涯和生前身后名都可以说是彻底断送了。 “照我看吧，他不是冲着你们来的，他只是点明你们的身份，想让咱们赶紧消失……”巴本海姆挠着头，慢慢说道。 确实如此，要是说这位猎巫人专门来狩猎自己，因此提前等在这个连雅卢都不知道要踏入哪里的小山村。雅卢觉得可以当场投降了，对方的预言术已经出神入化。 但【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不代表猎巫人和野巫师一定是和平的。 “反过来说，他这是表面上想和我们达成默契，实则回去做准备，好在某个我们防备不严的夜晚突袭我们。”雅卢说道。 巴本海姆立即举起双手：“抱歉，这种思考我不奉陪。“ 雅卢摇摇头：“没事，我好歹也是个预言师，他如果真的要动手，我会提前知道的。 当然，雅卢不会说的是，他的预警只能提前几秒感知到危险。 巴本海姆放心地说道：“那挺好，有三天应该就能到我的封地了。” 雅卢却注意到伊芙一直远望，面带忧色：“怎么了，师姐？” “龙。”精灵皱眉说道，“那个猎巫人，普通地抱着一条幼龙。” 雅卢立即回想，那个跟在猎巫人身边的，被拘束服和眼带绑住的幼童……那是一头人形的龙？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断了一切谈话，桌上很快陷入可怕的沉默。 “仔细想想，如果二位都能骑马的话，一天半也许就能赶到。”巴本海姆笑着说道。 “只要您能确定不会迷路，我觉得丢下些行李也无所谓。”雅卢答道。 将一条龙带在身边，可以什么也不代表，也可以代表着他拥有降伏龙的力量。谁知道是哪种情况呢？ “来了，肉碎饭。” 棕发的旅店老板苦着一张脸，将三个托盘放下。 “不错，凯勒。”巴本海姆简单而高傲地夸赞道。 “那个，巴本海姆爵爷。”老板慢吞吞地说道，“虽然不是您干的，您能赔一下这些桌椅的钱吗？” 巴本海姆的眉毛上快要抖出锋利的剑芒了，骑士不满地一拍桌子，伊芙担心地端起了托盘。 “哈？”巴本海姆吐出一个带升调的音节。 凯勒仍然不紧不慢地说道：“上个月有一伙巴伐利亚的骑兵来回经过这里，两次都喝的很多，当然也没付钱，他们都说是您第一营的部下。” “这群家伙……”巴本海姆咬牙切齿，“我一不在家就闹成这样。” 骑士掏遍衣兜，摸出两个金弗罗林：“先拿着吧。” “不，这又多了些……”凯勒慢条斯理地拒绝着，巴本海姆却猛地拔剑，架在老板的脖子上。 “我叫你拿着，还是说你受天主的敌人指使，想损坏我的荣誉吗！” “行了行了，巴本海姆先生。”雅卢也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何至于此呢……” 话虽如此，他却感到了一种违和感。 他环视旅店的大厅，强盗们和翻倒的桌椅四散着，一个穿着破布裙子的妇人正捂着一个小女孩的嘴，惊恐地站在后厨的门口。 “……别在孩子面前这么做吧，至少。”雅卢严正地劝道。 巴本海姆轻巧地凌空挽了个剑花，收之回鞘：“安心，雅卢，我没那个意思，只是吓他一下。” 凯勒僵硬地笑着，把金币放在桌上：“那您可算是把我吓得够呛。” 老板又从妻子手中接过三杯麦酒，犹豫着说道：“爵爷，其实我是有个请求……” “说吧。”巴本海姆语气冷硬地说道。 雅卢也有些佩服这位老板了，是真的不知道得寸进尺怎么写吗？要是巴本海姆再拿剑架在他脖子上，雅卢可不会再劝。 不过以巴本海姆的性格，再拔出剑时根本不会停顿就是了。 “爵爷，我考虑很久了，这店实在是没法开了，我打算带着家人到慕尼黑去，投靠我妻子的兄长。他在那边好像有个小工坊。” 巴本海姆这才挑了挑眉：“这边治安很差吗？” 凯勒苦笑着指了一圈周围的强盗：“他们算是脾气最好的一伙人了，爵爷。这附近还有吃人的疯子……” 骑士目光如电，在老板的脸上和乘着肉碎饭的餐盘里巡逻了一圈。 “放心，是普通的肉。”伊芙在食物问题上格外警醒，很快宽慰了他。 老板继续说道：“所以我想着，如果能有幸跟着您的旗帜，可能就能安全地到巴伐利亚去。“ 巴本海姆看了他一会，又将目光投向他的女儿，语气柔和了一些：“我可以护送，但不会特意等你们的。” 而后雅卢和巴本海姆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骑士的眼神有些歉意，雅卢则无可无不可。实话说吧，他身上揣着达·芬奇的两件遗物，就算真的出现一条龙，他也能保证自己和师姐安全。 于是他毫不意外地听见，老板诚恳地说道：“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 马车和骡车慢悠悠地上路，空旷的村落中，黑衣的神父背着幼童站在路口，记住了他们远去的方向，然后转身走进旅店。 “好臭。”孩子抱怨道，“杰洛杰洛，我们快出去吧。” 神父蹲下身，看着满屋子强盗腐烂了多日的尸体，它们交融成了大团的尸块，却没有飞蝇和食腐的蛆虫。 他温柔地说道：“乖，小殿下，这都是为了你的自由啊。” 神父的手指掠过朽烂的眼眶，轻声说着：“只要抓住了这个第十三法的巫师，我就能洗清你的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