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感让雅卢倒下，看见苍穹倒盖在他的头顶，于东方撑起一小片黎明。

    应该是要昏过去的，毕竟能做的都做完了，一直紧逼着自己的危机感也烟消云散，那雅卢合该像是拔出匕首后的伤口，让一切意识都像溃散的血一样崩塌。

    然而却没有，安心感来的太浓厚，让雅卢有一种轻快的感觉，随即一大股兴奋感涌上心头。

    伊芙处理完首尾，奇怪地看着他，似乎在疑惑这家伙不需要休息吗？

    雅卢则热烈地望着师姐，满眼都是一个羞于出口的暗示：

    我打倒了雷纳德！快来快来夸夸我！

    按说，雅卢本来不是这样的人，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谁会管得了那么多呢？

    一个折磨他许久的阴影彻底消散，一个附骨的诅咒被更深的恶意吞噬，尽管前路是晦暗的，尽管更大的危机像是滔天的巨浪那样高悬，但雅卢此刻就是为了眼前的成功纵情快意着。

    今朝有酒今朝醉！

    伊芙怔忡一下，跪坐在雅卢身边，小心地收好身上的荆棘，轻轻抚摸着雅卢的头发：

    “辛苦了，雅卢，你干的很好，特别，特别的好。”

    雅卢晃悠悠地指了指命运之杖：“师姐，麻烦你拿这个，把雷纳德脸上的面具给……”

    伊芙却摇头：“我做不到，雅卢，在我手里那只是一把木槌。”

    这可真让雅卢有些头疼了，他叹了口气：“那扶我起来，我还能试试。”

    “43分，这个笑话。”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雅卢不用担心头疼了，因为伊芙猛地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甩了起来，背在背后，砸得他的胸骨生疼。

    无视面前精灵的戒备，碎肉块涌向雷纳德的头颅，将他稍微拱起来一点，面具斜斜地挂在碎肉里。

    “不过整体的表现，我给你打82分吧，雅卢。”雷纳德虚弱地说道，“好了，别那么紧张，精灵，那孩子要先被你弄死了。”

    雅卢不由得有一些热泪盈眶，一方面是身为敌人的雷纳德说出了他一直不敢宣于口的话，另一方面纯粹是痛的。

    伊芙伸出几根荆棘，把雅卢更细致地固定起来，然后警惕地问道：“你就不能普通地死掉么？还想干什么？”

    “不管【无地王】约翰怎么背叛【狮心王】理查，当理查一世死的时候，英格兰的王位还得是由约翰继承，明白么，小精灵？”

    雷纳德摇摇头：“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也不想便宜我那几个阴阳怪气的同事，至少雅卢也当过我的学生，又是一个优秀的巫师。如果是你……也许能做到吧？”

    雅卢歇了好一会，才喘过一口气：“你要我做什么，雷纳德？你是我的敌人，我不屑于用任何虚妄的许诺来侮辱你。”

    “我要你，走到混沌的尽头去，成为混沌序列当之无愧的魔导师！我一生的指望不到1%，但你不一样，雅卢，你远可以……”

    “我已经答应现在的老师，要成为命运序列的魔导师了。抱歉，啊，不用向你抱歉，雷纳德，这是你应得的。”

    雷纳德遗憾地说道：“是么，我价值三千弗罗林的全套设备，居然要便宜那个家伙……“

    “雷纳德，我的意思是说，我已经向着一个魔导师的称号努力了，不介意顺路再加一个。“

    雅卢义正言辞地说道，就连伊芙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雷纳德不出意料地大笑起来，笑声惊飞一片追逐尸体而来的乌鸦。

    笑声暂歇，混沌巫师盯着雅卢，说道：“让她走开一些，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雅卢摇头：“不需要……”

    伊芙却主动说道：“我会盯着你的，混沌巫师，别让我感到一点魔力波动。”

    然后她将雅卢轻轻放下：“小心些。”随即远远退开。

    而后，雅卢记下了一个地址，在遥远的蒙塔巴诺山下，巫师公会左近的一个小镇里。只是不知道这三千弗罗林的遗产中，迪斯拉夫家贡献出了多少？

    “……下半年有外法部的考核，你应该是要去的，顺路取来就是。不过微笑黎明的人可能也盯着，你只要小心些，86%没有问题。”

    雷纳德顿了一顿，声音越发地微弱：“没想到我人生最大的成就，居然是假装将你当作了我的学生，雅卢·迪斯拉夫……”

    他想了想，忽然又说道：“不，不对，我最大的成就，是【你的诞生】啊。”

    雅卢的瞳孔一阵紧缩，雷纳德视若无睹，开心地说道：“原来是这样，我的谋杀没有失败！我也没有看错雅卢·迪斯拉夫的才能和命运！因为你，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不是！”

    这一瞬间，雅卢自己都不知道哪里还能生出这样一股力量，蹬腿一窜，抄起地上的命运之杖。

    暴力能解决很多事，但唯独不能在人的心里否定一个事实。雷纳德释然地笑道：“放心吧，我会带着这个秘密走进地狱的，倒是那一位被你吓得够呛。”

    雅卢赶紧回头，阻止了伊芙的赶来。

    仔细想想，就算雷纳德把这个发现扩散出去，也没有触及核心，自己的存在还可以进行各种解释，比如是游荡的亡灵趁虚而入……这个太危险了，比如是第十三法的修行者窃取了雅卢的一切……这个更危险了，比如是达·芬奇制造的人工生命？这个好，达·芬奇就适合背这种锅！

    何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雷纳德是真的离死不远，用最后的力气来保存一丝尊严的地步，凭雅卢的了解，这个人脑子里真正的想法多半是：

    “去欺骗这个世界吧，少年！让我带着唯一的答案，在深渊里嘲笑被你愚弄的世人！”

    雅卢点点头：“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吧，自始至终都是我敌人的，雷纳德阁下。”

    他看到雷纳德眼里兴奋的光飞速地消逝着，白色的面具也灰暗龟裂，将死之人用极轻的声音，最后对雅卢说道：

    “荣幸认识你，雅卢·迪斯拉夫先生。那头牛我埋在土里了，几个小时应该没什么事。最后，除了我之外，你们还有一个敌人要对付……“

    他没说出最后的话，但雅卢已经明白过来，急忙扭过头喊道：“师姐！”

    天空的夜幕被驱赶到角落，在雅卢他们的北侧，马格德堡的南方，佣兵营地里响起了一阵阵的喧哗。

    雅卢并不担心他们朝自己而来，伊芙师姐还剩下五六成的魔力，防守绰绰有余，足够让这些佣兵知难而退。

    可营地的另一边，马格德堡的那边，雅卢完全不敢想象，在惊恐中度过一夜的马格德堡人，失去了城外的阵地，失去了索布雷的庇护，要怎么才能挡住佣兵的奋力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