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花了三日,繡好了粉紫色的平安福袋。 福袋的正面是兩隻白色的小兔子,它們依偎在幾串紫藤花下,仰望一輪明黃色的圓月。月亮旁是篆體的“平安”二字。 福袋背面繡著“甜”字,裡邊還填塞了香囊。這一個是送給翟念甜的。 少焉,她又拿起了一塊寶藍色的布料。 俞姍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進來:“衣服到了,你們快來試試!” 林墨心想,今天約莫是繡不了了。遂收拾桌面上的針線:“你們先挑。” 何語慧拎起一件黑色的小禮裙:“我就不客氣了,最近長了點肉,得穿黑色的。” 郭小涵安靜坐著,等林墨先挑。 林墨回身看了看,拿了一條比較保守的紫灰色裙子。 郭小涵選了粉色的禮裙。 她們試穿後,都比較合身。 特別是紫灰色這一件,俞姍當時是買小了,店裡又缺尺碼換不了貨,索性就留下。林墨骨骼比較纖細,穿著剛好。 俞姍依次觀察了她們:“不錯,這幾件就送給你們了。晚宴六點開始,我們早些過去化妝。” 何語慧把一套書放她書桌上:“我們送你的生日禮物。” 俞姍翻著眼睛:“姐妹,你認真的麽,激勵我刻苦學習?” 林墨:“.” 俞家別墅。 六點,天色隱隱變暗,庭院裡卻是燈火通明。 俞姍從樓上款步而來,姿態高雅,儀容大方。 她穿了一件白色禮裙,裙身設計得很華美,裙擺和衣袖不知什麽面料,薄如蟬翼,給人一種飄逸的感覺。臉上的妝容精致,仍是披肩的卷發,側邊別了一個珍珠發卡,在燈光下閃耀著瑩潤的光澤。 她的脖頸上還佩戴了一條鑽石項鏈,整個人顯得光彩奪目,熠熠生輝。 大家紛紛舉杯祝賀。 切蛋糕時,蘇濟然看見了林墨。 原本俞家的宴會與他無關,溫駿卻存心說,林墨會來參加。 今晚也不用值班,他於是隨他過來了。 她打扮得比在場的大多數女士都要低調。裙子款式素雅,顏色是有點發灰的一種紫色,卻襯得她整個人瑩白如玉。 全身上下除了一條不起眼的項鏈,再無多余的飾物。 但今晚的她,可以用迷人來形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已經有幾位男士在邀請她跳舞了。 她面露難色,往別處看,目光就對上了一直在看著她的他。 驀地,她眼睛裡閃過一絲明亮,對旁邊的人抱歉地點了點頭,腳步輕盈地朝他走了過來。 “蘇醫生,你也在這裡。” 蘇濟然拿了一塊蛋糕給她:“和溫駿來的,你同學呢?” “剛剛還在一起的,回頭就找不著人,這裡實在是太大了。” 庭院中間是一個噴水池,池子裡水波粼粼。 兩邊的草坪各放置了幾條長桌和椅子,桌上擺放著鮮花、甜品和酒水飲料。 高處和低處都亮著燈,有庭院燈,草坪燈,錯落有致。 借著燈光,林墨仍然沒看見何語慧和郭小涵。 “蘇醫生,如果你沒有其他事,可以麻煩你在這裡多待一會兒嗎?其他人我都不認識” 他嘴角淺淺地浮起一絲笑:“好啊。” 求之不得。 別墅的一樓被當作了舞池。此時,輕歌曼舞,觥籌交錯。 三樓卻是寂靜無聲。 某一間房裡,凌柯珩站在窗邊,往樓下看:“也就一眨眼,孩子們都這麽大了。” 俞翰輕微搖晃了一下手裡的紅酒:“老爺子睡了,人一旦上了年紀就嗜睡。你有什麽話,可以直接說。” “過不了多久,我也到知天命之年了,這把年紀,不想再跟誰耗來耗去。我想要的,你知道,你們可以提條件,我掂量掂量。”他轉過身來,“話說,老頭子既然快不行了,你還不趁機奪權?” 俞翰額上隱隱冒出青筋。 凌柯珩嘴角扯出一絲冷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胃口太大不怕把自己給撐破啊?還是嫌活著不舒坦,打算把自己作得提早入土為安?” 俞翰將紅酒飲盡,一時竟找不到言語來反駁:“我跟他不一樣.” “你就是缺乏一點魄力。總之,我等著你聯系,只要條件不太過分,我都能考慮。還有,我的底線是什麽,想必你很清楚。” 俞翰當然清楚,不就是他那寶貝兒子麽。 他其實應當感謝他,因為老爺子想過,讓他們父子永遠都團聚不了。 那時,陸軒白天都在學校,若是從他放學後經過的幾條街道下手,痕跡又太明顯。 當得知陸軒暑假去了一間酒吧打工,老爺子認為,時候到了。 他找了一幫當地的混混,準備去鬧事。目的麽,當然是做得徹底一點,把自己的外孫女變成凌氏唯一的繼承人。 他心驚膽裂地聽著他爹在書房跟親信下達指令,回頭就趕緊帶上人,一路風馳電掣地往A市而去。 他爹估計是入魔了,連凌柯珩唯一的兒子也敢動! 還好他動作夠快,趕至那個酒吧時,方才開始營業。 但是,那一幫混混也已經開始行動了。 他們會在酒吧裡鬥毆鬧事,在這期間趁機把陸軒“誤傷”,然後再逃之夭夭。即便運氣不好被抓了,估計也就判個“過失”而不是“故意”。 金主給得夠多,值得去冒一次險。 一群痞裡痞氣的人,往酒吧的方向慢慢走去。 俞翰的人倏地上前,將他們攔住,二話不說操起身邊順手的家夥就開打。 混混們被打得落花流水,找了空隙一溜煙全跑了。 這時,兩個男人從酒吧裡出來,眼神銳利地朝這邊望著。 俞翰驚魂未定地抹了一把汗,他認出其中一個,以前好像在凌柯珩身邊出現過。 幸好他來得快。 否則,鬧事以失敗收場不說,等凌柯珩順藤摸瓜查出來,以他的脾氣,他們俞家也就到頭了。 他返回俞家後,差點被飛過來的一個茶杯砸破了頭。 老爺子總是這樣,幾十年如一日的偏激。 當年明知凌柯珩不甘不願,仍是將俞葶送入火坑。人都搓磨成什麽樣了,還不讓回來. 凌柯珩覺得此處烏煙瘴氣,打算提早回去。 經過庭院,恰好遇見了林墨。 他頓住步子,嗓音醇厚:“你好。” 林墨看向來人,雖然不認識,但他挺有風度,還給她一種莫名的親切感:“您好。” “你是俞姍的朋友?” 他其實知道,就是故意找話說。 “伯父,我是俞姍在C大的同學,我叫林墨。” 凌柯珩對這個稱呼很滿意。 他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往她身邊靠近,低聲道:“我姓凌,是陸軒的父親。” 林墨被驚住。 “你膽子怎麽這麽小,像個兔子一驚一乍的。以後有機會,多去一些場合練練膽。” 說完,凌柯珩兀自笑了笑,邁步往外走。 “伯父慢走,路上小心。” 身後的聲音聽著很順耳,凌柯珩心情稍霽。 蘇濟然被溫駿拉著說話,眼角余光卻發覺有人靠近了她。 轉頭細看,她仿佛有些受驚。 他連忙走過去:“林墨,你還好吧?” 她看向他身後:“沒事,蘇醫生,我同學來了,謝謝你。” 蘇濟然笑意儒雅:“林墨,我們是朋友了吧。” 她微怔。 “你可以叫我名字。” “這樣太失禮了。” “你是覺得我年紀大?其實也就比你年長三四歲。” “不是的,蘇醫生,我尊敬你。” “林墨,我不是你長輩,你不用這麽” 溫駿躲在一旁偷聽,聽著聽著就開始笑,又不敢笑出聲,渾身抖如篩糠。 何語慧和郭小涵在迷宮一樣的別墅裡轉悠,終於找到了洗手間,適才回到庭院。 見林墨在跟人聊天,她倆找了兩把椅子,理好裙擺,坐下,開始吃甜品。 宴會散後,夜色也深了。 俞姍請她們在別墅留宿一晚,明日再回學校。 房間布置得很舒適,床躺上去也很松軟,林墨卻睡不著。 陸軒的父親知道她,可是,他沒與陸軒聯系過。 那麽,他是一直在什麽地方默默地看著他,關心著他嗎?不然,不會連她也認識。 她心口微微酸楚。 同樣睡不著的,還有回娘家住的俞葶。 生日宴會結束後,她哥讓她和女兒在這裡住一晚再走。 她住進了她以前的房間。 這裡依舊保持著以往的樣子,歐式風格的家具,木地板上鋪著鳶尾花圖案的方形地毯。 而她的容顏已漸漸老去,眸中失去了年輕時的神采。 物是人非。 她曾是俞家的掌上明珠,上面只有一個哥哥。 她以為父親當真是因為疼愛她,是以幫助她如願嫁給了凌柯珩。 沒多久,發現這不過是一場商業聯姻而已。 但她不在意,因為她喜歡他。 婚後,她很快察覺,凌柯珩根本不愛她。不僅不愛她,他心裡面還裝著別的女人。 起初,她也和他鬧過,除了將兩人關系變得更加僵硬疏離以外,並無作用。 父親找她回去談話,告訴她,凌柯珩和那個女人已經生了一個兒子! 晴天裡的一道霹靂。 她覺得過不下去了,想要離婚。 父親一記耳光甩到了她臉上,眼裡還透著怒意:“要離婚可以,先把孩子生了,將凌氏的股份拿到手!” 她神色木然地回去了。 又過了兩年,她生下了一個女兒。 自她生完孩子那天起,凌柯珩就從臥室裡搬了出來,住進書房。 夫妻倆貌合神離,女兒也養成了木訥寡言的性格。 她的半輩子過得渾渾噩噩。 她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誰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