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了,林墨依舊不言不語。 在陸軒眼裡,她一直是恬靜的,但是今天也太過於安靜了。 “你哪裡不舒服,是不是冷?” 他從斜挎包裡拽出來一件薄外套,不由分說地給她披上。 外套有點兒大,裹在她身上就顯得她更嬌小了。 她怎麽一直這麽瘦,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陸軒,你為什麽來念一中?”林墨望著夜色中冷清的街道,驀地,問了這麽一句。 陸軒心頭一緊:“我” 相處了這麽久,她大致了解,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但凡有什麽事,他會直接告訴她,不愛拐彎抹角。 倘若像這般難以啟齒,那麽 到小區裡,林墨把外套脫下來,遞給他,轉過身子,慢慢往樓上去了。 陸軒立在原地,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都沒能說出來話。 他低頭看手上掛著的外套,少焉,自嘲地笑了笑。 從那天起,他沒跟她碰面,也沒再與她有過交談。 一日,課間,有同學傳話讓林墨去班主任辦公室。 辦公室裡。 燕禾揚示意林墨坐椅子上,又端了一杯熱水給她。 “我剛調來不久,比較忙,一直沒閑暇找你聊。上周的班長和科代表,這些你都沒有參選。” 林墨接過杯子:“燕老師,高中這三年,我想專注在學習上。” “我和陸軒的關系,他對你說過了?” “嗯。” “他小時候不太開朗,後來長大了,性格愈加變得孤僻,沒見有什麽知心的朋友,長期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唯有跟你相處的時候,他還能有點兒正常人的樣子。” 林墨捧著水杯沒說話。 “姑姑和我對他要求都不高,只要順利畢業就可以。那麽,學習上,如果你有余力,能不能幫一下他?” 林墨喝了一口熱水,“我和陸軒不在一個班級,這樣好像不太方便” “那在小區裡補習呢,你們家離得近。” “咳”林墨嗆了一下。 燕禾揚的目光透過金邊眼鏡看向她,頗有些高深莫測的意思:“現在是不太方便,以後可能就方便了。” 她當時還沒能理解燕禾揚這句話的含義。 月考和期中、期末考,林墨的成績幾乎都徘徊在年級前五十的邊緣,想要更進一步卻是很難。畢竟排名靠前的那些同學,包含喬媛在內,的確是很出類拔萃的。 燕禾揚私下告訴她,如果一直保持這樣,考重本沒有什麽問題。 林墨心安了不少。 春季開學後不久,學校決定組織高一年級的學生去野外拉練。 每個人不僅要背上自己的被子(即負重)長途跋涉,夜裡還要在野外的山上過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原路返回。 許多男同學一臉興高采烈,似是把這當作郊遊了,而對於林墨這類“纖纖弱質”的女生來說,已然是晴天霹靂。 翟念甜倒是想得開:“上學這麽累,天天學,月月考,我們就當出去放風一下,說不準心情還能舒暢不少。” 林墨沒有她這麽樂觀主義。遇見這種陌生的事件,她習慣先把情況考慮周到,包括可能發生的最壞的情形。 因此,出發前一晚,她在書包裡邊放了麵包、風油精、創可貼、跌打損傷噴劑、還有兩片衛生巾 有人的習慣和她一樣。 “禾揚,你的手提袋裡面,我給放了一個小醫藥包進去,那是外傷用的,旁邊的盒子裝的是內服的感冒藥和暈車藥。冰箱裡我做了飯團,還在蛋糕店買了一些點心,明早你出門的時候記得帶上。” “羽芹,我只出去一天,第二天一早就返程” 妻子抿嘴不說話。 “好好,我全都帶上。” 燕禾揚敗下陣來。 翌日,風和日麗,萬裡無雲。 學生們穿著校服,背上被子和隨身物品,排著隊伍從校園裡出發了。 剛開始,隊形還是比較完整的。然而,還沒走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就逐漸變得零零散散。 他們走到一條寬闊的馬路上,道路兩旁種著桉樹,深褐色的樹乾,葉子聚集在樹頂附近,它們像衛兵一樣筆直地挺立著,守衛著一方水土。 “呼,林墨,我跟不上了。呼,休息一會.” 翟念甜不顧形象地往地上一坐,背靠著一顆桉樹。 面前的柏油馬路一眼望不到盡頭。 林墨的肩膀已經被行李包的背帶壓疼了,她將東西取下來:“我們是走在靠前邊還是後面的?” “不管這麽多,反正大家都是沿著這條路走,不會迷路的。” 她坐在行李包上,用手揉了揉肩:“歇一會兒,我們就接著走吧,別挨到最後沒人了” 一片淡淡的陰影覆蓋下來。 “你還走得動嗎?” 陸軒已經許久沒和她說過話了。 她有時跟他碰上面了,他猶如沒看見似的,就那樣徑自走開了。 活該,是她自己先推開他的。 她膽小、怯懦,於情感上還是一張白紙,處理不來這樣的事情。 索性不去想這些,一頭埋進學習裡面。 他這樣乍然出現,她仰頭看著他,小臉上有一絲自己都未察覺到的委屈。 由此,陸軒認輸了。終究還是沒辦法對她視而不見。 “被子給我,幫你背。” “不成,你背兩個太重了。” 好久沒聽到她對他說話的聲音,還是那麽好聽,輕輕柔柔的。 “我的剛扔到燕禾揚那兒了,現在空著手。” “也幫我背一下唄。”翟念甜在一旁打趣。 “行,你們的都給我。” “唔”翟念甜沒想到,他這麽乾脆利落地就答應了。 “陸軒,兩個被子太沉了,你拿一個下來,我和念甜輪換著背。” “沒事,不重。” 他是真沒覺得有多重,她還在一旁陪著,他反倒寧願這段路走得更久一些。 這幾個月,他過得有點艱難。 每次看見她了,還得裝作沒看見,他心裡也不好受。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破解這個局面。 有的話,說出來了就是覆水難收,在後果難料的情況下,他必須慎重。 午時,學生們被安排在一個途經的大學裡,吃午餐並稍作休息。 “小妹妹,你們是一中的?能留個手機號麽?” 林墨和翟念甜端著餐盤,堪堪坐下,對面就來了一位貌似大學生的“不速之客”。 出於禮貌,林墨回了一句:“抱歉,我沒有手機。” 她是真的沒有。 男學生還要再說,一個冷冷的聲音飄過來:“這裡有人了,請讓一讓。” 一個餐盤不輕不重地往桌上一放。 男學生轉過頭來,瞅了陸軒一眼:“同學,旁邊還有很多座位的,不一定非要擠在這兒,你說是吧?” 陸軒冷若冰霜:“這句話原封不動還給你。” 男學生噎了一下,隻當作沒聽見,回過頭繼續笑盈盈地看林墨兩個。 看著看著,周圍的溫度倏然降低。 陸軒面色陰沉,在他旁邊不疾不徐地吃飯。 林墨和翟念甜亦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在用餐。 男學生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容漸漸變僵,沒一會兒,就灰溜溜地走了。 “陸軒,給你。”林墨遞過去一張紙巾。 他伸手接過紙巾,看了看她素淨的小臉,霎時冰雪消融。 夕陽西沉,落霞瑰麗,他們走入了城外一片連綿起伏的山脈之中。 簌簌的山風吹過,野草搖晃,這片地方被襯托出了一種遠離俗世的孤寂感。 晚上住宿的地點是山裡的一所小學。 年級主任和幾位老師是坐車來的,車子一路伴著學生隊伍走走停停。此時,車上的物資正在往下卸。 校方本來是準備組織一場“篝火晚會”,但受條件限制,再者學生們又是筋疲力竭的樣子,於是臨時改為簡單的晚會。 年級主任對上次的文藝匯演印象深刻,點名讓陸軒去唱歌,還尋思著,光是獨唱太冷清,唱完了得再安排一位別的同學搭檔,來個合唱。 翟念甜毛遂自薦。 “林墨,你不介意吧,我是真的喜歡音樂,平常在家也練唱歌和鋼琴笛子什麽的。嘿嘿,遇到這種時候就想表現一下。” “.好好唱。” 黃昏謝去,夜幕鋪開。 主任在台上簡短地講了一段話,內容大致如下:拉練不僅是一種體能訓練,也是為了磨練大家的耐力和意志力。同學們都表現得比較出色,晚上可以適當熱鬧一下,當作放松。 然後輪到陸軒獨唱。 他今天沒帶吉他,小學裡音響設備也不是太好,都和清唱差不多了,林墨暗暗為他捏了一把汗。 幸而他的聲樂功底不錯,竟是沒受什麽影響,發揮得遊刃有余,台下許多女生聽得心蕩神搖。 下一首合唱,翟念甜加入後,他們一個音色略顯低冷,一個清越空靈,配合起來相得益彰。 一曲唱完,下面歡聲雷動,大家紛紛要求再來一首。 最後是加唱了兩首,兩人才得以離開。 夜裡,男生們分到了樓下的教室,女生分到樓上的。 教室裡的課桌都被移到了後邊,沿著牆角堆疊起來,中間空出來的位置被大家用來打地鋪。 “從前,有一位書生進京趕考,必經之路就是像我們外面那樣,荒山野嶺的。然後,他看見了樹叢旁的一座破廟.” 大家到了陌生的地方,一時睡不著,有女生就開始講靈異故事。 她講得很好,繪聲繪色的,在這野外光線黯淡的夜晚,不禁讓聽故事的人生出了一陣森森寒意。 喬媛和於珍珍抱了被子過來找林墨,須臾,將被子鋪在靠牆的空位處,一邊睡一邊聽。 教室門口巡視的燕禾揚滿臉黑線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