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精神印记 蔡婆婆带着燕慎守满院子转悠，燕兴跑回去拿了一个手电，远远跟着照亮。 这时候，院子的租户大多还在吃晚饭，有些已经吃好，正在看电视。 还有一些小孩子在黑暗中打闹着。 可是这一切似乎和两位老人都没有影响，两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很多以前的事情。 燕兴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听着。 那时的燕慎守应该是个熊孩子，而蔡婆婆是当时的裕剧女旦，不过也是交际花，燕慎守认识她的时候，蔡婆婆应该是被一个男人养在这里做外室。 整个院子都是蔡婆婆在那位男人的应允下买下来的，当时也是抗战前夕，大家都享受着最后的和平时光，尽管战争的阴影已经笼罩了整个国家，可是他们还是在这里度过了一段欢乐时光。 那位男人是张家的某个天才，经常在这里创作泥人，并且佳作频频。 于是这里渐渐成了年轻艺人们的聚集地，谈论交流着泥人的各种技法。 而跟着来的小孩子，也大多是泥人世家的子弟，燕慎守就是那个时候看着无数经典作品问世，从而奠定了大师一生的基础。 本来所有人都觉得日子就会这样继续，或者会有长时间这样和谐，燕慎守这样的孩子会一天天成长起来。 蔡老板会有自己的孩子，然后彻底退出人们的视线，也不再会有流言蜚语。 那位男人会更加成功，成为万众瞩目的人。 他强大到某一个高度之后，会娶蔡进门。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沿着这样的轨迹顺利运行。 然后……战争爆发了！ 燕慎守再也没有来过这里，蔡婆婆也失踪了！ 那个男人呢…… 蔡婆婆和燕慎守都避而不谈，燕兴也无从得知。 他在猜，这个男人应该是张家的某人。 燕慎守和蔡婆婆再见居然在六十年后的今天，这在燕兴看来是难以想象的。 “还是年少时节的好时光啊！” 蔡婆婆啪地拍了大师一后脑勺：“你也就是一个小屁孩，三天里起码见你哭两次，老娘那时候才是最好的时光呢。” 燕慎守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挨打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老爷子没事人一样转回来：“嘿嘿，也是啊！走啦！” 临走，燕慎守只说句：“有事让燕兴找我，没有什么坎不能过！” 蔡婆婆掩唇一笑，宛如少女般咯咯笑道：“走吧走吧，从小就会臭屁，现在倒是真臭屁的不行了！” “那是……” 燕兴没想到燕慎守居然在这里流连足有两个小时，这让他很郁闷，因为他本来想和张彦分享一下最近的很多很多事情，可是要陪着燕慎守回去，只能远远看张彦一眼。 黑暗中，张彦的小小人影倚着门框。 燕兴只觉心里有些疼。 隐约间就听到老爷子轻喃一声：“早来几年才好……” 回到慎守居，燕兴继续翻阅日记之类的，不过他发现自己有些心神不宁。 今天的事情对他触动太大。 张薇的参与让他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能力和天赋，也更看清楚以后发展的道路。 燕慎守和蔡婆婆几乎是跨越大半世纪的重逢，让燕兴感受到了时光的流逝，可也让燕兴感受到了那种跨越时空的美好。 就像…… 就像那尊穿越的灵魂…… 更像是燕兴感受到的那些不甘于平淡和消亡的传承…… 他们曾经在街巷里捏着泥人，打趣着街坊，看着热闹，将自己所见所闻都捏出来，享受着人们的赞许和膜拜，他们从小到大都跟泥土打交道，和农民差不多，看着泥土在手里变成惟妙惟肖的动物和人物，他们心中充满了自豪和欣悦。 可是岁月的力量无人能挡，于是他们会变老，会头发花白，手足无力，老眼昏花，尿在裤脚甚至无法站立或坐着，可是他们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捏泥人，想要去触碰那些土，想要留下点什么来。 他们不是什么文人墨客，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可是他们也能写会画，拥有一双巧手，他们的思想、抱负、梦想几乎都在泥人上面，渐渐就凝聚成一点点的“神奇物质”。 燕兴在恰好的时间，恰好碰到，恰好吸收，它们也恰好成就了现在的燕兴。 这世上有无数像他们这样的手艺人，老实工匠，不管是默默无闻也好，成名成家也罢，他们都是很纯粹的，不像现在要考虑诸如这个泥人会不会在影射谁？这个泥人会不会被别人仿制成粗货？自己今天是不是说错话之类的事情，就专心做自家的东西，卖钱生活，也发不了多大的财，更没有多大的名声，唯手熟、专注尔。 就像卖油翁的一手绝活。 说不定，久而久之，那柄油勺上就会留下他的精神印记。 这也就是张薇感应到的“记忆碎片”。 燕兴今天和张薇的精神交流，一下子拉近了他和张薇的心灵距离，这让他既兴奋又忐忑，又想到很多，几近失眠。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刚有些脑袋昏沉沉，就听到了动静。 起来一看，燕慎守站在院子中间，正指挥燕慎重和燕七叔打扫卫生。 胡嫂则将一间间房间整饬一番。 就连成天胡闹的燕十三也在捡拾着院子里的杂物。 这是要做什么？ 燕兴突然想起来，燕慎守昨晚回来时，不经意说的一句话。 “泥人学堂今天入学！” 燕兴连忙翻身起来。 “莫急！”胡嫂看到他匆匆的身影，喊住他，“吃了早饭再做事，人要九点才来呢。” 燕兴就去吃了一碗白粥，加一个腌鸭蛋。 泥人学堂里里外外整饬好之后，燕慎守就坐在一楼的阳光下。 燕慎重给泡了一壶碧螺春。 燕兴被安排在外面打泥。 这活是燕兴做惯了，也不用人盯着，他就专心在门口打泥。 一个小时后，慎守居的大门洞开。 首先进门的是燕一泓，他是来负责接待的，也带来了第一个应试者。 这是一个身材修长，秀气机灵的十来岁的小姑娘。 一看到燕兴，就叫着“燕兴哥哥”冲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