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洋楼 小灯子和张彦住一个院。 那个院子据蔡婆婆说,原本就是张彦祖父的,后来被没收了,张家人也被赶到乡下,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张彦的父亲是在乡下长成,结婚,生下张彦之后才得病去世的。 后来听说可以落实政策,蔡婆婆就拖着张彦到处找人,终于挣回了院子的所有权,不过因为历史遗留问题,很多人租住在这个院子里。 小灯子的爷爷奶奶就是其中之一。 小灯子的爷爷是脱军装的铁道兵,安置在裕江之后,将老婆和儿子都接过来,租了院子东边的平房三间,后来又搭建了两间。 小灯子的奶奶比蔡婆婆小一辈,却一直和蔡婆婆不对付。 显然小灯子也是被大人教坏了。 转过来燕兴看到张彦默默拿着豆腐,却不在吃,而是流着泪,忍不住心疼地揽住她。 “是不是这帮皮孩子经常这样说你?待会我上他们家去,让他们娘老子狠狠揍他们!” 张彦摇摇头:“才不会呢!” 燕兴邹邹眉头,心里寻思,是不是以前自己很多事都视而不见? 再次带着张彦上路,转回到她家院子。 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违建,自行车只能停在院门外边。 “哎哎哎,你停这里,我们怎么走路啊?”燕兴才停下,就精准地冒出来一个胖乎乎看着有四十多岁的妇女,叉着腰嚷嚷起来。 “是刘阿姨?你管得到宽!还是先管管好你家孙女吧!刚才在胡同口拿石头砸人呢!”张彦冷哼了一声。 “啊?”妇女看到是张彦,也就认出燕兴来,哼哼了两句,“那个野丫头,死在外面才好呢!” 说着这婆娘扭着粗腰,自顾自的就往里走。 燕兴和张彦只好让到一边。 小灯子是个姑娘?燕兴怎么想不通,黑黑矮矮胖胖,嗓子又粗,怎么能是个姑娘呢? 燕兴小声问张彦:“她怎么不管自己的孙女?” 张彦撇撇嘴:“他们家重男轻女,这不她家儿媳妇又生了一个小男孩,被居委收了一大笔超生费,前几天还去闹过呢。” 走了几步,张彦突然嗅嗅鼻子:“婆婆在炒肉呢!” 张彦牵着燕兴就跑起来,好像蝴蝶一样在院子里七拐八拐的,精准无比地避开那些小桌小灶什么的。 眼前出现一座老洋楼,外墙都被烟熏成黑灰色,几株高大的榆树和梧桐树将它遮蔽得严严实实,只有走近了才能看清全貌。 张彦和蔡婆婆住洋楼的底层一角,占据了一大两小三间房间,原先的房门都被砌上了,在外墙上另开了一个门,门边上搭着个小厨房,一个颤巍巍的小老太果然在炒着小炒肉。 热辣鲜香的味道很冲。 老太太看着很老,却一点不比年轻人机灵,已经转过脸来,笑着招呼:“兴哥儿,闻着肉味了吧,可巧,赶紧进屋,马上就开饭了!” 蔡婆婆! 她看不出岁数,也从来不说,燕兴猜她可能比燕慎守还要大,因为她说起张彦的爷爷都是用“那小子”这样的语气。 蔡婆婆很快就把三菜一汤炒好了。 张彦和燕兴洗好手像乖宝宝一样坐着,之前蔡婆婆坚决不让燕兴盛饭的,所以燕兴才这样坐享其成。 按照蔡婆婆的说法,燕家男子都应该是先生和师傅,一双手金贵得很,哪能洗菜做饭! 饶是如此,燕兴每次过来蹭吃,都有浓浓的愧疚。 蔡婆婆做的是张家的佣人。 燕兴以前还以为是裕城那个出过张参谋的张家,几次问过蔡婆婆,蔡婆婆从来不说。 今天接触到泥人张家,燕兴才猜蔡婆婆的主家是不是就是这个神秘的泥人张家? 蔡婆婆带着三岁的张彦出现之后,燕兴的父母都貌似认识蔡婆婆,这条街上的老人也都是这样。 蔡婆婆住进来,燕兴的父母帮了很大的忙,像落户、办证、买煤球、垒灶到张彦上学,都是燕兴的父亲到处求人帮忙才安置妥帖的。 也正因为如此,燕兴从小就带着“小拖油瓶”。 燕父临终的时候,还关照燕兴要照顾好张彦。 那时候燕兴还以为张彦是父亲和别的女人生的…… 现在想来,也许父亲和张彦的父亲可能是至交。 听蔡婆婆说过,那时候下乡,张彦的爷爷是拖家带口一起去的,而燕家大家族也是那时候四分五裂的,到现在也凝不成团,都各自做着生意。 要不是有燕慎守这位招牌人物在,裕城燕氏泥人也就剩个牌子了! “蔡婆婆,你年轻时就在这里,听说过泥人张吗?” 蔡婆婆原本往燕兴碗里夹肉片呢,手一抖,肉片直接掉在了青菜盘子里。 “小孩子,别打听那些陈年往事。” 蔡婆婆的态度,让燕兴感觉到,蔡婆婆肯定瞒着什么。 其实泥人张,燕兴早就听说过,不过这是泥人这行当里的忌讳,做泥人的谁都没说过。 燕兴曾经听一个写县志的老人提到过,那还是很早以前,燕兴的父亲接待过一个老头,是什么文化馆的,两人谈了好几天,后来就是因为这个泥人张的事情,燕父拒不接待了,老头才没再来过。 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难道还能说不存在吗? 燕慎守的态度也很奇怪。 燕兴怀疑里面应该有什么秘辛。 泥人这个行当很传统,也很保守,更有着极大的局限性,出名的就这么几家,裕城泥人是个古老的牌子,属于特产,行内人很排外,外姓做石膏粗货有,捏制手工泥人没师傅带进门想都别想。 其实燕兴并不知道,市里有意识要破除这种传子不传女的陋习,却始终和泥人界的老人们谈不拢。 因为没人肯收外姓的弟子,就连女婿也不行,除非入赘。 不过现在家族产业做粗货的已经扩散出去,女儿女婿在做的很多,女婿扶持自家兄弟姐妹做的也很多。 短短几年做粗货的小作坊起来至少上百家。 这也算是双方的一个妥协。 燕兴也算内行人,知道一些内幕,他就曾经在泥人界的另一个“圣地”——耍货公所里见过张姓技师的作品。 因为泥人张的话题,餐桌上的氛围显得有些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