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有双眼

25岁的乔嫣从美国FBI特工学院毕业后,回到家乡海都,成为市公安局的一名犯罪画像师。她居住在逐浪岛(原型鼓浪屿)上的乔氏府,那是岛上的历史风貌建筑。上班的第一天,她在等候渡轮时,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的背影,觉得像极了某个男人。 乔嫣正式加入公安局新成立的特别侦查组,特别侦查组由乔嫣和其他三名女成员——从大学借调来的心理学教授曾锦苓、擅长心理学的刑警莫语晴和计算机高手万星组成,主要通过对作案手法、现场布置,犯罪特征等的分析,来勾画案犯的犯罪心态,从而进一步对其人种、性别、年龄、职业,外貌特征、性格特点乃至下一步行动等作出预测。她到刑警支队支队长尉迟弘的办公室报道,见到了那位英气逼人而又冷若冰霜的顶头上司。那是个光华耀眼而又神秘莫测的男人,两人产生了微妙的交集。

不堪往事
这句话有如一道立即引爆的火线,霎时炸得乔嫣耳畔嗡嗡作响。“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脸色发白,头脑昏然。
“先说说尉迟璇那个小淫妇。七年前,我们回来探亲的时候,你爸向我提出了离婚,他低声下气地求我,说只要我同意离婚,他愿意净身出户。”卓莠琴语声凄厉,“经不住我一再逼问,他终于承认,是和一起从事研究工作的女学生好上了,想抛弃我们,和她结婚生子。那个女学生当时的年纪,就和你一样大,只有 18岁,年纪轻轻就不要脸的勾引有妇之夫,还怀了孩子!”
离婚?怀了孩子?乔嫣模糊的想着,顿时觉得像有无数炸弹在爆炸,炸碎了她的世界!她所崇拜的父亲,心目中最完美的男人,变了心,有了另外一个女人!而且那个女人,居然是尉迟弘的亲妹妹!
而尉迟弘越听脸色越白,卓莠琴一口一个“小淫妇”,他终于听不下去了,再也无法忍耐的冲口而出:“感情的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您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的妹妹身上!”说完见乔嫣愕然望着他,才警觉到自己的态度已失了分寸,只得努力稳住情绪。
“我们好好的一家人,从来都幸福和美,我的丈夫才离开半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如果不是你的妹妹千方百计引诱他,他怎么会变心。他是个受人敬重的学者,又那么宠爱两个女儿,居然脸面和女儿都不要了。我和他二十年的感情,抵不过他和小淫妇几个月的鬼混,你的妹妹就是个淫荡下贱的……”
“妈——”乔嫣悲呼着打断她,她心里紊乱、震惊而疼痛。某种悲愤的情绪,把她彻头彻尾的包围住了,可是,她还是出于本能的维护尉迟弘,毕竟他只是个局外人,“尉迟璇已经死了,她被坏人害死,死得很惨。还有爸爸也……你现在计较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真是我的好女儿,胳膊肘往外拐。”卓莠琴冷笑,“为了不破坏父亲在你和小然心目中的形象,让你们维持对他的尊敬,我已经做得够多了。我一个人很寂寞,想回来和你们一起过年。看来我不该回来,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妈……”乔嫣哀恳、忧伤地喊,悲痛难言。
“好,死人的帐先放一边,我们再来算算活人的帐。”卓莠琴死瞪着尉迟弘,“你的父母,还欠了我们家一笔血债。我的哥哥,是被你的父母害死的!”
尉迟弘尽管心里一片震惊,仍努力维持着冷静,等待卓莠琴往下说。
“小淫妇的淫荡是有遗传的,遗传自你们的母亲钟惜芬。”卓莠琴语气尖刻,毫不留情,“当年在台湾的时候,钟惜芬是和我哥哥订了婚的,可她见异思迁,又勾搭上了尉迟谦,悔婚和他私奔。哥哥受到很大的刺激,导致精神恍惚,开车时出车祸身亡。我的父母痛失爱子,抑郁而终。我永远都不会原谅那对奸夫淫妇,我和他们老死不相见。你们一家子,老的害死我的哥哥,小的抢走我的丈夫。除非我死了,否则的话,我决不可能同意女儿嫁给你!”
她接着又急促转身,严厉地盯着乔嫣。“当然,如果你那么爱他,爱到可以不要我这个妈,我也没有办法。你现在就给我表个态,如果你选择了他,我马上就买机票回美国去,我们从此断绝母女关系。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妈,就和他一刀两断!”
卓莠琴忿恨得浑身发抖。她焉能不恨?七年前,当她打听到尉迟璇是尉迟谦和钟惜芬的女儿时,旧恨新仇如巨浪翻涌上心头。这七年来,每当她闭上眼睛,尉迟璇那张狐媚猖狂的脸就会出现在她的眼前。“你的丈夫早就不爱你了,他爱的是我。他说你一直像一个神,一尊冰冷的神像,漂亮、高贵,不可侵犯。我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个完整的女人。只有在我面前,他才觉得自己也是个完整的男人。所以女神,请你回到天上吧,人间不适合你的存在……”
那番话犹如一把尖刀刺入她的胸膛,刀刀剜心刺骨。而那张脸隐去后,哥哥出车祸浑身是血的惨死情状,就会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恨,未曾被时间消磨减轻,反而在一遍又一遍的反刍中,更加浓烈。她是被心碎折磨得够了,她不愿让两个女儿承受更多的痛苦,只能独自吞咽着苦果。
尉迟弘已经彻底呆怔住了,事情的发展远出乎他的预料,他有过心理准备,卓莠琴知道丈夫的婚外情,会迁怒于他。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父母还跟人家结下了这么一段仇怨。
尉迟弘只知道父母一直非常恩爱,令儿女们羡慕不已。父亲对母亲百般宠爱,还让第一个孩子跟随母姓。父亲谈到当年追求母亲的往事时,总是非常自豪。据说母亲年轻时追求者无数,但她对父亲情有独钟。“我们是在一次饭局上认识的,我对她一见钟情,眼珠子对着她一转,她就被我勾走,跟我跑了。”尉迟谦是这样对儿女们说的,但他从来不曾透露过,他是抢走了别人的未婚妻。
尉迟弘不言不语,整个人像一株千年寒松,仿佛双脚已在地上生了根。离他不远处,乔嫣已退至墙边,紧靠在墙上,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搅扭。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泪水滚下了脸颊。“这不公平!”她激动万分的哭喊出来,“你们上一辈的恩怨,凭什么要让我们来承受,我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总之,我是不可能和仇人结亲家的。”卓莠琴见女儿如此伤心,声音也软了,“我可以退让一步,如果他真的爱你,那就改姓入赘到我们家,和原来的家庭彻底脱离关系。这已经是我所能容忍的极限了。”
“我很抱歉。”尉迟弘无奈而沉郁的长叹了一声,“我爱乔嫣,自然也会把您当作自己的母亲一样看待。但是我的父母,他们给了我生命,把我抚养长大,我怎么可能弃他们于不顾。如果我这么不孝,也不值得乔嫣为我付出一片真心了……”
“既然做不到,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卓莠琴冰冷的打断他,又皱着眉望向乔嫣,“要他还是要我,你自己选择吧。我给你点时间考虑,等你想清楚了,把答案告诉我就行,选择权在你自己手里。”她一转身,拂袖就往楼上而去。
只留下尉迟弘和乔嫣,相对无语凝噎,黯然神伤。四周安静极了,除了寒风刮过窗棂的微啸声,就只有乔嫣低低的啜泣声。久久,乔嫣终于听见尉迟弘低沉如叹息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完全不知道父母的事情。”
乔嫣猛然抬起头来。“我爸和你妹妹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对吗?”
“我也是刚知道不久,就是那天我们去医院看望莫语晴时,海昊逸单独和我谈话,告诉我的。”尉迟弘定定的望向她,以一种无奈、恳切的语气说,“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觉得,死者已矣,何必再去揭以前的旧伤疤。”
乔嫣泫然欲泣,心里涨满了慌乱与酸楚。“你先回去吧。”她努力掩饰自己的依依不舍,低低的说,“现在已经是这样的局面,我们都无能为力了。我送你出去。”
她才刚转身,手臂就被尉迟弘紧紧握住了。她仓促而震惊的抬头,视线正好触及他焦灼、痛楚的双眸。“你已经做出选择,放弃了我,是吗?”
乔嫣心慌意乱的试图挣脱他。“我还能怎么样……”她话还没说完,原本盈盈欲落的泪就掉了下来,“你刚才也说了,父母给了我们生命,把我们抚养长大,我怎么可能弃他们于不顾。如果只能二选一……”
“乔嫣!”尉迟弘将她握得更紧,“你不能退缩!我不相信恩怨无解,不相信恨的力量胜过爱的力量。凡事皆有因果,事情的真相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旁人无从评判。你的母亲活在仇恨中,她很痛苦、不快乐。你能够接近人的内心,应该努力改变她,把她从痛苦的深渊里拉出来,而不是被她传染到痛苦和不快乐,和她一起坠入深渊。”
“我没有信心改变她。”乔嫣被他激动的语气搅得一片昏乱,“我可以接近罪犯的内心,可是当亲人被卷入事件的时候,我就无法保持冷静,也无法理智地去分析,因为那个时候,让他们痛苦的人也成了我憎恨的对象。乔然就是一个失败的例子,我始终无法治好她对火的恐惧症,上次她遭遇不幸的时候,我也束手无策,反倒要依靠语晴去帮助她。”
“尽力而为吧。”尉迟弘用真挚诚恳的眼神和语气,一点一滴地渗透她,“你可以暂时选择你的母亲,但是不能放弃我。如果是努力无果,我无话可说,但如果还未努力就放弃,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甘心。”
乔嫣定定的凝视他,好半天之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忘形的扑向了他,他伸出手去,把她揽进了怀里。
“我……试试看。”她已是泪水涟涟,声音软弱无力。
尉迟弘抬起她的下巴,不肯放弃的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是试试看,而是要竭尽全力。我也会尽我所能的,如果这是一场战争,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斗,我要和你并肩作战。但是目前的局面,我还不宜参与其中,你妈不肯给我任何机会,只因为我姓尉迟,就把我全盘否定了。只能先由你劝她,你说的话她才能听得进去,事情才有转圜的可能。”
“我明白。”乔嫣因激动昏乱而喘息、颤抖,“我一定竭尽全力,我早就认定了你,怎么能够轻易放弃。”她凄凉地想着,即便将来他们不能在一起,她也不可能再如此热烈的、全心全意的爱上另一个男人了,只能接受孤独终老的命运,守着这段回忆过一生。
尉迟弘用双臂死命的箍紧了她,好半晌,才慢慢的松开来。“我该走了。”他仍执着她的手,痴望着她,就像一个不肯从好梦里醒来的小孩。
乔嫣也恋恋不舍的望着他,心中涨满了似水柔情,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却是欲语还休,好半晌才轻声说:“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尉迟弘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终是放开她的手,转身走了。
尉迟弘走后,乔嫣忽然觉得整个人轻飘虚软,几乎没有一丝力气。她脚步发颤,双手攀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地往上挪动。到了楼梯转角处,她见乔然站在那里,茫然地望着她。乔然一直在那里,刚才楼下发生的一切,她全都听见了。
“姐,”乔然的眼里浮现出一抹说不出的惊慌。好半晌,她才低低的、喑哑的,几乎有些害怕的迸出一句,“你要怎么办呢,妈妈是个很固执的人,要说动她,恐怕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乔嫣似乎被疲倦征服了,紧紧的依偎着妹妹,阖着眼睑,睫毛上还闪着泪光。
乔然用手轻柔地握着她的手臂。“姐,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你。我也恨尉迟弘的妹妹勾引爸爸,但是,那是他的妹妹做的,和他没有关系。上一代的恩怨,更是与他无关,不能因为这样就否定他。”
“谢谢你。”乔嫣的声音窒息而短促,妹妹的通情达理,多少给了她心灵的慰藉,“妈妈呢?刚才我和尉迟在楼下说话,她没听见吧?”
乔然怅惘一叹。“没有,她把自己关进房间了。”
第二天早晨,外面下着雨,乔嫣背上挎包,拿了把雨伞,走出乔氏府。大门外,弯弯曲曲的小道在雨色里显得格外的寂静和苍凉。乔嫣向前走了一段路,到了路口,她愣住了,尉迟弘撑着一把伞,站在那儿,显然是在等她。她缓步走到他跟前,仰着脸面对他。
尉迟弘仔细看她,她有些苍白,眼睛有些红肿,眼角眉端,有种淡淡的忧愁,淡淡的哀伤。他的心中抽痛了一下,一把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腕,将她带到了自己的伞下。“我昨晚住在船屋,早上想着拐到这里来,和你一起去乘渡轮上班。”
乔嫣合上自己的雨伞,静静地倚在他的身旁。他挽住她的腰,两人并肩走进蒙蒙雨雾中,穿过树影婆娑的小巷。一路上,他们都很沉默。
乔嫣抬头看路边的老榕树,枝头挂满了雨滴,像一颗颗藏着美梦的水晶球。但是,当雨滴从枝头跌落,梦也碎了,一切美好转瞬即逝。
渡轮起航,风从海上迎面吹来,凛冽刺骨,乔嫣缩了缩脖子。尉迟弘将她紧拥在怀中,用他高大的身躯为她抵御寒风,她把面颊依偎在他那宽阔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一滴泪珠静悄悄的滑落到唇角,停在嘴角边颤动。
柯以飞死了,上午乔嫣和曾锦苓正准备找他谈话,却得知了他昨夜猝死的消息。尸体是在清晨被家人发现,推断的死亡时间为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犯罪手法与对付庄轶群教授如出一辙,是乌头碱中毒致死。
经调查发现,昨晚柯以飞曾和邓啸龙到一家酒吧里喝酒,两人大概深夜 12点 50分左右一同走出酒吧,分手道别。应该是邓啸龙将乌头碱的毒素混入酒内,柯以飞喝下后,30分钟内毒性发作,在家中死亡。邓啸龙离开时,故意对着监控摄像头竖起了中指,动作粗俗,还摆出一张嘲讽脸。他料到警方会来调看监控录像,这是赤裸裸的侮辱和挑衅。
“太可恶了!”段志明看到录像后,气得真想狠揍邓啸龙一顿。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寄送鼠疫菌和制造音乐厅踩踏事件,都是邓啸龙所为,他就是那个“花衣魔笛手”。偏偏邓啸龙行踪不定,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住处也人去楼空,目前只能全力追捕。
而根据调查结果,柯以飞的儿子多年前在其就读小学所发生的一起踩踏事件中丧生,那次事件导致 17名学生不同程度受伤,2名学生伤势严重死亡,其中一名死者就是柯以飞的儿子。
乔嫣和曾锦苓认为,柯以飞是因为自身家庭遭遇不幸,导致长期心理失衡,有人稍加诱导,便激发了他报复社会的念头,以至于沦为邓啸龙的帮凶。
乔嫣坐在窗前,空空的办公室盛着浓浓的寂寞,莫语晴和万星都住院了,曾锦苓回学校有事,只剩她孤单一人。她望着玻璃上那一大片水气,下意识的,用手指上面划着字,随意划出的,竟是尉迟弘的名字。字迹在玻璃上停了几秒钟,只一会儿,就连雾气一起消失了。
“乔嫣姐。”赖峰走了进来。突然而来的声音让乔嫣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赖峰笑呵呵地望着她。“我师父让我给尉迟大人送份材料,他不在。能不能暂时寄你保管一下,等他回来后帮我拿给他,省得我再跑一趟。”
“好,放我这儿吧。”乔嫣很爽快地答应了。
赖峰道过谢就要走,乔嫣喊住了他,问:“小赖,听说你师父最近喜欢上了下围棋?”
赖峰告诉她,是前不久曹崇山从一名被害者的遗物里发现一份棋谱,才研究了一下,现在没有了。
乔嫣好奇询问那被害者是什么人,赖峰说他并不清楚,只听师父说起那名被害者涉及一桩隐秘的案件,不能公开调查,他也没有资格参与。
赖峰走后,乔嫣又用手指在玻璃上无聊的乱划。雨,把窗外的天和地连成了混混沌沌的一片,一如她此时混沌的心境。
“你让万星查什么资料呢?”“我不能告诉你,这是保密规定。”很久以前她和尉迟弘的对话,蓦然间划过耳际。关于那隐秘案件的调查,已经开始很长一段时间,并且仍在持续吧?李淑桦和曹崇山都知情,连万星也参与了,她和尉迟弘的关系是最为亲近的,却被排除在外。是因为她只是外聘人员,并非警察身份,按规定不能参与,还是另有缘故?
脚步声又使她陡的惊跳了一下,回过身子,吕斌正大踏步的进来,他今天穿了警服,帅气逼人,但是看起来很烦躁的样子,脱下头上的大盖帽搁在桌上,把自己的身子沉沉的扔进旁边的沙发椅里,用手蒙住嘴,打了个呵欠。
“昨晚没睡好?”乔嫣关心。“怎么能睡得好。”
吕斌掏出一盒烟和打火机,“不介意我抽根烟吧?”
“随便。”乔嫣不介意。
吕斌熟练地点了根烟,狠吸了一口。“经过你的办公室,看没有其他人在,就忍不住进来问问,乔然这几天老躲着不见我,还让我千万别去家里找她,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妈从美国回来了,要在家里住两个月。”乔嫣如实对他说了。
“哦,是这样。”吕斌恍然,却又直率的表示了他的失望和惆怅,“乔然怎么连这也瞒着我,再说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躲我两个月吧。阿姨来了是好事,我应该拜见一下,表示我的诚意。”
“乔然估计就是担心你知道后,直接闯到家里拜见了。”乔嫣安慰他,“我妈这两天心情不好,你先别去招惹她,等过段时间,会有拜见机会的。”
“怎么刚回来就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乔然之前的事情?”吕斌局促不安起来,“她会不会怪我没有保护好乔然,痛恨我?”
“你真是多虑了,我妈根本不知道那件事情,我们也不会告诉她。”乔嫣正色说,“是因为别的事情,跟你无关。你放心,等时机成熟了,就算你不想见,我妈也会要求见你的。”
吕斌深深的吸一口烟,吐出烟圈,希望重新在他的眼睛里闪烁。“那我只能等时机了,拜托你到时一定帮我多多美言几句,先多谢了。”
“那是肯定的,我看好你们。”乔嫣暗自叹气,她和尉迟弘的事情,还不知道该如何善后呢,“有件事我也想问你,尉迟弘在调查一个隐秘案件,你有参与吗?”
“那个……”吕斌支吾着,还是说了实话,“有的,我有参与。但那是有保密规定的,我不能跟你透露什么。”
乔嫣早料到从吕斌这儿打听不出什么来,还是难抑失望。“我明白。就是很想知道,我不能参与的原因。”她嗫嚅着从喉咙里逼出一句话来,忽然紧盯着吕斌的眼睛,“是因为我不是正式的警察,还是……那案子跟我有关系?”
吕斌用手调整了一下衬衫的衣领,似乎想透透气。乔嫣一眼便瞧出,那是一种减压的行为,就像有人用手指揉擦颈背部,有人揉按颈侧部,按摩之后能够舒缓血压、降低心率,起到镇静的作用。
那么,那个隐秘案件果然和她有关系了。她一直都知道,尉迟弘有重要事情瞒着她,从最初她在迷雾山庄外面遭人迷晕后被他带回家开始,只是他始终不肯对她完全敞开心扉,即便是在他们已经如胶似漆的情况下,他依然刻意回避。她偏过头望着窗外,除了雨,什么也看不清。那淅淅沥沥滴答不止的雨,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样的东西?
“乔嫣,你不要怪头儿。”吕斌着急地替尉迟弘解释,“这也是上级领导的意思,他做不了主,只能照着执行。”
乔嫣将目光从雨雾深处调回来,勉强微笑。“我能理解的。”
吕斌这才松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警帽戴上。“我要出去参加一个活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乔嫣目送他离去,又在窗前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恍恍惚惚的,直到来电铃音惊动了她。是钟恺告诉她,万星的病情已经基本稳定并脱离危险期了。
钟恺和另一名医生经过了两个日夜的陪护,加上护理小组的努力,终于成功救治了万星,现在主要是对她密切监护、对症治疗。
钟恺请乔嫣帮忙联系万星的家人,万星醒来后情绪还算稳定,但是询问她家人的联系电话,她怎么也不肯说。
乔嫣也不清楚万星家人的联系方式,只能找尉迟弘帮忙。打听了一圈后才得知,万星一直是独自住在母亲留下的一套小房子里。她的母亲去世后,父亲娶了后妈,后妈经常打骂万星,万星考上大学后就基本和他们断绝了来往,都是靠自己打工挣学费,毕业后也是一个人工作生活。万星从来不对人说这些,她用冷漠武装了自己,把她的孤独寂寞和喜怒哀乐一同埋藏起来,这令乔嫣不胜唏嘘。
而钟恺得知万星的家人无法照料后,也为她感到心酸,遂为她请了两名护工,轮流护理照顾她。
这两天晚上乔嫣都回乔氏府居住,陪伴妈妈。卓莠琴绝口不再提尉迟弘,乔嫣几次开了个头,就被她堵了回去,说不要再在她面前提起跟尉迟家有关的一切,根本就不给乔嫣劝说的机会。除此之外,卓莠琴对姐妹俩关怀备至,极尽母亲的温柔。她是个聪明人,看乔嫣那落落寡欢的神色,便知尉迟弘在她心目中的分量之重了,她不能来硬的,只能用亲情打动、感化她。
今晚吃过晚饭后,乔嫣终于再也按耐不住地拉住卓莠琴,她悲哀的、静静的凝视着母亲,久久,总算开了口:“妈,我知道你对尉迟家的恨,已经根深蒂固,但是你对我的爱,也是深入骨髓的,为什么你不能因为爱我,而尝试着接受我爱的人。也许后退一步,你会觉得海阔天空……”
卓莠琴凄凉的笑声湮没了她未说完的话。“你这是要我拿刀戳自己的心窝子,来证明对你的爱吗?”她的声音轻飘虚软,几乎没有一丝力气,“我已经把选择权交给你了。你已经长大成人,有了坚硬的翅膀,想从我的身边飞走,我也阻止不了你。就像你从美国飞过来一样,如果你还想飞得更高,那就尽管飞去吧。”
“妈……”乔嫣心中作痛,却依然不肯放弃转圜的可能,“尉迟弘不是当事人,那些恩怨,都跟他没有关系。再说他的父母也不在这里,为什么我们不能找到一个妥善的相处方式呢?”
“不要说了!”卓莠琴摇摇头,泪水流了一脸,“我太失败了,二十多年来为丈夫和女儿操尽了心,最后换来的却是丈夫的背叛,连女儿也不能理解体谅我。”这话击中了乔嫣的要害,强烈的内疚和自责涌上了心头,见母亲如此悲痛,她也禁不住眼泪纷陈,对话就此终结,难以为继。乔嫣觉得自己就像掉进一口深井里,并且不断往下坠落,等待她的,不知是温暖的救赎,还是冰冷的绝望。
尉迟弘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连和乔嫣单独相处的机会都很少了,夜里孤枕难眠,紧张、焦虑、担忧不断折磨侵蚀着他。尽管如此,白天他还是必须强打起精神,投入到工作当中。
李颙洵那边的调查有了进展,已经打听到当年 AC5项目小组成员之一苏西的下落。令人大为意外的是,他竟然因为抢劫一家珠宝店,被警察当场抓获,在监狱里服刑。
“苏西研究生毕业,是单位里的业务骨干,前途无量,生活优越,家庭也很美满,犯得着去打劫珠宝店吗?”对于苏西的行为,尉迟弘感到匪夷所思。
李颙洵也觉得这事儿颇为蹊跷,于是两人一同去了苏西服刑的监狱。在监狱会见室,他们见到了身穿囚服的苏西。除了时尚的发型变为板寸头外,他的面貌和照片上差别不大,只是清瘦了一些,精神状态还不错。
“为什么警察会来找我?我的罪名早就成立,已经服刑快一年了。”苏西警惕地问。
尉迟弘并不回答,反问:“你毕业于海都大学干细胞生物学专业,是庄轶群教授带的研究生。我说得没错吧?”
“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苏西表现出抵触的情绪。
尉迟弘肃然望着他。“庄轶群教授不久前被人毒杀了。”
苏西的脸色瞬间变了,下颌紧绷。
尉迟弘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你知道庄教授为什么被害吗?”
苏西轻吐了口气才说:“不知道。”
“是吗?”尉迟弘审视他,“那我们换个话题,七年前,你和 Geoger、庄轶群两位教授,还有尉迟璇、张雅洁两名学生,五个人共同组成了 AC5项目研究小组,研制一种抗癌药物。”
“你怎么会知道?”苏西愈发的色变。尉迟弘从上衣口袋里取出那张五人合照,递到苏西面前,“这是庄教授留下来的照片,照片中的五个人,有两个已经死亡, Geoger和张雅洁失踪,只有你安然无恙,却进了监狱。七年前海文卿故居人质被绑架事件和七年后庄教授遇害,被一条线贯穿着,那就是 AC5。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苏西脸上带着一股阴郁的神情说:“七年前的事情,我早就不记得了。就算你拿枪逼我,我也说不出什么来。”
尉迟弘紧紧盯了苏西数秒,苏西垮下脸来,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尉迟弘憋了一肚子气,却无处发作,脸色也很难看。
“别着急。”一直默默在旁边当听众的李颙洵淡定开了口,“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还在观望。我们去见见他的家人,也许会找到让他开口的突破点。”
尉迟弘和李颙洵去了苏西的家里。房子位于一个高档商品房住宅区,环境优美。当家门被打开,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出现在门前时,尉迟弘瞬间惊呆了。“嫂子?”他冲口喊出。这女人的长相,分明就是钟恺的前妻、贝贝的生母梁筱凉!
“请问你是?”年轻女人却是茫然望着尉迟弘,一幅全然陌生的神情。
“你是苏西的太太梁筱莜吧?”李颙洵插进话来。
女人轻轻点了点头。
“梁筱莜?”尉迟弘瞠目结舌的,“你是梁筱凉的什么人吗?”
“梁筱凉,是我的双胞胎姐姐。”梁筱莜不安地望着他,“你认识我的姐姐?你们有什么事吗?”
尉迟弘又是一愣,梁筱凉确实有个双胞胎妹妹,因为父母离异,姐姐跟随母亲,妹妹跟随父亲在外地,姐妹俩一直是分开的,很少有见面的机会。没想到妹妹居然会是苏西的太太,这实在是一个大大的意外。
尉迟弘告诉梁筱莜,他是钟恺的弟弟,随即又出示了他的证件。“可以进屋说吗?”
梁筱莜侧过身子,将他们让进屋里。“我们今天来,是为了苏西的事情。”尉迟弘首先直奔主题,“我们想知道,苏西在离家出走之前,是否有什么反常的表现,或者遭遇了什么事情?”
“他是不是出事了?不然怎么会惊动警察。”梁筱莜慌乱不已,“他到底怎么了?”
“不用担心,他活得好好的,只是暂时不方便见你。”尉迟弘没有告诉她苏西入狱的事情,“请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梁筱莜稍稍松了一口气,默默凝思片刻。“反常的表现倒是没有,他在家一直都是个细心体贴的好丈夫、好父亲,每天下了班就准时回家,也很少在外面应酬。所以他突然丢下我和孩子一去不回,让我非常难以接受。”她的眼里泪光莹然,“如果说遭遇了什么事情,就是在他离开的前两天,有天晚上,一个男人到家里来,两人关在书房里说了老半天话。那个男人走后,苏西好像挺不安的样子,我问他那男人是谁,他只说是以前的朋友,其他的不肯多说,我也没有再追问。”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尉迟弘敏感意识到,那男人很可能是个关键人物。
梁筱莜说她大概还记得,那人的长相比较特别。尉迟弘便向她要了张白纸和一支水笔,依照她的描述,画了一幅素描画。画中戴一副黑框眼镜,蓄着小胡子的男人,必是邓啸龙无疑了!
“能让我见见苏西吗?”梁筱莜恳求,“我很想他,这一年来,日夜都在思念他。”
“我得先问问,他愿不愿意见你……”尉迟弘话未说完,孩子的啼哭声传来,正在熟睡的孩子醒了,梁筱莜急忙奔进里面的房间,过了好一会儿,她抱着孩子回到客厅。那是个漂亮的男婴,已经止住了啼哭,睫毛还是湿润的,一双晶莹透亮的眼睛不停转动着,小小的嘴发出“咿咿唔唔”的声响。
尉迟弘瞧着小婴儿那张清秀的、小小的脸庞,有种柔软而又酸涩的情愫在心头化开。当年梁筱凉走的时候,贝贝也才这么大。如今梁筱莜又被丈夫所抛弃,这姐妹二人实在命运多舛。“这些年,你的姐姐有和你联系过吗?”
梁筱莜伤感地摇了摇头。“姐姐音讯全无。其实我一直很想去看看贝贝,带小弟弟和她一起玩,但是……姐姐想要彻底和你们家断绝联系,我也不太适合出面。”
“你和苏西是怎么相识的?”尉迟弘换了个问题。
“我之前在上海工作生活,前年苏西到上海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我是会议工作人员,我们算是一见钟情吧。”梁筱莜的唇边漾开了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后来我们就陷入热恋当中,经常两地跑,几个月后就结了婚,婚后我辞掉工作,来到这座城市和他一起生活。我们原本非常幸福的,谁知道……我会孤独一人抚养孩子,守住这个家,直到他有一天回心转意,回到我们的身边。”
尉迟弘低叹一声,给她留了个手机号码。“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的。”
梁筱莜道了声谢。“贝贝今年有 6岁多了吧,我儿子刚满周岁不久,姐姐走的时候,贝贝应该也是这么大。”她双目含愁,“都是可怜的孩子,一个没妈,一个没爸,我和姐姐都是在单亲家庭长大,我们的孩子又重复了我们的不幸命运。”
“是的,贝贝今年六岁多了。”尉迟弘回答,心中的那股怛恻之情,紧紧的压迫着他。当年发生的事情,梁筱莜应该不知道详情,如果她知道,或许也会像钟恺那样怪罪于他。
与梁筱莜道别离开后,李颙洵才从沉默的旁听者,转变为发言者。“这事儿有点意思,走了梁筱凉,又来了梁筱莜,全和你们家扯上关系了。”
尉迟弘沉思地看着李颙洵,脸上有股疑惑的神情。“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我现在也无法作出判断。”
“不用急着作出判断,苏西在观望,我们也可以观望。”李颙洵沉稳从容,“走吧,明天我们再去会会那个苏西。”
第二天,两人再次去了监狱。“你是为了进监狱,才故意去抢劫珠宝店
吧?”尉迟弘冷声问。
苏西的嘴角微微痉挛了一下。“当我是白痴吗,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们已经见到你的妻子了,她还记得,那天晚上邓啸龙到家中找你,邓啸
龙走后,你显得很不安。那之后,你就从她面前消失了。”尉迟弘直截了当地问,“你被邓啸龙盯上了吧?他找上你,你害怕了。所以,你故意犯下珠宝抢劫案,逃入监狱之中,这么一来,你自己安全了,又可以让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置身事外,一举两得,能够同时保护自己和家人。”
苏西的脸色变白了,他张开嘴,吸了口气,霍然起身。“我不想再继续这种
无聊的谈话,不奉陪了!”他转身欲走。
“梁筱莜一直在家里等你。”尉迟弘提高了音量。
苏西顿住脚步,他没有回身,但微微颤动的肩头已暴露了他内心激动的情绪。“她说会独自抚养孩子,守住这个家,直到你有一天回心转意,回到他们身
边。”尉迟弘语气诚恳,“我看到你的儿子了,很可爱。如果你肯合作,警方会尽全力保护你们。”
苏西僵直着不动,也不说话。
“你害怕进入外面的那个世界?”尉迟弘一语道破。
苏西慢腾腾地转过身来,神色痛苦而又紧张。
“梁筱莜请求见你一面,我必须先征得你的同意。”尉迟弘又说。
“我这个样子,怎么见她。”苏西苦笑了一下,终于有些松口了,“合作的
事情,让我考虑一下,等过完年再给你答复。”
“好,”尉迟弘点头应承。
除夕夜,乔嫣和卓莠琴、乔然、阿秀姨一起吃了顿简单的年夜饭,之后四个女人围坐在电暖炉旁,收看央视春节联欢晚会。阿秀姨看得最为专心,其她人对春晚的兴趣都不是特别大,一边做着自己的事情。
卓莠琴继续织着毛衣,不时和阿秀姨就节目内容交流几句。乔嫣神游四海,乔然忙着和吕斌聊微信,吕斌找来各种有趣的过年段子发给乔然,只为博美人一笑。吕斌是本地人,但平常很少有空回家,今晚也难得的和家人在一起团聚。但他人在家里,心却在乔然这儿,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家人聊天,一边低头给乔然发微信。
卓莠琴不时侧头瞧着乔然,乔然全然未觉,她一直低着头,笑意不受控制地溢满嘴角。
卓莠琴终于忍不住了,用毛线针轻敲乔然的肩膀。“什么时候把人带来让我看看?”
乔然怔了怔。“什么……人?”
“男朋友啊。”卓莠琴瞅着她。
乔然下意识地向阿秀姨望去,她知道姐姐肯定会严守秘密,那么泄密的渠道就是阿秀姨那里了,吕斌之前在家里进进出出的,她眼不花耳不聋,自然清楚他们的关系。
“不是我不是我。”阿秀姨慌忙摇头摆手,“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真是不经诈。”卓莠琴哂笑,“没有人跟我说过什么,我只是试探一下,你自己就沉不住气了。”
“妈……我……”乔然的眼里涨满了慌乱,张口结舌的。
卓莠琴哀然叹息。“不用紧张成这样,我没有反对你们交男朋友,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身家清白,真心对我的女儿好,就足够了。其他钱财、地位之类的,都是身外之物,不用强求。”
卓莠琴这话也是说给乔嫣听的,她所要求的,无非是“身家清白”,但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对尉迟弘而言就是一道永远跨越不过的鸿沟,身为尉迟家的人,注定他丧失了成为她的女婿的资格,哪怕他再优秀,再卓尔不群,也无济于事。
乔嫣用手捧着头,坐在那儿一语不发。乔然讷讷难言,卓莠琴也不再开口,连阿秀姨都不作声了。
零点钟声过后,几人就各回房间休息了。乔嫣倒在床上,望着一窗皓月,对尉迟弘的思念如野草般在心中疯狂滋长。犹如有心灵感应般,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在这时候响起了。“现在方便给你打电话吗?”短短几个字,却凝聚了千言万语。
尉迟弘在公安局值班,原本没有轮到他的,但他一个人也无处可去,便主动和同事换了班。和值班同事一起围炉吃火锅,倒也热热闹闹的。
尉迟弘一直忍着没敢打扰乔嫣,担心又触怒卓莠琴,破坏了他们一家过年的兴致。直到零点过后,估摸着卓莠琴已经休息了,这才给乔嫣发了条短信。
乔嫣握着手机,愁肠百折,终是回了“方便”两个字。
手机铃音立即响了起来。“新年快乐!”尉迟弘故作轻快地说,“年夜饭吃得开心吗?”
“新年快乐……”乔嫣闭上眼睛,成串的泪珠滚落下来,“我……还好,你呢?”
尉迟弘苦笑,“我在局里值班过年,晚上没什么大事,挺悠闲的。”
“我……”乔嫣咽住了,她竭力压制着那满心满怀的痛楚,从肺腑深处绞出了三个字,“我爱你……”我爱你,尉迟弘,如果我离开你,不是因为不再爱你,而是我无法为你而割断血脉亲情,百善孝为先,人世间最难报的,就是父母恩。
“我知道。”尉迟弘哑声说,“时间已经很晚,该休息了。
“嗯,”泪颤颤的喘息过后,乔嫣终于发出了声音,“你也早点休息。”
又是好一阵沉默,然后,尉迟弘艰涩而酸楚的声音传来,“晚安——”
泪水倏然又冲进乔嫣的眼眶,她重重的吸气,说不出话来了。她摁下结束通话的按键后,便一头扑倒在枕头上,直把枕套哭得湿透。
尉迟弘点了根烟,望着烟雾不断地弥漫,心底的那层痛楚也如同这烟雾一般,将他整个儿笼罩进去。
大年初一下午,吕斌正式上门拜见卓莠琴了。卓莠琴提出想见见那个男孩子。乔然慌里慌张的,推说她和吕斌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这样上门不合适。但卓莠琴一再坚持,最后还是乔嫣出了主意,让吕斌以她的同事的身份到家里来拜年,让卓莠琴先见见,心里有个数,其他的,以后再说。
吕斌听说卓莠琴要见他后,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收拾了一番,西装革履,穿着油光锃亮的皮鞋,头发也吹得整整齐齐,他平常不拘小节,发型都比较有个性,这么齐整,让乔嫣都觉得不习惯了。
“说好了只是同事的身份。”乔嫣特别叮嘱,“你别太心急,把乔然给吓跑了。”
“知道知道。”吕斌连连应声,“愿意见我,我就很高兴了,不管以什么身份。”
与上回和尉迟弘见面的剑拔弩张截然不同,吕斌到家中做客的气氛是轻松愉快的,卓莠琴的态度是和蔼可亲的,而吕斌能说会道,又幽默风趣,很懂得如何讨人欢心。他先是赞美卓莠琴驻颜有术,年轻漂亮,继而夸她教导有方,乔嫣、乔然姐妹都聪明能干,人见人爱,直说得卓莠琴心花怒放。
卓莠琴对他的身高、相貌等外在条件也很满意,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两人越聊越投机,乔嫣和乔然都被冷落在一旁了。
吕斌和卓莠琴相谈甚欢的情形让乔嫣既欢喜又伤感,欢喜的是吕斌顺利通过了母亲这一关,乔然的感情道路必然也会畅通许多。伤感的是,尉迟弘各方面的条件都要比吕斌更胜一筹,只因为他是尉迟家的人,就遭遇冷眼。命运之手翻云覆雨,何其不公!
“头儿呢,他今天会来吧?”正聊到兴头上,吕斌忽然问,他想着尉迟弘肯定已经成为家里的座上宾了,尉迟弘的父母都在国外,过年期间他应该就是以这里为家了。
卓莠琴一听便知吕斌说的是谁,立即变了脸色。乔嫣忙冲着吕斌猛使眼色,一直装作置身事外,实则紧张不安的乔然也紧急救场。“吕斌,你已经欠了好几节钢琴课,今天既然来了,得补上一节。”
“不是你不让我来嘛,说怕我来了,阿姨会不高兴。”吕斌很委屈的样子。
卓莠琴的神色缓和下来,低声责备乔然:“你怎么能这样乱说话,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封建专制老太婆。”
“怎么会呢。”吕斌一脸讨好的笑,“乔然是很尊重您,觉得应该先经过您的同意。您还这么年轻,跟老太婆相差太远了。而且给人的感觉是很开明的长辈,一点都不封建专制。”
卓莠琴轻笑了一声。“那就快去上课吧,我已经同意了,以后随时欢迎你到家里来。”
吕斌喜笑颜开的,乔然却略显局促,俏脸发红,倒比吕斌更像个外人了。两人去了琴房后,吕斌小声问:“怎么我刚才说起头儿,大家的表情都很奇怪?”
“我妈……不同意我姐和他在一起。”乔然无奈回答。
“为什么?”吕斌惊愕不已,卓莠琴对他尚且这么热情,尉迟弘各方面的条件都胜过他,他想不出卓莠琴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乔然忧伤叹息。“我们两家之前有些恩怨,我们都不清楚,我妈回来后才说出来,闹得大家心情都很不好。”
“难道就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吗?”吕斌的心情也受到了影响,尉迟弘和乔嫣是多好的一对啊,要是因为上一辈人的恩怨成不了,谁都会为他们惋惜。
乔然摇了摇头。“我妈很固执,劝不动,我姐已经屈服了。
“这……这……”吕斌有些结舌,有些狼狈,人家家中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却浑然不知,还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
乔然不再说话,她在钢琴前坐下,纤长灵巧的手指滑过了琴键,成串的音符如流水般飞泻。说是上钢琴课,却成了老师的独奏,她习惯了通过钢琴来倾诉,将喜怒哀乐都交付给黑白键。
吕斌注视着乔然,她雅致温柔,清秀如画。每次凝视她,他内心的怜惜和爱恋都如潮水激荡。
终于,乔然的弹奏进入了尾声,手指灵动地从琴键的高音区一下子滑到低音区,瀑布般流动宣泻的音浪过后,一切归于宁静。
吕斌默默地站在一旁,用全部心神捕捉那宁静的一瞬,然后为她鼓起掌来。
乔然慢慢的从琴边转过身子,面对着吕斌,她的眉心轻轻的蹙了蹙,唇际有声几乎听不出来的叹息,引起吕斌狂乱的心跳,他忍不住冲口而出:“乔然,你妈是认可我的,你刚才也听到了……”
“吕斌,”乔然轻柔的打断了他的话头,就像以往很多次紧要关头,她都会及时打断他一样,“钢琴课下次再上吧,难得过年有点空闲,你应该多陪陪父母。”
以往被乔然打断后,吕斌只能咽住自己想要说的话,但是这次,在得到了卓莠琴的支持后,他产生了莫大的勇气,伸出手去,把手忘形的压在她的手上。
乔然被这突然的接触吓得直跳起来,她很快的缩回了手,把手藏在身子背后,急促地说:“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吕斌恼怒起来,对自己生气,也对他们之间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生气。他忽然觉得,非要表白心事不可,非要征服她不可,于是他忽然上前,抓住了她藏在身后的手腕。
乔然惊惶的后退,吕斌握住她的手,坚决地说:“陪父母和谈恋爱并不矛盾,我爸妈一直催我赶紧找女朋友,昨晚吃团圆饭的时候,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也帮着催,还很热心的要给我介绍对象。我就告诉他们,我已经有钟意的人了。我爸妈听了很高兴,鼓励我大胆追求,他们会成为我坚强的后盾。”
乔然的脸上掠过一抹惊惶,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如果他们知道我的情况……”
“我已经告诉他们,你是乔氏府主人之后,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吕斌语气低柔,却有极大的支配力量,“我爸在文化系统工作,对逐浪岛老别墅的历史很了解,他特别钦佩你的曾祖父乔植,说他有大海一样的爱国济世情怀。”
乔然的眉头又轻轻蹙拢,嘴角微微痉挛了一下。“请你放开手。你明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吕斌松开她的手,瞪着她,几乎有些生气。可是,她那样柔美纯真,他根本无法和她生气!“你为什么非要揪住那件事情不放?”他闷声说,“是不是还在怪我、恨我,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根本没有怪你恨你过!”乔然低喊。
“那就不要再提了。”吕斌忍无可忍、急促地说,“让那件事情彻底成为过去,我们都把它忘掉,选择性失忆!”
“我……我……”乔然嗫嚅着,脸色暗淡了下去,“我也想忘掉,想要不再自卑,做个正常人,但是……太难了,我排除不掉那种自卑和无助的感觉……我忘不掉……”
“不要说了!”吕斌哑声制止,因自己的话带给她的痛苦而自责、内疚。他想拥抱她,想安抚她。但是,他怕吓到她,只是呆呆的站在她面前,束手无策的望着她。
乔然迷蒙的眼睛里有了水雾,声音可怜兮兮的震颤着。“我有恐惧症,原先就有对火的恐惧,现在又增加了……对男人的恐惧……”她努力挣扎,泪珠仍然沿颊滴落,“我已经找医生治病了,那个医生名气很大,他说可以治好我的恐惧症……我……我有在努力……你一定也不希望和一个病人……生活在一起。”
乔然话音未落,手便再度被吕斌握住了,她立即涨红了脸,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吕斌顺势一带,把她拉向了自己。“做我的女朋友吧。”他终于大胆表达出憋在心头许久的渴望,刚才乔然那番话令他欣喜若狂了,原来她已经接受了他,甚至考虑到将来和他生活在一起了。
乔然迎视着他的目光,她眼里有羞怯,有热情,有温柔,还有份令人难解的悲伤……这眼光使他血液沸腾了。他无法在这眼光下静止不动,俯下头来,轻轻的吻住了她的唇。
她不动,身子几乎是僵的,紧闭的嘴唇冰冷而抖索,有些不知所措。
吕斌抬起头来,他的眼里闪着受伤的困惑。“你不愿意?如果冒犯到了你,我向你道歉。”
“不是……我……”乔然的面颊变得滚烫了,“我是担心……有人进来看到。”
吕斌大大的喘口气,心中被一种狂喜的浪潮所鼓动了。他冲到琴房门口左右张望,确定走廊上空无一人后,又迅速折返,一把将乔然揽进了怀中。“外面没有人。”他说完便再度低头吻她,像对待一件珍宝般,小心翼翼、无比虔诚。
乔然的的身子不再僵硬,嘴唇也不再冰冷抖索。她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耳边,只听到风亲吻树梢的声音,幽柔如梦,美好如歌。
用过晚餐,乔嫣决定去医院看看万星。莫语晴春节前出院回家过年了,除夕夜海昊逸是在他们家里过的,可以想象得出一家人如何的其乐融融。万星却只能在医院里过年,没有亲人陪伴待在冷冰冰的病房,心里一定很不好过。
乔嫣到了病房,钟恺正好也带着贝贝来探望万星,她和钟恺说了几句话,病房门被推开了,尉迟弘走了进来。两人都没有想到会在这儿碰上,同时怔愣了一下。之后尉迟弘将手里拿着的一件孩子的大衣递给钟恺。钟恺道了声“谢谢”,原来是粗心的钟恺到了医院才发现,忘了给贝贝穿大衣,天气很冷,左岸又请假回家过年了,他赶紧打电话让尉迟弘送过来。
乔嫣感到了一丝欣慰,看样子这两兄弟的关系有所缓和了。尉迟弘原是想放下衣服就走的,但是见到乔嫣之后,他便移不开目光了,不由自主地走到乔嫣身边,低头仔细的、深深的凝视她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的眼里读出些什么。
这时病房门又打开了,一名护士前来找钟恺,急诊那边有个病人需要他去瞧瞧。
“你们在这儿陪万星,我去去就来。”钟恺立即起身随那护士走了。
两人便继续留在病房里,后来钟恺回来了,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正在熟睡中,病房内还有一张家属床和一张单人沙发床,她走过去,轻轻将孩子放在沙发床上,将身上的大衣脱下,给孩子盖上。随后她转过身来,摘下头上的帽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泻了下来。
乔嫣顿觉眼前一亮,她有张非常清秀雅致的脸庞,皮肤嫩白细致,鼻梁小巧挺直,那对如星的双眸忧郁、不安的环视着室内的每一个人。
“贝贝,快叫姨妈。”钟恺因激动而发颤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贝贝没有吭声,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对着那女人直转,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姨妈”感到很新奇。
“快叫啊!”钟恺提高了音量,忽意识到孩子在睡觉,又把声音压低了,“赶紧叫姨妈。”
“姨妈。”贝贝不大情愿地喊了一声。虽然见过照片,但贝贝对自己的生母显然完全没有印象了,否则她一定会认出,眼前的姨妈,和她的妈妈长得一模一样。
“真没想到会在医院碰见筱莜。”钟恺的眼里闪耀着异样的光彩,“实在太巧了,筱莜一直在上海,我只见过一面。现在竟然到海都来了,还在这里安了家。来了也不联系我,再怎么说也还是一家人。”
尉迟弘不安地注视着钟恺,他眼里的光彩是一种危险的信号,梁筱莜和梁筱凉有相同的外表,很可能会重新激发钟恺的如火热情。但是梁筱莜是有夫之妇,孩子都一岁了,对苏西又一往情深,他那个痴情的哥哥,难道要做出什么有为伦常的举动来?
钟恺又忙不迭地向大家介绍,梁筱莜是贝贝的妈妈梁筱凉的双胞胎妹妹,刚才他看急诊要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她带孩子到医院来看病。见到梁筱莜的时候,钟恺整个人几乎发狂了,他冲过去,口中高呼着“筱凉”,死命抱住人家不肯松手,把梁筱莜吓坏了,孩子也吓得哇哇大哭。
附近的医生护士都被惊动了,拉的拉,扯的扯,好不容易才把钟恺劝开。后来还是梁筱莜先认出钟恺,喊了声“姐夫”,才让他清醒过来。
梁筱莜的儿子突然发烧,已经看过医生开了药。孩子哭闹个不停,钟恺陪着她,忙前忙后地为她排号取药,又帮着倒开水,喂孩子吃药。把孩子哄睡后,梁筱莜提出想看看贝贝,钟恺便带她到病房来了。
“我前几天刚见过尉迟警官。”梁筱莜对尉迟弘微微颔首。
“你们怎么会见面的?”钟恺尖锐地问,“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他们是来向我了解关于我丈夫的事情。”梁筱莜赶紧替尉迟弘解围,“是我不让他说的。姐姐跟你们断绝了关系,我又有什么立场和你们联系。”
“你当然有立场,你是贝贝的亲姨妈。”钟恺急急地说,“既然在一座城市,还是应该像家人一样走动,你们母子无依无靠的,我也可以照顾你们。”
梁筱莜缓缓走到贝贝身边,如梦的眼光停驻在贝贝脸上。“贝贝都这么大了,真是个小美人。”她伸出手去,想摸贝贝的脸,贝贝却扭过头,把后脑勺对准她,贝贝不喜欢陌生人的碰触,姨妈也不行,再说她根本没有“姨妈”的概念,梁筱莜在她的眼里,也仅仅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梁筱莜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贝贝,怎么能这么没礼貌!”钟恺低声呵斥。
“没关系的,孩子跟我不熟悉,这很正常。”梁筱莜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勉强,却依然动人,“我该走了,孩子要回去好好休息。”
“我送你。”钟恺立即说,“贝贝,我们一起送姨妈回家。”他走到沙发床前,轻轻抱起梁筱莜的儿子。
贝贝不想去,但她对钟恺还是有些忌惮,只好很不情愿地从病床上下来,跟着走了。
尉迟弘和乔嫣也随后向万星告辞离开。尉迟弘默不开腔,刚才这么一闹腾,他心底的陈年伤痛又被勾起。而乔嫣见他落落寡欢的样子,也沉默不言。
“时间还不是太晚,能陪我到海边走走吗?”上了逐浪岛后,尉迟弘恳切地询问。这样的语气让乔嫣心痛,换作往日,他肯定直接搂着她就往海边去了,哪里会这样小心征询她的意见。
“好。”她苦涩地应了一声。两人信步穿过蜿蜒曲折的小道来到海边,海边阒无一人,只有他们迎着带咸味的海风,无意识的在海滩上走着。终于,尉迟弘停下了脚步,转头注视着乔嫣。她穿了件白色碎花的长大衣,披着一头如云长发。海风卷起了她的衣摆,舞动了她的长发,在星月的光辉下宛如仙灵。
他痴迷地对她凝望,她闭了一下眼睛,两排微卷的长睫毛密密垂着,微微颤动着,有水珠逐渐的浸湿了睫毛。于是,他紧拥住她,俯头吮去那睫毛上的露珠。他有力的胳膊把她紧紧缠住,嘴唇下移,紧贴在她那柔软细腻的嘴唇上。
乔嫣的理智瞬间就崩溃瓦解了,连思想的余地都没有,她是那样贪恋他的怀抱,还有他的每一次爱抚,每一缕气息。她从没有如此强烈的一种渴望,渴望和他在一起,渴望长相聚首,耳鬓厮磨。
手机铃音将他们摧回了现实,乔嫣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是家里的电话。这里海风呼啸,要是接听了容易露馅,她索性不接电话,待到和尉迟弘离开海边后,才回拨过去,告诉卓莠琴她刚才在船上,太吵听不见铃声,现在马上就回家了。
尉迟弘用手挽住了乔嫣的腰,紧搂着她,两人肩并肩向船屋的方向走去。
“你们为什么会到梁筱莜的家里了解情况,她的丈夫和什么案子有关吗?”路上乔嫣忍不住打听梁筱莜的事情。
尉迟弘的手臂微微一僵,并未回答。
“是和秘密调查有关?”乔嫣的语气有些疏淡。
尉迟弘沉郁地低叹了口气。“我不能告诉你。”
“那就算了。”马上要拐进通往乔氏府的小道了,乔嫣轻叹一声,轻轻挣开了尉迟弘的怀抱。
尉迟弘怔了怔,继而反应过来,他寥落苦笑,他们的关系已经见不得光了。他很清楚,她只是不忍、不舍,一时间狠不下心来,事实上,她心里的天平已严重倾斜,他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她。在一片紊乱的、痛楚的思潮里,他默默的凝视她。
“就送到这里吧。”乔嫣的声音像低吟而过的晚风,软绵绵的。
“好。”尉迟弘的眼底掠过一丝苦恼的、挣扎的神色。他站立在路灯下,背脊挺得很直。
乔嫣也是满心的苦涩和迷惘,她强迫自己转过身去,脚步沉重地向着夜雾弥漫的小道走去。
尉迟弘目送着她的背影发怔,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后,才迈开僵硬的步子,路灯将他的背影长长的投在地上,烘托出一种难绘难描的、孤寂苍凉的气氛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