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有双眼

25岁的乔嫣从美国FBI特工学院毕业后,回到家乡海都,成为市公安局的一名犯罪画像师。她居住在逐浪岛(原型鼓浪屿)上的乔氏府,那是岛上的历史风貌建筑。上班的第一天,她在等候渡轮时,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的背影,觉得像极了某个男人。 乔嫣正式加入公安局新成立的特别侦查组,特别侦查组由乔嫣和其他三名女成员——从大学借调来的心理学教授曾锦苓、擅长心理学的刑警莫语晴和计算机高手万星组成,主要通过对作案手法、现场布置,犯罪特征等的分析,来勾画案犯的犯罪心态,从而进一步对其人种、性别、年龄、职业,外貌特征、性格特点乃至下一步行动等作出预测。她到刑警支队支队长尉迟弘的办公室报道,见到了那位英气逼人而又冷若冰霜的顶头上司。那是个光华耀眼而又神秘莫测的男人,两人产生了微妙的交集。

隐秘2
乔然的睫毛轻轻的闪动了一下,眼睑垂下去,掩盖了那对乌黑的眸子。好半天,她重新扬起睫毛来,望着吕斌,终于低低地开了口:“以你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女孩都有,何必找我这样的。”
“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吕斌的手紧握住她那瘦小的胳膊,“你只要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乔然的眼睛深幽幽的闪着泪光,她那小小的嘴唇带着轻微的颤动,神情是凄苦而又谦卑的。“我没有资格喜欢……”
吕斌猛的一震。“乔然!”他轻唤着,感到自己的声音涩涩的,“我这人是个大老粗,不太会说话。总之,我就是喜欢你。我都 25岁了,还没有真正谈过恋爱,说出来挺丢人的。我见过的女孩也不少,比你漂亮的、优秀的都有,但就是找不到感觉。包括我之前对你姐有好感,那也只是好感而已,而且你姐太强大了,让我有种距离感。你给我的感觉,和她们都不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吗?”
乔然可怜兮兮的摇摇头。“这对你不公平。”
“这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又不是到菜市场买菜,还要讨价还价。”吕斌皱着一张苦瓜脸,急得额头都快冒汗了。他为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痕,用故作轻快的口气说,“你这么多才多艺,我还担心自己没有艺术修养,配不上你呢。要不这样,你教我弹钢琴,让我也接受一下艺术熏陶,好不好?”
“你要学钢琴?”乔然诧异地望着他。
“应该是说我要跟着你学钢琴,别人教我就不学了。”吕斌诚挚地说着,“我本来是不懂音乐的,但是刚才我听出你弹错音了,我想我还是有一点点这方面的天赋。”
“哦,”乔然发出一声轻哼,脸陡的发红了,“你在笑话我弹错音?”
看到乔然那苍白的面颊涌上了红晕,吕斌有阵心旌震荡的激动。“我绝对没有笑话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影响发挥。你愿意收下我这个学生吗?”
乔然脸上的表情有了些许生动的意味。“学费很贵的。”
“无所谓。”吕斌放出豪言,“就算砸锅卖铁,我也会想办法凑齐给乔老师的学费,您就收下我吧。”
乔然抿着嘴角一笑,那样子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
“希望乔老师不要让我等太久。”吕斌瞧着有戏,腔调也油滑起来。
乔嫣轻悄悄地离开了走廊,刚才乔然和吕斌所说的话,她一字不落全听进去了。她缓步走上楼梯,心中慨叹,这个夜晚,果然是属于知己和情人的。
清晨乔嫣起床的时候,乔然的房门还紧闭着,她走过去,转动了一下门把手,门没有反锁,她轻轻推开门,见乔然睡得正香。她重将门关上,走下楼梯。
到了客厅,她吓了一跳,吕斌正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身上什么也没盖。乔嫣上前摇醒了他。
吕斌睡得迷迷糊糊的,倏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看清乔嫣后也吃了一惊。“我这是……”他往四周看了看,猛一拍脑袋,“哎呦,我昨晚怎么就睡在这儿了。”
乔嫣笑望着他。“乔然也真是的,连被子都没给你准备,这样会感冒的。”
“她不知道我睡在这儿。”吕斌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来了,后来乔然答应教他弹钢琴了,但他实在不是个好学生,连五线谱都看不懂,只能从学认谱开始。他看着谱子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线条和音符,很快就开始犯困了。
乔然耐着性子讲解,吕斌硬撑着听,到最后,乔然的眼皮也开始打架,居然趴在琴盖上睡着了。
吕斌坚持着把乔然抱到楼上房间,将她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他带上房门,摇摇晃晃地下了楼,实在撑不住,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睡得不省人事。
“真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吕斌面色尴尬,“我可能不是学音乐的料,以前半夜执行任务都挺精神的,怎么一看到五线谱就迷糊了。”
“你哪里是要学音乐,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乔嫣笑着拆穿他,“琴房隔壁有个空房间,下次专门收拾一下,你学琴犯困的时候,就可以在那里睡觉。”
吕斌嘿嘿傻笑,把原本就蓬乱的头发抓得一缕缕往上翘。
乔嫣瞧着偷乐,她很贴心地给吕斌准备了干净的毛巾和牙刷。洗漱后,吕斌对着镜子,用梳子蘸水梳了老半天头发,终于把自己收拾整齐了。他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挤挤眼,挥挥拳,说了声“加油!”。
乔嫣和吕斌一起吃过阿秀姨准备的早餐,而后乘坐渡轮到对岸公安局上班。
曾锦苓有份文件要给尉迟弘,让乔嫣送过去。但是队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她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尉迟弘不在。
“乔嫣,”李淑桦走了过来,“尉迟不在吗?”
“嗯,好像不在。”乔嫣望着李淑桦,她衣着素淡,头发随意的挽了个髻,淡淡的眉眼,温婉的笑容,似乎又回到了乔嫣最初认识她时的模样。
“那我另外找时间来吧。”李淑桦说话时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上回摔断的牙齿已经修补好了。
乔嫣的目光落在了李淑桦手里拿着的东西上,那好像是一份棋谱。“你手里拿的是棋谱吗?”她挺好奇,难道她来找尉迟弘是要和他探讨下棋?
“是的,围棋谱。”李淑桦正想具体说明,猛然意识到这是个秘密。这个棋谱是被害的庄轶群教授的遗物,用彩色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庄教授的太太说教授爱好围棋,并且水平很高。
调查一直没有进展,曹崇山把庄轶群的遗物重新翻了一遍,翻出了这个棋谱。棋谱下方写有 ABC三个英文字母,他觉得有点奇怪,但他不懂围棋,直着眼睛看了老半天也没看懂。今天早晨上班后,曹崇山拿着棋谱去隔壁请教李淑桦。李淑桦也不懂围棋,觉得只能由围棋高手尉迟弘来研究,于是就来找尉迟弘了。
“哦,曹崇山最近对围棋产生了兴趣,昨天正好看到一个棋谱,他在忙,让我拿来给尉迟看看,尉迟是下围棋的高手。”李淑桦不大自然地笑了笑。尉迟弘特别交待过,庄轶群被害一案要严格保密,对乔嫣也不例外,李淑桦只好编了个谎言。
乔嫣自然看出李淑桦说的不是真话,心里正起疑,短信提示音响了。她看短信的一会儿功夫,李淑桦已经不见人影。
是乔然发来的短信:姐,刚刚妈妈打电话,说要回来过年,住两个月,已经订好机票,这周六晚上 11点多的飞机飞抵海都。
乔嫣有些发愣,怎么突然要回来过年了。
尉迟弘是到被害的庄轶群教授家去了,邓啸龙已经从国外回到海都,查到他的入境记录,但是他没有到瑞鑫制药有限公司上班,不知所踪。他决定亲自去找庄教授的太太聊一聊,看是否能找到什么遗漏的线索。
庄教授的书房还是他生前的样子,庄太太收拾得井井有条,连书桌上的药瓶都原封不动的摆放着,作为对他的纪念。
尉迟弘仔细看了看,除了软磷脂之类的保健品外,还有一瓶抗血栓的药物,看那药瓶上的文字,是瑞鑫制药有限公司出产的药品,药瓶已经空了。旁边有一瓶一模一样的,还没有开封的新药。
“这是庄教授服用的药吧?”他问庄教授的太太。
庄太太说是的,庄教授因为患有心脏病,要吃抗血栓药预防血栓形成。那个空瓶子,是庄教授死亡当天带到实验室的,这种药物的服用每日 3次,每次 1粒,三餐时服用。那天中午正好吃完最后一粒药,警方检查过空瓶子,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她就把瓶子要回来留作纪念。
尉迟弘打开另外那瓶新药,里面是胶囊。“他吃的一直都是同一种药吗?”他再度询问。
“是的,他是瑞鑫制药有限公司的特聘专家,都是公司给他供药。”庄太太肯定地回答,“他去世的前一晚,药快吃完了,还打电话让公司的人送过来。”
尉迟弘的心猛地一跳。“那个送药的人叫什么名字?”
庄太太说叫邓啸龙,他也是海都大学毕业的,上学时和庄教授就有来往。庄教授被害的那天中午,邓啸龙要去出差,大清早就送药到家里来,庄教授吃完早餐,他还陪着庄教授出去散步,转了一圈,又回到家里,和他在书房聊了一会儿天才走。
尉迟弘凝神细想,终于明白了邓啸龙毒杀庄教授的手法。邓啸龙知道胶囊的总数量和每天需要服用的数量,算准了庄教授早餐服药后还剩最后一粒胶囊,已经事先做好了准备。果然前一天晚上,庄教授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药快吃完了。于是一大早,邓啸龙带了一瓶新药上门,然后趁着庄教授不注意,将旧药瓶中的最后一粒胶囊调换后离开。
他完全可以把乌头碱的毒素混入一模一样的胶囊里面,等庄教授午餐时吃了药后,30分钟内就毒发身亡。而那时候邓啸龙已经在飞机上,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尉迟弘忙碌了一整天,深夜才回到家中。乔嫣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门锁的转动声将她惊醒。尉迟弘进屋后,看到室内只点了一盏落地灯,浅蓝色的灯罩下,放射着一屋子静静的柔光。乔嫣坐在灯下,长发披散在肩上,眼神那样朦胧、温柔如梦。他慢慢的走近了她,站在她的面前,对她凝视。“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你没回来,我睡不着。”她迎视着他。
尉迟弘在她身旁坐下,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他的唇压了下来,压在她那温软的、如花瓣似的唇上。她热烈的回应着他,他们一心一意的吻着,那样如胶似漆、情意绵绵。
许久,他们才分开来,他把她的手阖在他的双手中。
“今天我替曾教授送份文件去给你,但几次到办公室,你都不在。”乔嫣轻声说,脸庞上仍醉意盎然。
尉迟弘说他出去办事了,他不透露具体是什么事,乔嫣也没有追问,只是柔声说:“我妈突然决定回来过年,你要比我先见家长了。”
尉迟弘的胳膊变硬了,不安的感觉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尽量平定了心绪,用手抚摸乔嫣的头发。“既然你妈要来,我肯定得争取得到她的认可。”
“我想不出她有什么不认可你的理由,除非她也讨厌警察,不过这个可能性基本是不存在的。”乔嫣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她很支持我去 FBI特工学院学习,还说不管我选择什么职业,她都不会反对,只要我喜欢就行。”
尉迟弘什么也没有说,只在心底无奈而悲哀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李淑桦找到尉迟弘,将她和曹崇山存疑的那个棋谱交给他。
尉迟弘把棋谱带到刑事科学技术实验室研究。“在棋谱的这个地方,下了一手明显无理的黑子,将白子提掉。围棋是横竖各19条线,这个黑子对应的点是横的第 15条线,竖的第 16条线,也就是‘1516’,下方正好是英文字母 ABC?”他把自己的研究结果告诉了曹崇山和李淑桦。
“1516和 ABC,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曹崇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李淑桦也猜不透。
“1516,会不会是银行保险箱的号码。”尉迟弘灵机一动,“ABC,是中国农业银行的缩写。”
“很有可能。”李淑桦说。曹崇山也觉得是保险箱号码的可能性很大。
经过调查,果然是这么回事,庄轶群在中国农业银行位于逐浪岛上的一家分行租用了保险箱。
尉迟弘和吕斌一同去了那家银行,工作人员带他们进入金库,用钥匙打开了编号为“1516”的保险箱,打开铁盒子,里面装的全部是研究资料,包括各种研究抗癌药物的数据和论文,而那些资料的作者,无一例外,都是 George。
尉迟弘翻开一本 George的论文集,里面竟夹着一张合照,照片中有五个人,其中有三人分别是尉迟璇、George和庄轶群,另外还有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尉迟弘并不认识,看来这就是当年 AC5项目的五名研究成员了。照片中所有的人都穿着白色的工作服,尉迟璇依偎在 George身旁,笑靥如花。
这些资料,对于庄轶群而言,无疑有着重大的意义。而他的被害,极有可能也与此有关。尉迟弘向工作人员要了个大袋子,将这些资料全部装进袋子带走。
走出银行后,吕斌看天色已晚,笑嘻嘻地说:“头儿,已经拿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也算完成今天的任务了……”
“挑重点的说。”尉迟弘没兴趣听他废话。
吕斌愈发的嬉皮笑脸。“既然到了逐浪岛,我就不回局里了,直接去老师家里上钢琴课。”
尉迟弘禁不住发笑。“你的钢琴老师,是住在乔氏府吧?”
“乔嫣都告诉你了呀。”吕斌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乔嫣告诉我的,她还没空跟我说这些闲事。如果我连这个都猜不出来,那也不用干这行了。”尉迟弘戏谑,“虽然我认为你不是学钢琴的料,但冲着你对钢琴老师的那份心意,还是应该在精神上给你支持。”
吕斌大喜。“这么说,你是同意我现在去钢琴老师家了?”
“如果不批准,那我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尉迟弘表现得很善解人意,“去吧,这些东西我自己带回局里。”
“多谢多谢!”吕斌兴高采烈地跑了。夜幕低垂,尉迟弘独自往轮渡码头走去。他已经饥肠辘辘,但首要任务是把这些重要资料送回公安局保存好,再解决晚餐问题。
入夜的逐浪岛散去了白日游客带来的喧嚣,他行走在寂静的小巷里,安宁的感觉弥漫心头。但很快这种安宁的感觉就被一种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破坏了,尽管那脚步声若有似无,尉迟弘还是能够分辨出,有人在跟踪他。他立即机警地拐了个弯,往乔氏府的方向走去,这里离乔氏府很近,而距离码头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当务之急是保护好文件袋里的资料。
他专门往店铺多,相对热闹的街道走,让对方不好动手。他倒不怕动手,关键是那些资料太显眼,论文集之类的又都是一大本,身上无处藏放,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只能先避开。
拐进左手边的一条小道,乔氏府的“八角楼”便近在眼前。
尉迟弘摁响门铃,是乔然来开的门。“你怎么也来了?”她挺惊讶,“我姐不在这儿。”
“我知道,先让我进去再说。”尉迟弘的语气有些急迫。
乔然便将他让进来。“怎么啦?”她关好铁门才问。
“没什么,我是来找你的学生。”尉迟弘换上了轻松口气。
乔然的脸瞬间红了,忸怩着不知该说什么。
尉迟弘没有心思取笑她,径直走进了客厅。
“头儿,你怎么来了。”吕斌刚刚在厨房给阿秀姨打下手,正准备到花园采摘九层塔。
“有人盯上了我手里的东西。”尉迟弘放低了声音。
吕斌猛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快?”
他话音刚落,蓦然间警铃大作,刺耳的声响划破夜色,震得乔然惊跳起来。
“出什么事了?”乔然惊慌地望着吕斌。
“是家里安装的 110区域防盗联网报警系统被触动,我去看看。”尉迟弘快步走了出去,远远见墙头有黑影一闪,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报警系统设备及时将报警信号传送至 110指挥中心,很快辖区派出所的巡警赶到了。尉迟弘便出示了证件,要求派出所配合,尽快安排一艘快艇和几名警力,一起护送这些重要资料到对岸公安局。
回到客厅后,尉迟弘告诉乔然,是派出所的巡警在抓小偷,小偷逃窜到这一带,想翻墙进来躲藏,结果触动了报警系统,现在小偷已经往别的方向逃走了。
乔然并未怀疑这样的说法,只是抚着胸口长舒了口气。“吓死我了。幸亏你有先见之明,给我们家装了报警系统,不然要是小偷跑到家里来,多可怕。”
派出所那边很快来了消息,快艇和人手都已经安排好了。晚饭自然是吃不成了,尉迟弘马上就要走,吕斌当然也要同行,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怎么能丢下正事不管,只顾着谈情说爱。
那些重要资料被顺利送回公安局,收藏在安全的地方。
“头儿,这事儿太玄了吧。”吕斌越想越不对劲,“那人显然是冲着庄轶群藏在保险箱里的这些资料来的,下午才刚刚确定银行地点,马上就有人跟踪,居然都翻墙进来了,幸好有报警系统。否则的话,不知道要使出什么阴招来呢。”
“我们内部有奸细。”尉迟弘面色沉沉的。
“奸细?”吕斌一惊,张口结舌起来,“你该不是……怀疑我吧?”
“我相信你。”尉迟弘是怀疑,问题出在刑事科学技术实验室。秘密调查和分析商讨都是在那里进行的,除了他之外,秘密调查小组的主要成员还有吕斌、曹崇山、李淑桦和万星,都是他信得过的人。还有一些刑警参与调查,但他们只是在外围跑腿,接触不到最核心的部分。
刑事科学技术实验室内有个隔间,他们都是关在隔间里面密谈,那里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的人偷听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内部的这些人,虽然他信任他们,也无法打保票,保证没有人会泄密。
尉迟弘一个人去了刑事科学技术实验室。晚上将近 10点,其他人都已经离开,只剩下曹崇山一个人在埋头苦干。
“这么晚了,还在加班?”尉迟弘看到他弓着背,孤独地坐在工作台前,心头泛起一丝愧疚。
曹崇山转过身来,夸张叹气:“碰上你这样的工作狂,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等这个案子了结,我给你放个长假,让你好好陪老婆。“尉迟弘真心诚意地说。
“得了吧,你那空头支票,不顶用。”曹崇山冲他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我还是赶紧把手头的事情做完,好快点回家。你别影响我。”
尉迟弘笑了笑,走进实验室的隔间,打开灯,四处观望了一阵,又蹲下身来,细细察看。在一张办公桌下面,他发现了隐蔽的窃听装置。他没有拆除窃听装置,默默离开,关上了隔间的门。
回到家后,尉迟弘给李颙洵打电话,详细汇报了所有的情况。
窃听装置的事情,尉迟弘对谁都没有说起,第二天上班后还特别在隔间开了一个小组会议,将到目前为止的调查结果进行通报,也说了从银行保险箱里找到 George的一些论文资料,但是回避了那张五人合照,那张照片他自己秘密保存,除了扫描发给李颙洵外,对其他人都没有提及。包括昨晚被跟踪的事情,他也嘱咐吕斌不要透露。
“就那些破论文,也值得放银行保险箱,太不可思议了。”吕斌说出了他的真实想法。
“我们是外行,看不懂那些论文的内容,也不明白它们的重要性。”尉迟弘故意装作一窍不通的样子。
“要不那些资料让我来研究一下吧?”李淑桦主动请缨,“虽然术业有专攻,但我毕竟是学医出身的,应该比较容易理解那些内容。”
“这个我要先向领导请示一下。”尉迟弘没有正面回应她,“在领导的指示下来之前,庄轶群被害的案子就暂时告一段落吧,大家先忙各自的事情,等需要进一步行动的时候,我再通知大家。”
会议结束后,当天上午尉迟弘又抽时间去了尸体解剖检验室。只有李淑桦一个人在,其他法医出现场去了。
“有什么事吗?”李淑桦迎了过来。
尉迟弘示意她先不要说话。他像昨晚那样搜索了一番,确定没有窃听装置后才放下心来。
“你在找什么?”李淑桦很纳闷。
“看看你这里有没有装窃听器。”尉迟弘如实告诉她。如果连李淑桦都无法信任,那么他实在想不出,在这些秘密调查的成员中,还有谁比她更值得信赖了。
“窃听器?”李淑桦大惊,“你的意思是,我们内部……”
尉迟弘点了点头。“昨晚我刚离开银行,就被人跟踪了,回到公安局后,我在隔壁刑事科学技术实验室的隔间里面发现了窃听器。
李淑桦怔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George留下的那些资料,原件不能给你,等我全部扫描后拷进 U盘给你,你带回住处研究,这件事情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尉迟弘郑重叮嘱,“研究的结果,你直接向我汇报。”
“我明白了,一定会严守秘密。”李淑桦看着尉迟弘,眼里逐渐闪耀起一抹喜悦的光芒,“你能这么信任我,我很高兴。”
尉迟弘却忽视了李淑桦眼中的光芒,只是沉默无言,他多么希望,每一个人都是值得他信任的。
“尉迟大人,”曹崇山的助手赖峰拿着一个纸箱走进来,“我刚才经过看到你在这里。师父让我下楼帮他取快件,正好快递公司的小弟来送快件,我看到有一个包裹是给你的,就顺便拿来了。
“谢谢,”尉迟弘想不出有谁会给他寄包裹,疑惑地接过纸箱,看到上面只写了收件人的姓名和地址,并没有寄件人的任何信息,立即心生警惕。“这个包裹有些可疑。”他将纸箱放在桌上,思索着应对之策。
李淑桦凑上前仔细察看,纸箱忽然自动打开了,有一团白色的烟雾从里面喷射出来。
三人皆感到大事不妙,用手掩住口鼻。尉迟弘紧急打电话求助,称可能遭遇了某种化学毒气的袭击。很快全副武装的救援人员赶到,首先封锁了整个尸体解剖检验室。
其中一名人员询问尉迟弘他们三人,是否沾到了粉末,他们都点头。特别是李淑桦,离箱子最近,全身都沾到了粉末。
救援人员马上安排将他们送到医院进行隔离检查。尉迟弘无可奈何地被带走,焦虑、担忧、愤怒……万般愁绪皆上心头。直觉告诉他,这个包裹,与他们正秘密调查的案件有关联。
很快整个公安局都被毒气袭击事件震惊了。乔嫣得知这个消息后,更是心急如焚。她见不到尉迟弘的面,他随身携带的手机也被收走消毒了,无法进行通话。除了着急和担忧,她什么也做不了。雪上加霜的是,卓莠琴今晚就飞抵海都了,乔嫣本来和尉迟弘说好,让他开车陪她去接妈妈,给她留下好的第一印象,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你别走了,晃得我头晕。”万星看着乔嫣在办公室里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了,忍不住出声,“你急也没用,还是想想我们能做点什么吧。”
曾锦苓临时接到学校的一个重要任务先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万星和乔嫣两个人。
“能做什么?”乔嫣心急则乱,全然没了主意。
万星暂时也想不出办法来,两人相对无言,都焦急而无奈。半晌,万星提议:“我们去曹崇山那里看看吧,他肯定在研究那些毒气粉末,先弄清楚是什么东西。”
“这是那个箱子里的毒气粉末的图像。”曹崇山指着屏幕,图像上的细菌像是一个一个的蚕茧,“可能是鼠疫菌的一种,可是这种类型的没有见过。也就是说,有可能是在鼠疫菌基础上升级的新型鼠疫菌。”
“如果被鼠疫菌感染会怎么样?”乔嫣紧张询问。
曹崇山介绍说,鼠疫菌病简称为鼠疫,是由鼠疫耶尔森菌感染而引起的急性传染病,因其传播速度快、发病迅速、病死率高等特征,我国《传染病防治法》将其列为甲类传染病。
包裹里的这一种应该是类似肺鼠疫,把鼠疫菌以飞沫形式散布到空气中,健康人吸入后感染。有时一天就会发前病,突然恶寒战栗、高烧达 40~41℃,随后咯血痰、气短、气喘、呼吸困难、颜面和肢体青紫。如果没有药物治疗,基本就活不成了。而这种新型鼠疫菌,恐怕还会导致更加严重的症状,也就是说,随时都有可能丧命。而且以前的治疗方法,未必有效。
乔嫣感到脊背上冒起一股寒意,尉迟弘他们三人直接接触到那些粉末,没有被感染的机率几乎为零。那个寄包裹的人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室内的空气寂静而悲凉,寒意和窗外的暮色在同时加重。曹崇山又告诉她们,那个寄来的纸箱内有定时装置,很好地利用了化学反应,绝对是高手的杰作。另外,纸箱的底部有两层,最下面一层内有一封信,上面是打印的文字:我送的礼物喜欢吗?装在这个箱子里的,是转基因变异的新型鼠疫菌,被感染后,原来的那些抗生素完全无效。一旦发病,一天之内就会死亡。下方还有署名——花衣魔笛手”
“花衣魔笛手!”这名字让乔嫣骤然寒颤,她知道花衣魔笛手的故事,还曾经在哄贝贝睡觉的时候给她讲过。花衣魔笛手为鼠疫肆虐的村庄吹笛消灭老鼠,村庄首脑们却背信弃义,不愿支付报酬,于是他用笛声把全村的小孩都带走了。
万星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听乔嫣讲了之后也觉得有些瘆人。“怎么这么诡异,那个寄包裹的人传播鼠疫,又自称花衣魔笛手。”
“花衣魔笛手的故事蕴含着做人要诚信的哲理,犯人利用了这个故事,是要惩罚不诚信的人吗?”乔嫣陷入了思索。
吕斌到快递公司调查包裹出处。
“这个确实是我们公司的快件。”负责人确认了那个装有鼠疫菌的包裹出自他们公司,并找来了送快递的人员。
“我去取包裹的时候,没有人在。”那名快递人员说,“打电话的是个男的,我去了指定地点后,门外面的地上放着钱、填写好的快递单和已经封好的纸箱。对方指定要加急速递,必须按照他所要求的时间送到,我就照做了。”
吕斌按照快递人员提供的地址去了他收件的地点,发现只是一套空置的出租房,两房一厅一卫的格局,连门都没有上锁,转动门把手便可推门进入。里面空无一物,更无人踪,房东说上一个住户搬走后,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无人租住了,他近期一直在外地忙生意,也没空打理。另外要求快递公司上门取件的电话是用公用电话打的,无论地址还是电话,都追查不到发货人的真实身份。
“箱子里面有犯罪声明,根据声明的内容,装在里面的是一种新型的鼠疫菌。”乔嫣分析犯罪声明后认为,犯人进行了周密的计划和布置,他自视甚高,应该在学生时代成绩优异。结合“花衣魔笛手”这个署名来看,直接作案动机是有目的性的报复,与“诚信”相关。但是她不明白犯人将装有鼠疫菌的包裹寄给尉迟弘,与“诚信”有什么关系。
李淑桦、尉迟弘和赖峰分别被安置在隔离病房内。晚上检查结果出来了,三人的血液检查结果都呈阳性,确定被感染。而此时,李淑桦已经开始出现恶寒战栗和咳嗽的前期症状,医护人员为她裹上了毛毯。当时她离纸箱最近,病原体摄入量最大,加上体质较弱,因而是三人中最早发病的。
所有的人都迅速投入到抓捕犯人,抢救李淑桦的工作当中。晚上9点半左右,李淑桦开始发病了,气喘咳嗽,呼吸也变得困难。
同一时间,乔嫣的手机铃声响了,一接听,经过变声处理的奇怪声音传来:“想要尉迟弘他们活命,今晚 10点半,绿洲公园彩虹桥上,你一个人来。如果敢告诉公安局的其他人,他们就死定了!”
不待乔嫣回话,对方已挂断了电话。乔嫣的一颗心几乎要跃出胸口。短信提示音随后响起,有信息发来: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当中。短信下方附有多张照片,每张照片中都有乔嫣的身影,都是她在公安局时被人偷拍的,有在特别侦查组办公室,有在刑事科学技术实验室,还有其他不同地方。那个人,就在公安局内部,并且果真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恐惧而惊惶,医院那边已经确定,原来的抗生素无效,也就是他们对于转基因变异的新型鼠疫菌感染无能为力。给她打电话的人,手中很可能有治疗新型鼠疫的抗生素。为了救尉迟弘他们,她只能铤而走险了。
绿洲公园内有一片湖泊,彩虹桥位于湖泊之上。公园内夜景光线变幻多姿,五彩斑斓。彩虹桥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悠闲凭栏,观月色,赏夜景。乔嫣比约定的时间早到许多,她站在桥上四处张望,一脸的愤怒和狂躁。那个人怎么还不出现!她有将那个人撕碎的冲动,居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害人,想到尉迟弘孤独的被关在隔离病房里,随时都有可能发病,她的心底涌上一股难言的痛楚,闭了闭眼,将泪水逼回眼眶。
终于,有个男人向乔嫣走了过来,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像踏在她的心头。男人在她的面前站定了,缓慢开口问:“你是……乔嫣吗?”
乔嫣失神地盯了他数秒后,骤然爆发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一叠连声的喊了出来:“你为什么要做那样丧尽天良的事,快告诉我,怎么救尉迟弘,快告诉我!”
“尉迟弘是谁,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男人也不还手,被乔嫣推搡了一阵后,才茫然地问。
乔嫣恨恨地松开手。“别装了,不是你约我 10点半在这里见面吗。你到底是谁?”
“我?”男人喃喃自问,“我是谁呢?”
这时乔嫣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她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接听,经过变声处理的奇怪声音传来:“你们按计划见面了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乔嫣怒不可遏,“他说不认识尉迟弘,也不明白我说什么。”她迅速扫视四周,都是悠闲的路人,并未发现可疑对象。
“想救你的心上人吧?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也和你现在一样着急。”对方阴沉沉地说,“鼠疫菌是我寄的,治疗新型鼠疫的抗生素也在我的手里,只有拿到抗生素,才能救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乔嫣冷厉地问。
“和你在一起的人患有短期记忆障碍,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对方继续发出怪声,“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你是个优秀的犯罪心理画像师,在之前的几个案子里都有不错的表现。我一直很关注你,你应该有能力通过心理分析,唤醒这个人的记忆。只要你能做到,我就把抗生素给你。”
“我没兴趣跟你玩游戏!”乔嫣怒喊。
“但是我有兴趣跟你玩。”电话里的声音愈发的怪异,“规则很简单,就是只能你一个人参与。你只要跟任何一个人透露这件事情,或者是被警察抓住的话,游戏就结束了。限时 24小时。如果你放弃参与游戏,那么,尉迟弘就活不成了。你的父亲到现在还生死不明,要是心上人又死了,你真是太可怜了。”
“你是什么人?”乔嫣背脊发冷,“你怎么会知道我父亲的事情?”
“我知道的很多。”对方得意地笑,“但是,我要先和你玩游戏,如果你赢了,也许我会把和你爸有关的事情也一起告诉你,作为奖励。游戏现在正式开始,千万不要违规哦,我可是一直看着你。记得把手机关机,我会通过他的手机联系你。”
乔嫣尚未回应,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只有“嘟嘟嘟”的忙音,在她耳边空荡荡地回响。
“告诉我,我是谁?”身边的男人注视着乔嫣,他似乎急切地想要回忆起自己的身份,“那个人跟我说,见到你,我就能恢复记忆了。”
乔嫣这才细细打量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人到中年,颀长的身子,温雅的面貌,皮肤白得毫无血色。他戴着一幅金丝眼镜,混合着儒雅和威严的双重气质,单看外表,是个相当有魅力的中年男人,就是目光略显呆滞。
“那个人是谁?”乔嫣问。男人继续茫然摇头。“我不认识他。”
乔嫣扬起头,脸上的愤怒一变而为坚定和果敢。“走吧。”她果断将手机关机,急促地说,“我一定会查出你的真实身份。”
乔嫣和那男人进入附近一个避风的地下停车场,找了地方坐下。“听你的口音,应该是海都本地人。”乔嫣开始了她的分析,“身上有一股中草药味,脸色白得不大正常,像是长时间没有晒太阳,紫外线照射得少的缘故。你可能生病了,或者受伤了,一直在接触不到阳光的地方休养。”
男人忽然将自己的衣袖高高摞起,露出左臂和右臂的一大片伤疤,像是烧伤的痕迹。
“你被烧伤了?”乔嫣明白了,他身上有中草药味,一定是用中草药治疗烧伤。男人点点头,又脱下外套,将里面的衣服全部撩起,乔嫣惊讶地看到,他的前胸和后背也有很严重的烧伤痕迹。身上的其他地方,一定还有伤痕。细看之下,他的面部和额头上也有伤痕,但是已经很淡了。
“你记得自己是怎么烧伤的吗,是火灾,还是爆炸?”乔嫣问。
男人摇头说,不记得了。
“如果是正规住院,不会长期接触不到太阳。”乔嫣又问,“你烧伤后是自己用中草药治疗吗?”
“我醒来后,就一直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没有出去过,每天都要涂中草药。”男人回答。
乔嫣拉过男人的双手仔细察看。“你的手保养得很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烧伤却没有去医院治疗,肯定不是因为缺钱,而是……”她顿住了,男人右手的虎口部位、食指关节内侧有老茧,那是长年握枪的人的特征。一个长年握枪的人,烧伤严重却没有去医院,而是躲在阴暗的房间内治疗。
她猛打了个寒颤,这个男人,很可能是个在逃的罪犯,没准就是从爆炸案件现场逃出来的。乔嫣打开男人随身携带的布包,里面每一样东西都折叠摆放得很整齐,有毛巾、手机之类的。“性格一丝不苟,而且家教应该很严。”钱包里只有几张钞票,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你能随便画点什么吗?”乔嫣从自己的提包里取出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将本子翻到空白的一页,连同笔一起递给男人,“画什么都可以,例如你能想起来的风景或者人。”
男人接过后,未加思索便开始动笔,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座掩映在花木中的老别墅,还有前面的一大片花园。
“这画中画的是什么?”乔嫣问。
男人说,是留在他记忆中的一个地方。“我醒来后,以前的事情基本都不记得了,就想起小的时候住在一个美丽的海岛上,我经常一个人在这花园里玩,花园里栽种了很多蔷薇花。有时候站在花园里,长时间地看着前面的那栋老房子,我那时应该就是住在那栋房子里面的。”
乔嫣心头一震,他所说的,难不成是海文卿故居?那么他是海文卿的后人?
“但是后来我不住那里了,我住在海边的一栋大房里,周围都是海。”男人又努力回忆着,“对了,摩天轮,我从家里的窗户,可以看到摩天轮。”
海边,摩天轮,乔嫣想起来了,环海道一带有一座游乐场,里面有摩天轮,房子周围都是海,从窗户可以看到摩天轮,那么他应该就是住在那附近的海边。
第二天,乔嫣没有去上班,曾锦苓联络不上她。“乔嫣的妈妈刚从美国回来,但她没有去接机。她的妈妈和妹妹也联络不上她,不知道她在哪里。”曾锦苓一脸的焦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手机关机,太奇怪了。”万星也感到强烈的不安,“乔嫣从来不会无故缺勤,手机也一直保持 24小时开机,很可能是出事了。”
正在此时,吕斌走进了办公室,手里拿着监控录像光盘。“区派出所那边打来电话,发现了乔嫣掉落的证件。她昨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被巡警发现后,两人一起逃跑了。这实在很蹊跷,乔嫣为什么要逃跑呢?”
监控录像画面中可以看到乔嫣和那个男人。万星将男人的脸部放大后,吕斌顿时惊喊起来:“这个人是……”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人是谁?”万星急问。
“这不可能,怎么可能呢。”吕斌仍未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快说啊,别废话了!”万星耐不住性子了。
“这人很像是海博天,可是……可是他已经死了。”吕斌说得磕磕绊绊的,“就是……就是那个罪行累累的海盛集团前任董事长海博天……他……他已经在爆炸中丧生了。”海博天,就是七年前海文卿故居人质被绑架案,还有 AC5项目的幕后操纵者,他暗地里从事药品犯罪,也是犯罪组织的实际领导者。吕斌也参与了海博天的案子,因此一下子就认出他来。
“爆炸后,尸体有鉴定吗?”万星问。
“没有。海博天的同伙辛梓骅引爆了车子,和他同归于尽。车子在爆炸后坠入海里,只打捞到辛梓骅残缺不全的尸体,海博天的没有打捞到。现在想来,的确有生还的可能性。”吕斌咒骂了一声,“那个老东西坏事做绝还这么命大,现在又来为害人间。”
乔嫣决定带那男人去海边的游乐场,看到摩天轮后,也许他能想起自己的住处在哪里,继而恢复更多的记忆。两人打车到了海边,先到游乐场附近的一家餐厅吃点东西,他们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
中途乔嫣去洗手间,刚进门,手臂忽然被一只手握住了。“是我!”是万星的声音。
“你怎么会在这里?”乔嫣很诧异。
万星将情况大致作了说明,告诉乔嫣,和她在一起的男人,应该就是尚在人世的海博天,同时提供了吕斌所掌握的海博天的家庭状况。而乔嫣根据男人身上的烧伤痕迹,还有她对其进行的分析,也认为必是海博天无疑了。
“我根据目前监控拍摄到的几个位置点推算出,你和海博天是向着海边别墅的方向而去,海博天在海边有一栋豪华别墅,他过去一直居住在那里。”万星又说,“曾教授认为你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会逃跑,让我们先不要惊动上头,暗中跟踪调查。我和吕斌就守在别墅附近,果然看到了你们,之后我偷偷跟进餐厅,找机会和你单独说话。”
乔嫣也将那个躲在暗处的犯人定下游戏规则的事如实告诉万星。“我相信那个人手里确实有抗生素,在拿到抗生素之前,我只能听从。更何况,我们公安局内部有内应,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万星沉叹了口气。“如果唤醒海博天的记忆,你很有可能会被他杀掉,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
“我别无选择,现在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了。”乔嫣心中冷涩而酸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尉迟弘他们发病死去,我宁愿自己被杀,也要尽力挽救他们的生命。”
万星沉默了,身为一名警察却知情不报,这是严重错误的行为,而且海博天还是可怕的罪犯。但是,她完全能够理解乔嫣的选择,最终感情还是战胜了理智,她没有阻止乔嫣,自己先悄然离开。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叫海博天,今年 51岁。在爆炸中受伤前,你一直居住海滨区环海道一带的别墅里。”回到餐厅后,乔嫣对海博天说。
“海博天,这名字不错。”正在埋头用餐的海博天抬起头来笑了笑,“沧海横流,搏击长空,显英雄本色。”
“你的父亲生前是海盛集团的董事长,名叫海世宜,母亲名叫赵玫。父母亲都去世了,你还有个哥哥,也很早就去世了。”乔嫣盯着海博天,她没有说明,海博天的哥哥是被他害死的。
海博天沉思地望着桌上的餐盘,他的记忆之门似乎被扣动了。
“你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从小衣食无忧,有良好的家教。但是,你一直被优秀的哥哥所压制,被父母漠视。”乔嫣继续启发他,“同样是父母所生,但哥哥才是父母指定的家族产业继承人,直到哥哥突然病死,你才有机会成为继承人。”
“别说了!”海博天突然发怒了,一些他最不愿面对的往昔片段撞入脑海,父母的冷漠,哥哥的嘲讽,他恨透了他们,他用黑色的画笔涂抹照片上哥哥的脸,他发誓,总有一天要让这个讨厌的人从世界上消失!
乔嫣没有再作声,两人安静地吃完,走出餐厅,沿着海边步行。
“我想起来了,这是去我的海边别墅的路。”海博天突然莫名的兴奋起来,“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别墅渐渐近了,海博天左右张望着,沿途熟悉的风景,开始一点一滴唤醒他的记忆。
“同样是儿子,怎么相差这么远,你哥哥各方面都很优秀,你怎么就整天逃课,不学无术!……”
“别用这种眼光看我,你恨我也没用,爸妈已经认定我为继承人,你就不要指望了。要是对我好点,我还会考虑分一些给你……”
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父母亲的责骂和哥哥的傲慢嘲笑仍历历在目……“我不回去了,我不想回去!”海博天忽然感到了心慌意乱的恐惧,他不想回家,他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家里没有他的立足之地,“我要回地下室,快送我回去!”
“你之前藏在地下室?”乔嫣敏感地问,“快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地下室。你说清楚了,我才能送你回去。”
“我也不清楚,只偷听到他们说,是在废墟底下。”海博天焦躁异常,“快离开这个地方!”
“他们有几个人,长什么样?”乔嫣追问。
海博天说他见过的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年龄应该都不大。至于长相,他正处于极度的焦虑状态中,无心回想,又开始大喊“快离开这里!”
“想离开就快点再想想,你之前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乔嫣语气强硬地逼问。
海博天把双手插在自己的头发里,辗转的摇着头。“钟声……汽笛声……昨晚他们要把我弄出来的时候,在我昏迷之前,隐约听到教堂的钟声和轮船的汽笛声。”
废墟底下,一男一女,教堂的钟声和轮船的汽笛声……乔嫣陷入了沉思中。
“我恨我的父母,到现在还恨。他们实在太偏心了。”海博天又开了口,“我也有自己的优点,可他们只盯着我的缺点看。你的父母呢,他们也会这样吗?”
“我的父母不会,他们对我和妹妹的爱是同等的,从来不会偏心。”乔嫣仰头望着云天,心里恍恍惚惚的,她多么怀念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啊。
“真羡慕你。”海博天的声音打断了乔嫣的思绪。
乔嫣侧头望着海博天,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可怕男人,在谈到自己的父母时,竟然带着顽童般的任性和恼怒。她不由得感慨叹气,如果当年海博天的父母能把爱多分一些给他,也许日后他就不会走上犯罪道路了。
许多罪犯在童年期都经历过创伤事件和异常体验,这些痛苦的体验和过早接触到的成年人的生活方式,严重影响了他们的人格发展。海博天开始恢复记忆后,最先想起的是父母的偏心,可见童年经历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
两人绕到别墅后面,那里有一段石阶通往空无一人的海滩。乔嫣觉得很疲惫,坐在台阶上休息,海博天则靠在旁边树上,此时他的脑子里如同万流奔腾,大潮翻涌。
乔嫣观察海博天的神色,便知他的记忆已经在逐渐恢复了,她双眉微蹙而心神不定。
“如果唤醒海博天的记忆,你很有可能会被他杀掉,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她想起万星说过的话,心中的不安加深了。但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拿到救命的抗生素!
海博天的记忆闸门终于被撞开了,飞流直下,惊涛巨浪……哥哥躺在病床上,冰冷的尸体被蒙上了白布。他讨厌的哥哥终于死了,在住院期间不幸死亡,死因是心脏麻痹。是海博天指使人打扮成护士潜入病房,偷偷调换了输液的药物,神不知鬼不觉。
哥哥死了,父母忧思过度,无心再经营事业,海博天如愿以偿,巨大的财产都到了他的手里……那只是一个开端,之后他变得非常渴望荣耀,为了得到无上的荣耀和光环,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他一面经营家族事业,成为风光无限的优秀企业家,一面利用犯罪组织打击异己,做着各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是被警方抓获的罪犯。在爆炸中侥幸逃生后,再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只能躲在阴暗的地下。
乔嫣竭力平定自己那有些忐忑不安的情绪,仔细梳理昨晚到现在海博天说过的每一句话,记起的每一个细节。她想起当初夜探迷雾山庄时,被迷晕前见到的废墟处的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她猛一个激灵。“你之前藏身的地方,是不是在逐浪岛上?”
“我已经想起来我是谁了。”海博天却答非所问,他眼神阴郁地看着乔嫣,“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
乔嫣微微一震,却面无惧色。
海博天忽然笑了。“我真佩服你的勇气,你不怕我吗?”
“如果怕,我就不会和你消耗这么多时间了。”乔嫣咬字清晰而坚定。
“我很欣赏你,姑娘,你是个人才。”海博天面露惋惜之色,“可惜啊,你知道的太多,我不得不杀了你。”他的眼睛闪烁着寒光,速度凶猛地扑向乔嫣,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乔嫣使劲挣扎着,海博天忽然发出一声弱弱的惨叫,原来是乔嫣高抬起腿,膝盖准确击中了他下身的要害部位。乔嫣在 FBI特工学院还是学过一点拳脚功夫的,她趁机从海博天手里挣脱出来。
但是海博天立即又冲上前,把刚刚站直身子的乔嫣,狠狠地撞倒在地上。五十岁的人了,又是烧伤痊愈,身手却仍十分矫健,他低吼着向乔嫣扑了过来,攻击迅猛,力量十足。
乔嫣一个就地滚翻避开了,海博天没有得手,又顺势一扑,把乔嫣死死摁在了地上。
海博天的手里忽然多出一把折叠小刀,冰冷的杀气将乔嫣笼罩,乔嫣只感觉脖子上传来了一阵疼痛,那把刀已经划破了她细嫩的肌肤,一阵临近死亡的威胁传遍她的全身。她忽然暴发出来了一股力气,死命抓住了海博天握刀的手。
“住手!”吕斌的高喝声传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从旁边窜出一个男人,他一把拉起海博天,带着他迅速撤离,上了拐角处停着的一辆车子,吕斌追过来的时候,只看到车辆绝尘而去,有个纸盒被从车窗丢了出来。
车牌被遮挡了看不清。吕斌气得一顿咒骂,回过身来,看到乔嫣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赶紧跑过来搀扶她。
乔嫣因窒息感而剧烈咳嗽着,气喘不已。“盒子……快看看……”
吕斌这才猛然醒悟,急奔过去,从地上捡起纸盒,打开来,里面装着三个小瓶子。
“一定是抗生素,快送到医院去。”乔嫣焦急地喊。
“你怎么就能确定,这就是抗生素?”吕斌持怀疑态度。
“对方借用了花衣魔笛手的故事,说明他重信义,痛恨背信弃义的人。”乔嫣坚信自己的判断,“既然我已经帮助海博天恢复了记忆,他也应该说到做到,把抗生素给我。快把抗生素送到医院去,李淑桦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好,我马上去!”吕斌也顾不得乔嫣的脖子上淌着血,匆忙赶赴医院。
乔嫣弯腰捡起海博天掉落在地上的折叠小刀和手机,准备带回公安局。海博天的手机正好震动了,有电话打来,乔嫣直接接听了电话。
“游戏结束了,这次暂时放过你们。”还是那个怪异的声音,“但是,花衣魔笛手的故事还没完,还有后续。”
“等一下!喂……喂……”乔嫣焦急地喊,可对方已经迅速挂断了电话,只剩下刺耳的忙音在声声回响。
李淑桦已陷入昏迷状态,呼吸越来越微弱,生命迹象也越来越弱。李淑桦的父母都赶来了,他们透过玻璃望着弥留之际的女儿,泪雨滂沱。李颙洵背靠在医院走廊的墙上,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他的胸口,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公安局里,乔嫣、万星、曹崇山他们也都在默默为李淑桦祈祷。
吕斌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医院,终于及时将抗生素送到了医生的手中。
李淑桦到鬼门关走了一遭,重新回到了人间。她睁开眼睛时,看到父母和叔叔都站在玻璃外面,对她欣悦地微笑。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也如潮水般向她涌来,眼眶就不由自主的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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