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有双眼

25岁的乔嫣从美国FBI特工学院毕业后,回到家乡海都,成为市公安局的一名犯罪画像师。她居住在逐浪岛(原型鼓浪屿)上的乔氏府,那是岛上的历史风貌建筑。上班的第一天,她在等候渡轮时,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的背影,觉得像极了某个男人。 乔嫣正式加入公安局新成立的特别侦查组,特别侦查组由乔嫣和其他三名女成员——从大学借调来的心理学教授曾锦苓、擅长心理学的刑警莫语晴和计算机高手万星组成,主要通过对作案手法、现场布置,犯罪特征等的分析,来勾画案犯的犯罪心态,从而进一步对其人种、性别、年龄、职业,外貌特征、性格特点乃至下一步行动等作出预测。她到刑警支队支队长尉迟弘的办公室报道,见到了那位英气逼人而又冷若冰霜的顶头上司。那是个光华耀眼而又神秘莫测的男人,两人产生了微妙的交集。

穿黑色风衣的男人1
阴暗的废弃仓库内,一名年轻女孩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她穿着不合身的鲜艳裙子,一双美丽的眼睛盛满了惊恐和绝望。她的面前站着一个轮廓模糊的男人,男人手里的尖刀,正闪着瘆人的寒光。
”我已经全都按照你的要求做了,求求你,放过我吧……“女孩哀哀告饶。
”你这个骗子,冒牌货,我恨你,我恨你!“男人却发出了如同野兽受伤时的狂嗥,他扑向女孩,手起刀落,鲜血从女孩的身上喷涌而出……
特别侦查组的办公室内,组长曾锦苓站在大屏幕前,她身着职业套装,年龄约莫四十多岁。特别侦查组是海都市公安局刑警队新设立的部门。
屏幕上,一名年轻女孩在房间内走来走去,并摆出各种姿态造型的影像。那女孩穿着色彩鲜艳的漂亮衣裙,却流露出非常惊恐的表情,不住地哭泣,明显是被人强迫拍摄的。拍摄者则不断发出经过变声处理的、像孩子一样的怪笑声。
“达芬奇艺术学院承办了全国首届大学生微电影节,半年前开始征集作品,不久后,微电影节组委会收到了这盘HDV录像带,作品名为‘美丽的游戏’。录像带记录的,是第一名死者的影像,她叫陈妮,是达芬奇艺术学院大二的学生。半年来,该学校已接连有三名女大学生被杀害。还有一名上个月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学校女生宿舍区内还频频发生衣物和鞋子被盗事件。校园内人心惶惶,女生人人自危。”
说话的是坐在曾锦苓身后办公椅上的刑警吕斌,夹克装扮,身材颀长,微褐色的皮肤,带点野性的神情,挺帅一小伙儿,“我们怀疑,录像带的提供者就是案犯。但是,录像带是被直接放到电影节组委会办公室,没有人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办公室外面没有监控摄像头,无从查找,录像带上也没有提取到指纹。接二连三的案件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加上全国大学生微电影节马上就要开幕,解决案件已经迫在眉睫。”
曾锦苓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等我的组员到齐后,我们会尽快参与到这个案子当中。”
“听说你们组要来一个美女犯罪心理画像师,还是FBI特工学院毕业的。”吕斌带着几分好奇和期待,“叫乔……乔什么来着?”
“乔嫣。”曾锦苓微微一笑,“我很期待她的表现。”
逐浪岛上没有机动车辆,乔嫣从居所到码头要步行15分钟左右,然后乘坐渡轮到对岸的海都市区,行船时间5分钟。等渡轮时,她下意识的看向对面的那排椅子,顿时吃了一惊。长椅旁边站着一个男人,背对着她,那身着黑色长风衣的背影,像极了某个男人。
乔嫣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想看清那男人的容貌。但是栅栏打开了,渡轮已经靠岸,开始上船了,那男人迅捷的汇入了人流中,很快便消失了影踪。
今天是乔嫣第一天到海都市公安局报到。公安局的建筑气势恢宏,大门上方的国徽在阳光下闪亮。她仰头凝望国徽,深深吸了口气,从今天开始,她将拥有一个全新的身份——犯罪心理画像师,与穷凶极恶的罪犯展开周旋斗争。
乔嫣走进刑侦综合大楼,乘电梯到了位于五楼的特别侦查组办公室。
“你是……乔嫣吧?”略微沙哑的女声响起。
乔嫣侧过头,看到一个风韵十足的女人,正对她温和地微笑。“我是特别侦查组的组长曾锦苓”。
曾锦苓的大名,乔嫣早有耳闻,她是省政法学院教授、犯罪心理研究专家,曾参与数十起疑难案件侦查心理分析。她的眼角虽有已有明显的皱纹,但顾盼间流露出无限温柔,举手投足皆散发出令人过目难忘的风情。
“人还没有到齐,你先到刑警队长那儿报道一下,看看他有什么指示。”乔嫣应了声“好”,转身就要出门。
曾锦苓喊住她。“乔嫣”,她停顿了一下才说,“队长那人脾气有些古怪,尤其是……对女人,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乔嫣微微一怔,海都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尉迟弘声名在外,据说是一名神探,还是个拆弹高手。她看过资料,尉迟弘还不到三十岁,刚刚被破格提拔上来。这会儿听到曾锦苓这样的评价,不免诧异。
队长办公室在楼层的另一侧,她沿着走廊行去,高跟鞋的鞋跟踩在光亮可鉴的瓷砖上,发出“噔噔噔”的清脆响声。引得路过的办公室里面的小伙子纷纷向外探头,流露出惊艳的神色。她太迷人了,漂亮的鹅蛋脸,细挑的眉毛下,一对眼珠乌黑发亮,眼波明媚如水,鼻子玲珑挺翘,嘴唇薄而小巧,肩膀和腰部的弧线美好修长。
吕斌也在那些探头的小伙子当中,他对着乔嫣的背影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乔嫣听到口哨声,回过身漠然地看了对方一眼,扭头继续往前走,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队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乔嫣伸手在门上扣动两下。
“进来”,男人的声音坚实有力。
乔嫣推门而入,办公桌前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正襟危坐,右手握笔,正埋头写着什么。他听到脚步声,抬头掠了乔嫣一眼,便又低头继续手头的工作。但只是那抬头的一瞬,乔嫣已经被震慑住了,他有一张英气逼人的脸,脸庞轮廓鲜明,深刻而明朗。俊雅的双眉浓若墨染,一双眼睛光华闪耀,眼神清亮锐利。鼻挺如刀锋,棱角分明的嘴唇形如角弓、弦朝上起。
他穿着深蓝色的警服,里面是浅蓝色衬衣,打着一条同样为深蓝色的领带。那一身打扮,愈发显得英姿勃发。
这男人必是尉迟弘无疑了,乔嫣主动自我介绍:“队长你好,我是特别侦查组新来的成员乔嫣。”
尉迟弘没有应声,也没有再抬头,只顾着奋笔疾书。她不悦地看着尉迟弘,心情逐渐烦躁,过了一阵子,她决定不再等待他的回应,自行离开。
正准备迈开脚步,他却开了口,声音醇厚动听,却清冷逼人,“以后上班不要穿短裙高跟鞋,如果遇到突发状况,穿成这样,怎么抓犯人?”
被冷落了半天,换来一句批评的话语,还是针对着装的这种毫无意义的废话。乔嫣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队长,请你弄清楚,我只是犯罪心理画像师,不是警察。抓犯人是你们警察的职责,和我没有关系,你无权对我的着装评头品足。”
尉迟弘终于停下手中的笔,缓慢的抬起头来,乔嫣注意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透出几分凌厉,大概是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顶撞他。但他很快又微俯下头,嘴角紧闭着不说话。
“队长”,吕斌推门而入,他冲乔嫣挤了挤眼,“呦,美女原来是到队长这儿来了。”
“有什么事,快说吧”,尉迟弘重新抬头盯着吕斌。
“队长,那个涉嫌职务侵占的女嫌疑人太难对付了,不管诱导还是举例说明都没有用处,死活不肯松口”,吕斌有些丧气地说。
尉迟弘皱了皱眉头,“乔嫣,你读过《红楼梦》吗?”
突然被尉迟弘关注,乔嫣愣了一下才回答“读过。”
“乔嫣!”吕斌的兴奋点被触动了,“哎呀,你就是传说中新来的美女犯罪心理画像师,FBI特工学院毕业的?”
“犯罪心理画像师和外表无关吧?”乔嫣毫不掩饰她对“美女犯罪心理画像师”这个称呼的反感,虽然她也为悦己者容,但相比长相,她更希望别人认同他的能力。
吕斌“嘿嘿”干笑了两声。
“《红楼梦》里的内容都能记得吗?”尉迟弘没理会他们,继续发问。
乔嫣点了点头。
“那么,就由你去和那个女嫌疑人谈《红楼梦》吧,据我所知,她的爱好是红学研究。”尉迟弘淡淡地说。
“什么?谈《红楼梦》?”吕斌摸不着头脑。
乔嫣的嘴角却微微上扬,她明白尉迟弘是要她使用与嫌疑人沟通的技巧,这对她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虽然她在国外长大,但由于父母都热爱中国传统文化,自然也深受熏染。
“麻烦带我去审讯室。”乔嫣的话是对吕斌说的,目光却对着尉迟弘一转,他低俯着头,看不清眼珠。
乔嫣在心里冷哼,真是个狂妄的家伙,不拿正眼瞧人。
吕斌带着乔嫣出了队长办公室,迎面碰上刑警队的另一名成员,是个 30多岁、个子不高的男人,黑黑壮壮,叫段志明。
“这就是新来的犯罪心理画像师乔嫣,冷面神探让我带她去审讯室,和嫌疑人谈《红楼梦》。”吕斌介绍,“不知道玩的什么花样。”
“谁知道呢”,段志明耸了耸肩,“冷面神探有很多奇思妙想,并且说风就是雨的,咱们只有拭目以待了。”
乔嫣漠然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冷面神探”是大家背地里对尉迟弘的称呼,看来那个尉迟弘人缘并不好,也难怪,瞧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子,肯定很不好相处。
进了审讯室,吕斌在主审员耳边说了句话,主审员站起身来,将位置让给乔嫣。
吕斌回到审讯室旁边的那间屋子里,在那儿隔着一面单相透视玻璃,可以看清审讯室内的情景。尉迟弘也在那里,他主要是来看乔嫣的表现。
女嫌疑人身材浑圆,耷拉着一张浮肿的脸。乔嫣很随意的和她闲聊,谈起了《红楼梦》。
起初对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后来乔嫣话锋一转:“对王熙凤之死的评价,你应该记得很牢吧。‘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女嫌疑人突然剧烈喘息起来,双眼紧闭,很痛苦的样子。而乔嫣依旧保持着淡定自若。
“我说……”女嫌疑人失控地低吼起来,“我什么都告诉你。”随后她果然招供了自己的罪行。
“嘿,真是神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把那女人拿下了。”吕斌又惊讶又佩服。
“其实很简单。”尉迟弘不紧不慢地说,“乔嫣讲出对王熙凤的评价后,女嫌疑人感同身受,也知道自己千算万算,还是逃脱不了坐牢的下场,因此心理崩溃,就说了。”
乔嫣正好走了进来,吕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行啊,不愧是 FBI特工学院毕业的,和冷面神探最推崇的犯罪心理分析非常合拍。”
乔嫣后退了两步,毫不掩饰她对吕斌这一举动的排斥。
吕斌讨了个没趣,面色讪讪的。
“乔嫣,你跟我来一下”,尉迟弘丢下一句命令式的话,便自顾着走了。乔嫣只能快步追赶。
尉迟弘回到办公室,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乔嫣正要走过去,尉迟弘伸手指了指沙发,“你坐那里。”
乔嫣收住脚步,绕过茶几,在沙发上落座。
“有个大案子,要让你们组参与”,尉迟弘的声音多了些许抑扬顿挫,“好好表现,特别侦查组是我极力主张成立的,不要给我丢脸。”
乔嫣抬头望着尉迟弘,他还是微俯着头,不正眼看她。“是什么样的案子?”她问。
“相关资料在曾教授那儿。”尉迟弘把头靠在椅背上,目光越过乔嫣,飘向窗外,“我的话已经说完,你可以走了。”
乔嫣腾的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
回到特别侦查组办公室,乔嫣见到一个瘦瘦小小、貌不惊人的女孩,正和曾锦苓一起吃盒饭,她的外表像个高中生,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
“你还没吃饭吧,给你留了一份”,曾锦苓从塑料袋里取出一个快餐盒,“我到食堂打包的饭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闻到饭香,乔嫣才感觉到已是饥肠辘辘,道声“谢谢”,便在曾锦苓身旁坐下。扒了几口饭,她忍不住带着研究的意味问:“曾教授觉得,尉迟队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曾锦苓愣了一下。一直埋头吃饭的女孩突然冷哼了一声。
“怎么啦?”乔嫣讶然。
那女孩并不答话,她合上饭盒盖,将一双筷子往盒盖中间一插,发出“啪”的一声闷响。她背好斜肩包,起身走几步,将饭盒往垃圾桶里一丢,就一声不吭的走掉了。
“这人怎么这样”,乔嫣莫名其妙。
“闹情绪呢”,曾锦苓轻轻摇头,“队长把她从负责打击网络犯罪的支队调到我们这儿来,她意见很大,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你别看她那个样子,在专业方面可是拔尖人才。”
曾锦苓告诉乔嫣,那女孩名叫万星,是中国刑警学院计算机犯罪侦查系毕业的高材生。她擅长情报分析、电子数据取证、密码破解之类的,之前在几个案子里面立下不小的功劳。
乔嫣想起尉迟弘刚才说的话,特别侦查组是他极力主张成立的,能让他调到这里的,应该是他看中的人才对,那个万星估计是误会了。
“队长那个人,怎么说呢”,曾锦苓组织着语言,“他首先是个很优秀的人才,其次,他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至于是什么样的故事,我们就没必要去探究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乔嫣也只能作罢。
乔嫣下班离开公安局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她步行至轮渡码头,乘船到海对面的逐浪岛。岛上弯曲曲的小路四通八达,安静惬意,在某个三岔路口,她没有踏上回家的路,却拐进了右边的一条小道,似是有种不知名的魔力吸引着她,夜探迷雾山庄。
迷雾山庄周围没有灯光,但月色如水。乔嫣站在镂花铁门外,呆呆地望着月光下的断壁残垣,那些黑黝黝、暗沉沉的影子。忽然间,她大大的吃了一惊,在一片断墙与砖瓦的阴影中,有个黑影正荡来荡去。她赶紧隐蔽起来,那影子十分清晰,是一个男人,他已经停止踱步,靠在墙边的树上,像个幽灵。
乔嫣尚未缓过神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另一个黑影出现在了废墟内,小小巧巧的身子,是个女人。影子快速往外移动,不一会儿便与先前那个影子会合了。
她正全神贯注地留意前方的动静,骤然间,口鼻被一块手帕捂住,尚未来得及挣扎便已失去了知觉。
乔嫣醒来时,躺在一间光线明亮的屋子里,有个男人背对着她站在床前。她惊得猛然坐起身来,厉声问:“你是什么人?”
男人缓缓回过身来,乔嫣呆住了,她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那张脸,分明就是她的上司、冷面神探尉迟弘,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你是?”她不确定地询问。
“怎么,白天刚在公安局见到,晚上就不认得了?”果真是尉迟弘,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没有着警服时那般威严,但语音依旧是冷冷清清的。
“是你把我弄晕的?”乔嫣脱口质问。
“把你弄晕?我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见乔嫣怔怔无言,尉迟弘唇角的弧度微微绷紧,“我跑步时经过那里,看到你昏倒在外面,就把你带了回来。”
乔嫣瞪大了眼睛,“你没看到其他人吗?我是说,那个把我弄晕的人,还有废墟里面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没有。那个弄晕你的人,不会傻到留在原地被人看到。至于你说的鬼鬼祟祟的人,你这样躺在外面,肯定早把人家吓跑了。
警觉性这么差,晚上就不要在外面乱跑。”尉迟弘又问,“你为什么会到迷雾山庄去?”
“你也知道迷雾山庄?你又为什么会到那里去?”乔嫣反问。
尉迟弘的目光从乔嫣脸上扫过,几乎未作任何停留。“我是这岛上的人,当然知道迷雾山庄。至于为什么到那里去”,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跑步经过。”
乔嫣环顾四周,房间宽敞整洁,给人清爽之感。透过没有拉上窗帘的欧式百叶窗,可以看到外面就是大海,海上渔火闪烁。“这是……你的房间?”她问。
“嗯”,尉迟弘低应了一声,“你该走了,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会走”,人家都下逐客令了,乔嫣也不好再问什么,起身就往外走,一路穿过长廊,下了楼梯。她看清楚了,这是一栋老别墅,通体有许多廊柱,用整条花岗岩雕成,一派古罗马风韵。
出了灯光明亮的建筑回头张望,她惊讶地发现,老别墅建筑宅基呈长三角形,宛如海轮甲板上的船舱。莫非,这就是逐浪岛上著名的船屋?她特意在大门口的墙上找寻,果然见到雕花铜牌上写着“逐浪岛历史风貌建筑——船屋”。
乔嫣对逐浪岛的道路还不大熟悉,七拐八绕的才终于回到家。一路上,她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但她不动声色,只是暗中凝神戒备,随时准备应对那人的举动。
直到拐进家门口的小路时,她才停步讥笑:“跟了我这么久,腿也酸了吧。要不要到家里坐坐,喝杯咖啡?”
话音刚落,她听到有脚步声,缓缓的向她移近,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楚。她回过头,看到尉迟弘站在她的身后,还是那身黑色运动服,挺立在月光下,一双眼睛亮如朗星,竟耀得她无法直视。
不过尉迟弘也没有给乔嫣直视的机会,他偏过头去,在乔嫣开口之前,低沉的声音已在夜色中弥漫开来:“不错,警觉性提高了。”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乔嫣狐疑地望着他。“我想看看,那个弄晕你的人是否会再度出现”,尉迟弘说得理直气壮,“但是很遗憾,这一路上,我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状况。既然你已经安全到家,我也可以走了。”
他转身走了两步,忽又煞住脚步,回头向小路的另一头张望。“你住在乔氏府吗?”他问乔嫣。
“是的”,乔嫣回答。尉迟弘这个问题并不奇怪,她姓乔,现在又离乔氏府只有几步之遥。
尉迟弘的眼里流露出一抹探询的意味,“那么,你是乔显熹的后人了?”乔嫣点了点头。甲午战败,马关割台,时任台湾垦抚大臣的乔显熹携家内渡逐浪岛,买下一幢法国人的别墅。乔显熹的儿子乔植就是乔嫣的曾祖父,如今乔嫣和妹妹乔然居住在重新翻修过的别墅内,乔氏府老管家的外孙女陈阿秀一直居住在这里,两姐妹入住后,就由阿秀姨负责照顾她们的生活起居。
“你刚才不是问我,要不要到家里坐坐,喝杯咖啡?”尉迟弘淡淡地说,“这话还算数吗?”
乔嫣愕然,这是她警告跟踪者的话,竟然被尉迟弘当作入门的借口。但是她很快微笑回应,“当然算数,队长光临寒舍,不胜荣幸。”
乔嫣取了钥匙开门,领着尉迟弘穿过花园,走向她居住的楼房。那栋楼房又称“八角楼”,共五层,因外墙立面呈八边菱形而得名。尉迟弘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很感兴趣,不住地四顾张望。
“你好像对我家很感兴趣”,乔嫣忍不住开了口。
“确实很感兴趣”,尉迟弘大方承认,“我听说过很多关于乔氏府的故事,百闻不如一见,今天终于有机会入内参观。”
“什么故事?”乔嫣悄悄审视尉迟弘,她很想知道,这位冷面上司,头一天见面就进入下属的家中,究竟抱着怎样的目的。
尉迟弘用手指了指花园一侧被水泥封堵的一扇小门,“那扇小门,是当年你曾祖父乔植的六姨太病危时特地开掘的,按规矩姨太太的灵柩不能从正门抬出去,只能走边门或后门。可花园没有后门,你曾祖父于是命管家连夜安排人手开掘小门。小门突击开好后,六姨太却病愈了,从此留下这个旧时代妻妾名份不可逾越的难得实物。”
乔嫣听得一愣,这个故事,她还是这次回来后才听阿秀姨说起的,连对乔家历史颇有探究的海都文史专家洪秉维,都并未在在他所著的《到逐浪岛看老别墅》一书关于乔氏府的章节中提及,尉迟弘竟然了解得如此清楚。
乔嫣和尉迟弘一前一后进入客厅,乔嫣的妹妹乔然听到响声跑了出来,看到尉迟弘,她的眼里闪出惊异之色,“姐,这位是……”
“我们刑警队的队长,尉迟弘先生”,乔嫣向妹妹介绍。
乔然比乔嫣小四岁,外表清丽,气质淡雅娇弱。她两眼直直地瞪视着尉迟弘,像是在他的脸上探究什么。
尉迟弘被她盯得很不自在,轻轻的耸了耸肩,离开了原地。
乔嫣奇怪地望着妹妹,不明白她的表现为何如此反常。
“我今天去博物馆了。”乔然道出了原委,“我看到一张老照片,照片中的人,和这位尉迟先生,长得太像了。对了,那人也姓尉迟,叫尉迟雅夫。”
“你看到的,是我曾祖父的照片。”尉迟弘淡然地扫了乔然一眼,转头继续打量室内的陈设,精雕的博古架,青铜镂花壁炉,名匠细琢的廊柱,一派低调的奢华。壁炉后方的雪白墙壁上悬挂着一幅黑白老照片,尉迟弘走到壁炉前仰视,照片中是一个梳着发髻、娴雅秀丽的中国妇人,和一个戴着宽沿帽、风姿动人的外国女人。
“照片中的中国女人,就是你刚才所说的故事主人公六姨太。这是 20世纪 30年代,六姨太送别她的洋人好友时,在逐浪岛老渡口拍摄的照片。”
乔嫣见尉迟弘看得专注,主动作了介绍。“你的祖父,是乔植的第几个儿子?”尉迟弘询问。
“嫡长子。”乔嫣简短回答。尉迟弘又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谢谢你的招待,我该走了。”
“咖啡还没喝呢。”乔嫣纯属说客气话,并非有意挽留。她没有料到的是,尉迟弘径直走向沙发坐下,一派气定神闲,“那就喝完咖啡再走吧。”
乔嫣还未及说话,乔然已抢先说:“我去煮咖啡,你们聊。”
乔嫣默然几秒,走了过去,在尉迟弘身旁坐下。然后让她更意外的一幕出现了——尉迟弘迅即起身离开长沙发,坐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队长,”乔嫣莫名地喊了一声。
“我叫尉迟弘,非上班时间别称呼队长,我不喜欢。”尉迟弘提出了意见。
乔嫣眨眨眼睛,再仔细看他,“既然这样,我也不客气了。尉迟先生,请恕我直言,你是不是患有女性恐惧症?”
尉迟弘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你从不正眼看我,连跟我坐在一起都不敢。”乔嫣此时已进入过去精神科医生的角色,把尉迟弘当作她的病人。
尉迟弘的眼光深邃而敏锐,宽阔的上额带着股不容侵犯的傲岸,“如果有女性恐惧症,怎么能把你抱到我家去?”
这话让乔嫣脸色发红了,为了掩饰羞窘和尴尬,乔嫣很快的把睫毛低垂下来,藏住了那对闪烁的眸子。半晌,她再扬起睫毛,显露出一股子不服输的勇气,“我们做个测试怎么样?”
“什么测试?”尉迟弘僵硬地问。
“测试你有没有女性恐惧症”,乔嫣的声调有一些轻颤。
尉迟弘紧绷着脸,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他隐在自己那黑暗的保护层里,防止被她看透,“好,我倒要看看,你要用什么方法测试。”
乔嫣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向尉迟弘,在离他最近的长沙发边角坐下。“请你坐到这张长沙发上来。”
尉迟弘站起身,绕到长沙发的另一端坐下。
“就算我靠近你,也请坚持住不要动。”乔嫣说着便慢慢挪动身子,往尉迟弘所在的位置靠去,“现在进入密切距离,……”
乔嫣后面的话噎在喉中,身子也僵住了。因为尉迟弘骤然俯身逼近她,双臂圈住了她的腰,并且用力收紧,她整个人就被牢牢禁锢在他的怀里。
“现在应该是零距离了。”尉迟弘的声音如同此时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一样,清冽、冷郁,那声音、那气息,都似有魔力一般,让乔嫣觉得神思恍惚,一时间,陷进了一种近乎催眠似的状况里。
直到身后有个略带惊疑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姐,你们……”乔嫣倏然清醒,从尉迟弘怀里挣脱开来。她的脸上似有一团火在烘烤,一阵阵的发烫。扭转了头,身后的乔然正瞪大眼睛望着他们。
乔嫣起身接过妹妹手中盛放了两杯咖啡的托盘,搁在尉迟弘面前的茶几上。她想端起一杯咖啡递给尉迟弘,尉迟弘却主动伸过手,“我自己来。”
乔嫣尚未及收回手,两人的手正好碰触到了一起。
尉迟弘的手指从乔嫣的手背上滑过,乔嫣触电般缩了手,那种酥麻的感觉令她的双手微微抖颤,脸上烫得愈发厉害。
她从睫毛下偷窥着尉迟弘,他正优雅地品啜着咖啡,神态自若。
“不要自作聪明。”尉迟弘察觉到乔嫣的偷窥,抛过来一句无波无澜的话,“还是把心思放在罪犯的身上,你现在已经不是精神科医生,我也不是你的病人。”
乔嫣像是猛然醒悟到什么,抬了抬美好的下巴,清晰地说:“领导大可以放心,我好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不会连这个都不懂。”
尉迟弘的眼睛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他将一整杯咖啡喝完,脸部的线条变得柔和了一些,“这咖啡味道不错,下次再来喝。”
“下次?”乔嫣的潜台词是,你还想来我家做什么?
“嗯,下次。”尉迟弘严肃而正经。乔嫣只好沉默了,对于这个行为古怪的上司,最好敬而远之。
尉迟弘也不再言语,起身走出几步,准备离开。他站立在灯光下,背脊挺得很直,乔嫣注视着他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熟悉感。“尉迟先生,”她冲口而出,“你是不是穿过一件黑色的长风衣?”
尉迟弘没有回头,他的声调平板无波,“我穿什么衣服,和你有关系吗?”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听出乔嫣语气急促,尉迟弘侧过身来,“我必须先知道你提问的原因,才能给出答案。”
乔嫣锁起了眉。“算了,当我没问过。”她明白自己很难得到答案,索性作罢。
尉迟弘的目光对着乔嫣一转。“再见。”他说,不知所以的有些讪讪然,回转身子,很快消失了身影。
“姐,你和你们领导是怎么回事?”乔然已经满脑子的疑问。
“刚才是个意外,你就当作没看见好了。”乔嫣敷衍着。乔然吐了吐舌头,继续发问:“那他到我们家来干什么?他怎么会知道六姨太?”
“你问我,我问谁去?”乔嫣无可奈何地微笑,“还是说说你,为什么到博物馆去吧。”
乔然的眼神一暗,“我……很在意那幅画。听说博物馆里有玛丽·勒布伦的其他画作,所以去看看。”
“有什么收获吗?”乔嫣下意识地仰头望去,黑白照片里的那个外国女人,就是20世纪美国杰出的女画家玛丽·勒布伦,她和六姨太是很要好的朋友。
“收获还是有一点的。”乔然的语气轻快了不少,“我专门去找了馆长,他听说我是乔植的曾孙女,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他告诉我,那幅玛丽·勒布伦的画作,是由尉迟雅夫的后人捐赠给博物馆。当年是老馆长接收的,老馆长已经去世了,他的儿子就是著名文史专家洪秉维,也住在逐浪岛上。”
乔嫣没有收回目光,她仍然仰望着墙上的照片,思忖着说:“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拜访那位文史专家吧。”
临睡前,乔嫣翻开洪秉维所著的《到逐浪岛看老别墅》,找到了书中关于船屋的记载:1920年,一代名医尉迟雅夫请著名美国建筑师设计建造,是一幢造型唯美带有中国韵味的美式风格别墅……乔嫣掩卷阖目,眼前浮现出尉迟弘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庞。
半梦半醒间,乔嫣依稀又来到迷雾山庄,那栋老别墅还是被火焚烧前的模样。她走进镂花大铁门,置身于一个幻境般的花园,一大片蔷薇花墙格外耀目。有个男人出现在花墙下,从大门走了出来,他的身上洒满阳光,仿如披上了一件梦幻的金色衣裳。
乔嫣飞奔过去,投入了那男人的怀中。男人箍紧了她的身子,俯头吻她。他的吻那样热烈,那样狂猛,那样沉迷,她同样热烈而沉迷地回应着他……
乔嫣陡然惊醒,她努力搜索着记忆中缺失的画面,可是,她的思想,就像海浪一样,不断翻涌而上,又被远远的带走,脑中只剩下一片白色的泡沫。
第二天早晨,乔嫣准时到公安局上班,特别侦查小组的人终于到齐了,乔嫣见到了另一名同事莫语晴。小组只有四个人,而且全是女人。莫语晴的年龄是全组最小的,23岁。乔嫣 25岁,万星比她年长一岁。
莫语晴是个很有灵气的漂亮姑娘,和万星一样毕业于中国刑警学院。她擅长从犯罪痕迹来分析犯人的行动和心理,一毕业就到刑警队工作。虽然她对于被调到这个边缘小组也有些怨言,但还是表现出了认真的工作态度。
曾锦苓简单介绍了这个团队,又交代了一些今后工作中的注意事项。开完会,她提出中午请大家到附近一家新开业的餐厅聚餐,算是正式庆祝小组的成立。
万星很不给面子地拒绝了,“我没兴趣,你们自己去吃吧。”她说完便回到自己的办公位置,不再理睬其他人。
曾锦苓无奈一笑,“我们自己去吧。”
莫语晴虽然兴致不高,但出于对曾锦苓的尊重,应了声“好”。
乔嫣则无所谓,去哪里吃饭,和什么人一起,对于她来说差别不大。
那家餐厅位于海边一栋大厦的 15层,是一家旋转西餐厅,生意非常火爆,临窗看海的位置全部被预订了,只剩中间的少数空位。
三人找好位置坐下,乔嫣不经意抬头,竟见尉迟弘和一个年轻女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那女人生得妩媚动人,紧身衣裙包裹的身材也很惹火。尉迟弘穿着一身休闲装,一副漫不经心的随意姿态。
“呀,是来约会的吗?”莫语晴也看到他们,惊讶得喊出声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冷面神探居然和女人共进午餐。”
尉迟弘径直向乔嫣她们所在的方位走过来,正好选了相邻的一处座位。两排座位中间隔了一块磨砂玻璃,相互看不清,但是这个时候客人还不多,相对安静,说话声音能够听见。
尉迟弘这一坐下,莫语晴立即噤了声,曾锦苓也不说话。乔嫣自然不主动开口。于是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磨砂玻璃的那一头,尉迟弘与那女人相对而坐。尉迟弘是来相亲的,事实上,他对“相亲”这样的字眼极端排斥,之前有许多人热心为他牵姻缘线,都被他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但是这次,牵线者是他的恩师章天葆,他多少要顾及对方的面子。女方是章天葆的亲戚,叫韦依珊,是一名高校辅导员,据说对尉迟弘无比仰慕,章天葆对尉迟弘的唯一要求是“和人家见一面”。
碍于恩师的情面,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韦依珊落座后,就一直偷眼瞧看尉迟弘,满脸娇羞状。尉迟弘专注地翻看菜单,头都没有抬一下。
“那个……”韦依珊扭扭捏捏的,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
“想吃什么?”尉迟弘终于想起要征询对方的意见。
“和你点一样的就行,我没有什么忌口的”,韦依珊微垂着头,声音格外甜腻。
尉迟弘招手换来服务生,点了两份一样的牛排套餐。
服务生走后,尉迟弘抬起头来面对韦依珊,朦胧的眸子是飘忽而难以捉摸的。“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韦依珊的嘴角浮起一抹娇羞的微笑。“我叫韦依珊,24岁,是达芬奇艺术学院艺术设计系的辅导员,喜欢看书、听音乐、旅游。我的厨艺还不错。还有……我……没有交过男朋友。”
尉迟弘整张脸忽然变得异常冷淡和疏远。“你有没有交过男朋友,我不感兴趣,但我讨厌被人欺骗。人的眼球转动表明他们的大脑在工作,人在撒谎的时候,眼球的运动方向是右上方,就像你刚才那样。还有……”
他的目光停留在韦依珊身旁的假 LV挎包上,“假冒的国外名牌之所以大行其道,就是因为像你这样虚荣的消费者大有人在。恕我直言,我对假冒伪劣产品很反感。”
韦依珊脸色大变,瞪视着尉迟弘说不出话来。
乔嫣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挎包上,那是货真价实的名牌包,鲜艳的大红色。红色是她最不喜欢的颜色,可是她从来只用红色的包,因为那是她痛恨却必须记住的颜色。
这时尉迟弘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上头领导打来的,他简短说了句“我马上过去”,便挂断了电话。
“对不起,我还有事,失陪了,你慢用。”他拿起桌上的账单,丢下韦依珊,径直到前台结帐去了。
尉迟弘和韦依珊的对话,乔嫣她们三人听得一清二楚,个个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太过分了,这样对待人家。”尉迟弘走后,莫语晴忍不住小声嘀咕。
曾锦苓摇头微笑,并不说话。
乔嫣抬起头,看到服务生端着餐盘向韦依珊所在的位置走来,随后听得韦依珊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两份牛排都打包带走,我不在这儿吃了。”
韦依珊起身的时候,乔嫣可以清楚看到,她的脸都扭曲了,全然没有了刚来时的妩媚韵致。
韦依珊离去后,莫语晴才提高了说话的音量:“就算不喜欢人家,也不该这样不留情面,怪不得听人说他跟女人有仇,对女人都没有好脸色。跟施耐庵似的,《水浒传》里写的女人不是荡妇就是母老虎,肯定受过女人的迫害。”
乔嫣扑哧一笑,“你说到水浒,我倒想起褒姒来了。”
“跟褒姒又有什么关系?”莫语晴奇问。
“从来不笑啊。”乔嫣的嘴角微向下一撇,“是不是也要上演一出烽火戏诸侯,他才笑得出来。”
莫语晴哈哈大笑起来。曾锦苓也忍俊不禁,打趣说:“我们这样在背后议论上司,要是被他知道了,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晚上回去在码头候船的时候,乔嫣的手机铃声响了。是妹妹乔然打来的。“姐,好消息,我要到了音乐会的票。”
“音乐会的票?是史奈良作品音乐会吗?”乔嫣的语气兴奋起来。乔然说正是,教会唱诗班的朋友特别有门路,一口气替她弄到了三张票。
乔嫣和乔然姐妹都热爱音乐,乔然还是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的毕业生。史奈良是闻名国内外的旅美作曲家和钢琴演奏家,原本在美国生活,前年到逐浪岛休养时,结识了岛上音乐学校的年轻小提琴教师罗漪,两人坠入爱河,之后便主要在逐浪岛定居创作。史奈良的作品音乐会将于明天晚上在逐浪岛音乐厅举办。
乔然和乔嫣虽是亲姐妹,在信仰方面却有很大的差异。乔然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乔嫣则是唯物主义者。因此同样刚来到逐浪岛不久,乔嫣在岛上还没有什么熟识的人,乔然却已通过参加教会的唱诗班,结识了许多朋友。
“姐,多出一张票,你可以请同事一起去,借机搞好同事关系。”乔然考虑得很周到。
“同事就算了吧。”乔嫣却不以为然,“才刚上班,一点交情都谈不上。再说了,我那些同事,看样子都是乐盲,把票浪费在乐盲身上,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你凭什么就认定,你的同事都是乐盲?”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似夜晚的寒风刮过乔嫣的耳际,她惊颤回头,对上了尉迟弘幽深的眼眸。
尉迟弘把手横放在旁边的栏杆上,抬了一下眉。“如果音乐会的票送不出去,那就给我吧,我有兴趣。”
“姐、姐……怎么不说话?”电话那头传来乔然的声音,才让乔嫣回过神来,急急地说了句“我现在有点事,回去再说”,就挂断了电话。
她轻轻移动了一下身子,眼光从尉迟弘身上悄悄的掠了过去,故作冷静地问:“尉迟先生,你确定自己不是乐盲?”
尉迟弘皱皱眉,一本正经地说:“当然确定。”随后又补充:“老逐浪岛人,有几个是乐盲?”
乔嫣转念一想,的确如此。逐浪岛又被称为“音乐之岛”,逐浪岛人由于较早受西方教会音乐的熏陶,形成热爱音乐的传统。尉迟弘如果喜爱音乐,倒也不足为奇。
她凝神片刻,低声说:“既然这样,你现在就跟我去拿票吧。”
“你只要告诉我明晚音乐会的时间地点,到时在音乐厅门口等就行了,用不着多此一举。”尉迟弘说得不疾不徐。
乔嫣词穷了,除了默许,她找不到其他的说辞。略侧过头,将目光投向大海,暗黑的海面上,反射着点点粼光。
尉迟弘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很快目光又绕了回来。他发现,她侧面的线条柔和优美,像一件艺术品。
渡轮徐徐驶来,两人沉默着上了渡轮,没有再作任何言语交流。秋夜一片寒瑟,乔嫣虽穿着外套,腿部仍是凉飕飕的。再看尉迟弘,他还穿着相亲时的休闲装,单薄的面料也抵挡不住寒风,不过他看起来很强壮,应该比较耐寒。她由此联想到今天中午吃饭时,三个女人关于冷面神探的八卦谈论,禁不住唇角微扬。
尉迟弘似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乔嫣一眼,眸中却闪过好奇的神色,好奇于她的无端发笑。
两人神态各异,不变的是沉默依然。直到踏上逐浪岛,即将在岔道口分别时,尉迟弘才开口:“你还没有告诉我,音乐会的时间和地点。”
“明晚 7点半,逐浪岛音乐厅。”乔嫣一股无可奈何的样儿。
“你好像,很不希望我去?”她的神情逃不过尉迟弘的眼睛。
乔嫣立即装出一副笑脸。“怎么会呢,我感到非常荣幸。”
尉迟弘深沉地点点头。“那么,明天晚上见。”
拐进回家的小路,乔嫣忍不住嘀咕出声:“什么人嘛,真是的!”
逐浪岛音乐厅被誉为“音乐之岛的灵魂所在”,外观是三角钢琴的造型,建筑十分有特色。音乐会举办的当晚,在见到尉迟弘之前,乔嫣的心情一直都是很好的,她和乔然都穿上了比较正式的裙装。乔然的衣着色彩较为亮丽,乔嫣则喜欢素淡的颜色,黑白格子修身连衣裙,搭配一条米色丝巾,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一对姐妹花非常抢眼,乔然不如姐姐那般娇艳迷人,但也眉目清秀,一张小圆脸,俏丽的短发,宛若邻家女孩楚楚可人。
有一段石阶通往音乐厅,乔嫣走近时,瞧见尉迟弘已等候在石阶上方,穿西装打领带,宽肩窄腰,身形挺拔,看起来仿佛是顶天立地的。
当乔嫣登上台阶,站在尉迟弘面前时。尉迟弘毫无表情地盯着她,或者说,只是视线对着她,那心灵之眼却聚焦别的所在,脸孔显得冰冷。这让乔嫣有些恼火,这家伙实在太不懂礼貌!
“给我一张票。”她恼火地转头对乔然说。
乔然手里握着三张音乐会的门票,她随机抽出最上面的那张给了乔嫣。乔嫣将那张票生硬地塞进尉迟弘的手中。“票给你,我不奉陪了。”她说完扭头就走。
乔然奇怪地看了尉迟弘一眼,快步跟上乔嫣,她忍不住小小声说:“姐,你们队长也太酷了吧。”
“他一定有心理疾病,而且病得不轻。”乔嫣低嚷。
姐妹二人检票进场后,才发现座位不是挨在一起的,于是分头找座位坐下。观众陆续进场,音乐会很快要开始了,乔嫣右侧的位置还空着,她也并未在意。
但是,当音乐会即将开始的钟声响起,场内灯光暗下来时,有个人踩着钟声挤进了观众席。那人身形高大,从一个个观众跟前蹭过,十分费劲才来到了乔嫣身旁。
虽然灯光昏暗,乔嫣还是能够辨认出,来人正是尉迟弘。尉迟弘也看见了乔嫣,但两人都未作声。
尉迟弘弯下腰,凑近椅背仔细看了号数,确认和票上的座位号一致,便坐了下来。
尉迟弘这一坐下,乔嫣顿觉整个空间都变得逼仄起来,无形的压迫感令她莫名紧张,加之仍气恼他方才的表现,浑身都不对劲起来。
这时一束追光灯打在舞台上,主持人出场了,一番开场白后,隆重请出今晚音乐会的主角史奈良。史奈良一登台,现场便掌声雷动。他的个子很高,身形瘦削,穿一身黑色燕尾服,相貌并不出众,但气质独特、潇洒不羁。
音乐会的第一首曲目,是小提琴钢琴合奏曲《蔷薇花下的爱人》,史奈良介绍说,这首曲子是他专门为未婚妻创作的,并邀请罗漪登上舞台,与他一同演奏。罗漪清丽动人的外表和行云流水般的琴声让观众印象深刻,而史奈良弹奏钢琴时,散发出无尽的浪漫气息。
这对恋人的合作可谓珠联璧合,勾起听者对爱情的憧憬。乔嫣被音乐所感染不自觉地偷眼瞧看身旁的尉迟弘,他坐得很端正,目不斜视。
音乐会大获成功,最终谢幕时,整个音乐厅都沸腾了。史奈良与罗漪携手向观众致意,史奈良发表了一番感言,特别感谢他的经纪人洪瀚,并请他上台亮相。
洪瀚有些奶油小生的味道,他的衣着非常醒目,剪裁精致的西装,粉色的衬衫,今年流行款的黄色领带,在外表上更胜史奈良一筹。表现也优雅得体,颇具艺术家气质。
整场音乐会从头至尾,乔嫣和尉迟弘都静静地倾听,没有作任何交流。
乔嫣决定不声不响地独自离开时,尉迟弘的手机振动起来。“……着火了?……好,我马上赶过去”,尉迟弘握紧手机沉声应着,一边快步出了音乐厅。
乔嫣听到他的话,追了出去。待尉迟弘挂断电话,她便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和你说的大案有关?我也想到现场去。”
尉迟弘像是突然意识到乔嫣的存在,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反问:“为什么认为和大案有关?”
“如果只是一场普通火灾,哪里用得着队长你亲自出马。”乔嫣有十足的把握。
尉迟弘思忖片刻才说:“有没有关系还说不准,不过既然你想去,那就一起吧。”
到码头时正赶上栅栏即将关闭,两人一路冲过引桥,赶在最后一刻冲上了渡轮。乔嫣看了一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接近晚上 10点了。
“穿着高跟鞋还能跑这么快,真不简单。”这是今晚尉迟弘主动和乔嫣说的第一句话。
乔嫣淡然不语,抬头望去,今晚的月色很好,可惜海风太大,她开始感到凉意,离开船栏,到里头找了个位置坐下。
尉迟弘留在船栏边,他回头望了望乔嫣的背影,便转头对着月光大海出神。
五分钟后,他们站在对岸的大街上了。尉迟弘的车子停在旁边的地下车库里,乔嫣跟在他的身后,看到他浓黑的头发,挺直的背脊,好长的腿,连背影都是相当吸引人的。
尉迟弘驾驶的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乘坐空间宽敞,乔嫣舒适地靠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伸长了双腿。
路上尉迟弘告诉乔嫣,是达芬奇艺术学院内发生了火灾。关于达芬奇艺术学院接二连三发生的女生被杀害、失踪以及衣物和鞋子被盗事件,今天曾锦苓已经给小组成员们播放了录像带,并做了大致情况说明。警方怀疑凶手是达芬奇艺术学院内部的人,派人轮流蹲点,严密监视女生宿舍楼群,没想到今晚发生了火灾。
尉迟弘和乔嫣赶到达芬奇艺术学院时,火已经被消防官兵扑灭了。着火的是一栋女生宿舍楼。女生宿舍楼群位于校园西北角的山坡上,所有的女生集中在那里住宿。四周有围墙,出入要经过一扇大铁门,入门处有传达室。
尉迟弘在音乐厅接到的电话是吕斌打来的,他已经等候在发生火灾的那栋女生宿舍楼前。周围仍聚满了惊慌失措的女生们,不少人穿着睡衣就跑下楼来了。
吕斌因为帮忙救火,弄得浑身脏兮兮的,脸也被熏黑了。他见乔嫣和尉迟弘一同前来,惊讶地盯着她。
乔嫣也不想解释什么,自顾着察看周围的情况。
“怎么回事?”尉迟弘问。吕斌汇报说,女生宿舍楼群旁边有一间集装箱改造的咖啡屋,正在装修,里面空荡荡的,也没有上锁。他今晚就是在咖啡屋蹲点,后来听到有人大喊“着火了”,他赶紧冲过来帮忙。
起火的是位于一楼的一间无人居住的宿舍,房间很快被大火吞噬,处于猛烈燃烧阶段,整层楼都弥漫着浓烟。火势蔓延到旁边的宿舍,所幸无人员被困,经过消防官兵20分钟左右的扑救,大火被成功扑灭。
尉迟弘听说了大致情况后说:“你去了解一下火灾的起因,弄清楚就可以回去了,其它的我来做。”
吕斌应声说好。“那我去找人问话了,队长你辛苦啦。”
“这火灾有些蹊跷,走,到那间咖啡屋看看。”尉迟弘当先迈步向咖啡屋走去。
出了大铁门往左拐,走不远就到了咖啡屋。咖啡屋紧挨着一处工地,那里正在兴建新楼,有一台起重机停在旁边。
工地已经停工。夜已深,路灯熄灭了,连月亮都躲进了云层。除了女生宿舍楼依旧不平静外,其它地方都寂杳幽暗。
乔嫣推开咖啡屋的门,走了进去。尉迟弘也随后进入,将门关上。乔嫣站在最右端的窗前向外张望,从这扇窗户可以监视到女生宿舍楼群大铁门处的动静。
尉迟弘走到她身后,还未站稳,便惊觉脚下的地板向上倾斜。他反应奇快,伸手揽过乔嫣的腰,带着她飞身直扑到地上。在扑下的刹那,突闻砰然一声大震,整个屋子剧烈晃动起来,刚才他们站立的那端迅速高高升起。
乔嫣只觉得整个身子都翻倒了下去,接着,是发自自己嘴中的一声尖叫。她摔倒在地,穿着高跟鞋的脚扭伤了,钻心的疼。尉迟弘把她的头压在怀里,用手紧紧的护住了她,两人一道全身疾向下侧滚去。
乔嫣已经彻底懵了,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之后就是一阵快如电光火石的撞击、翻滚、旋转。她的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咬紧牙关,昏乱的、听天由命的一路滚着。
终于,伴随着“砰”的一声响,她觉得像煞车忽然煞住一样,她不再向下滚了。此时原本横向的咖啡屋,已经拔地而起,垂直竖立。
那响声是尉迟弘发出的,他的后脑重重撞在铁壁上,痛得两眼发花。乔嫣由于被他护在怀中,侥幸躲过一劫。
“你受伤了?”乔嫣整个人瘫在尉迟弘的身上,问得有气无力。她想要起身查看他的伤势,却晕乎乎的无力动弹。
“别动,”她耳边有个镇静的声音,轻松的说,“还要再滚回去。”
乔嫣尚未弄明白话中之意,屋子又动了起来,惊心动魄的一幕再度重演。不过这回房屋是由竖转横下降,速度比先前放缓了一些,撞击翻滚也不似刚才那般激烈。尽管如此,两人身上的瘀青处又增加了不少。
不过是短短十多分钟内发生的事情,对于尉迟弘和乔嫣而言,却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世纪。当一切归于静止时,乔嫣仍惊魂未定,蜷缩在尉迟弘的怀里剧烈喘息着,一动也不敢动。
“能起得来吗?”尉迟弘的嗓音有些低哑,但镇定依然。
乔嫣挣扎了一下,只觉得浑身酸痛得厉害,骨头都快散架了。
她半个身子还压着尉迟弘,这一动,便听见尉迟弘吸了一口冷气,她立即僵住了身子。
“队长”“队长”,外面传来急促的呼唤声。
“吕斌……”尉迟弘听出是吕斌的声音,却无法发出太大的声音。
很快门被推开了,有人走进来,灯亮起来,室内瞬间一片亮堂。
“队长,”吕斌很快发现了倒在角落地上的尉迟弘和乔嫣,疾步奔到他们身旁。
“把她拉起来。”尉迟弘先下了命令。吕斌二话不说便将乔嫣拽了起来。乔嫣“啊”的呼痛,费力挣脱开吕斌。可是双脚一落地,一阵剧痛从她的右脚上直抽到心脏。左脚也撞伤了,她根本站不住,吕斌忙又伸手扶住她。她的两只鞋子都不知掉落在哪里了,光着脚,头发散乱,连衣裙又皱又脏,腿上的丝袜被蹭破了好几道口子,样子非常狼狈。
吕斌咧了咧嘴。“不好意思啊,是队长让我把你拉起来的。”
尉迟弘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摇晃了一下才站定,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还能自己站起来,你肯定没什么大伤。”
乔嫣念及尉迟弘在危急时刻护住她,不同他计较。目光转到他身上瞧了两眼,又是一声惊呼:“你流血了。”他的右脸颊靠耳朵处被刮出一道伤痕,正不断往外渗血。
乔嫣忙单手扯下脖子上的丝巾。“按压住伤口止血。”
尉迟弘接过丝巾,折叠成几道,摁住了脸上的伤口。
“队长,我送你们去医院吧。”吕斌见二人都挂了彩,主动要效力。尉迟弘却说都是皮肉伤,没什么大不了。他关心的是吕斌为何会来到这里,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吕斌说,他弄清了火灾的起因后,正准备回去,远远的却见到有个人影从起重机旁边窜出来。他觉得可疑便追了过来,人影一眨眼就不见了。
尉迟弘面容冷肃。“看样子,那场火灾是人为的。犯人带着某种目的先纵火,把你引开,之后趁乱利用起重机,把集装箱的一头吊起来。”
“把集装箱吊起来?”吕斌大惊,“那你们……居然还……”
“居然还活着。”尉迟弘替他把话说完,“没错,如果是普通人,应该已经摔死了。根据我的目测,这个集装箱的长度大概在12米左右,将集装箱竖起来,如果在毫无防备之下摔倒,就相当于从12米高的地方坠落。”
乔嫣听完尉迟弘的分析,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尉迟弘不是自夸,他的确不是普通人,只有他那样睿智的反应和敏捷的身手,才有可能在这场灾难中逃生,连带救了她的命。感激之余,也对他生出几分敬仰之情。
“可是,犯人的动机是什么?”吕斌想不通,“火灾确实是人为放火造成的,纵火者点燃了房间内堆放的杂物。但是你们刚来到这里,这么快就被盯上了?不可能吧。”
“起重机就停在旁边,咖啡屋又刚巧在装修,可见早有预谋,时间也掐算得很准。但针对的不是我们,而是另有其人。”乔嫣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那个人因故没有来,而我们刚巧来到这里,不幸成了替死鬼。”
尉迟弘两道俊眉微拢,点了点头,对吕斌说:“你先回去,明天再来详细调查。我带乔嫣去治脚伤。”
“我开车送你们过去吧,你也受伤了。”吕斌很热心。
“不用,你把正事办好就行,我的事情,你用不着操心。”尉迟弘并不领情。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