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水洼”的一刹那,李察就被“分解”了! 分解成无数个残缺的、细小的李察,与每一滴“水”结合在一起,开始了同化。 每一滴水中,都有一个对李察这个人的认识和想象,其中最深刻也是最普遍的是他的身份。 神使! 于是,李察这个“自我认知”就被舍弃,作为人类的一切属性都被淡化,剩下的只有非人的认识。 非人的神使有很多、很多个面孔,很多、很多个身躯,很多、很多的能力。 有青面獠牙、生食血肉的,有背插双翅、神圣无私的,有散播瘟疫、以人的灵魂为食的,有祛除疾病、救苦救难的…… 无数个细微的神使就真的像这些认知转化,于是在水洼中,出现了一个个青面獠牙、生食血肉、背插双翅、神圣无私的小人儿。 水洼活了,无数个小人儿在水面蠕动,进而让水面沸腾。 在这样的沸腾中,长得比较像的“小人儿”会彼此融合在一起,排斥出不相像的部分。 长得根本不像同一个物种的“小人儿”一旦碰上,就开始了你死我活的撕咬。 在剧烈的排斥和撕咬中,水面变得浑浊,大量的不能相容的杂质向水底沉淀。 水面很热闹,水底却很沉寂。 这里笼罩这一种极其神秘又诡诞莫名的氛围,每一滴水都处于变幻不定的状态之中,任何形态都不能维持超过一秒钟的时间。 ——表意识和潜意识。 水面是表意识对自己的定义和想象,水下是潜意识对自己的认知。 沉淀下来的杂质,在飘落的过程中,变成水下的礁石,每一个礁石上都出现了一个人类形态的李察。 成百上千的李察坐在礁石上沉思。 礁石合拢了,被非人共同排斥的人类认知,在水下有了聚合的条件。 最终聚合在一个小小的岛屿。 成百上千个李察在聚合中归一,变得四肢俱全,于水下仰望水面的沸腾。 无悲无喜,无嗔无怒,一切情绪已经远离他而去。 水面同样在发生着聚合。 相似与不相似分成了数十个不能相容的群落。 群落中的“小人儿”聚合为一,诞生了一个个纯粹的、非人形态的神使。 有周身弥漫着黑火,牛头、人身、羊蹄的恶魔,有展开着一对洁白羽翼,神圣无暇、光辉璀璨的天使,有深衣兜帽,就像幽灵一样的提着镰刀的死亡使者,有浑身长满脓疮,流着腥臭脓水的瘟疫化身,有蛇发的绝美女性,有不辨阴阳、不分男女、头顶着一轮弯月的四不像…… 千奇百异、绝不雷同,也就没有任何相容的余地。 他们都想融合彼此,都想占据全部,都想证明自己才是神使。 水下,李察也想。 但相比水面上的那些个神使,他显得很懦弱和渺小,除了身为李察的自我认知、记忆、经验和智慧,在力量、体积和能力上并不占什么优势。 该怎么办呢!? 他将目光投向了身处的水底。 水面上的冰山固然巍峨,水下的体积却可能占据了整个海洋。 水下不会排斥他,是因为不可名状的包容、诡异和神秘。 那么,有没有可能汲取水下的“相似”来壮大自己呢? 那么,这个“相似”又是什么,又在那里呢!? 是月神。 但他并不想这么快的求助阿尔忒弥斯,他觉得可以自己试一试。 除开月神之外,所有信徒都对自己有一个共同的认识,这个认识是什么? 是瘟疫! 是啊,瘟疫。 瘟疫既有生,也有死,所以蕴含着生死之间的大恐惧,恐惧是巨大的趋同,也包含着剧烈的冲突和定义,在恐惧之下,人会出现无数种想象,并把这种想象投射到恐惧的对象身上。 阿尔忒弥斯不要这种恐惧,对她来说,就是会污染自身的杂质,会带来严重的冲突和混乱——就好像此刻的自己。 但他却没得选。 那么将“瘟疫”这个最大的公约数提取出来,能不能一举占据主导,找回分裂的部分,重塑自身呢? 只有试试才知道。 此时的李察没有惧怕这种情绪,意念只是一动,水下的每一滴变换不定的水滴中,就析出一点点焦黑的物资,每一个微小的物资就好像沙砾,化作一股股旋风,向他投射而去。 旋风在岛屿上汇集,瞬间增加了它的质量,扩充起它的体积。 成了! 李察心想。 岛屿在扩大,李察的身躯也在扩大。 并开始向水面漂浮而起。 水面上的诸多神使,同一时间停下动作,向水下凝视。 下一瞬间竟是放下彼此的争斗,手掌纷纷向下虚按。 李察立刻感受到上升的阻力,水面好像已经 结冰,强烈的排斥他浮出水面。 僵持不过一瞬。 李察同样向上虚按。 无数微小的沙砾从所有的神使身上析出,投射进水下,融汇进岛屿,撑起李察越来越庞大、真实和具体的身体。 神使们无法阻止,像是沙化了一般,被他所吞噬。 自然也无法再阻止李察的上浮。 再露出水面的一刹那,半数的神使崩溃,绝大部分质量和身躯被李察吸收殆尽,剩下的也缩小了数倍,变得残缺不全。 一旦露出水面,属于他的情绪就回归了,属于人类的感觉又能品味了。 李察哈哈大笑,吞噬掉所有的神使,完成了回归。 他一步步脱出水洼,一点点的凸起身躯,再不是以前那个光团似的核心。 最终,他重新站立在意识空间的土地上,身后只留下一小摊漆黑的水迹。 ——这是他也无法吸收、或者说不愿意吸收的杂质。 意识空间颤动起来,浓雾中的那些呢语变成了一个个清晰或者模糊的联系。 一如他和月神之间的联系。 瘟疫,瘟疫,瘟疫…… 所有的呢语都变成了一个声音,有痛苦、有祈求、有恐惧、有希望……并与他产生了共鸣,共同铸就出一个名为“瘟疫”的权柄。 李察醒了。 身体不再发光,发丝不再飘扬,身体也落到了地面上。 那些联系还在,其中一个近在咫尺,很是清晰。 顺着这个联系,他听到了费萨尔的心声。 只是一瞬间,他就知道了费萨尔在想什么、害怕什么和渴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