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身上縈繞著花香,晨起的露水薄薄的打濕了衣衫。 一雙璧人相互依偎著躺在鋪滿鮮花的草地上, 淺淺的睡著,天邊升起的第一縷陽光照在身上, 為濃墨重彩的畫面添了一絲亮色。 密林間飛來一道虛影, 無聲無息, 在二人上方轉了一圈, 隨即化成一隻紙鳥, 緩緩落在少女額頭上。 感覺到額頭上有東西飄下來,余溪沒有睜開眼睛,隨手撥了一下, 發現那形狀不是樹葉,便把異物抓在手中,睜眼去看, 原來是傳信的紙鳥。 從花瓣上坐起, 撥了撥身上的露水, 打開信細細看起來。 身旁的美人也坐起身來,看著她關注的神情, 問:“是什麽?” “師姐的信。”余溪隨口答。 “她說了什麽?” “蒼華執迷不悟, 不聽她勸,兩人之間鬧了些不愉快。”余溪說的漫不經心, 似乎並不是多重要的事。隨手點了一下信紙, 信紙便著起火來, 燒的只剩灰燼。 深陷在愁緒中,身邊的少女突然轉了話鋒,“師姐難道不知道我是如何坐上魔尊之位的嗎?” 雙方實力懸殊太大,讓她怎麽能相信余溪能擺平這一切。 余溪湊到他身前,鼻尖貼著他胸`前的衣裳輕輕嗅了一口,孩子似的咯咯笑著。 她試探著問:“師祖他身體還好嗎?” 明白她的擔憂,余溪疑惑地問:“師姐是希望我能跟他們談談?” 看她開心的樣子,衡蕪沒有多想她燒掉信紙的舉動,摸了摸她的頭。 一邊說著,就注意到姬雲意面露憂色,趕忙收起劍來,拉著她往一邊去,還特意觀察了一眼衡蕪。好在青芷和墨玉緊隨其後也走了出來,將衡蕪請去了大殿中。 幾個時辰後,二人回到萬魔窟。 姬雲意回過神來,喃喃道:“我聽儲良說,是你殺了老魔尊,鎮住了群魔。” 剛在魔宮前落腳,就見大殿之中跑出來一個青衣女子。 聽罷,姬雲意激動的情緒漸漸低落下來,承認說:“我的確這樣想過,但是……我自己都勸不動師尊,就算你想和他們談,他們也不會聽的。” 魂魄將散,他支撐不了太久了。 能與她相伴一段時光,即使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他也沒有遺憾了。 余溪神色一沉,低聲答:“不太好。” “雖然阿蕪很強,但我也不能總是依賴他。” 那日隻來了四個長老和一個宗主便讓她自顧不暇,這次又添了這麽多人,還真是凶多吉少。 姬雲意將信將疑,追問:“你有把握能敵得過他們?” 待她近到身前,余溪驚訝道:“師姐?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姬雲意低頭看她,皺眉道:“余溪,我知道你的體質修魔能夠迅速提高修為,但即便你像師祖那樣達到化神境界,也不一定能夠以一己之力阻擋五大仙門。更何況萬魔窟中的百姓也沒有足夠的自保能力……正面硬扛,恐怕也佔不到便宜。” “當時我只有六分把握,現在卻有八分呢。” 如果師祖能助一臂之力說不定真能有八分把握,但如今無法依靠師祖,師伯又是醫修,真要打鬥起來,也就與蒼華不分上下,更何況,他也沒有立場一定會站在萬魔窟這邊。 本就低沉的氛圍越發壓抑起來。 余溪吸了一口氣,臉上的躊躇猶豫一掃而光,正面看著心慌的姬雲意,自信地說:“相信我,我會有辦法的。” 在她沉默思考之時,姬雲意回頭看了一眼大殿中的衡蕪,他正與兩個弟子閑聊,看上去悠然自得,心平氣和。 “你想怎麽做?”姬雲意趕忙問。 余溪捏住下巴十分認真的思考著,隨後回答,“有八分的把握。” 余溪歪過頭露了個乖巧的笑顏,寬慰她說:“師姐就不要擔心了,我知道你心好,怕兩邊打起來會血流成河,但我真的可以應付。” 余溪這才放心與姬雲意說話,“你再怎麽說也是清元宗的弟子,真想幫我就在背後出點力就好了,何必還要過來?” 聽她這樣說,好像真的有必勝的決心一般,姬雲意卻怎麽也不敢相信。 見她認真又自信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 “好了好了。”余溪出言打破了壓抑的氣氛,積極道,“師姐就不用擔心了,其實我已經有了一個萬全之策。” “是有點麻煩。”余溪做深思狀,“我想想辦法。” 聞言,姬雲意惋惜道:“如果師祖能出手的話,說不定還有轉機。” 她從地上站起來, 蹦噠兩下抖掉身上的露水, 笑著說:“出來玩的夠久了, 是時候該回去了。” 姬雲意:“蒼華要集結五大仙門的人來清洗萬魔窟,你們是對付不了他的。” 在鮮花叢中睡了一夜,身上沾滿了花香和青草的氣味。 在她背過身禦劍之時,他捂住丹田,眉目間溢出痛苦的神情,很快強忍著將不適感壓了下去。 到時恐怕就是正道血洗萬魔窟,屍身滋養魔氣,世間便要生出更多罪惡。 俯下`身把衡蕪拉起來,為他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花瓣。 余溪抱起手臂,翹著腳尖往一旁邁了兩步,志得意滿地說:“當然是打服他們,挫去他們的銳氣,然後再好好談。” 五大仙門……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信誓旦旦。 姬雲意聽在耳朵裡,也覺得自己這樣瞎擔心沒什麽用,與其自擾心境,不如相信她。 畢竟她可是有膽子從鳶落澗往外搶人,雖然作為旁觀者會覺得她做事不考慮後果,太過幼稚、莽撞,但她的確成功了。即便下來萬魔窟,也保住師祖,活到了現在。 拚盡全力去實現一個可能性,能有這副勇氣和膽量,也難怪她能成為魔尊。 “那好吧。”姬雲意靜下心來。 終於讓師姐不再多生憂慮,余溪放低了聲音,小聲對她說:“這件事我隻跟你提起,還請師姐不要在師祖面前提起,他身體本就不好,我怕他為我擔心,更加傷身。” “好,我答應你。”姬雲意點點頭。 二人結伴走去大殿。 看到兩個女子過來,正在說話的三人暫時停了下來。 余溪自然的走到衡蕪身邊,在他面前揚起臉。 衡蕪抬手為她整理額發,輕聲問:“你跟姬雲意都聊了什麽,看上去很開心。” 少女嘟起嘴巴,嬌俏道:“是女子之間的小秘密,阿蕪連這個也要打聽?” 衡蕪低笑一聲,不再追問。 兩人一旦走到一起,氛圍就變甜蜜起來。 眼看著一對道侶恩愛,墨玉撅了下嘴,又羨慕又嫉妒,偷偷走到姬雲意身邊,扯了扯她的袖子。 姬雲意看了一眼已經比自己高的少年,面容已經有八九分像蒼華,心情複雜。 耐不住墨玉的小動作拉扯,姬雲意不得不帶他離開大殿,往魔宮後面去了。 面前只剩下青芷。 余溪趕忙把自己準備的謝禮從乾坤袋中拿出來,雙手奉上,“這幾日辛苦先生了,只是幾件謝禮都不足以表達我對先生的感謝,若是先生有什麽看得上的寶物,我一定為您找來。” 在衡蕪的注視下,青芷接過了她的謝禮,隻說:“你們煉丹房的一個青銅煉丹爐不錯,我見它一直閑置在那裡,不如一並送給我吧。” “當然可以,先生拿去就是。”余溪一口答應。 青芷收起謝禮,便對二人告辭,去後面收拾煉丹爐去了。 身邊熟人都走光了,余溪身子一軟,往身旁人胳膊上靠,喃喃道:“好餓啊。” 下一秒又激動說:“對了,我去下廚做一頓飯吧,正巧師姐和師伯都在這裡,下午咱們一起吃頓飯,熱鬧熱鬧。” “好。”衡蕪微笑著應和,“那我也做兩個菜。” “能讓師祖下廚,我真是面上有光。”余溪挽住他的胳膊,二人一起往後面膳房去。 在侍從的帶領下,二人簡單熟悉了一下膳房的環境,各自準備食材開始做菜。 衡蕪慢條斯理,不管做什麽都是緩緩的,不急不躁。 余溪手腳快,很快準備好了食材,燒上了兩隻砂鍋,一股腦的往裡塞了很多食材,蓋上蓋子用小火細細煨著。 煲湯的間隙,她偷偷瞥了一眼衡蕪,見他背對著自己正專心的切菜,便偷偷從後門溜出去,在外頭拐了兩道彎,確認他沒有跟過來後才施術傳喚儲良過來。 不過多時,儲良出現在她面前,躬身道:“尊上,您找我?” 余溪關心問:“那幾位醫修可好好送走了?” 儲良:“昨日便送走了,按照尊上的吩咐,都贈過了謝禮。” 聽罷,余溪放心地點點頭,才開始說正事,“正道集結了不少人,估計這幾天就要再次進攻萬魔窟,今夜你將百姓集結到第三層,我會提前布下結界保護你們。” 儲良按下心中的震驚,緩緩應答:“是。” “魔宮庫房中有金銀寶物,你帶人去將東西都分給百姓們吧。”余溪從乾坤袋中掏出庫房鑰匙給他。 儲良雙手接過鑰匙,驚訝問:“尊上這是……為何?” 余溪平淡道:“若能從大難中活下來,這些東西要在人手裡才能發揮作用,不然就只是死物罷了。” 即便她臉上不曾表露擔憂,但雙方激戰哪能沒有死傷,正道來勢洶洶,萬魔窟不可能全身而退,犧牲是難免的。 儲良會意:“屬下定帶人死守。” 吩咐完事情,她擺擺:“好了,你去吧。” 入夜,一間偏僻的小院中傳出熱鬧的聲響,正屋裡亮著燭火,飯桌上坐滿了人。 桌面上擺著滿滿的菜肴,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青芷夾了一筷子綠油油的青菜,滿足道:“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還能嘗到師尊的手藝。” 衡蕪淡淡道:“只是隨便做做。” “嗯~還是記憶中的味道。”墨玉也吃得很開心,不住地誇讚。 只有姬雲意露出不解的神情,轉臉看向余溪。吃過衡蕪炒的菜後,她表情似有不對,卻還是不住地往碗裡夾。 這些人是真的沒嘗出來這道菜有多難吃嗎? 姬雲意實在難以下咽,詭異的苦味堵在喉嚨裡,連句假意奉承的話都說不出口。 注意到她的不對勁,余溪貼心的為她舀了一碗自己煲的湯,熱情道:“師姐也嘗嘗我做的。” 姬雲意接過湯碗喝了一口,表情稍微緩和了些,舒心道:“好喝。” 余溪隨口道:“好久沒自己做飯了,還以為手要生疏了。” 緊跟著,青芷和墨玉也嘗了她煮的湯。 少年深思道:“跟師尊做的味道好不一樣。” 生怕他覺出什麽來,余溪趕忙說:“你們都辟谷多少年了,怕是連吃食的味道都忘記了。” 轉頭給衡蕪也盛了一碗湯,“阿蕪也吃一點。” “好。”衡蕪接過去,輕抿了一口,細細品嘗。 半個時辰過去,桌上的人昏昏沉沉,眼神迷離,陸續倒下去。 余溪從桌邊站起,叫了侍從進來收拾桌子,把昏迷的幾人抬到一旁。 她獨自扶起衡蕪去裡面軟榻上躺下,坐在他身邊,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 做人果然不能太貪心。 一開始就只是想待在他身邊,後來便想要得到他的心,再後來得到了他的人,竟然還覺得兩人一同修魔是多麽美好的事。 哪有那麽美好,只是他在獨自忍受痛苦來成全她的幸福。 她都給他帶來了什麽,幾百年的修為因她而廢,失去了道心,被世人懼怕、誤解,隻得來這幾個月的歡愉。 咬緊牙關,咽下了喉頭的哽咽。 她輕輕撫摸他的臉,眼眸浸潤水霧,想把他的模樣深深的印在腦海中。 即便這只是一個夢,也想要夢醒來後,還能留住與他有關的記憶,哪怕一丁點也是好的。 俯下`身去親親他的嘴巴,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裡。 她站起身不再猶豫,從他身邊離開,終是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 飛上魔宮上空,她施法收回月魄懸空在掌心,失去了唯一的光亮,整個萬魔窟重回昏暗。 將神器收起,她飛向第三層,遠遠的就看到武官們正在組織百姓有序的聚集在一處,周圍一圈有人保護,裡面是儲良正在分發金銀寶物。 陰沉的黑暗中,百姓們早已感受到危機隨時都會降臨,連日的動蕩讓他們惶恐不安。 被底層的魔氣和上面不知何時就會攻打進來的正道夾在中間,連一點喘熄的機會都沒有,慌亂之中,反被魔氣侵蝕的更快。 不知何時,少女走到了他們面前。 眾人紛紛行禮,情緒低沉,“見過尊上。” 余溪施法在人群聚集的范圍中放下結界,大聲道:“我知你們都有私心,或許也抵不過邪念的誘惑犯過錯,但如今既沒有害人之舉,也願意聽我管治留在此處,不去生亂,那我一定會盡全力保護你們。” “正道無故來犯,這次怕是要動真格的,我要暫時閉關修煉,不知何時才會回來,在我回來之前,你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聽完她的話,眾人也不知是該安心還是該更擔心。 這種時候了還要去閉關修煉,難道是要逃跑,丟下他們不管了嗎? 少女轉身離開,眾人望著她的背影,零零散散道:“拜別尊上。” 在眾人的注視下,少女沒有向上回魔宮,而是一路向下。 儲良心中大驚,急忙跑到邊緣,看著少女走下第四層,第五層,還在往第六層去! 那裡的魔氣已經濃到讓人無法呼吸,即便是元嬰修士,去到第六層不到一個時辰便會被散盡修為,哪怕是修魔,去那裡呆上一小會兒也會被魔氣侵體,失去理智…… 可她還是沒有停下,徑直往第七層去。 眾人這才知道,她所說的閉關修煉,是要賭命一搏了。 一個憑著力量奪來魔尊之位的少女,卻願意為了保護他們的性命而賭上自己的性命……不是太傻了嗎…… 人群仍舊井然有序,少了嘈雜的抱怨與不安,漸漸變得沉默。 走在第七層的死地上,余溪看著腳下發黑的土地,不由得覺得可惜。 仰頭環視一圈整個萬魔窟,如果沒有魔氣的腐蝕,沒有頭頂厚重的瘴氣,這裡應該也能向外面蔥鬱的樹林、壯麗的瀑布、馥鬱的花田那樣生機勃勃。 沒人知道此處魔氣的來歷,只知道曾有大魔在此誕生,封印萬魔窟後,魔氣越發濃鬱,逐漸令人窒息。 思索間,她走到了土地的邊緣。 面前是寬闊的血海,水面之下便是眾人所懼怕的極樂天。 她邁步踏進血水中。 “余溪,你要幹什麽!” 身後傳來一聲呵斥,她轉過臉來,就見姬雲意不知何時跟了過來。 余溪驚訝,“師姐?” “這就是你說的辦法?這裡都是極精純的魔氣,以此催化修煉,輕則癲狂失智,重則性命不保!不行,你不能為了力量拿自己去冒險!”姬雲意越說越激動。 當時聽她說有辦法抵擋正道時,自己就有點不放心,大家坐在一起吃飯,便留了一個心眼。 果然,余溪在湯裡下了藥,迷暈了眾人自己來到這裡。 姬雲意勸阻說:“跟我回去吧,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看她向自己伸出手,余溪微微一笑,甜甜道:“師姐,你人真好。” 姬雲意一愣。 余溪憨笑說:“我第一次見到事事都為別人著想的人,明明我並沒有對你付出什麽,你卻總是向著我,關心我。” “你在說什麽傻話,你是我的師妹,又曾救過我的性命,於公於私,我怎能不為你著想。” 姬雲意說著,試探著向她走進一步,想要把她從血海邊拉回來。 余溪對她搖搖頭。 平靜道:“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是我害衡蕪渡劫失敗,又自作主張殺了魔尊,取而代之。我不會後悔自己做過的事,所以現在,到我為衡蕪、為萬魔窟的百姓負責的時候了。” 她說的很有道理,姬雲意無法反駁。 站在原地,不肯就這麽離開,“我怎麽能眼睜睜看著你……” 余溪微笑著說:“師姐,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相信我能扛得住,你也相信我吧。” 少女身後是鮮紅透亮的血水,水面不斷湧動著,紅的刺眼,內裡暗藏危機。 血水爬上她的裙邊,將粉色的衣衫染成鮮紅,在她身後,波濤洶湧的水面仿佛張開了血噴大口,迫不及待要將她吞入其中。 呼吸之間,魔氣進入身體,姬雲意即使有靈氣禦體,也覺得有些頭暈。 看著幾乎快要與血海融為一色的少女,她不忍道:“余溪……” 見人遲遲不願離開,余溪走過去迎面抱住她。 裙邊滴下血水,她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在她耳邊輕聲說:“師姐,祝你前程似錦,仙運昌盛。尋得道心,不懼萬難。” 隨後,畫下一道傳送陣,將人送到了第三層上。 傳送陣法很耗費修為,她緩了緩,轉身走進血海中。 水深漸漸沒過膝蓋,沒到腰身,直到把她整個頭頂都淹沒,如同一只有生命的巨獸,將她吞咽著往更深處送去。 不知為何,跟姬雲意說了那些話,心裡更加釋然了。 哪怕眼前被染成血紅,紛雜的呈現著世人的惡念邪念,她就像一個旁觀者,靜靜的沉在水中,看著那些劃過的畫面,短暫的瞥見那些人痛苦掙扎的一生。 人有七情六欲,斷絕不了邪惡。 她安靜的吸收著這些不屬於她的欲望、執念和痛苦,從中汲取力量,增長修為。 修為很快從金丹溢上元嬰,閉上眼睛也無法斷絕那些響在耳邊的低語。 黏膩的觸//手從四面八方圍繞過來,將她纏繞其中,不斷的收緊,幾乎要讓她溺斃。 承受著瀕死的窒息,她依舊不肯放松。 這些都是虛假的,欲望也好,邪念也好,如果沒有載體,他們就只能在精神上影響人,無法傷害到她的身體。 心中不斷默念,堅定本心。她需要力量去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去創造她想要的世間,雖然只是小小一塊,但那對她而言,是很重要的地方。 時間漫長的度過,身體逐漸從窒息的痛苦轉到內裡快要膨脹炸開的痛苦。 又忽然在一個瞬間,所有的痛都消失了,不需要她刻意的吸收,魔氣便源源不斷的往身體中湧入。 曾經只有拳頭大小的空間,如今終於成為了廣闊的海。 血紅色的魔氣充滿了她的空間,湧動在身體中,催她不斷墮入深淵。 腦中思緒紛雜,混亂不堪。 她咬著牙不去聽那些聲音,腦海中忽然湧現出衡蕪的面容,他是那樣聖潔而溫柔,像溫潤的梨花落在融化的雪色裡,氤氳開一整個春天 。 想和他去往下個春天。 余溪無意識的傻笑,雙眼被記憶蒙蔽,眼角溢出淚珠,嘴角漸漸扯成苦笑。 那些美好的、開心的從她身軀中剝離,悲傷的、憤怒的不斷放大,她像一個布娃娃,被掏空了乾淨的內裡,換上糟汙的邪惡,燒出一團黑火。 修為極盛的瞬間,極樂天將近乾涸。 余溪沉在最深處,呆滯的注視著自己身處的地方,才發現血海的底層還有一條深深的溝壑,蜿蜒在萬魔窟之底。 沉在其中,周身是更為精純的魔氣。 她越來越強大,甚至連纏繞在身上的觸//手也退下去,不敢近身。 意識朦朧之間,她隱約聽到在裂開的溝壑最底層,悠悠傳出一道聲音,沙啞刺耳。 “以凡人之軀承受世間極惡的汙濁,你是在自尋死路。” “我不在乎,我要……” 她要……要做什麽來著? 懵懂地看向自己的雙手,一時間竟想不起自己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裡,她又在做什麽。 視線向下俯視,裂隙的最深處似乎有一片層的紅水晶,隔著半透明的水晶,她看到了裡面瘋狂而混亂的世界。 沒有秩序,沒有生死,更沒有自我。 廝殺、淫//亂、暴食、以痛苦為樂,死吼著,掙扎著。存在是為了瘋狂,存在是為了痛苦,看不到時間的流逝,只能從深沉到黑的紅色肉塊中,分辨出模糊的人形。 她似乎該去那裡。 被那些“美妙”的景象誘惑著,她向深處沉去,手掌貼在水晶上,看似堅硬的阻擋卻輕而易舉的讓她穿過一隻手去。 那個世界也在歡迎她。 她閉上眼睛,如同變成一灘爛泥,就要穿過水晶,融進無邊的黑暗中。 忽然,她感到腰間飄著一團暖暖的光,冷白色的光閃在紅色中,讓她無法專注。 睜開眼睛看過去,是一塊玉玦。 溫潤的質地,獨特的氣息,讓她好奇的伸手摸上去,觸碰到玉玦的瞬間,手掌如同被寒冰凍傷,將她被焚燒殆盡的思緒稍微抽回來了些許。 余溪不安的喘熄著,手中握住玉玦,明明很痛,卻不願意松開。 寒冷與灼熱的交織中,她終於找回了一絲意識。 那是她絕對不能忘記的執念。 她的愛人還在等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