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遠離了喧囂的街市, 面前是不見行人的道路,身下是潺潺流動的河水,水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流到哪裡去。 水流聲響在耳邊, 蓋不過心底響徹的撲通聲,心跳快的如同陣前擂鼓, 衡蕪緊張又羞恥, 實在不知該以什麽表情去面對她。 三百多年間, 他曾為人子弟, 為人親友, 曾與師兄弟相坐論道,也曾身為師長,親自教導徒弟。 他的心境始終如一, 端莊自持,從不在人前失了氣度,落了身為修士的正派。 可是余溪待他太過不同, 她尊敬他也親近他, 敬仰他更喜歡他。 他們之間曾經有過距離, 但她回來後,往日的距離很快縮短。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 他已經數百年不曾被牽起的手, 被緊緊的握在了她手中;從不曾有過的心動,在她身邊平凡而激烈;曾經存在於心中的渴望溫情的人性, 因為她的存在而漸漸蘇醒過來。 當神性淹沒在人性中, 他便走下了神壇, 距離成仙的道路越來越遠。 但他不覺得可惜, 成仙也好, 成人也罷, 他向來信奉順其自然,依照自己的意志活著,而非一定要成為什麽樣的仙,什麽樣的人。 喜歡一個人的心也不是單憑人的感覺就能衡量出輕重。 面前的少女忽然說了這麽一句。 衡蕪眼神飄忽,盡管知道她是好意,卻無法控制自己脆弱的心境生出自厭的心思。 想起當日的場景,衡蕪靦腆著躲過她的視線,表情逐漸放松,總算放下了心結。 他輕聲說:“我似乎成了你的累贅。” “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她輕輕握住他的肩頭,調皮道:“等你養好了身體,你也像從前那樣抱著我好不好。” 臉頰往她肩膀上越埋越深,少女的肩膀並不快,窄窄小小的,自己越是靠過去便跟她的身體貼的越近。 松開了摟緊她的手臂,身子向外撤了撤,呢喃道:“還是讓我下來吧。” 那時他抱著她說不會松手,自己心裡多少有點小鹿亂撞。 余溪,其實我也…… 除了她,不會有人給他如此熱烈洶湧的愛意。 衡蕪害羞著低下頭,被她直白的愛意又一次驚到。 羞愧之間,恍然聽到少女唇邊溢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臉頰湊到他面前,鼻尖去夠他的鼻尖,笑著說:“我想對你好,喜歡抱著你也喜歡被你抱。” 沒心思去整理下半身濕透的衣鞋,她蹲在他面前,雙手按住他的肩膀,表情認真的說:“阿蕪,不許這麽想。” 余溪弄幹了身上的水,站起身把他從地上拉起來,看向前方空曠的土地,精神抖擻道:“咱們走吧,去看看有沒有能暫時歇腳的地方。” 如此失儀,實在不是君子風范。 看著她身後飄在水裡的衣裙,衡蕪愧疚道:“抱歉。” “突然這是怎麽了?道什麽歉呀。”余溪感到不解,低下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眼神中滿是內疚,自己也跟著心疼。 忽然,少女腳下一沉,身形往一側歪過去。身子失去重心,衡蕪下意識摟緊了身前人,抱緊的身軀與她親密無間的貼在一起,鼻尖蹭在她側頸上,獨屬於少女的心臟瞬間從呼吸間纏繞上來,佔據了他的胸腔。 雖然這麽說著,可她自己的衣裳卻已經濕了。 “你在我心裡是最重要的,當然我自己也很重要。”余溪認真的說著,在他面前毫不掩飾自己的真心。 他回過神來,眼神漸漸在她臉上聚焦,看她靈動的眼神,微笑的嘴角,緩緩訴說道:“那個時候,你用靈力保住了我一絲魂魄,給了我一絲還魂的機會,但我願意活過來,是為了你。” “從前……”衡蕪一時沒想起。 在很久,很久之前…… 他果然很重,一定是壓壞她了。走過那麽寬的河面都沒聽她說一句話,許是她在強撐著,不想讓他為難。 少女臉上的笑容燦爛如陽,她說:“我回到這裡,就是為了和你在一起。” “就是在桃山那回。”余溪提醒他,自己的臉也紅得像桃花似的。 他在心裡默默的說。 她的一言一行都在讓他明白,破廟裡說出的那一句“我喜歡你”究竟意味著什麽,又包含著懷著何等深沉的情感。 比起從高處墜落的感覺,無法保護余溪,無法為她分擔壓力,更讓他感到自己的無能。 長發從臉側滑落,垂在少女后背上,有幾縷與她散在身後的黑發交疊在一起,黑白相間,如同兩極交融,不分你我。 在她還是靈根劣質的外門弟子時,阿蕪不知多少次救她,關心她。如今阿蕪的身體不好,她理所應當該好好保護他。 余溪目視前方,輕松道:“前面快到了,何必下來再濕了衣裳。” 被少女抱著雖然有些羞恥,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心裡是很開心的。 又不是買賣做生意,愛人之間何必糾結誰付出的多,誰付出的少。 胸腔中回蕩著心跳聲,震得後背發麻。 衡蕪頓時慌了神。 噗通噗通。 余溪的眼神頓時嚴肅,腳下加快速度,終於從河裡走上來,踩著岸邊的石子灘,把人穩當當地放在岸上稍高的位置上。 “嗯。”衡蕪應聲,主動抓住她的手,走在了她身側。 沿著腳下幾乎快要與草地融為一體的路向前走,第五層的模樣很快盡收眼底。 這裡沒有高聳的房子也沒有擁擠的人群,面積比第四層大的多,平坦寬闊,房屋零零散散的坐落在草地樹林中,入目所及卻見不到幾個人。 比起第四層像個繁華的小城,這裡更像是人煙稀少的村落。 逐漸深入第五層的中心,兩側不斷路過或是緊閉或是破落的房屋,還有些門板都快掉下來,顯然已經沒有人居住。 如孫大所說,這裡有的是房子住。 但無法忽視的是,這裡的魔氣比上一層要濃重的多。 因為體質原因,余溪在這裡幾乎不需要打坐修煉,單憑呼吸就能將魔氣吸收進身體中。 她嘗試將周圍的魔氣吸收乾淨,但空間都被撐大了一圈,仍舊不覺空氣中的魔氣有任何削減。仿佛於她的空間而言,這萬魔窟中的魔氣龐大的如同無窮無盡的海洋。 再怎麽向前走,身邊的環境也沒有任何變化,一樣的死氣沉沉,一樣的被魔氣環繞。 幾乎穿過了整個第五層,她只在路邊見到兩個人,也從門縫中瞥見幾個躺在屋中瀕死的魔物,他們無一例外,皆是眼神空洞,形容枯槁,身體某一部分流成紅色的液體,毫無生氣。 站在第五層邊緣向下看,第六層上被濃重的已然團成一團黑霧的魔氣包裹,沒有一絲活物存在的跡象。 余溪這才反應過來,所謂的下面寬敞安靜,是因為這裡的人已經處在死亡的邊緣,幾乎沒有意識了。 原野上佇立著許多空房子,想來已經有不少人在這裡死去。 這裡分明是墳場! 余溪怒上心頭,“該死的孫大,竟然敢騙我。” 在第五層來回走了一趟,衡蕪的狀態有些惡化,余溪不敢拖延時間,迅速帶他離開這裡,重新回到了第四層。 走到巷子中隨便找了一間無人的空房子,就這麽住了進去。 房子簡易粗獷且屋裡找不到幾件能用的物件,隻一張吱呀亂響的床能勉強坐人。 沒有時間去挑剔,余溪扶著衡蕪坐在床上,幫他打坐調息,感受著他丹田中已然修復出底層的空間,心中震驚。 到這裡還沒一天的時間,他的空間恢復竟然如此之快。 雖然同為魔修,阿蕪卻與她大不相同。 她是魔物與人生下的孩子,體質天生與魔氣相契合,魔氣對她而言如同呼吸的空氣一樣平常。 而阿蕪,是因一念之差而走火入魔,同大部分的魔修一樣,吸收魔氣會放大他們心中的邪念,最終讓他們變得不像自己,成為欲//望和邪念的奴隸。 雙手掌心與他的手掌相對,吸收掉他丹田中凝聚的魔氣,即使這樣的做法是治標不治本,她也不得不做。 吃掉他的魔氣,相應的,自己的空間也不斷變大。 她現在已經是金丹期,照這樣的速度下去,不久就會突破元嬰期…… 在這個世界,修魔的盡頭是什麽,她還不了解,但已經成為魔修,哪怕前面是十八層地獄,她也只能繼續走下去。 調息結束後,余溪從床上下來。從懷中掏出乾坤袋,找出了幾瓶姬雲意送的靈藥,幫衡蕪服下。 “有沒有感覺好點?”她坐在床沿上,輕輕撫摸他的後背。 “好了一些。”衡蕪壓抑著喘熄。 在這裡,呼吸之間每時每刻都有魔氣流入身體,他無法避免空間逐漸被魔氣修複,只能暫時延緩速度,不斷的壓製身體中的魔性。 夜晚到來,本就昏暗的環境瞬間變得漆黑。 余溪扶他躺在床上,“阿蕪,你先休息吧。我出去打聽打聽這裡的情況。” 要長久的留在這裡,就得考慮以後的事。她需要盡快了解萬魔窟,不能再被人耍了。 衡蕪很想和她一起去,但身體中的魔氣被吸乾,雖然頭腦清醒許多,身體卻沒有力氣,隻得說一聲:“早些回來。” “放心。”余溪站起身,在他身邊布下了一層結界,又從背後取下了問情放在床頭。 叮囑問情和從美人肩上冒出來的小毛球,“你們兩個要保護好阿蕪。” 睡了大半天,問情稍微恢復了些神識,慵懶答:“知道了,就算你不說,我也會保護真君的。” 安置好他們,余溪獨身走出門。 穿過小巷,夜色中,街道上的光亮越發五彩斑斕,迷離夢幻。 站在街口,她仰頭看向頂上,遙遠的蝕骨海在頭頂散發著淡紫色的光芒,在這片光芒下,稍微近處的宮殿閃耀著明亮的光芒,如同一顆明珠處在黯淡灰燼中,熠熠生輝。 那裡可真漂亮。 再漂亮也不能久看,余溪低下頭來,揉揉揉有些發酸的脖子。 在街上走了不遠,她盯上了一群正在閑聊的人,隱約能聽清他們說的是,最近周圍發生的事,從坊間交易的貨物到某個突然暴斃的人。 零碎著聽了些大概後,幾個人逐漸結束話題,離開走向不同的方向。 她挑了一個看上去最機靈的青年,跟蹤他走進了無人的巷子裡。 猛然從身後扣住了他脖頸,施下術法後,松手站定。 突然被襲擊,青年十分驚訝,捂著發燙的脖子,意識到自己被下了咒,驚恐回過頭來,發現身後偷襲的人是個小姑娘,表情逐漸變得疑惑。 余溪抱起手臂,開門見山道:“我初到此處,對萬魔窟的了解只有個大概,所以有些問題想問一問你。” 聽她有所求,青年頓時松了口氣。 還好不是仇家追殺。 突然被劫道、搶東西、劫色,在這裡都是最尋常不過的事,只要別丟了性命,沒有什麽是不能做的。 青年自然地回答:“您請說,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跟腦袋活泛的人說話就是痛快。 想起白日裡那個討人厭的孫大,余溪不忘提醒眼前人,“我知道這裡沒有秩序,殺人放火也不會有人管,先前有人騙了我,這一層就這麽大,等我再碰見他,一定要讓他知道騙我的下場。” 青年立刻會意,點頭道:“我不說謊,一定如實說。” “那我就從頭問吧。”余溪梳理了一下心中的疑問,開口問,“為何這一層上人口如此擁擠,下面卻沒見有多少人?是跟下面沉積的魔氣有關嗎?” “是。”青年點頭,解釋說,“萬魔窟裡魔氣強盛,越靠近底層的極樂天,魔氣的力量越強。” “極樂天?” 她好像聽過這個詞,當時隻以為是個形容極樂世界的詞,沒想到真有這個地方。 青年:“就是最底層的血海,這兒的人都稱那裡為極樂天。” 余溪:“既然是魔修,不應該是魔氣越盛越好嗎?” 聞言,青年小心試探問:“您是剛剛修魔吧?” “是才不久。” 才剛剛修魔就有這麽大的力量,這小姑娘是天生異稟啊…… 青年在心中感歎,耐心的為她解釋:“在這世上有修仙修魔兩條路,修真者吸收天地靈氣,修魔者吸收天地濁氣。這靈氣有正氣清氣一乾等,而濁氣有邪氣魔氣之分,輕惡為邪,極惡為魔,濁氣便是混雜不清,汙濁之氣。” “修真者若能成仙便向上登仙界,脫離痛苦,無欲無念。修魔者成魔卻是向下墜魔界,永生永世沉淪痛苦之中,不得超生。” “我們修魔或是追尋力量或是無可奈何,卻也不想真成了魔,入魔界去受苦。所以才要遠離下面魔氣聚集的土地。” 修真者要堅持本心,修魔卻注定要混亂且迷失。 基於最簡單的人性,魔修也不會傻到為了成魔舍棄自己的神智,最後墮入魔界,不受難的也只是自己。 “原來是這樣。”余溪逐漸理解。 又好奇:“但這裡的魔氣也就比下面淡了那麽一點,長久的住下去還是會有影響的。” 青年無奈道:“那也沒辦法。只有強大的人才能在萬魔窟裡活下去,弱者熬不下去就只能去下面等死。” 余溪眼神一亮,逐漸有了方向。 “照你這樣說,魔氣是越往上越稀薄了?” “確是如此。” 她迫不及待問:“我若是要往上去,可有阻礙?”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滔滔不絕的青年在這個話題上,變得猶豫起來。 “嗯?”余溪向他投去狐疑的眼神。 “是真的不太清楚,不是騙您。”青年趕忙說,“我只聽說有人去過第三層,但是去過的人很少能有回來的,大家都說那裡是個好地方,但也沒多少人敢冒著一去不返的風險去那兒。” 聽到這裡,余溪陷入沉思。 聽上去,第三層比這裡危險多了。 但為了阿蕪的身體,即使再危險,她也不得不去。 最後,她問:“還有一個問題,你知不知道魔尊是什麽人?” 青年露出為難的表情,撓著頭說:“這……我們這種小人物根本沒機會接觸到尊上,若是能去第三層第二層,那裡離這兒尊上的宮殿更近,或許能有人知道些有關尊上的事。” 知道這些也差不多了。 余溪解開了他脖子上的術法,對著人拱手道謝:“多謝你了。” “哪裡哪裡。”青年受寵若驚。 “我身上沒什麽東西可以答謝你,日後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可以來找我。”余溪轉身離開,最後同他說了一句,“我叫余溪。” 只是答了幾句話就換了一個人情? 青年有些驚訝,在她身後喊:“知道了,謝謝您。” 為防有紕漏,余溪又抓了兩個人問了些零碎的問題。緊跟著得知魔尊手下有三個魔使,分管二三四層,那時孫大口中所說的戚非,便是名義上管理第四層的魔使。 表面上說是管理,實際戚非所做的就只是隨時準備為魔尊拿到他想要的東西,至於第四層的人是死是活,並不在他需要考慮的范圍之內。 此地不宜久留,余溪決定,過了今夜,明天便出發去第三層。 按照記憶,她走回二人暫時安置的巷子裡,與住處隔著一段距離,就聽到前方不遠處傳來猛烈的撞擊聲。 心中頓時湧起一股不安。 余溪飛跑回去,就見房子門外站著七八個人,其中兩個還是她見過的,白天被她打過的孫大的兩個手下。 他們站在門口,饒有興趣的朝裡張望。 掌心聚氣將堵在門前的人通通震開,余溪闖進屋中,就見孫大坐倒在牆下,床邊站著一個陌生男人,側臉吐了一口血,將虛弱著要倒下去的美人一把揪起來。 “有兩下子啊,竟然能打傷我。”戚非冷笑一聲。 “放開他!”余溪衝過去,順手拔出了被插進牆裡的劍,朝他身上砍去。 劍氣先於劍身砍在了身上,戚非吃痛松開手,回身看到了少女,後退半步,遊刃有余道:“這下人齊了,我就送你們上路。” 後面的孫大也捂著胸膛站起來,替戚非振奮士氣,“大人神勇!除掉這兩個不聽話的,看誰還敢對大人您不敬!” 看著囂張的孫大,余溪眼中迸出殺意。 明明已經放過他,沒想到他竟然帶人來暗算他們。 是他自絕生路。 余溪一劍甩出去,劍身頓時穿透了孫大的脖子,剛才還一臉神氣的孫大,腦袋一沉,斷了氣。 殺掉一個小人,余溪隻覺得痛快,反手接下`身側打來的攻擊,幾次交手後,她大概摸清戚非的修為與她差不太多,無心與他消磨時間,借機抓住他的手,吸取他的修為。 即使是大魔也能被她吸收,區區一個魔修的修為,根本不在話下。 “唔。”戚非察覺到不對,空間中的魔力在不斷的流失。 慌亂中,他努力掙脫掉少女的接觸,帶著自己僅剩的一半修為,倉皇逃走。 余溪壓製住吸收魔氣時在腦中產生的邪念,召喚回問情就要追上去斬草除根,身後傳來人身倒地的撲通聲,牽住了她的步伐。 回頭看向床邊,衡蕪氣息不穩,銀發散亂,跪靠在床邊,表情隱忍而痛苦。 把劍扔到空中,她趕忙跑到他身邊扶住他的身子,緊張問:“阿蕪,阿蕪你怎麽了。” 問情在空中穩住劍身,解釋說:“這幫人突然上門來要殺我們,真君為了對付他們,不得不動用了魔氣。” “該死。”余溪著急又慌亂,暗罵一聲。 美人無力的身子靠在她懷裡,血紅的雙眸半眯著,身子泛起一股異樣的熱,像是從肺腑中燃燒出來,灼燒著他的身軀。 余溪摟住他的肩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手捧住他的臉,在他耳邊道:“阿蕪,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難受……”美人沙啞的聲音呢喃著。 “沒事的,我幫你把魔氣吸出來,很快就好了。” 她不停地安撫他,無法打坐,便握住他一隻手,掌心相對,強行去感知他的空間。 沒事,只要把魔氣吸出來就好了。 閉上眼睛讓自己靜下心,感知到他體內的魔氣後,混亂強勁的氣息在他身體中四處亂撞,像是無主的野獸不受拘束,她根本無法像之前那樣引導它們從掌心出來。 再這樣下去,他會迷失心智的。 余溪急的頭上冒汗,心慌意亂。 不行,她不能亂。 余溪拚命在頭腦裡想辦法,終於想到,除了以打坐調息來溝通兩人之間的氣息外,身體上還有更直接的與外界氣息流通的地方。 “阿蕪,張開嘴巴。”她忍住心中的慌亂,耐心的引導他。 美人的雙眸已然失神,身體各處不時竄起的熱度彰顯著他體內紊亂的魔氣強大而洶湧。 耳邊是熟悉的聲音鑽進來,他用為數不多的意識去控制身體,聽著她的話,微微張開嘴,鼻間的呼吸變得滾燙。 恍然間,一雙唇含了過來,吻住他的嘴,源源不斷的將他體內不受控制的魔氣吸進她身體中。 隨著魔氣的減弱,衡蕪總算逐漸恢復意識,身體的熱度還未完全消退,微睜的雙眼慢慢看清眼下的狀況。 他和余溪的唇間沒有一絲空隙。 交纏的呼吸,帶有侵略性的吻不斷深入,似乎要把他的魂魄都吃進去。 她的嘴巴好甜,唇好軟。 腦海中直白的顯露出自己的欲//望,他閉上眼睛,摟住了她近在身側的腰,低頭回吻下去,加深了這個吻。 一時不經大腦思考的衝動之舉,唇齒交纏間,摟在肩上的力道猛然一重,他整個人都向後撞去,上半身倚靠在床沿上,環在少女腰身上的手臂沒來得及松開,牽扯著她也跟著壓下來。 吻畢,她的手撐在他身側,壓抑著體內還未完全消化地躁動的力量,死死的盯著他。 “對不起,稍微……等我一下。” 緊握的手掌爆出青筋,余溪忍受著體內不斷膨脹的空間和掀起巨浪的力量,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艱難的吐息著。 見道侶替自己承受痛苦,衡蕪心中內疚不安,手掌撫摸在她後背上,希望能讓她舒服一些。 魔氣穿行在體內,痛苦,熾熱。 連她這樣的體質都無法完全消化阿蕪身體中的力量,他方才究竟是承受著多大的痛苦。 比起身體中的魔氣,不斷在腦中浮現的邪念擾亂她的神智,更加重了她的痛苦。 視線盯著身下懵懂的美人,他的肌膚白中透粉,眼神裡滿是擔憂,一雙粉嫩的唇被吻成了嫣紅色,水潤飽滿,不知羞怯地微張著,絲毫沒有從剛才的親吻中學到教訓。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想親他。 只是渡魔氣,根本不需要雙唇貼得那麽近,吻的那樣深。 阿蕪,我最美好的阿蕪。 心中輕念著,不相乾的邪念逐漸退去,唇瓣再一次落下去,含住了那雙柔軟如花瓣的唇。 身體中混亂的魔氣,瞬間跌進了空間中,埋沒進湖水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