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说起来,这是桩惨案,或者说悲剧更适合,而要不是田勉文被活着找到了,说不定又会变成灭门惨案。” 晚上,电话里,面对来自事务所的问询,孙警官颇有感慨地说。 “灭门惨案……莫非死亡的是他的父母?”镜一惊,问。 “对,6月17号晚上,田家在其独立公寓的宅邸召开了一场每年一次的庆祝酒会——田父是一家金融投资公司CEO,也是最大股东,创始人,酒会进行完,将公司员工们都送走时,还没发生什么事,但下一天凌晨的时候,公寓内部的报警系统突然发作,警察紧急赶到,发现田父田母双双死在客厅里,而他们唯一的儿子也不见了,生死未卜,现在总算是找到了。” “警方是怎么判断案件性质的?自杀?谋杀?入室劫杀?” “因为法医鉴定上存在模糊地带,所以准确的性质定位还有争议,警方推断有数种可能,但也不好确保哪一种是真相,现在好了,幸存者找到了,他的口供将对于案件破解起关键作用。” “案件资料之类,都给我发过来,我想知道。” 镜想,十万块的支票总不能那么就收下了,当做案件的委托费,帮助找寻到真相,也算对得起那个田小文……不对,田勉文了。 孙警官为难了,说:“沐小姐,我当然相信你,可这次的案件是发生在北沙区的,我能知道大概,都是从那里的原始卷宗抽取出的部分资料,我可做不了主私传出去,其实更多的内幕我都还有待于了解,不如等明天,田勉文提供完笔录之后吧,那样不必要的猜测也可以抛弃掉了。” 这边的镜撇撇嘴,心想说这么多废话还不是考虑什么警队纪律么? 她忽说:“不如这样吧,我和助手于此案上也算间接关联者,明天上午十点我们也会去甘南分局坐等问话的结果。” “倒也可以……不过到了后你们只能先在接待室等了,这次的问话还有北沙区的参与,被发现了非警方的介入感觉不好。” “好啦,好啦,真啰嗦——” 啪,镜挂上了电话。 前面一直静静地听着的方良叹息:“原来如此,他的父母都死了,或许自己还亲眼见到了那一幕,大约因此受了刺激,从而封闭了心神,变得智力不正常了吧,直到他的姨夫姨母到来,才恢复了神智。” 镜撇撇嘴,心想:反正你就是没有他从一开始就是在伪装这个选项吧…… 楼宅,装饰奢华的一个宅邸,算上阁楼,共有三层,而一楼的大厅则是贯通一二层的那种,二楼有一个回绕的走廊,从走廊可看见楼下大厅里的一切布置,这种浪费建筑内空间的构造,可不是一般家庭敢去奢望的,可见楼家资产之不菲。 一楼大厅里,两个家主人正在尽量不惊扰到二楼的程度下低声对话。 “青梅,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就让人将勉文的房间布置成那个样子了?” 青梅就是楼太太名字,而正一脸责备地对她如此表示的则是她的丈夫,楼先生。 楼太太一脸的不满,说:“我是文文的姨妈,当然是在为他考虑,把他的房间布置得跟原家里一样,不是为了可以让文文住得更习惯么?完全陌生你就觉得好了?” 楼先生无奈说:“正常情况下这么做当然可以,但不要忘了他在那个家经历了什么,和原家里的一致只能激起他不好的回忆,会很痛苦,现在我们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应该努力让他忘记过往,将这里当成新家和新生活的七起点……你作为他的亲姨妈,怎么可以连这点儿都没考虑到呢?” “哎呀,老公,这次是我错了……要不我再让人马上将那个房间整理了,或者让文文换房间?” “先不要了,越刻意越不好……过会儿我亲自上楼去看看他,要是他没什么,那就留待后面再说吧。” “都听你的。”楼夫人对丈夫少有的服了软…… 熟悉的布局,相近的装点,要不是局部上的细微不同,几乎让他以为是再次置身于原先的那个家,打开门,会有父母在外活动——活着的父母。 可那一切都不在了。 现在他是在别人的家庭里——虽然也很疼爱他的家庭。 田勉文忽然浑身的痛苦,他抽搐着,蹲在了地上,双手揪着胸口,眼眶阵阵发晕,仿佛无法呼吸——只有逼迫自己到这种状态,他才能抑制住嚎啕。 好半天,他爬上床,只退掉鞋,和衣而睡,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回到了当初自己的卧室内……忽然,砰——门被发现敲响,他睡意全消,继而心脏剧烈抖动! 是谁,是谁在敲门!那个如同催命魔音的声响! 被窝里的他拼命屏住呼吸,背部汗透,生怕动静过大就会被发现——他连恐惧都无法释放! 砰砰,门再次被敲响,他开始浑身哆嗦,紧咬嘴唇到了青紫! “小文,睡了么?是姨夫……放心,都已经过去了,姨夫会让你最终忘记一切不快的,姨夫下楼了……” 轻微的脚步音离去,他浑身放松了。 是姨夫啊…… 父母外,姨夫姨母是最疼他的。 同城的姨夫姨母不能生育,没有孩子,自小看待他如同己出,想一想,他未必是最可怜的那个吧。 而且,还有方良哥哥他们……联想到事务所的人,他内心出奇安定了。 他还可以信任他们…… 慢慢的,他睡着了,越睡越沉。 很久后,一个人轻轻打开门,往床上看了看那个匀称呼吸的轮廓,欣慰地舒了口气,又万分轻微地将门带上…… 第二天一早,仆人准备好了一切,就在一楼大厅吃饭,饭菜果然很丰盛,而且,都是一般家庭享受不到的菜品。 ——因为大部分的食材原料实在是昂贵。 准备了这一切的,就是围着围裙的姨夫——楼汉,仆人这次只负责端菜,而楼夫人陈青梅则指点仆人怎么将菜碟摆放在桌面,又如何讲究餐桌上的装点小节。 可见两人为这第一餐饭是如何的费心。 虽然如此已距离家常有很大区别,还是让由二楼卧室出来通过环形走廊往下看的田勉文心头温馨。 姨夫姨母都在为了他的入住而费心呢。 因此,他即便心情离康复遥远,也要尽量配合这家庭的氛围,微笑起来。 这一顿饭,吃得还算其乐融融,以致让人多少生出这就是一家人的幻觉。 但在最末,姨夫楼汉面色一正,还是问:“勉文啊,虽然姨夫有些多嘴,还是想问问等到了警察局,你会对警察怎么说(所知案情)呢?” 田勉文正表现出的表情瞬间凝住了。 “看你,老楼,问的实在没水平……”楼夫人见气氛不对,接话头说,“我和你姨夫是事先商议过,我们的意思呢,是说不论那一天那一夜你记得什么,顺利将过去的不快完结,向前看,一个人才能获得快乐幸福,你觉得呢,文文?” 田勉文回答了,声音稍干涩:“您想,我怎么说?” “孩子啊,不是我们想你怎么说,毕竟我们也不知道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记得多少,只是认为,警察都是些奇怪的家伙,一目了然的事情,他们偏偏不信,要从你嘴里撬出什么,但你觉得肯定有内幕的事情呢,他们偏偏三言两语给你总结掉了……总之就是不怎么可信,可能查个没完没了,然后逼你回想个没完没了,让你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被问话,很麻烦的。” “对,对,姨夫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楼先生忙附和妻子。 “哦,姨夫姨妈,勉文懂了……” 好聪慧的孩子啊,这要是亲的,该有多好…… 楼氏夫妇笑眯眯的眼神里,是无穷的渴盼…… 下一天,上午十点,提前一些到达的事务所二人(两少女要上学当然没来)在甘南分局接待室看到了一面经过去笔录室的田勉文,当然后者是在姨夫姨母的陪同下。 田勉文看着方良和镜,停了一瞬,什么都没开口。 两个小时后,笔录及相关的一切程序终结,但方良却没见到楼氏夫妇及小文,据说是两监护人护着孩子从后门走了,因为这件距离灭门只差一步的案子早就进入了媒体的视线,死亡的田父又是D市商界要人,各种猜疑甚嚣尘上,死者之子又一度消失,连阴谋论都出来了。 消息灵通人士岂能放弃这次笔录的访问机会,因此一早就堵了前门。 做笔录者防范骚扰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后面是觉得警局门口老被堵着不好,有警察出面说证人已经回去,至于案件,通过这次笔录已有基本结论,后面正式告破警方会安排一个案情发布会,记者们这才散去。 孙警官出来,私下见到方良和镜,正要开口说笔录内容及警方由此的大致结论,镜忽然一抬手,叫嚷:“慢着、慢着——” 嗯?孙警官及方良都问:“怎么了?” 镜说:“以往的案件,我都是先知道案情,再根据其他调查进展以分析,但现在,你却直接告知我证人口供,这会导致对案件缺乏思索空间,影响想象力。” 孙警官苦笑:“昨晚没细说,是因为这件案子现场分析因素很大,加上法医鉴定上诞生的矛盾,我觉得一句话解释不清——” 镜说:“那很好办,你带我们亲自去现场,实际勘察,再和其他情报临时印证。” “好吧……”孙警官犹豫了一下,“我向大队长申请一下,不过即便申请通过,也还要准备其他材料,案发地点又在北沙,可能要下午成行了。” “那就下午嘛——” 女社长对案件有无穷探究欲。 大队长王展很快批准了申请。 孙警官加紧准备资料,中午吃完饭三人又休息了一会儿以保持思绪的清澈,下午一点,一同在孙警官开车下,前往北沙区的案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