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子,帮我回忆一下,前后都有谁来看咱们了。” 医院2楼病房的床上,王侯斜躺着,半眯着眼,对削水果的马跃问。 马跃暂时停手,想了想,说:“赵老板三个,还有那条街的一堆人,对了,王老爷子也来了。” “嗯,除开老爷子,还有赵老板三个,其他人对咱两个都什么态度?” 马跃一时不解其意,说:“还能什么态度,慰问呗。” “嘿嘿……你没有看到,那些人,都拐着弯儿想打探我受伤怎么回事,又问我对警察说了什么了么?” “的确是这样……”马跃想了想,“不过打探你受伤怎么回事很正常吧,毕竟竹签子扎进胸口,这事儿少见,可他们为什么要知道你怎么对警方说的呢?” “嘿嘿,你难道忘了,我跟他们什么关系了?” “啊!”马跃一惊,“难不成他们害怕你说受伤是他们设计来报复你的,会引来警方调查,从而牵连到他们?” “正是此理。”王侯得意洋洋。 马跃这下是忧色满脸了,说:“猴子,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那个竹签子是怎么扎到你胸口里的,你不会瞒着我什么吧。” 王侯悠游一摊手:“我可没有骗你,也没有骗警察,当时我确实身体发虚双目发黑,都翻白眼了,记不起来那根竹签子是怎么回事,反正痛了两三下,好一会儿才从车后区那里出来。” “那,你怎么对街上探望的那些人那么说话?” 马跃这刻寻味出来,前面王侯虽都说了遍跟在警方那里差不多的受伤过程表述,但对来探望的那些人,细节上多少模糊了些,还隐约暗示,如果他后面突然记起来有什么线索,一定会通报给警察的。 王侯自己拿起好友切好的水果盘,说:“筹码,筹码这个词你没听过么?他们越以为我抓住了他们的把柄,以后商量谈判的时候,我们就越有利。” “可,可这不是在要挟他们么,我们这岂不是在冒险?” 王侯咀嚼着果肉,不在乎地说:“我们又不是没冒过险,要不是前面做得好,我们这两个外来小子恐怕早因为一些事‘进去’了。” 马跃无法辩驳,可就是觉得,他们两个兴许在玩一盘输不起的游戏。 但有个念头如同阴影挥之不去:如果好友的受伤并不只是偶然的事故,而是刻意的阴谋,即谋害的企图,那么他们…… “不会,竹签子刺进胸口的事肯定不是偶然事故——” 沐家事务所里,社长沐镜几乎是执拗地在啰嗦这句话。 方良苦笑:“是不是事故,都没差别呀,甚至根本不可能有解,当事者的王侯说完全记不起哪里异常,而且他又不是死者,没法完全去分析受伤原因啊。” 的确,这次的事里,受伤者根本没死去,也就是不能解剖,以法医推定来理解竹签子插进胸口的具体物理经过,更别说动过手术,外面缝合了,内在伤口也都没有了。 可镜执着起来是不会放弃的,忽然说:“不行,我们再去现场分析!” 不想明白关键,她是消停不了了。 那就去吧,一定程度上,陪女社长胡闹,也是男助手工作的一部分。 还是那条街,由于这条街两边一边是商铺一边是空空的人行路边道(即夜市占据地带),夜市时大部分商店闭店,现在是白天,所有店的店门开着,顾客进出,呈现着不同的繁华。 两人站在空路那边,即原先夜里烧烤摊的地方,再次回想事件经过。 当时两人坐在丁字形的胡同转角这里,事发前,伤者王侯碰过镜的马扎一次,依后来王侯的供述,他是那时候就去了胡同里,在中道小便一次——更准确说,是逃懒,十分钟后,原路回来,直接贴边去了货巴之后,接触竹签子,事故发生。 整个过程,听不出哪里不对。 唯一不对头的,只有一点,镜肯定地说:“番茄酱,我直觉,这个一定是‘案件’的重点!” 方良说:“番茄酱不是那个货车里的东西么?我觉不出有什么关键的,其实想一想,我们先前或许对番茄酱的鉴定时间差这点大惊小怪了,王侯离开前是背后没有番茄酱,而他离开仅有20分钟,番茄酱鉴定出却有半小时,貌似奇特,可鉴定应该是针对暴露的氧化程度,有可能先暴露了十分钟,随后蹭在了王侯背上。” 镜摇头:“那你记得,当时货车里有狼藉的番茄酱痕迹么?” 方良摇头。 “那里的脚迹,只属于赵老板三个跟王马二人,也即没有外人去过货仓那里,无法清除现场的狼藉,王侯背部的番茄酱,就不可能是货仓那里沾到的。” “那么会是在?” “这里,肯定会是这里!”照一指胡同。 案发那夜,方良曾在胡同里仓促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当然也有当时光线不好的因素。 这次,二人一同进来胡同。 这胡同其实没什么浓重气味,除了一个电线杆,就一目了然了。 胡同里也丝毫没有番茄酱的影子! 方良想起来,王侯说自身休息时习惯背靠着什么东西,这胡同里,会被他靠的,就是墙面或电线杆了。 可墙上只有贴纸。 镜忽自信笑了起来:“我明白了,想必王侯靠的墙面,曾贴了一张大型广告纸,上面涂上番茄酱,王侯离开后,某人再将贴纸回收,一干二净,别人就会直觉以为,番茄酱是货车那里的。” 方良说:“这推理……多少纸上谈兵吧,谁会干这种事?” 镜说:“你难道忘了,王侯碰了我马扎之后,正好有十多分钟,有个人从胡同出来,刻意碰了你的背部一下,使得你背上沾染了红色,那个味道,你不是闻到过么,就是番茄酱啊,所以很可能,那个人就是搞贴纸的人。” 方良挠头:“就算你说的有可能,那人做这种无聊事干什么,恶作剧?跟王侯的受伤又能有什么关系么?” “嘿嘿,什么关系,也正是本社长想追究的。” “那,下一步是要找出来那个夜里戴口罩从胡同出来的人了?” “不错!” “要怎么找?那个人很可能是住在那几栋家属楼里的,居民何其多。” “胡同那头,不是有摄像头么,找小孙。” 孙警官很配合,不过说监控调出来麻烦,不如他让下属警员依照两人提供的那个戴口罩的人的衣着身材等特征,筛选出来将镜头截取快照。 一小时后,一共十多张夜间镜头快照通过手机传送了过来,都是小区旁对着那个胡同口案发前后一定时间段的可疑人物视频截图。 两人看了好一会儿,没找到符合印象者,有的顶多像一些,细分析差距甚多。 多少丧气了一会儿,镜又说:“我明白了,我们只看到那人从胡同口出来,但他未必就是源自胡同那头的居民区的,很可能是从主街进来,在摄像头拍不到的胡同中道等着,事后又出去了!” “啊,你是说,那人并非居民小区那里的人?” “不错。” “这……社长,你不会还要孙警官调查夜市街两头的监控吧?” “当然,有可能性就不要放过!”镜举起紧握的拳头。 方良无奈摇头,这下孙警官又要被迫加班了。 方良倒不是在调查上嫌麻烦的人,而是觉得镜一直纠缠在番茄酱这个貌似可疑的点上,意义难料。 要是戴口罩的人确实就是胡同那头居民区的人,以恶作剧的形式对付王侯(烧烤摊伙计),可以理解,毕竟烧烤摊的油烟对居民区是种气味污染,但要那人不属于小区里的,就连恶作剧的动机都难寻了,只能说推论不合理。 这次,孙警官听了要求,果然也哑了一下,随后说查完那两个摄像头内容需要一到两天。 镜倒是丝毫不客气:“尽快哦,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那头的孙警官想必满头黑线吧,警察们都是很忙的,想分出人力来排查人流量极大的两处街口,不会容易。 一天又过去,却出了事,是在医院。 2楼某间病房在凌晨出现玻璃破碎声,听到动静在楼道巡查的护士急忙将那间病房门推开后,发现房内的两个人,一个直着背在病床上坐起,另一个则在窗户那里收拾破碎的玻璃。 碎玻璃向内洒了一地,收拾的人解释自己不小心碰碎的,会算进医疗费里后面赔给医院。 护士不太信,他觉得这两个人当时的神色不自然,可人家都说赔偿了,玻璃又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只得作罢。 不过,这件事却以耳目的形式传给了警方得知。 因为,这病房正是警方特意吩咐过院方注意的烧烤摊事件里伤者“王侯”跟陪床的马跃的房间! 这边负责接头的孙警官立马赶了过去,到达时,病房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孙警官例行问怎么回事,王侯马跃一齐说出了和应对护士一样的借口,对方又不是什么嫌疑人,反而是事件受伤者,孙警官无奈,多瞅了一眼病房,就离开了。 等病房内没有他人,关上房门,两人看着对方,脸上都是惊恐之后的放松。 王侯低声吩咐:“快把玻璃那儿的帘子拉上,去床底下找找,那东西打破玻璃后,应该是飞到床底下了!” “哦,哦……”马跃慌乱照做。 那东西被找出来得很快,平放在病床上,显现原形。 而看到此物,两人的脸色煞白。 那东西细长,有几十厘米,尖端已损坏,是什么,这些天久做伙计的二人再理解不过了。 怎么会…… 一小时后,有四个人悄悄出现在这栋楼的后方,是镜、方良跟孙警官及小韩。 孙警官手一指二楼某扇窗户,说:“那里正是王马二人的病房,据护士说,玻璃似乎是向房内散裂的,我后面还去那个楼外墙角查了查,碎玻璃渣很少,也没有其他坠落物。” 镜说:“那么,就是说有东西从外向内投掷,打破玻璃落在了房间里?” “嗯,而且,应该不是足球那种,因为没有皮物弹跳的动静,护士进去时,也没有发现玻璃之外的事物,王马二人却推说是自己不小心打碎了玻璃,显然不可信。” 方良说:“若由外打破,那东西或许落在了床底下。” “我后面也这么想,就让护士以继续收拾的借口进去找了,没有发现。” “难道是被这二人收起来了?可怎么回事,他们要帮着藏起来从外面打破玻璃进去的东西?” 那东西又是什么,是单纯的投掷物么,还是某种信号寄体,所以不能让院方跟警方知道? “我们还是先推算一下,那东西从哪里飞来的吧。” 的确。 这个病房楼后面有有四五米的草坪区,之后就是一面墙,两米多高,墙外临着一棵大树,也即,这里是医院的边界处,还能从外界借大树攀爬到墙头,非足够封闭的空间。 从院内地面的话,确实有很多地点可以向目标窗户投掷东西,不过,不方便逃逸,因为容易被病房里的人看到背影。 那么,更可能的投掷点,就是那面墙的墙头,以及高度过墙的那棵大树了。 “我上墙和树上看看。” 小韩如此提议,他回来时,严肃地说:“树上似乎有踩踏过的痕迹,看来是有人在一定距离外攻击了玻璃,就是不知道,利用了什么道具没有。” 能在这种距离下打破玻璃的道具及方式,太多了,考虑到事发在凌晨的时间段,是小孩子的恶作剧手段的可能性不大,若说是某人对院方的报复,为何选择那间病房,太巧合了吧? 镜忽说:“那两个人,看来是在瞒着警方什么啊……” 呈现在二楼病房床上的,赫然是一根竹签子,串串所用的竹签子没差! 一根竹签子打碎玻璃飞入窗内,怎么可能? 可对方明明就做到了! 王侯和马跃面色白到可怕。 他们睡觉时没有拉上窗户帘,如果那竹签子是瞄向他们的病床的,那么——可竹签子是击打在玻璃中间……也就是说,对方这次并非真的想攻击他们,而是威吓,赤裸裸的威吓! 马跃更联想说:“偏偏是竹签子,难道……跟猴子你在烧烤摊那里的受伤有关,你、你当时的情况不是偶然事故?” 王侯心思更灵动…… 怎么回事,莫非那次的事,是真有人恶意攻击了自己,但他没死,对方怕他在警察那里透露什么线索,因此提前警告? 那么,那人是谁呢…… 一连串面孔从脑海闪过,无法确定。 不论如何,马跃说:“猴子,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威胁咱们,理由只有那件事了吧……跟‘那些人’交涉不是那么容易的,太危险了,等你的伤好,咱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王侯的心里也出现松动,但就是一瞬,他好不容易才促成了“前时的局面”,怎么可能轻易退出! 这时候,马跃的手机响了,一看,竟然是赵老板——他们在烧烤摊的主子。 “小马,还有王儿,对不住,我早起发现,你们半地下室的那个房间门开着,一进去,就见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你们那台台式电脑也不见了,我开始单纯以为进来了小偷,就将其他几间供出租的屋子看了看,都没问题,觉得奇怪,就先打电话问问你们,需不需要我报警。” 什么?! 这头儿的两人大吃一惊。 马跃看向王侯,发生这类事时一向是后者拿主意。 王侯想,这年头,台式电脑早已不值钱了,更别说那还是在电脑城淘来的几百块的N手货,主机加显示器又那么沉,有什么窃贼还会看上那些?何况,被潜入的,偏偏是他二人的房间,那是个在外面看只露半扇窗户的地方啊,对方夜里盗窃,何以确认房里无居户? 看来,对方就是瞄定他们来盗窃的,知道二人住在那里,并知道他们住院了,这样一来,作案的可怀疑群就能推定了。 王侯轻松地说:“赵哥,就不用报警了,呵呵,那电脑不值钱,里面也没存什么值得一提的资料,就让他们偷走去研究吧,嘿嘿——” 关了通话后,马跃见王侯露着笑容,显得很自信,说:“猴子,不报警可以理解,咱们的房子被翻了,你就不担心么?” 王侯悠哉地说:“要是只有玻璃被打破的事,我倒是担心,可房子又被搜了,那就可以放心了,越子,你记住,谈生意做买卖,最重要的就是底牌,我们底牌安好,怕什么。” “那要是他们再做丟竹签子这种事呢?” “咱们要求院方换个房间,另外,对‘那些人’提前敲打一下……越子,到晚上,找个时间,给他们挨个打电话,暗示暗示。” “好吧……” “现在,就只剩一个关键问题了。”病房的楼后面,镜手支八字说。 什么问题,剩下三人问。 “那作案者,何以知晓王马二人住在哪间病房里?” 的确! 若说是针对性打破玻璃,你必须知道那房里躺的人是谁才对! 孙警官很快有了思路,吩咐:“小韩,查一下住院后都有谁来探望或查问过王侯房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