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的时候，事务所外监视的人才不见了，助手方良带着一堆东西，离开了沐家。 他带的是电子器材，无线摄像头为主，范畴基本涵盖同城——事务所的科技产品质量绝对过硬。 出来时，还戴上了镜的那个具备GPS及形貌分析能力的平面眼镜。 首先去的是那个巷子，即宫芊芊跟中年人们碰头的地方，在适当地点安了个摄像头，随后经过巷子，到达幸运街，对着那所旅馆安了一个，再顺着街走到那辆豪车每次出现接人的地点安了两个，之后坐出租车，到市委大院及招待所外，斜对正门一左一右分别安了一个。 然后，坐出租车前往宫芊芊家所在的华凌小区，在宫家楼下安了数个，出华凌小区，想起方霞不算远的家，就抵达同样方式安了，抬头看看方霞家的灯光，忍住了打个电话慰问的欲望。 到此，还有没有遗漏的呢？ 对了，以防万一，宫家的公司也別放过了。 除了一楼就黑漆漆的宫氏实业所在写字楼外，方良对着入口安了两个，对着侧面的车库安了两个。 到此，摄像头已有十多个，这时候事务所那端的镜大概正在对着十多个小窗口在调试吧…… 第五天，正好周五，这是对于宫家及宫氏实业颇不寻常的一天。 宫玉岚心情很不好，上班之前，又对着秘书电话发了一通脾气，可一到公司，就发现员工们的氛围很诡谲，每个人都偷偷望着自己，又怕她发现的样子。 发生什么了，宫玉岚正想揪住一个人问，一个后勤部文员走近她，小声说：“董事长，侯股东他们在高层会议室等着了。” 什么？宫玉岚拧眉，这才几天，股东大会岂是说开就开的，还是……因为别的？ 宫玉岚心头蒙上阴影。 一进入会议室，宫玉岚就发现气氛迥异，首先，桌上股东很全，平时多少会有小股东只派代表过来，这一刻，全员到齐，而一向不对付的老侯则坐在长桌另一侧，新拉了张座椅，正对着空闲的主座。 主座边，电话里唯唯诺诺的男秘书兼实质上的第一助理正干站着，见到自己心虚避过了眼神。 他为什么没有给自己打电话？ 喔，明白了，为了会议室的安静，有时也为了商业机密不外泄，经常令参与者关掉手机或集中上交。 这个架势……不好，莫非那件事果真暴露了吗？ 果然，她刚一入座，正对着她长桌另一头的老侯就开炮一样发言了。 “宫董，该坦白你对全体股东乃至绝多数员工隐瞒的事实了吧？” 完全没有客气的余地！ 随着的还有长桌两厢汇聚过来的视线。 宫玉岚强迫自己冷静，反问：“什么事？” “当然是你主导的跟威软集团的那项所谓战略合作的投资，对方代表人携款跑了吧？” 宫玉岚面色一寒：“侯股东，有些事不能随便说吧？” “哼，还在装模作样，你的男助手已经告诉我们了！” 宫玉岚本能向右侧抬头一看，本来是她左膀右臂的男助手已经退了一边，且不敢看自己。 果然，没有可以绝对信赖的人吗，包括一手提拔的原效忠者。 但现在不是感慨背叛的时候，桌上股东的目光都盯在自己身上，包括那些平时都站在自己一边的人，她喉咙稍干渴，停了一瞬，才以最大真诚解释：“合作代理人只是暂时被报了失踪，时间尚浅，还不能说我们是被骗了。” 老侯强调：“但转进瑞银账户的钱，是无法取出来了，也无法进一步调查资金流向，说到底，中了这种并不高明的圈套，还是宫董你急功近利急于求成，而与董事及董事会缺乏沟通，盲目做了决定，连带审核程序都潦草了。” 宫玉岚急辩：“这件事威软方也有责任，算半个责任方，一定——” 老侯打断了她的话：“不要天真了，宫董，威软最可能强调的是自身也是受害方，而他们大不了损失些名誉，裁办一两个部门决策者，可我们宫氏实业，门户太小，一旦此次投资失败，卷入诈骗陷阱的真相曝光，定然造成股票的下跌，我们的股票会被抛售，资产缩水，连同投资人及合作商也信心不足，我们接到的单子也会变少，宫氏实业将岌岌可危！” 宫玉岚嘴唇动了动，最终却说：“各位放心，警方无休，我相信对失踪者的调查肯定已有了眉头，等到下周一，若此事还是没有进展，我……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宫董，对不起，侯董事他们逼我的。”其他人离开后，男秘书来请罪。 可惜，宫玉岚已经完全不敢信任他了，独坐在会议室的她，想象着一些不愿意去想却很可能发生的事：耳目是管不住的，这个周末开始，宫氏实业上当受骗损失惨重的消息一定会形成谣言传播出去，如此情况下，周一股市开盘宫氏股票一定会狂跌，挡都挡不住，而老侯那些人肯定也会一早抱成团，横扫市面股票，最终持股比例超过自己，原先追随自己的小股东也会倒戈去抱新的大腿，加上自己威信大跌，周一股东会肯定会有人主动提出更换董事长，自己的下台、老侯的上位几乎注定！最怕的，是得势后的老侯对自己进行问责，到时候，自己唯一可以填补责任的方式，就是放弃一定持股权，到那时，宫氏实业将跟自己基本没了关系，将近二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想着想着，宫玉岚面白如纸，她感到正面临二十年前那件事以来的最大一场危机……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宫玉岚浑浑噩噩，一直到了下午，她无心日常事务，提早下班。 刚出公司楼下大门，一天前的那名男子又凑了过来，神秘说：“宫老板，那件事想的怎么样了？” 宫玉岚立马心烦意乱，呵斥：“你到底是谁？不要在我面前玩弄你们那些小把戏，不然我直接报警——” “嘿嘿，我说过，我们是来解决麻烦的人，不是来制造麻烦的，正因为知道宫老板你有麻烦了，才亲自来送服务，这个逻辑先后，望宫老板理清。” 宫玉岚暗惊，说：“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看来，宫老板对我还不信任啊，保安在看了，那边是您的车子吧，我们那边细聊……” “说吧，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不介意吧？”男子点起一根烟，慢悠悠抽了一口，说：“明明该万无一失的买卖，却被人卷走了钱，其主也下落不明，宫老板觉得这正常吗？”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不，你说不正常什么意思？” “而公司的股东却集体逼宫，让宫老板进入绝境，若再等到周一消息传扬开股市开盘……这在外人看来，是再简单的不过一桩阴谋连环罢了！” 这男子果然知道很多内幕，宫玉岚也不敢将对方当成简单的空手套白狼之辈了，凝重说：“你是说，这是一桩精心策划的资本运作，或恶意收购，是有人幕后指使？” 男子不紧不慢，说：“商业的门道我不太懂，宫老板自己琢磨了。” 宫玉岚暗想：“是竞争对手做的，想狠狠打击宫氏？不对呀，至少在D市，一时想不出有哪个对手和宫氏业务重叠到不惜使用阴谋的地步；若是收购的意图，更加不对，有本事吃掉宫氏的，只能是那些跨城省乃至跨国的大集团，对于他们，直接全资收购宫氏都没问题，何况事前又没人来接头商谈收购，纵然阴谋得逞，搞来一个烂摊子值得吗？”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确实有些吊诡，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盯上了宫氏——或说她宫玉岚！ 当然，这跟她会顺着这男人的步子走是两码事，可她也不敢小看男子，吊着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或说你代表的人能做什么，又想索取什么？” “您看我知道您正面临的麻烦，就可知道我们是擅长搞情报的，只要您首肯跟我们合作，我们就可以启动调查程序，正式调查针对您及宫氏的人或势力，如此再进一步合作。” 宫玉岚脸一拉：“也就是说，你们目前还并没有真正情报？” 男子苦笑：“宫女士，你把情报工作看到太简单了，情报搜集是一桩很繁琐的事，是有计划、高付出高风险的，有时甚至要付出成员生命，所以，我们也仅能根据观察到的皮毛，判断有哪位正受到针对，然后我们找到那个目标，稍微显示下能力及诚意，看能否达成交易，有了承诺，才敢往下继续调查，这就是我们招揽生意的过程，所以我们才说是解决麻烦的人……至于我们组织的名称，恕我不能讲。” 这样……宫玉岚说：“我大致明白了，那么，既是生意，你们想从我这里获取到什么？” “不多也不会少，在协助宫氏应对过这场危机后，我们将要求一定比例的贵公司股份，这个比例既不会威胁到您或整个公司，也不至于让您小看我们。” 也就是仅仅想在宫氏实业参上一脚么…… 宫玉岚还有不解：“如果你们只是为了股份获利，宫氏里为什么找我呢？” 男子呵呵笑说：“锦上添花跟雪中送炭的区别，谁都知道，正因为您是目前宫氏里最有着麻烦的人，我们才信任这合作的坚固程度嘛。” 宫玉岚犹豫了一会儿，说：“如果你们的协助失败呢？” 男子说：“那我们当然分文不取，实质上，我们和您目前正处在商谈阶段，一旦我们往下调查发现事件的难度超出了我们的应对能力，那我们宁愿中断这幢买卖。” “什么意思？” “譬如说，要和您作对的是国家，那我们为避免麻烦只好退出游戏……但愿设计针对您的人不是那么神通广大。” 原来如此，宫玉岚知道了关键环节，说：“我想先知道对付我的人是谁，再决定是否跟你们正式合作。” “没问题，我们有了情报，会主动联络您，请保持手机开机，不出所料，将在明后两天有突破性线索……这是我的临时名片，上面有我一个人的电话，如果您有什么新打算，可以咨询我——当然，我希望您不会碰到需要主动联系我的事情。” 男子离开，宫玉岚盯着名片，发了好一会儿呆…… “啊，社长，有动静了……” 沐家事务所，负责盯着电脑屏幕的方良对柜台后趴着的镜说。 “哪里的动静？”镜一溜烟过来。 方良将屏幕上无线摄像头的窗口之一放大，说：“这里，宫氏实业大楼外停车场出入口，宫玉岚正跟一个男子说话。” 可惜，摄像头没有监听功能，两人根本不知现场那里谈了什么，但看宫玉岚的表情，很微妙。 前后十多分钟，男子离开，宫玉岚发了会儿呆，上车开走。 其中有一幕那张名片正对着摄像头，方良将其截取保存了起来，存入了一个归类的电脑文档里。 镜对这个小节并不放在心上，方良则想，原先对宫氏实业的监控只是因着相关原则，但这时候才三点，宫玉岚就要下班回家，要是那个男子又并非一般人，会不会跟宫芊芊的事有关呢？ ——此刻的方良，还只是在从宫芊芊的角度思考。 往下继续监控其他区域。 胡同那里一直无动静。 华凌小区的宫家楼下，三点半的时候，宫芊芊倒现身了。 怎么，女儿也提前放学了吗？ 然后，摄像头下，母女相聚，宫玉岚努力表现出母性微笑，说：芊芊，很久没去玩了，今天还有时间，我们去游乐场吧！ 没有想那么多的宫芊芊欢呼跳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