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思路，是什么呢？”方良期待问。 照说：“我只是说尝试找出，不要过度期待，助手。” “怎么找？” “当然不是坐在家里闭门造车……去事件相关的地点那里再去看一遍。” “好。” 结果，这一看，就是大半天，期间方良借了一辆自行车，载着照去了不少去过的地区——春晖路、黄波家、那条最终事发的胡同区，黄波犯罪预告的那些广场区等，甚至还去了贺六盗窃过的那家人家附近，及老齐家的老宅区。 照经常让方良停下，她下车，四处望望，方良慢慢理解，这是在观察路径、地理，以及看公共摄像头都在哪里。 当然也不纯粹是这样。 去过第一家被抢的美哈哈超市，发现那里在照常营业，多日前的劫案似乎已被遗忘，而王老板也正在店里面忙活，收银员也依旧同一人。 不过，照是完全站在外面通过玻璃墙向里看的，方良问不进去看看并咨询下王老板么？照说：先不必如此。 再去王老板的另一家店，也是被抢的第二家利多便利店那里，两人就发现，利多大白天卷帘门紧紧下拉着，其上贴着一张招聘收银员的红纸，附近经过的民众每每向那里指点议论。 看来利多被劫的传闻完全没压制住，毕竟那个女收银员受伤，听说至今都没出院，劫匪黄波开的那一枪也很响，难免不被街坊注意。 于是员工雇不到，王老板恐怕也觉得案子未完全了结前不宜开张。 回去吧，照轻轻说。 哦，方良答应着，踏动自行车。 路上，方良忍不住问：“照，你有什么收获啊？” 照反问：“这半天，你的感觉如何？” 方良苦笑：“逛得头昏脑胀，辨认地理位置都累死了。” 照以他看不见的微笑说：“我也是，不过——” 不过什么？ 回到沐家事务所不久，孙警官就来了电话，声音里既有喜悦也有失意。 据他说，分局定下的两条调查路线，他主导的贺六那一条还无大进展，兰警官那个线却突破快得不像话！ “怎么说？”方良代二人问。 孙警官说：“警方先找子弹壳的处理地点，从头部里残存的木屑分析，锁定了胡斌常常上下班经过的一处有林木区域，并找到了有凹洞的那样一棵半枯的树，比对后发现弹壳正是由那里取出的，警方找到一个总会在固定时间点在那片区域漫步的退休老人，得知在那时他看到林外停了一辆车，林内则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老人没太上心，不过据他描绘，那辆车和胡斌的车同牌子型号，都是辆宝马，而不远处的一处路灯监控确实也在稍前的时刻记录了胡斌车子的行经，警方又突袭胡斌办公室，找到一个圆规，发现其尖头也复合弹壳尾部的撞痕，也即是说，基本可证实子弹是胡斌曾持有并处理的，而那个邮寄子弹者很可能跟踪并看到了他处理子弹的过程，只要最终找到那个人，就是个很直接的证人了……” “兰警官也没有将调查只耗在子弹壳上，她广泛求证并分析胡斌的行踪，发现在黄波两次劫案发生的夜晚，胡斌都没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尤其第一晚，即美哈哈那次，他几乎大半晚上没有归家，兰警官大胆设想他去了黄波家里，于是调查那一夜，黄波家区域的公共监控，果真在9点多钟，监控到了胡斌在某个摄像头下露出过一面，而在10点多一些的时候，再次监控到了胡斌，奇特的则是，他穿着一件很类似于黄波日常所穿的衣服……还记得黄波第一次被抓时他的邻居的证词么，说在10点左右，发现了出门的黄波，而10点与犯案时间冲突！” 方良一惊，插话说：“所以，刻意在10点出门的黄波其实就是胡斌假扮的？” “不错！所以警方正再次咨询那位邻居，并求证那栋楼更多的居民，有没有人看到离开时那个所谓黄波的正面，或者是否觉得有迥异的点……如果能确实证实胡斌刻意假扮了黄波，那么他和黄波合谋就十有八九了……” “现在，李局和王队都更认可胡斌是幕后主谋的设想，所以，打算将调查重点向兰警官那边偏移，甚至考虑监控胡斌，并在适当的时刻对他拘役审讯。” “那么，就等警方的好消息了。” “只好如此了。”孙警官虽不甘心输给兰警官，其实也相当佩服。 挂了电话，方良长松口气，有身心都放松的感觉。 说实话，持续近半个月的警枪事件，又老长时间的监控，他真有些身心俱疲了。 照却没有半点放松感，一只手阖在另一只手上，手指轻轻点动，这是在思考。 “怎么，照，有什么不对么？” 方良对于照，习惯直呼名讳。 照摇头，似答非答地说：“顺利，太顺利了……” “顺利不好么？再说，我倒觉得这个案件算是一波三折，充满不确定性。” “或许，有人正想带来这样的感觉……” “照，你还在怀疑什么呢？” “把那个信徒手记去给我。” “好。” 照静静看着那个近乎于精神病人呓语的数千字手记，长久未说话。 半天才盖上a4纸文件，闭目沉思。 “助手，帮我一件事，将警枪事件从头到尾你的所有所知，经历的和未经历但从警方那里得知的，都讲一遍，注意，要事无巨细，但不必加进去自己的分析。” “哦，我酝酿一下。” 这个要求不复杂，但脑子要运作的工程量就大了，好一会儿方良才从孙警官打来事务所的那通电话说起，一点点，一句句，仿佛在回顾整个事件。 结果，这一下竟耗费掉了一个多小时，说得方良口干舌燥还没自我意识到。 从头到尾的捋完事件素材，电话再响，是孙警官，他这次的声音里已全是兴奋了，说：“基本已可证实，那一夜，从212室出来的，不是黄波本人，而是胡斌，加上子弹壳的事，警方已有足够理由请胡律师到分局来喝茶问话，等我的结果吧！” 祝贺，祝贺，太好了。 方良也欣喜。 照忽然起身，说：“助手，当初孙警官送来借看的存有那两段便利店抢劫视频的U盘还在不在？插进电脑，我再看一遍。” 啊？那个啊…… 方良挠挠头才想起来，确实有那么个盘，孙警官还嘱咐案结后要还给他，并且不得外传，不过案子一直未结，方良也就淡忘了。 从柜台下面的格子里开锁取出，放进电脑播放。 不过方良不明白，上次看过了很多遍都没头绪的东西，这次会有收获么？ 当然他也赶紧沉下心一齐看。 第一段，美哈哈超市晚上十点被抢劫的视频，歹徒持枪进店，要挟收银员拿出钱，前后三分钟。 停！ 在后半段的时候，照忽然叫停了播放，暂停于某一帧处，问：“这个时候的劫匪，你觉得有何特征？” 方良看了一会儿，说：“好像向右肩膀不自然地侧了一下头。” “黄波有这个习惯么？” “貌似没有，啊，你难道是说——” “嘘——”照将手指竖在唇边，“先不要说出自己的猜想……换利多的视频。” 利多便利店被抢视频，前后只有一份多钟。 方良这次有心，看得很细，主动暂停于某处，惊言：“他又不自然地侧了下头！” “继续看，最好慢帧放映，尤其，是开枪前后。” “好……” 看了好几遍，方良又停在某处，手一指说：“这个地方，是不是突然冒出红斑啊？到底是什么，太古怪了……” 方良竟发现，在开枪的前一刻，劫匪（黄波？）几乎正对的收银台后方墙壁那面挂镜上，突然冒出类似于红色涟漪的东西，但持续太短了，就像幻觉，水纹，或是一只特殊的眼睛那样，而下一刻，劫匪打碎了镜子，那东西消失。 “我依照神的指点，向赤芒之眼击出，它碎裂了，神凭依我向世界展现力量……”” 照忽然喃喃出近乎咒语的东西，可惜方良没听清。 “怎么了，照？” “没什么……助手，这段视频，是不完整的，我们需要补足其余部分。” “啊，不完整的？” “去美哈哈，找王老板。” 这次去美哈哈，两人直接进入店内，找到了正指挥理货的王老板，听了照的要求，王老板小小震惊，说：“你要那个啊？倒是有，不过我得等一会儿才能过去，要不二位先去吧，这是卷帘门钥匙，我相信你们。” “不必，钥匙您自己先拿着吧……” 将近一个小时后，二人从利多便利店出来，方良看看手里的另一个自家的优盘，疑惑说：“照，你说，这个东西，真能提供给我们线索？” 照回应：“细看了才知道。” 于是，又回事务所研究了小半天，照终于从笔记本前的座位上站起，说：“这起案子的关键，我已经大致清楚了，当然，还不能百分百确定……现在更重要的，是锁定那位真正的幕后嫌疑人。” “怎么，幕后人物不是胡斌或贺六么？难道，在他们之后，还另有人物？” 照没答，吩咐：“接通孙警官。” 那头孙警官开口就说：“哦，两位，胡斌刚被拘来，不过还没问出什么，这家伙嘴很硬，坚决称那一夜他没去过212室，还说他是律师，认为警方的办案程序不对，打算从他的事务所请来第三方律师，在那之前，他拒绝回答，呵呵……” 孙警官满是轻松，看来是认为破案只是时间问题了。 照取过话筒，忽然问：“身边就你一人么？你的那两位后辈呢？” “哦，你是指小韩和小郑啊，他们现在都请假了。” “请什么假？请告诉我一下，我有事找他们。” “这样啊，什么事，要不我帮沐小姐你转告他们。” “不必了，这事不必麻烦你，请他们协助做下小调查而已……他们请假的理由？” “小韩是去南山福利院了，晚上之前应该能回来，小郑则去第三医院完成耳鸣症状的后续鉴定了，你知道，上次那颗子弹几乎打中他的头盖骨，我让他明天休息一天也可以，反正此案快完结了……对了，沐小姐，那个U盘我得取回来了。” “好，我给你电话。” 挂断事务所里的固定电话后，照说：“带上钱包，还有上网本，跟我外出调查。” “去哪里？” “南山福利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