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密室,落针可闻。 死一样的寂静。 朱元璋藏在龙袍里的大手,此刻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苏灿言之凿凿的一番话,让他不由得毛骨悚然。 诚如苏灿讲的那样,大明当下诡异的天气,始终让人如坐针毡。 就如去年冬天,连鄱阳湖、太湖、洞庭湖、秦淮河这样的温暖宜人之地,都是结了厚厚一层冰,可谓是百年难见。 为此,他甚至临时举办了一次祭祀大典,用以安抚惶惶不安的民心。 然而再一想到,大明有可能因为极寒,由盛转衰继而跌下神坛,再一次被外来的蛮夷欺凌,他便是一阵头晕目眩,向后趔趄了两步,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一旁的朱标眼疾手快,横跨一步稳住了朱元璋向后的身形,满眼急切道: “父皇,您没事吧?儿臣这就传唤御医。” “没那个必要,咱还死不了。”朱元璋一手抵住前额,尽可能让自己平复下来。 “父皇,这压根就是毫无根据的危言耸听,您可不能当真啊!” 实话说,朱标其实也拿不定是真是假,但为了稳住朱元璋的情绪,便只能口诛笔伐,抨击苏灿提出的骇人观点。 朱元璋没有表态,深邃的眼神凝视着墙壁,一双虎目仿佛要把石墙看穿,看到那个名叫苏灿的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沉默了少顷,朱元璋方才收回目光,长吁了一口浊气,道: “老大,你立刻去准备笔墨纸砚,务必要将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全部记录下来!” 听闻朱元璋不容置疑的命令,朱标顿时欲言又止,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只见,他手忙脚乱地铺纸研墨,而后不安地坐在桌前,一手撩起袖管,另一手执笔悬空,严阵以待。 而另一边。 朱棣用力地甩了甩头,让昏胀的脑子清醒一点,说话都是有些磕巴了: “苏.....苏先生何出此言啊?” “固然这几年的天气......有一点反常,却也不至于像您说的这般严重啊......” 苏灿微微摇头,淡然的说道: “既然讲到这里了,那咱们就把课程提前一下,简单聊一聊,《国运与老天爷的牢固联系》。” 此言一出。 不管是身在这边的朱棣,还是墙壁另一侧正在偷听的朱元璋和朱标,心里都是忽然‘咯噔’一下。 “说白了,真正左右国运的,其实是气候。” 苏灿微眯着眼,躲开刺眼的眼光,有条不紊的讲道: “在寒冷期,北方游牧民族没法生存,必然要入侵中原,就会发生西周灭于犬戎,两宋灭于金、蒙,以及大明未来要经受的考验。” “反之,商周文明,秦王扫六合,还有汉唐盛世,蒙元大一统,就都诞生在温暖期。” 朱棣不敢置信的望向苏灿,莫名其妙的问道: “苏先生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啊?” “北方的鞑子,不都被咱们干碎了吗!” “那些狗娘养的东西,抱头鼠窜夹着尾巴逃回到草原躲了起来,就他们现在这副德行,难道还能反扑不成?” “大明又何来考验一说?” 苏灿横眉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朱棣,从容的回说道: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北方游牧民族骚扰了中原千年之久,就算是蒙元彻底灭亡,也一样会诞生新的部族。” “先辈们没有将其赶尽杀绝,从此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朱棣对此很是不屑,一脸傲然的捶胸说道: “那是他们没碰上我!” “我不是和苏先生吹牛,要是让我带兵北伐,非得把鸡蛋黄都摇散了,蚂蚁洞里也灌上开水,只要是喘气的一个别想跑!” 苏灿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一样,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不错,有这份志向是好事,不过你想的太天真了。” “那我再来问你,北方的游牧民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崛起的?” 朱棣尴尬地一咧嘴,刚才的傲然之色,顷刻间荡然无存,小声嘀咕: “呃......不是,苏先生您哪来的这么多问题啊,您明知道我书读的不好,还总是提问题。” “这不是难为我嘛!!” “你啊,真想当将军就多读点书,满脑子的浆糊谁敢让你领兵?” 苏灿悻悻地摆正了身子,毫不留情的训斥道: “记住了,北方游牧民族的崛起,要追溯到隋唐时期的突厥,也正是从那时开始,野人才开始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文化。” “野人并不可怕,就怕野人有文化,当他们有了自己的传承,便再也没办法将其覆灭了。” “话说回来,就连野人都知道多读书,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朱棣涨红着脸,难堪到无地自容,求饶似的双掌合十,颔首道: “苏先生所言极是,等我出去后保证好好读书,保证不会丢您的脸!” “随便你,反正等你出去的时候,我也早就被处死了,眼不见心不烦。” 苏灿对此浑不在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他不过是口嗨一下解解闷,顺便换点银子来花一花,至于以后愣头青混成什么样,那就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倘若不是快行刑了,已经是稳如老狗,他也压根不会说这么多。 见苏灿笑对生死的洒脱,朱棣眉头紧蹙成一团,心情十分的压抑,也是更加坚定了,必须要把苏灿救出去的决心。 却在这时,苏灿突然又补充了一句,将朱棣从思绪中拉回到现实。 “哦对了,巅峰时期突厥的战力,在当时是力压隋唐两朝的,百万雄兵对中原虎视眈眈。” “而之所以还有的谈,没有达到六亲不认的地步,其根本原因也是气候。” 苏灿正色道: “温暖湿润的气候,有利于北方牧草生长,突厥人丰衣足食,不需要向南夺取生机,这才给了大唐伐交并举的机会。” “最终,西突厥遁逃,东突厥并附,开创了让人魂牵梦萦的大唐盛世。” “也正是因为气候的变化,影响到了大明朝的国运,所以我才会断言,北方没有了‘龙气’,并不是在诅咒大明。” “现在明白了吗?” “喔.....原来如此!”朱棣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终于是领悟到了其中蕴藏的天机。 难怪自打认识苏灿那天开始,苏灿就一直是这副自信满满的姿态,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环环相扣的,并非以点概面的猜测。 突兀! 朱棣的眼眸大亮,旋即以拳击掌,兴奋道: “......既然天气可以左右国运,那等到下次让父.....父亲向陛下谏言,提升祭祀的规模,延长祭祀的时间,让老天爷满意不就妥了?!” “把老天爷伺候舒服了,大明的危机不也就迎刃而解了!!!” 话落,苏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也是被愣头青气笑了,笑骂道: “合着,就你最聪明,先贤们全是二傻子?” “《荀子·天论》曰:天行有时,不以尧存,不以桀亡。” “是老天爷决定了君主是否贤明,而非君主的贤明能感天动地。” “懂?” 朱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