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阙白玉微凉,却住了个体热常人的人。 燕城雪临窗烹茶:“比平日,晚了一刻钟。 ”“在门口遇到一个人。 ”云桑解下厚重的披风坐下,“我竟不知,雪小姐还有那么个俊俏的弟弟。 ”阿风?倒茶的手一顿,燕城雪垂眸:“可曾被别人看到?”“没有。 不过出于谨慎,我还把他打晕送回燕都了。 ”“多谢。 “将茶送到她面前,燕城雪放了心,“他怎么会来这里?”“听说,你救走花非泽的那个夜晚,贺兰梵也失踪了。 ”——“我只是去找些吃的。 你从昨晚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吃,我怕你饿着。 ”念及当日,见过贺兰梵之后栖身的山洞空无一人,花非泽晚她一步,分明是一路尾随……竟是在那时,便开始算计她了么?“雪小姐,如今,你到底是剑宗雪少宗,还是妖盟雪姬?”“都是,也都不是。 ”“莫非……”云桑讶异,一个箭步冲到她身前,压低声音道,“你疯啦?神姬大人穷极一生,搭上性命也只得一个巫心谷。 人、妖结仇已有千年万年,只你一人,如何能化解?”“怎会只我一人?花非泽和若无私怨太重,早已失了人心,妖盟上下怨声载道。 三宗秉承神志,所求不过天地大同。 妖若不害人,人何必冒着性命之虞与妖为难?三宗,妖盟,都渴望和平共存。 利同,何愁心不同?”“可是,花非泽和若无,都不好对付,况且如今两人还联手了。 ”“所以,我在这里。 哪怕搭上性命,我也要为妖盟和三宗拼出一个未来。 ”燕城雪走到窗边,按了按眉心,“长夜寂寞,今晚,你把花非泽叫过来。 ”“我知道了。 ”……九重阙不夜城,纵是深夜也亮如白昼。 红衣邪魅,不变的是弯眸一笑的妩媚风流。 花非泽缓步入殿,懒声道:“听闻长夜漫漫,雪姬大人想找个人作陪?”身影一闪,下一刻,一只手便扼住了他的脖子。 燕城雪绕到他身前,目光复杂——当年隐瞒真相,巧言讨好的是他;曾经情深不改,舍命相救的是他;如今恨她入骨,算计重创的还是他。 “为什么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燕城雪恨道,“我一直以为,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 ”“本来,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花非泽微笑着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扼住他脖子的手拿开,“但是,不是你先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的吗?”“什么?”“花未不无辜吗?绯寒不无辜吗?可他们哪一个,不是因你而死?没有你,他们都会好好活着。 ”花非泽的声音低了下去,“燕城骁,不过是我回报你的一个开始。 ”“如果真的只有这点度量,你还怎么和若无联手?”燕城雪却突然笑出了声,“你将他封印在长生殿下那么多年,他算计利用你那么多次。 比之于我,他并不是一个多好的盟友。 说吧,你想要什么?”“痛快。 ”花非泽抚了抚长眉,语气认真,“妖盟是众妖安身立命的地方,绝对不能散。 ”“这并不是难事。 ”燕城雪眉眼含笑,红唇一启冰冷残酷,“作为交换,我要若无和你的命。 ”“只要你答应不再做北堂知远的妻子,我的命,你拿去就是。 ”“呵。 ”拂开他伸过来的手,燕城雪贴耳过去,在他颈间呵气如兰,“祭司大人这话,真像是在吃醋。 ”喉结微动,花非泽身形岿然:“他是三宗真正意义上的掌权者,我怎知,你不会在我死后拿妖盟讨好他?”“放心,妖盟归宁之日,便是我燕城雪身退之时。 ”燕城雪转过身去,“如此,祭司大人总该安心了吧?”眸眼之中骤然闪现曾经深情一抹,花非泽闭目,背在身后的左手紧紧握成拳。 他忽而轻笑出声,嗤道:“我杀你妹妹,弑你父亲,利用你的不忍将你抓来。 自你入妖盟,见我无不含恨。 说吧,今日种种,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贺兰梵在哪里?”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浅淡一抹笑瞬间转化成一闪而逝的自嘲,花非泽扬了扬眉,转身向外:“他是我抓的,本来是想用来威胁你。 不过被若无要走了,害得我只好再辛苦把燕城骁抓来。 ”若无?若欢出事的时候小梵还是个半大孩子。 若无抓他干什么?花非泽停在了殿门口,没有回身,只微侧了脸:“你还不知道吧,神姬若欢死后,若无眼里再容不下别的女人,故而,改恋男色。 ”什么!燕城雪浑身一僵。 花非泽已笑着出了门:“燕城雪,你的在乎太深,也太多。 ”……长生殿歌舞升平,若无端着夜光杯,摇晃着杯中血色的酒液,单手支颌已是微醺。 “大人,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啊!”两个舞伎一左一右靠了过来,却是两个身肢柔软的少年。 “的确啊,没意思。 ”将杯中酒喂入一个少年口中,若无捏着他的下颌,从少年口中汲取酒液。 “大人……”少年瘫软在他怀中,娇媚得如同女人。 蓦然,歌息舞止,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沉寂。 烛火通明,微微摇晃的烛火晕染一殿红暖,如梦幻一般。 殿门绰约处,娉婷走来一个女子,一袭由白入粉的渐变流仙裙,裙摆处红茶花浓,栗发茶眸,涵烟眉黛,朱砂点唇,一枚髻唇绾起额发,压在右边鬓角,手笼广袖敛在腰前,端庄大方而温雅娴静。 “当!”夜光杯落地粉碎,血色的酒液泼染红毯斑驳。 若无缓缓站起,因不可置信而声音发颤:“欢儿?!”神姬若欢,不是早就殒命在剑宗了吗?合殿面面相觑,终于全部伏地,高呼神姬万岁。 “欢儿!若无纵身落在了她的面前,他颤抖着抚上她的脸,掌下的温度让他欣喜不能自制,“真的是你,欢儿,真的是你回来了?”“是我。 哥哥,我回来了。 ”声音温柔如流水,眉眼柔软亦是如昔。 “好,真好。 ”若无笑了,牵她的手轻轻的,怕是弄疼了她一般。 殿内众人谁不是心思细巧,见状连忙伏身退出。 “来,欢儿,我们进里面说话。 我有许多许多话要跟你说……欢儿,真好,你回来了,真好!”长生殿内,还是旧时样子。 斟了杯酒递过去,送到他唇边:“欢儿记得,这是哥哥最喜欢的葡萄美酒。 哥哥说过,配着夜光杯饮最佳。 ”就着她的手饮下一口,若无低眸,忽而发出一声低沉似哭泣的苦笑:“真好!如果是真的,那该多好!“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指尖微凉拂过她的脸,若无喃喃:“像,真的很像。 但是,再像,你也不是她。 ”见被识破,燕城雪旋身一拂袖,指尖凝起灵光。 若无起身,大笑着转身,发狂一般抓起酒壶仰头灌下,任那猩红的酒液沾湿雪白的衣衫。 他以袖拭唇边酒,形状如同痴醉:“若欢若欢,无你何欢?负你的世界,由我毁灭!世人都道他曾经温文尔雅,而今心狠手辣,却忘了他也只不过是个痛失所爱的男人。 “小心!”屏风后一声虚弱得几不可闻的提醒似曾相识,惊醒了燕城雪,她抬手正面迎上了若无的一掌。 两股强劲的灵力冲击碰撞,殿内红纱如在狂风之中摇曳飞扬。 退开几步垂下手,燕城雪止不住手指微颤——她低估了若无!“的确,你是妖王,理说灵力是该在我之上。 但是,你真以为,一个道行微末的樱花妖灵就可唤醒妖王的全部妖力吗?”若无看着指尖的灵光,“我本不欲取你性命,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我面前扮作她!”灵光暴涨,掌心杀起。 燕城雪眼睛微眯,几乎是同时,和若无一同擎出一把一模一样的槲木箭。 双方槲木箭在半空交汇,两两相击全部从中破开落在地上。 一支流箭忽而斜飞而至,划破燕城雪的左臂。 趁此机会,燕城雪幻手化叶,遁去身形。 “来人。 ”若无一声令下,长生殿内出现一支铁甲妖兵,温雅的男子冷眸一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