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艳阳天里春意盎然,街道上更是热闹非凡,商贩夹道叫卖着物件,空气里充盈着沿街小吃的香味。 “哇!好热闹啊!”乐长歌左手一串香干右手一串烤肉,兴奋地左蹦右跳。 忽而,她看到一个小贩从前面走过,忙一口咬下最后一块烤肉,含糊道:“云不唤,我要吃糖葫芦!云不唤左右两手都拎满了东西,听到她使唤,依旧不厌烦地满脸宠溺:“好好好,我马上去买!”“我和你一起去!”乐长歌挽了他的手,乐颠颠地朝那小贩跑去。 “长歌每天都那么快活,和她在一起,人都开心许多。 ”燕城雪重掌剑宗,忙活了几日也终于有空出来走走。 “是埃”北堂知远不知从哪拿出串糖葫芦,笑着喂到她嘴边,“我也终于有时间,可以陪陪我的未婚妻子了。 ”咬下一颗糖葫芦,燕城雪踮起脚,凑近他的唇,看他目露期待,又狡黠一笑,转身跑开,几步后站定笑望着他。 “阿雪!北堂知远不满地抓住她的胳膊。 “大街上呢,阿知想干什么?”燕城雪吞下口中的糖葫芦,偏头一笑。 “你啊!”纹理分明的指腹温柔地拭去她唇角糖渍,北堂知远借宽大衣袖作掩,俯身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一口,“只有两天,我等得及。 ”燕城雪捂着耳朵迅速后退,面红耳赤地要嗔骂过去,眼角忽而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神色一正:“嗯?”北堂知远回头,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子头戴斗笠,正在街头摊贩上买茶叶。 买完东西他压低帽檐,从街角匆匆走过。 北堂知远剑眉一拧,遽然严肃:“青眉?”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分开,左右包抄过去。 “雪儿,你看我买了什么——雪儿?”燕城风举着两个泥人,四下顾看,“咦,人呢?”“长歌。 ”云不唤走了过来,“他们或许已经回去了,我们先自己逛逛吧。 ”“好吧,便宜你了!”乐长歌将一个泥人递给他,又欢欢喜喜地跑开了。 ……密不透风的白桦林少有人迹,地面积了厚厚的落叶,新叶压着旧叶,一层又一层,腐化堆积,松软如地毯。 男子行走在林中,忽而侧头,加快了脚步。 破空声起,一道水柱和一道叶柱一左一右,挡住男子去路。 两柱相撞,一声哧啦作响,斗笠从中破开,露出一张有着青色眉毛的男子面容。 精准的速度,完美的攻击,两人默契如同一人。 青眉心里暗赞,却不敢忘了规矩,对着发起攻击的方向恭身行礼:“见过少宗大人、北堂少宗。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如两片落叶轻飘飘落在他面前。 冰冷的剑刃贴近青眉脖颈,燕城雪怒目:“你竟敢出卖主子,胆子不小!“属下担不起叛徒之名。 ”见她是左手出剑,青眉微不可察皱了眉。 “对他用不着客气。 阿雪,捉回去用大刑好好伺候几天,什么都会吐出来了。 ”北堂知远扬眉。 “青眉,叫你买点东西,你倒敢磨叽了。 ”身后人声起,燕城雪回身,只一眼便惊然跪地:“父亲大人!”……白桦林深处,巧妙地坐落着几间草庐,篱笆小院的一角竟还养了几只鸡。 半旧的竹桌上放着粗糙的茶具,燕城骁麻衣粗衫,亲自动手沏了三杯茶,自己先品了一盏:“嗯,好茶!青眉,这个比上次买的好!“属下以后,就去这家买。 ”青眉认真严肃的表情管叫不知情的人以为他买的是什么稀世珍品。 燕城雪看了看这简陋得不像话的草庐,实在不明白这唱的是哪一出:“父亲,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一直在找您,您为什么不回燕都啊?”“我还没问你呢!”摇晃着粗茶杯里的粗茶水,燕城骁三宗之首的尊贵丝毫不为布衣所减,“你要成亲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北堂知远忙揖手:“岳父大人……”“别。 ”茶盏重重顿在桌上,燕城骁冷了眉眼,“这桩婚事我没点头,谁说了都不算。 ”“父亲!燕城雪难得面带急色,“我、我、我已经是阿知的人了。 没准……没准这肚子里,都已经、已经有小阿知了……”阿、知?!北堂知远惊讶地望过去,突然发现她面红耳赤说出这样羞耻谎言的样子,当真可爱极了。 燕城骁也被一向稳重的女儿如此言行骇住了,半晌才起身走向屋里:“知远,你进来。 ”随他进了屋,北堂知远认真地跪在他面前:“岳父大人,阿雪是我认定的妻子。 我爱她,愿意一生一世疼她惜她。 请岳父大人恩准!燕城骁盯着他,良久才道:“雪儿说你们已经在一起了,那你应该知道,她已非完璧。 ”扣下的头猛然抬起,北堂知远双目通红:“是谁?”“你很在乎?”“不,我只是恨!阿雪来子竹雅轩时不过十五岁,是谁,居然能对那么幼小的她下手!拳头上青筋暴起,俊美斯文的容颜浮出戾气,北堂知远缓慢而狠绝地道,“敢伤害阿雪,他就得把命留下!“你如今是妖,有资格说这话。 ”燕城骁摆弄着从窗外探进来的花枝,问得漫不经心,“知远,你说,人和妖的孩子,算什么?”知他所指,北堂知远看了眼在窗外不停徘徊的燕城雪,微笑道:“只要不失本心,人和妖又有什么区别?”“雪儿比她的母亲有福气。 ”极目远眺,燕城骁叹了口气,“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不住地来回踱步,紧闭的木门打开,北堂知远从里走出,燕城雪立时迎上去:“阿知,父亲肯了吗?”“是啊,不然,你肚子里的小阿知怎么办?”北堂知远调侃。 燕城雪闹了个脸红:“我那不是权宜之计吗?你居然敢笑话我!“没有。 只是觉得,你在乎我,这里很暖。 ”拉住她的手按放在心口,北堂知远眸眼情深,“阿雪,你知道吗?自从你回来,我一直担心,担心我把你弄丢。 我害怕,我输给了那个花非泽……”“阿知,不会的。 千缘结已注定了一切,我知你心,必不辜负。 ”“突然无比庆幸,我现在是妖。 ”抚着她的容颜,北堂知远温柔如水,他似是松了口气,“岳父大人有话对你说,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嗯。 ”走了几步,燕城雪回头看他一眼,忽然踮脚,在他脸上轻吻一口,“其实,我也爱你啊。 ”目光一怔,北堂知远猛然抬眸,她已进了屋。 他抚上她吻过的地方,蓦然笑起,喃喃:“不管是真是假,我信。 ”刚进屋,燕城雪抬头就看见屋里残旧的木床木椅,还有那缺口的水杯。 她眉头一皱:“父亲,跟我回去吧。 ”“你和风儿把剑宗打理得很好。 ”燕城骁打量着屋里的一桌一椅,“我就是在这里,邂逅了你的母亲。 这里的一切,都是她亲手打理。 三宗虽大,但只有在这儿,我才能安度晚年。 ”“父亲?”眼前这个慈爱温和的老人,全不似燕城雪记忆里果敢严厉的父亲,“您丢下剑宗不管不顾,只是为了儿女情长?”“还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吗?”燕城雪皱眉回忆:“是……”是在她从容九澜那里回来之前。 准确的说,是在她被诬陷杀了方令如之后。 莫非!燕城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有我在,三宗自然不能对你徇私。 但我若不在,你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剑宗主。 我想,应该没有谁敢问罪三宗之首吧?”燕城骁笑看着自己的女儿。 “父亲……”如此用心,她居然没有顾到!这样的细心呵护,当真只是因为她是剑宗的少宗?可他说过,剑宗不缺继承人。 那他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少宗做这么大的牺牲?“傻孩子!看出了她的不解,燕城骁笑了,“你的出生注定你一生的艰难。 在你学会飞翔之前,爹爹的宠溺,是害,不是爱。 ”“父亲!再忍不住,燕城骁一个长头磕下,泪湿眼眶。 “如今,你长大了,变强了,也要嫁人了。 ”将他扶起,燕城骁欣慰,“知远是个好孩子。 把你交给他,我很放心。 ”“可是父亲,剑宗需要您,我也需要您。 还有阿风,您一直对他喜爱有加,当年他被迫离开燕都,现在您就不想见见他吗?”“雪儿,你看。 ”燕城骁指向窗外,“那里是什么?”“天空?”“那里,已经是你们年轻人的天空了。 雪儿你看,那里的天多高,云多阔。 孩子,和知远一起,用最大的力量去飞翔吧!爹爹的心愿,就是看着你,飞得比爹爹更高、更远。 ”这一刻,他不再是严厉苛责的父亲,而是对女儿疼爱呵护的爹爹。 十九年的光阴,终于足够他最疼爱的女儿变得强大,再不用以苛责为幌子,他可以将缺席多年的宠爱尽数赋予她。 看着眼前慈蔼的父亲,望着他指引的那片天,燕城雪噙泪展笑,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