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天气又闷又热,走上一段路便热得浑身湿透。 纵然不渴,也想掏出水袋喝两口水,可惜那冰凉仅仅在口舌之间,如何也到不了全身。 寻了个凉快的地方,燕城雪抱着一棵树的树干,将脸贴上去汲取丝丝的凉意,怎么也走不动了。 “阿雪很热?”花非泽一身清爽。 说起这个,燕城雪就来气,明明长了一身的狐狸毛,他为什么就不会热呢?“前面镇子上应该有卖冰的,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买冰,好不好?”“嗯。 ”燕城雪热得连话也不想多说。 “你等着!”花非泽欢欢喜喜,火红的衣衫跳跃着,几下就不见了影。 大热的天,穿身火一样的红色,看着就觉热,要不要让他换身看起来凉快一点的颜色呢?比如水一样的蓝色……水……燕城雪看向腕间的千结,阿知从很久前开始就没有再寻找她了,所以她才敢不急不慢,甚至在这里歇脚——别乱想了,话说那买冰的家伙怎么还不回来?不过反正天热,就在这里再等会儿吧!谁知,这一等就是大半天,眼见天暗了热退了,花非泽还没回来,燕城雪坐不住了,稍微收拾了一下往前方的小村镇走去。 日暮黄昏,家家炊烟袅袅,布摊小贩都准备回家了。 远远看见写有“冰”字的旗招,燕城雪走过去在摊前站定。 卖冰的老儿正在收摊:“今儿冰卖完了,姑娘明儿赶早。 ”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摊上,燕城雪开口:“可有一个红衣男子来过?”“生得极好看,女人一样。 ”老人忙不迭收下银子,“是来过,买了碗冰舍不得喝,欢欢喜喜地走了。 ”“多谢。 ”燕城雪转身。 “他往南边儿去了!”老儿高声提醒。 花非泽买了冰,理当往北走去村镇外找她,怎么反往南边走了?燕城雪狐疑着慢慢寻去,途经一条深巷,瞧见巷子里长了棵香樟,樟树下放了只碗。 她入巷,走近见那碗里是水,面上浮着几粒碎冰。 她心里有了计量,抬手放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端着冰的花非泽路过,被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拦住,几句搭讪后,花非泽放下碗跟那两人走了……嗯?觉出有人来了,燕城雪收回手,回头见两个男人笑着走来,正是与花非泽搭讪的那两个。 “姑娘一个人?”高个子先说话。 “眼见得天黑了,姑娘一个人不安全。 我知道一家客栈,又干净又便宜。 姑娘去看看?”矮个子笑得谄媚。 若不知方才之事,只怕她燕城雪也会认为这两人不过是客栈招徕生意的跑腿,但是可惜……茶色瞳眸风云不惊,迅疾如风,燕城雪身姿一动,抬手掐住矮个子的脖子,三指锁喉。 见同伴被袭,高个子脸色大变,冲上来要帮忙,可才一挪步,一柄冰冷的长剑已指向他的喉间。 高个子神色立时软了:“女侠,女侠饶命,有话咱好好说,好好说。 ”“方才路过的红衣男子,你们把他怎么了?”“这……”高个子犹豫。 手下用力,矮个子直翻白眼。 “我们把他卖到了醉云楼!”高个子连忙说。 “醉云楼?”“咱们这里最大的青楼,只要漂亮,男女都收。 ”高个子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咱们也只是图个钱,不想冒犯了女侠。 求女侠放咱们一条生路,咱们再也不敢了1反手为掌,将矮个子推到高个子那边,燕城雪转身就走。 “你个混球,怎么能自断财路?”矮个子低声骂道。 饶他一命竟还不知好歹么?燕城雪抬手一挥,一条树藤破土而出,将两人高高束起吊在树上。 两人只觉眼前绿光一闪,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人已经被吊了起来,不禁吓得面色惨白:“妖、妖怪?!”不屑一哼,燕城雪幻去黄泉杀,走出了巷子。 “扑棱棱。 ”一只蓝尾灵鸽飞来,停在了她肩头。 取下鸽腿上的字条,展开,佐决的字迹入目:“人已至。 ”已经来了么?很好。 将纸条紧握在手,细细的粉末从指缝中漏出。 展开空空如也的手,燕城雪笑靥如花:“醉云楼是吗?”……作为本地最大的勾栏院,掌灯时分,醉云楼就已经热闹非凡,糜乱的气氛,华美的陈设,女子娇笑,男子浪语,一派活色生香。 “各位,各位!”一个涂脂抹粉的中年妇女走上高台,挥舞着香气扑鼻的粉帕,“今儿个咱们醉云楼又到新人啦!”两个护院推搡着一人上得台来。 那人双手反绑,红衣妖娆,媚眼风流,无疑就是花非泽。 “各位瞧瞧,多俊的清倌儿!”鸨母抬起花非泽的下巴示于众人,“各位报价吧,这比女子还艳美的容颜,还有那修长的身段……”台下啧啧声一片,大赞极品。 花非泽惊得瞪圆了细长的桃花眼,挣扎着后退,却被两个护院按住,不得动弹。 “我出五十两!”有人开始报价了。 “六十两!”“六十五两!”“七十五两!”“……”“三百两。 ”刘姓男子剔着指缝,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虽然处境不佳,但花非泽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直叹不识货,他这模样、这身段,好歹也值个千两万两吧?“一千两。 ”这个价位一出,众人又哗然一片:一千两?可以买两个醉云楼了——不对,这声音细细的,清亮轻脆,分明是个女子!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白衣女子从门口走入,栗发茶眸,眉目如画,一袭素白,一身超俗,恍若神女天妃。 阿雪!花非泽喜得眉眼弯弯——还是他的阿雪识货!“这是哪来的捣乱丫头?”鸨母的声音骤然尖利,她是如何也不相信这么个小姑娘能拿出千两银子的。 “哟,吴妈,我瞧这姑娘比台上那清倌儿俊。 妞儿,一千两,爷买你做妾怎样?”刘姓男子不知死活,伸手去拉扯。 “呯!”只闻一声巨响,刘姓男子已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了远处的桌上。 墨纹白衣的男子挡在燕城雪身前,回头现出一张严肃的娃娃脸,是夷朔。 与此同时,十余个戒之门戒士不知从何冒出,齐齐将他们的少宗护在了中间。 这个架势,唬得满堂鸦雀无声。 “既然,钱不能解决问题,那么……”茶瞳冰冷,燕城雪望向高台上吓得容颜失色的鸨母,唇角一弯,冷冷地命令道,“给我砸!”“是!”戒士齐动,一时间桌倒碟碎,一屋子惊叫。 混乱中,燕城雪纵身而起,一把提起花非泽,破顶而出,飞离了身后的嘈杂。 ……“阿雪你看,天边月牙儿弯弯!”“阿雪,头顶上好多星星啊!”“阿雪!”快步走到埋头闷声赶路的燕城雪身前,花非泽转身露出被绑的双手,“给人家松个绑嘛!”“你!”他越是讨好卖乖,燕城雪越是无处撒气,“你好歹也是一只狐妖,怎么会被几个凡人拿住?”“人家、人家……”“人家”了半天也没“人家”个所以然来,花非泽往她身上一靠,“人家柔弱嘛!”一把推开他,燕城雪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警告道:“听着,以后不许离开我的视线。”“好,一辈子都不离开。 ”一辈子?有点儿长。 燕城雪想了想,补充道:“我要你滚的时候,你必须马不停蹄地滚。 ”“先给人家松绑。 ”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燕城雪给他解除了束缚。 岂料,一获得自由,花非泽就一把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胳膊,大笑道:“哎呀,黏在一起啦!阿雪,我滚不了啦!”“你、你撒手!”燕城雪气急败坏。 “我不。 ”花非泽忽然正色,“我不松开。 一松手,阿雪你就又会不见的。 ”燕城雪一怔,回头看他,突然觉得,他眸匿哀伤的样子,似曾相识……